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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许文忠

    很多的友情都是在争论当中建立的。经过了昨天的争论,第二天一觉醒来,六个人就像老熟人一样,全没了当初的生分。

    都是去海城淘金的,这一份共同的目标,自然就将六人的关系拉近了。这是由于个体的人,每个人都有抱团取暖的心理倾向,特别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种倾向就越明显。不然哪会有那么多小圈子了,同学会,战友会,老乡会……这是圈子一般都比较稳定,既不会轻易的离去,也排斥别人进来。

    六人互报了姓名,说好了到了海城后要互相关照。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六双手象征性的紧紧握在了一起。

    这六人中,刘伟达年龄最大,称呼上自然就叫了老大。

    其余的五人,按年龄的大小顺序,分别是许文忠、姚克兴、王美丽、李健和吴兵。

    到海城还有两天的时间,这大块的时间,总不能全拿来争论。就是想争论,也没有这么多话题。于是,刘伟达就建议,每个人说说到海城的理由,这也好加深彼此的印象。

    这个提议,得到了其他五人的热烈响应。

    哪个先说呢?刘伟达就再次提议,按年龄的顺序来。

    刘伟达是老大,得主持会议。这第一个来说的,肯定就是许文忠莫属了。

    许文忠就是那个讲猴脑宴的人,他确实是个教师。

    他文质彬彬,长的很瘦弱。只是他家三代单传,受母亲的影响,他脑子中传宗接代的思想,过早的就根深蒂固了下来。他老婆初次怀孕时,他的母亲,几乎天天都要到当地的小庙中虔诚的祈祷,甚至一度只吃素不吃荤,就是希望能抱上个大孙子。

    他的老婆,被家里这种虔诚的氛围折磨的非常紧张,就怕生出的是个女孩来。因此,整天的诚惶诚恐,担惊受怕,面黄肌瘦。要是能生个男孩,就是让她跪在小庙中,一天不吃不喝都行。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全家人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了十个月,她产下的却是个女孩。

    天真的塌下来了,母亲的愤恨,老婆的哀怨,许文忠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决定再战,一定要生出个男孩。可要是再生,政府不干,政策在那里。于是,对他家就盯的很紧,时不时的就要他老婆去计生办检查,最好是上环,免的节外生枝。

    有工作的人员,再想生个二胎就难了。两人就像电视上播的小品《超生游击队》中的情景一样,东躲西藏,规避政府的检查。许文忠越是想个男孩,她老婆心中就越紧张,越是焦虑。

    这样的精神状态,无论许文忠如何的努力,他老婆就是怀不上。为此,他老婆少不了要受他的责骂。婆婆更是给她脸色看,常指桑骂槐的骂鸡骂鸭,说养了有什么用,都是些不会下蛋的东西。

    许文忠也知道老婆可怜,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头胎不生个男孩呢?

    到底是感动了上苍,还是天遂了人愿,几年后,历尽了许多意想不到的艰难,他老婆终于怀上了。

    不能待在家里了,他老婆就走了一条只有家人才知道的逃亡之路,躲到了很远的一家远房亲戚家中。政府就怕这事发生,几次追过来寻问他老婆的下落。父母和许文忠几乎是异口同声,到外地打工去了。

    这理由确实站的住脚,但政府的人,知道这肯定是谎话,可鞭长莫及,只能静等事情的发展。十个月后,他老婆抱回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

    一家人欢天喜地,可这个高兴劲还没过两天,麻烦就接踵而来。先是许文忠被开除了工作,接着就收到了罚款通知单。

    由于许文忠在这事上做的有些恶劣,上门的政府人员就虎着一张脸,说要是不按时交纳罚款,就扒他家的房子。

    他家的日子并不富裕,父母都是农民,在土里刨食,哪里有余钱交罚款!可要是交不出罚款,就得扒房子,这可愁煞了许文忠一家人。

    房子是断断不能扒的,这是一家人遮风避雨的地方。父母这时只好涎着脸出去,向亲朋好友告借。可这钱不好借,许文忠的工作没了,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没了,以后拿什么来还。

    借不来多少钱,那空缺就得拿印子钱。这样,家里的生活就立即拮据起来。

    他老婆可能有些愚笨,要不是的话,她尽可以据理抗争。女人又不是生育的工具,凭什么就要为他家生儿育女!要是她这样做了,家里也不至于落到这窘迫的地步。

    房子是保住了,可巨额的债务,又压得全家喘不过气来。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原来在家中受足了气的那女人,由于遂了全家人的愿,生了个儿子后,觉得自己立了大功,脾气、性情,都突然见长了。

    她常叉着个腰,要许文忠去买这买那,稍不如意,就大发脾气。许文忠这时哪敢回嘴,唯唯呐呐的出去转一转,表面上是去买东西,实质是出去躲避一下。可最终还是两手空空回来,这是由于他身上没有钱。她老婆见此,就益发不可收拾了,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直到她骂累了,才会停下嘴来。

    这时,许文忠就蔫了,捂着脸蹲在一旁,任老婆不停的咒骂……

    她的母亲,再也不敢指桑骂槐了,即使低眉顺眼,十分的小心,可家中这个现在的母夜叉,也会因一点点小事,找茬似的撒起泼来……母亲为了省事,就一声不响的跑去田头。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躲,离这个母夜叉远点。

    家里不可能有宁日了。没有儿子的时候,许文忠有过想死的心,可有了这个儿子,他是真的想死了。

    干体力活他不行,想做点小生意,又没有本钱。这印子钱又是长了牙齿的,时间一长,不说会咬死他,体无完肤,遍体鳞伤那是肯定的。家里的那个,现在又蛮横,又刁钻,又愚蠢。

    许文忠感到了走投无路。他的父亲,这时丢下了手中的农活,到窑厂干起了苦力。母亲则整天待在田头,想在地头侍弄出个金子来。

    看着父亲拖着疲惫的身体,紧绷的嘴一句话不说,母亲佝偻了腰,躲在背人去唉声叹气,许文忠恨不得扇上自己几个嘴巴,这是自己的责任,怎么能连累父母!

    他决计要离家出走,可去哪儿呢,他想到了海城。目的非常的简单,挣上钱,还了债,至于以后回家干什么,没有任何的打算。

    许文忠可不是偷着出来的,他明确的向家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母亲是舍不得,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奇怪的是,这次,他那个愚笨的老婆没有跳出来横加干涉,好像还十分的愿意。

    他是被开除了,可学校还是补发了他几个月的工资。正是有了这笔钱,他才跳上了开往海城的火车。

    “活该!想不到一个当老师的,还这么封建!”许文忠的故事刚一讲完,王美丽就迫不及待的蹦出了这一句。

    其实,她早就按捺不住了,几次站出来想打断许文忠的话,只是刘伟达的强力干预,她才作罢,俊俏的脸被憋的通红。

    “许老师,说你什么好呢,安逸的日子你不过,非要过这种难熬的生活。”大学生李健肯定也是不满许文忠的做法,但他说的比较委婉。

    “你这是自讨苦吃,也是自作自受!”有些火爆脾气的吴兵,说出的话,就有些不客气了。

    姚克兴狐疑的看了看许文忠,他没有说话,而是紧绷了他的厚嘴唇。

    这气氛,谈话不可能进行的下去了。六人都各自紧绷了嘴,抬头望着自己头顶上的那小小的空间,自锁了自己心中的感叹。

    凭许文忠这样的毅力,能屈能伸的性格,要是再有些心毒手狠,在海城这地方,他迟早会成功。可那时的他,并没有多少野心,也没有想长久的待在海城,他只想当一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