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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童年

    这是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虽是个临时的,工资一个月才二十元,但祖美凤却倍感珍惜。从确信能上班那一刻起,激动的一连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孩子有救了,至少有饭吃了。

    这样,平时照顾小男孩的工作,落在了小小的刘慧芳肩头。

    在食堂工作,又苦又脏,还要起早贪黑,但有一个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能填饱肚子。这在物资十分匮乏的那个年代,尤其是所有食品都要凭票供应的岁月,能填饱肚子,就是份相当不错的好工作了。

    一个月后,祖美凤明显的长胖了,也长白了,脸上出现了年轻少妇才有的那种淡淡的红晕,乌黑发亮的头发,被梳成两根光洁的辫子,发梢直抵腰部。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一个寡住的年轻女人,必须要低眉顺眼,可不经意间,那两个大大的黑葡萄般光泽的眼睛,一顾或一瞥,有些男人就受用不起了。

    二十元钱,要养活五个孩子,确实有些捉襟见肘,祖美凤又开始琢磨起新招来。

    人世间的事,用反复无常琢磨不定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一些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经过时间的等待,不懈的坚持,竟奇迹般的实现了。祖美凤找工作的这事,本没有一点可能,却硬是让她趟出了一条路。

    祖美凤琢磨的这个新招,使她惊恐,恨不得自己扇上自己几个嘴巴。这简直是难以启齿的事,也会毁掉了自己。

    她要来个“鸠占鹊巢”,用别的男人的钱来养活自己的孩子。这新招也太大胆了,那是个禁欲的时代,搞“破鞋”,轻则游街,重则坐牢,以至于身败名裂,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甚至连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这真是人穷志短,孤傲冷艳的祖美凤突然不看重贞操,松开了裤腰带,这确实超过了一般人的想象,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呢?

    偷情,似乎是人人都鄙视的一件事,为道德所吐弃,但有谁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会纵身在其中。这就像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会被黑暗遮掩罢了。就是真正的英雄,也决不是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即使偷情也要看是什么情况,并不是人人都深恶痛绝。为生活所迫,屈辱的周旋在男人身边。人们在鄙视的同时,仍会咂摸下嘴唇,然后会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一种为情而奋不顾身的偷情,那叫爱情,膜拜的同时,会大加的歌颂。然游戏人生的偷情,则另当别论了,这里面注定充满了肮脏的铜臭之味。

    祖美凤做事很干脆,也非常的果断,想好了事,就会奋力的走下去。她开始了注重打扮,穿的清清爽爽,本来就是个美人坯子,这一刻意打扮,就越发的妩媚动人了。曾经和刘文钊共有的那张床,整理的清丝和雅致,她不许孩子们轻易的到她卧室去,更不能碰一下她的床,哪怕木制的床脚都不行。

    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藏有太多的风情,对好色的男人,即使不怎么好色的男人,都有着极大的杀伤力。很快,祖美凤就俘获了一个男的,以后,陆续的有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各色男人来过。

    只要母狗的尾巴摇呀摇,四面八方的公狗自然就会围拢了过来。

    孩子们不解,怎么晚上有那么多生面孔的叔叔、伯伯们来,爸爸在世时,怎么就没来过呢?祖美凤不许孩子们说,更不能到外面去说,谁要是说了,就撕烂他的嘴。出于对母亲的惧怕,能说话的几个孩子,谁也不敢说出一个字。

    这终归是个丑事,为了以防万一,祖美凤改变了游戏的时间,等孩子们在房间里睡着了,她才让别的男人进来。可刘慧芳毕竟有些懂事了,隐隐地知道母亲在干什么,内心当中就对母亲产生了鄙视。

    祖美凤对围过来的男人,不可能都接纳,她会用她独特的眼光,要达成的目的来区分、来选择。对俘获来的男人,从不谈感情,身子可以给别的男人,但心永远是刘文钊的。她早已抱了独身的想法。要不是这五张嗷嗷待哺的小嘴,打死她也不会做这事。她自信死后可能要下地狱,下就下吧,只要孩子能健康的长大,不论自己遭多少罪——都值。

    来过的男人,想法就有些繁杂,有些斑驳陆离了,有想长期厮混的,有被她的美貌吸引的,有怜香惜玉同情心泛滥的,当然也有心术不正的……。可在这些男人中,无论是口若悬河,或是胆大妄为,还是情满天下,在冷艳的祖美凤面前,都不敢太放肆,也不敢直述本意,怕一不小心,就恼怒了这冷面女人,以后就没戏可唱了。

    不管他是何种的身份,平时是怎样的霸道,或者是工于心计,在这里,必须是唯唯呐呐,完事后立即走人,不能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男人们的嘴脸,祖美凤实在是看透了,任何一点的软弱,都会招至这些苍蝇们的有机可乘。在她的内心当中,早已把这些男人当成了苍蝇,并且还给他们编了号。可每次完事后,祖美凤都悔恨不已,泪水会溢满了眼眶。她可不敢大声的哭,只能是压抑的抽动肩膀,无声的屈辱的哭……,不知她会哭多长时间,只有那紧握在她手中的那块手帕会告诉她,什么时候它被泪水浸透了,就可以不哭了。

    这个时候,泪水似乎洗尽了她心中的屈辱,心情渐渐地平静了,她再去抹干眼泪。

    眼泪是没了,但心中的恨,却滋生了出来。这时,她会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骂上一句:

    “刘文钊,你这个挨千刀的,害的我好苦!”

