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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暮 统棺礼

    不知道你们想没想过自杀。

    反正我天天想,这种想法越强烈的时候是从见到玉秀死状开始的。

    她是投湖死的,捞上来的时候,嘴边还挂着笑,见过这个样子的嬤嬷们说不出话,一些同我做事的宫女们纷纷说她死得好,这样死得好,干净还体面,不像进了宗人府被人糟蹋。

    我是被我娘送进来的,说是送客气了些,官差给了我娘十两银子,我娘乐得屁颠屁颠的,把我忘了,于是我留在了宫里。

    我是有七个兄弟姐妹的,可是饿死了三个,四张嘴等着我娘呢,还有一张要吸她血的大臭嘴。

    我进了宫,就没想过要再出去,有些宫女整天在我耳边盘算着她以后出了宫有了银子干什么,然后找个什么样的人。

    还有一些整天打扮打点的宫女盼望着能攀哪个主,做个小妾,吃喝不愁。

    我是个在冷宫做事四年的一个小小宫女,自然没那么多好事想,每天给西厢的梅贵人送个饭,听听她新出的哭戏,然后再给东厢的不知名的小主送个白绫和酒,再来北厢听着贵妃娘娘的琴音,不愧是大家闺秀,就是好听。

    想来这样的日子也是饶有趣味。

    至于我为什么想自杀呢?

    我也每天在想,每天都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想。

    这里是冷宫里唯一的一个水池,不算大,还有一座小亭,湖里飘着泛黄的荷叶和极少的荷花,周围长得一丈尺高的杂草。

    这池里还有鱼咧!

    我养的,拿贵人娘娘们赐我的糕点喂大的,四年了还是没长多大。

    如今是晚夏,正是各位主游玩的好日子,尤其是好玩的王侯皇孙们,每隔几天就路过冷宫去出宫,每每从墙外传来他们的欢声笑语我就烦,那墙啊,离北厢近,我怕惊扰了那位贵妃娘娘,我又要挨板子。

    还好,贵妃娘娘大气,每次都和颜悦色的,还送给我珠宝首饰。我可不敢要啊,要是被钱嬷嬷看见,我可是没好下场的。

    在这冷宫啊,能活几天是几天。

    并不是都是不要命的,不能像西厢的梅贵人,每天盼着皇上能够再宠幸她一回,皇上每日不来,她就每日哭喊,这可怎么好,哭坏了身子怎么好。

    应该多像南厢的安答应一样每晚都锻炼身体,把自己的床上技巧练好,这才有希望啊。

    终归是梅贵人太年轻。

    玉秀死后,她的妹妹玉梅找过我一次,我才知道玉秀的死因。

    玉秀与一个侍卫暗生情愫,偷偷相会被她娘发现,逼玉秀断了联系,利用自己是个嬤嬷的身份,把玉秀许配给了一一个回春堂的一个老御医,想来也不错,毕竟是个官差大些的,玉秀不同意便投湖死了。

    与我听得有些不同,没有玉秀与侍卫勾搭的情结,看来她娘掩饰的很好。

    那个侍卫也死了,比玉秀早。

    嫁人的事落在了玉梅的身上,她没有死,反而有些开心,这是看出来的,想是爱情也难想,毕竟那个老御医可以当她爹爹。

    十五日,玉梅出嫁了,我也去了,

    来接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郎,是老御医的儿子,玉梅笑得很甜,春风几许。

    少郎骑着马,玉梅坐着花轿,没有很大的阵仗,婚礼。

    我想,这可能就是玉梅笑得很甜的原因。

    日子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直到八月底,一行司狱的人来到了冷宫,他们走得很小心,也不与我打声招呼,便带着安答应和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出了冷宫。

    我想,他们是回不来。

    可是钱嬷嬷让我去趟司狱,还给了我好多银两和珠宝。

    于是我也学着那行司狱的人来冷宫的样子,偷偷的带走了安答应和那个男人。

    安答应很是感激让我这么做的钱嬷嬷,出司狱的时候,还大笑着,

    说与那个男人的情真意切的话。

    最后在众人的面前殉情了。

    我是没有资格参与这种仪式的,早早出了宫。

    说是出宫,也就是在冷宫后面的深林大山上的竹屋里待上几天。

    我第一天去的时候,碰到了来游玩的小三皇叔,他衣衫不整,白皙的脸上还有些淤泥,与他平时的翩翩公子很是不符。

    他也就十六岁,和我一样。

    他只一个人,就呆坐在竹屋外的槛棱上,孤零零的一人,很是乖巧。

    他不说话,准确说他是不和我说话,对着屋外院内的小虫小蛇大吼大叫的。

    这一晚上,在屋内的我是不眠的,于是出来看这个小三皇叔被夏蚊叮得满脸包,还苦着个脸。

    就这样,我和他同坐在槛棱上,中间隔着好几人。

    趁着月色,我看着他,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比花坊的宁公子俊郎,比孟将军有书生气。

