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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些人

    徐福与徐婆婆颠沛流离,自从跟着徐婆婆来到这里,从此也过上了安稳自在的生活。

    当提到徐婆婆的时候,徐福心里总是对这个女人拥有一份特殊的情感的,有尊敬,有感激,有怀念,还有一丝愧疚,然而这些都不能表达徐福心中真正的的情感。

    见过徐婆婆的人都说徐婆婆长相丑陋,然而在徐福心里,这是一个长发飘飘,拥有天底下最慈祥笑容的女人,这个女人或者说是一个老婆子,给他的东西很少,她给他的食物很少,给他的衣服也很少。

    因为穷困潦倒,所以没办法给他太多。

    但徐福同时也得到了很多,比如无微不至的关怀。

    徐婆婆是一个身材佝偻面皮松弛布满皱纹的老妇人,她的头几乎低到了腰间,脸上一块一块大小不一的褐色斑点也几乎遮挡了所有原本的面目,她的牙齿脱落只剩下稀疏的几颗,面皮塌陷使得她的下颌又小又尖,就像是一只山里的老猴子。

    徐福将她比喻成老猴子丝毫没有不尊重她的意思,而是徐福觉得她真的很像。

    她身上的皮肤也一样松软干瘪,失去了光泽和水分,像是与骨头脱离了一般,尤其是脸上的皮肤层层叠叠垂落,徐福曾经开玩笑说,您的脸皮都可以裁下来做衣裳了。

    徐婆婆便会咯咯笑着,然后用皮包骨头的手轻轻的敲击徐福的脑袋说,胡说,明明可以做一床被。

    徐福欢快的说,是呀是呀,有了被褥我们就不怕今年冬天难熬了。

    彼时正是秋风凛冽,他们栖身的茅屋四面漏风,徐婆婆便用她那不知在何处捡来的破旧袍子将徐福包裹在怀里。

    说是袍子,实际上是一块朽烂的面目全非的破布。

    徐福不太喜欢冬天,因为会很冷,徐福最喜欢春夏交接的季节,山上林木苍翠,海面海水蔚蓝,不受蚊虫叮咬,他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外出走走,但是走不远,因为徐婆婆腿脚不便,没人陪,他也不知该去哪。

    这里民风淳朴善良,然而村里孩子却因为年纪还小显然还不具备如他们父辈那般淳朴的素质,村里的孩子都不与他玩,因为他是外来者,而且是一个乞讨者,自然而然就被孤立起来。

    他时常感觉到孤独,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长得黝黑,圆脸大眼睛,睫毛很长,这副模样很是乖巧可爱,让徐福感觉到很亲切。

    在某一日无意中的一次相遇,小女孩呲着雪白的牙齿眯着眼睛冲着他笑,他更是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因为他穿着一身破衣服,他从未因为自己身上的衣服破旧而惭愧过,但他遇到了她,便怕她也用别人一样的眼光看待他。

    别人的眼光他不在乎,但是他却很在乎她看他的目光。

    徐福大概是想多了,事实上小女孩根本就没有看到他穿着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个清瘦面庞的小男孩,目光纯净羞涩,她觉得很可爱。

    她与徐福一样也没有什么朋友,大概是因为她的性格像一个男孩,但又不是一个男孩,所以她无法被村里的男孩接纳,也无法被村里的女孩接纳,于是她便独来独往。

    遇到徐福让她很是欣喜,因为这是个男孩,却又像女孩子一般羞羞答答,或者不能说是羞羞答答,而是彬彬有礼,与村里那些粗声大气的男孩子很不一样。

    后来他们遇到的次数多了便也相熟了,相熟以后的日子里,徐福便跟着她走遍了这片土地的山山水水。

    这个小女孩的名字叫做银月,要比徐福大上一两岁,个头却比徐福高出许多,因此她总是照应徐福。

    银月野性十足,与徐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银月喜欢在天气暖和的时候腰间挎着一个竹编的小鱼篓下河捉鱼。

    徐福时隔多年还依然能清晰的记得那些画面,那是他第一次跟随银月去捉鱼。

    那天艳阳高照,河水也格外清澈,半空中飞舞着红色的飞虫,银月穿着男孩子利索的粗布短衣,将袖子和裤脚高高扎起,露出手和脚。

    她的肤色就像是河沟旁草丛里的野蔷薇花的花色。

    野蔷薇花有两种颜色,一种通体粉白,粉白间又透着丝丝缕缕的粉红,而另一种恰好相反,是通体粉红,粉红中透着丝丝缕缕的粉白。

    银月裸露出来的手脚是第二种颜色,而手臂和小腿就是第一种颜色,这两种颜色都在阳光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虽然乍看之下有些突兀,然而若是再看上两眼,就会发现这肤色各有各的特点,两种肤色都很耐看。

    相比之下徐福却显得很白,而且是有些过于苍白,也没有什么光泽,像一张纸,加上他很瘦弱,所以便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银月捉鱼的时候是躬着腰,几乎要将头埋进潺潺流动的水流里,她的双手向前伸出插进水里,眼睛一丝不苟的盯着水里,没在水里的一双小脚缓缓向前挪动,斑驳陆离的沙石在她脚下起起伏伏,青绿色的水草缠绕着她的小腿,水面荡漾着波纹,波纹间是无数打散了的光,反射的光点便投射在她的脸上,投射在她的手臂上,仿佛她整个人都在水里游荡一般,水面细碎的浮光又投射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睛就仿佛装进了满天星光一般闪闪烁烁。

    这般明媚纯洁的眼眸,是能勾走人的魂魄的。

    徐福蹲在岸边,双手抱着脸颊看得入了迷,她的腰肢很细,也很软,像是柳条一般,她的小腿也很细,像是一节洗净的莲藕,不过徐福绝不敢小看她,从她凸起骨骼就能够看得出她应该很有力量。

    她的小脚倒是出乎意料的白,而且很通透,如同他曾见过的羊脂玉,通过白皙的皮肤表面可以看到脚背上有隐隐的蓝色筋脉,筋脉很细,像是冬天河面上的冰块里一样的花纹,影影绰绰的没在摇荡的水流里。

    太阳当空照着,银月的额头冒出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汗水珠,她的发丝已经全部都湿透了,紧紧贴服在额头和鬓角,身上的衣裳也全都湿透了,有的是被汗水打湿的,有的是被河水打湿的。

    她的全身都湿漉漉的,像是一个剥了皮儿扔进井水里的野山桃,表面被一层几乎看不清的小气泡裹着,只有徐福能够嗅到这气泡里的甜蜜气息,因为只有他距离她最近。

    当徐福看得入迷时,银月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她再如何大大咧咧,然而也还是保持了一个女儿家应有的敏感,于是她放过了水草间的一窝小鱼,直起身扭头去看徐福,徐福正在长满野菊花和茅草的岸边坐着发呆,紧紧闭着双唇,嘴角像是傻子似的上扬。

    看到这里,她咯咯笑了几声,大声唤道,徐君房,你怎么不下来。

    徐福一刹间惊醒,连连摆手说,我不去。

    水很浅。银月说道。

    徐福坚持道,我不去。

    银月便眨着月牙儿一般漆黑明亮的眸子说,你这般胆小,将来我若是嫁与你了,你可怎么保护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