    她不但骂刘文钊,也骂自己。她骂自己不要脸,就是个婊子。

    每次都是这样,一番折腾后,今天的事才算结束,烦愁、屈辱等等的都会暂时的烟消云散,然后她会沉沉的睡去,明天还要起早上班呢。

    人的心理真是十分的惟肖,脑电流一冲,观念、喜好甚至都会发生了改变,甚至是极大的改变。刚才脸上还是阳光灿烂,突然间就会阴云密布,似乎都能渗出水来。心理学家即使绞尽了脑汁,也不可能参透这其中的玄机。

    刘文钊在世的时候,祖美凤念念不忘的就是想生一个男孩,可这个迟到的男孩真的来了,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环境变了,物是人非,心情就会不一样。

    她甚至有些厌恶这个男孩。这是个讨债鬼,他的到来却让他的父亲没了。祖美凤有些迷信,她认定这是一命抵了一命。

    祖美凤上班以后,照顾这男孩的任务,其实就交给了刘慧芳,她基本上就不太管了。可怜的小慧芳,除了做家务外,还要照顾弟妹,因此她上学很迟,初中一毕业就插队下了乡。

    祖美凤不识字,不可能像刘文钊一样为这个男孩起一个文雅一点的名字。即使她有这个本事,这糟糕的心情,厌恶的心态,也不可起出个像样的名字来。

    小孩不是头大吗,祖美凤想都不用想,就叫他大头。

    大头这个名字,一直沿用了好多年,直到他进了小学,才被刘伟达这个名字取代。可祖美凤和她的四个女儿,仍一直叫他大头。

    刘伟达这个名字,起的有点响亮,但这个名字,既不是老师起的,更不是祖美凤起的,而是男孩的小姨祖美娟起的。

    她住在乡下,在一所乡村小学里任教。

    祖美娟长着一张圆圆的脸,齐耳短发,有一双水灵的眼睛,皮肤光洁,但鼻子似乎小了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漂亮。她待人热情,也乐于助人,这一点和她的姐祖美凤就有了很大的区别。

    她丈夫是个渔民,两人现在膝下刚生了个女儿。

    自从姐夫出事后,祖美娟常在周末坐小火轮过来,带上些鲜鱼或鱼干,再就是些咸菜之类的过来。祖美凤好像并不怎么领情,冷冷的说上几句就不怎么理睬了。祖美娟只好和孩子们说上一会,又匆匆的赶回小轮码头,坐早上来的那条小火轮再赶回家去。

    大头的四个姐姐,小小的年纪,似乎就有些势利,母亲祖美凤不喜欢的,她们肯定不喜欢。四个姐姐中,只有大姐刘惠芳对他要好一些,至少不捉弄他。那三个小姐姐,大头没少受她们的捉弄,像谩骂,罚站,殴打,常在无缘无故中就突然发生了。

    出身在这样的家庭,实在是不幸,况且他还要受亲人的虐待,就更加的不幸了。孤独、忍受、反抗、出走,就是大头在这家庭中演绎的一出戏。

    大头长到三岁后,就不太愿意待在家中了,常一人溜出去,家人中没有人会找他,至少吃饭前,不可能有人找他。他仍然很瘦,一颗硕大无朋的头,压在瘦弱的躯干上,仿佛有些支撑不住,仿佛要将他压迫回到地面似的。

    “大头,大头,有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这首在民间流传了多年的歌谣,被他的三个小姐姐学来后,专门用来戏弄他。

    大头那时并不懂歌谣的意思,只晓得这三个小姐姐常挤眉弄眼一番后就齐声的对着他唱,这肯定不是什么好意。他迈动小脚,愤怒的扑向她们。可不管他扑向谁,谁都会把他推的远远的,没人关心他摔倒不摔倒。

    真要是摔倒了,他会爬起来再次踉踉跄跄的冲上去,结果还是一样。无奈,大头撒起泼来,坐在地上索性不起来,大声的哭。他这是想用哭声来搏取小姐姐们的同情。

    小姐姐们可不管这些,一轰而散,任大头在那里伤心的哭,他想哭多久就哭多久。要是在这个时候,祖美凤回来了,大头就会一骨碌爬起来,哭着奔向祖美凤。

    他想在母亲这里得到些温暖,可祖美凤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事,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像对待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更不会对小姐姐们责备几声,要是情绪不好,甚至还会吼他。

    “哭……哭……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

    从母亲那里都得不到任何帮助,也得不到任何温暖,大头渐渐地就不在抗争了,更不哭闹了,他任小姐姐们吼,任她们唱,就像耳边刮过的风,树上落下的叶,一副超然的漠视神态。但内心中的仇恨,恐怕就在这时种下了。

    小姐姐们当然无趣,不久就失去了作弄大头的那份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