    还是宫里最年轻的王侯皇孙。

    “.....你是谁?”终于,他忍不住对我说话了。

    可惜啊,这么好攀凤枝的机会,我不大想和他说话。

    观星辰不好吗。

    静得有一会儿,我有些困意,起身进屋去睡了。

    我想,他应该满是不解的,因为我见过他的表情,似是不惑,毕竟他权高位重,没人无视过他吧。

    还是年轻。

    天还未亮,我便起身了,这个小三皇叔在这儿迟早宫里的人找来这里,我要换地方了,还真是麻烦。

    与门外冻了叮了一夜的小三皇叔临别时,我还特意抓了一些小动物来陪他,毕竟他一个人很是危险。

    学着那些王侯皇孙们游玩也是不错的,你说,他们在宫里不好吗?还要去什么山间野林寻什么乐趣,人生地不熟的,皇上的御花园不好吗。

    等我去的时候,见到御花园的花时,我理解了那些王侯皇孙,今年的花啊,谢得谢,败得败。

    无趣啊!

    我坐在宣承殿的宫檐上,日出的曙光照在了早起练剑的十四爷,

    一姿一式,看得他好些厉害,可惜只能斩断柳叶,杀不了皇上,还不如三阿哥潜心研制医经。

    为了冷宫北厢的母亲,十四爷可真是孝子,每日苦练武术。

    估计他又要练上一天,不去上私塾,然后被先生挨板子,我可看不了那屁股开花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我深有体会。

    其实,我挺想告诉他的,皇上只是把贵妃娘娘关进冷宫,最后还是我杀的她啊。

    然后他就可以拿着那只能斩断柳叶的剑杀了我。

    唉,可惜,他想不到,也杀不死我,真是令人惋惜,还白搭上皇上的命 。

    所以,皇宫复杂啊。

    你瞧瞧,瞧瞧那配药的三阿哥,白芨这么能和二甘放在一起呢,应该放三福晋最爱吃的莲子,要不然怎么确保让她一尸两命呢,还好是我配的,否则就他啊,一辈子也不会想到的。

    看来他还是不配做个好父亲。对了,该去翊坤宫了。

    我站起来,飞檐走壁,远远就看见大殿里做出来领着一众宫女的连嬷嬤,正朝着那颗老神树走去。我摸摸身上,还好随身携带来到老神树上,放在老位置上,连嬷嬷一烧香就会从树上滚下来。

    放完东西我就走了,我可不想再听连嬷嬷念叨了。

    跟个神婆一样,求各路神仙让她家娘娘怀上龙种,怎么可能呢有我在,怎么可能呢。

    太阳越来越烈了,我得避避暑,睡上一觉,要说最凉快的地儿,不是冷宫就是这黄陵了。

    地下数几丈,再躺在这玉棺上,真是舒坦。

    我要是死在上面就好了,可惜啊,这是先皇太后才能有的待遇,老是住别人的地方也是不大好。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过了两天,我见到了钱嬷嬷让我回去的信。

    语气真是不好啊,这让我怎么救她呢,是她让我杀得安答应和那个男人嘛,还不承认,我非得让宫里的人都来证明才好,你说皇上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知道他有一顶绿色的帽子。

    毕竟是男人嘛,要面子的。

    我没回去,我回竹屋了,冷宫的宫女的身份是要不得了。

    我在这里大概住了几日,宫里的人来接我回去了,是接我回去联姻的。

    对了,我改了个名字,是叫施辞,宰相之女,名字好听吧,这个名字和身份我可是养了十六年,说来可惜,我不大喜欢有人和我有相似之处,尤其是脸,所以只好把她

    烧死了。

    只剩一堆灰了呢,果然是大小姐,连灰都是白色的,干净好看顺便装饰一下漏雨的竹屋。

    不出我意料,进宫的那天正碰上服刑的钱嬷嬷,还一直看着我,她大概是没见过我穿的那么富丽堂皇过,所以眼神从未在我的身上离开过,直到她被砍下头,眼睛还是跟圆珠似的。

    小三皇叔与施丞相大女联婚,可真是普天同庆。

    皇上最开心了,一点都不像将死之人。

    进宫来我没见过小三皇叔,他估计很想见我,皇后也没来看我我也不想再去翊坤宫了,她应该现在床上躺着呢罢,没暇顾忌我。

    为了让宫里的人尽快忘记皇上有一顶绿帽子的事,我和小三皇叔的婚期提到了两天后,宫里面很是热闹。

    我很开心,夜晚,我坐在我房的屋檐上看星星,看看以后我要在哪里发光。

    在我这里是能看得到冷宫的,趁着烟花爆竹,我看见一行侍卫公公从北厢抬过一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小心翼翼的搬运着,出了宫。众人只看到了满天空绚丽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五彩斑斓,谁又能见到那抹白呢。

    在这漫长且无聊的两日,我数倦了羊。

    夜夜难寐啊,于是我的面容有些憔悴,画上新娘 妆也没有贵妃娘娘安详一面的好看。

    我终于出嫁了,这一天的礼数,使得我身心疲惫。

    夜晚他来时,我便下了药,浑浑噩噩,他睡了,错过了早朝。

    拜见了我太熟悉不过的先皇太极和先皇太后的祠位后,我便一直待在府中里的荷花池边戏水。

    这鱼比我养的好看,不知是吃了哪些娘娘公主的点心来。

    想到冷宫的鱼,想起了那个每天苦的梅贵人,她终于哭死了,草草辽事。

    怜应公主不开心了,整天摔瓶子摔碗的,生闷气。

    她怎么能不生气呢,她心系的小三皇叔娶了我,还是皇上看好的,她只有生闷气的份儿。

    小三皇叔是好,自然招惹不少花草蜂蝶。

    我嫁给他,不是只是看他长得好看。

    “解药在哪儿?

    小三皇叔就站在我身后,他睡得好久,却竟那么快找到我。

    “别装哑巴了!你就是个骗子。“他有些心急败坏。

    这样可不好,终究是年轻了点。

    我回头,他那好看的眸子皱起了眉,我笑道:“骗子?骗走你的心了吗?只不过是一一个身子,你难道还是个干净的玉瓶子?”

    小三皇叔白皙的脸蛋透着红不再说话,甩袖而去。

    我伸出手,伸进池中,搅动,池里的鱼吓得四处乱窜。

    这翩翩少年郎很是听话。

    玉梅被浸猪笼了,与老御医的儿子相爱被发现,冷宫因贵妃娘娘的死,宫女都要陪葬,这两件事在同一天发生了。

    出嫁的玉梅也逃不过要陪贵妃娘娘的命运。好难过呀,认识我的人都死了。

    我变成了每日喜欢戏水游鱼的三皇妃,小三皇叔每日都来看我,我成了宫里人人都知的得宠皇妃,府中的‘Y鬟都很羡慕我。

    我就很奇怪,我明明给小三皇叔下了那么深的毒,他却每天跟个没事的人一样,整天借着要解药的借口见我,就问一句解药呢,然后没了下一句,他也不急。

    我每天待在池边,他每天待在池边看着我,我是像会开玩笑的人吗?

    无聊的日子有一会儿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翊坤宫那位皇后娘娘薨了,皇上很是伤心,不过有孝心的十四爷第二天就让皇上陪皇后娘娘了,不过被抓了起来,连同给皇后娘娘下药的三阿哥。

    换天了,我也该换个地方睡觉了

    奉皇上的口谕,小三皇叔继位,他成了皇上,我成了皇后。

    我没住翊坤宫,那地不吉利我搬到了太平宫,这名听着吉利。

    小三皇叔喜欢上了我,看我的眼神很不对。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次竹屋的小动物是不是对他太友好了。

    这不是我意料中的事。

    他对我很好,给我建了个更大更好看的池子,”里面养着很贵的荷花和好看的鱼,种类也挺多,我瞧见里面的一条鱼同小三皇叔很像。

    那条鱼很是粘我,令我不得安心,我只有亲手了结了它。

    当个皇后,我断了我情郎的联系,也断了关系,可他还是写了最后一封信给我,说他等我。

    有一天,清早,我早早的来看鱼,小三皇叔死在里池边,说实话,我没想到,没想到那么快。

    也许是他太年轻,血脉活跃,毒素进脏。

    他只做了十天皇帝,我也是做了十天皇后。我要以什么方式自杀呢。

    我想了想,看着黄陵中躺在玉棺安详的小三皇叔,上前去,吻了他,尝到了他的唾液,我放心了。

    我很是愉悦的躺在他的身边,宫里的十阿哥登了基,他的额娘当个太后,我现在是皇太后。

    我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