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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脸面

    一个地方的畸形发展,必定以别的地方畸形衰败和沦陷为代价,这是铁律,没有人能改变。如火如荼在高速发展的海城,心定要吸纳别的地方的资金和劳力,一些农村由此迅速的衰败,村子中几乎见不到年青人的身影了,成了名副其实的老人、妇女和儿童村。

    内地的一些中小型国有企业,由于种种说不清的原因,纷纷被拍卖,关闭,大批的工人失业下岗。

    居佳美夫妇就在这一轮的兼并和倒闭潮中中下了岗,成了无业人员。

    人的命运,有时就好像被那不可预测的“风”支配着,说飞就飞,说沉就沉。居佳美夫妇,好端端的“铁饭碗”说没就没了。

    谁都不会想到,这“铁饭碗”也能打的碎!可事实是,这“铁饭碗”这时还不如“泥饭碗”,农民还有一亩地,他们就剩下那点居住的公房了。

    刘伟达从王桂花的来信中得知了此事,就寄去了一万元钱,要他俩做点小生意,或是开一家小饭店。这点钱,在那时还是笔不小的数目,足够他两人绰绰有余的干任何一件事。可这两人,不是经商的料,几年下来,就将这一万元钱,亏的一分不剩,很可能还背了少许的债。

    无一技之长的下岗工人,特别是人到了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突然间没了生活的来源,犹如天塌了般。叹气的,骂娘的,胡闹的……但无论如何折腾,终归要面对现实,丢下心中的彷徨,丢下心中的幻想,抹开脸,到社会上去闯荡。

    可躺在体制内久了,有些人就是抹不开这张脸,总觉得好端端的一名国营企业的工人,怎么能和那些原来心中鄙视的小商小贩为伍呢?早年间可是俯视过他们的。验棉师李高明怎么也抹不开那张脸,自从下岗后,基本上都躲在家里,必须要出去时,远远的看见了熟人,都要低着头想法设法的绕开走。

    居佳美在这方面要好些,开酒店的准备工作,开始就是她一人在张罗。租房、装潢、请厨师,置办厨具,忙出忙进,但一旦有了不顺心的事,几句难听话还是要说的,李高明只能默默承受。

    酒店开张了,在一条大街的拐角处。这个时候,不是李高明去不去的事了,而是必须去了。为了避开人们的目光,李高明特意带了顶帽子,而且还将帽檐故意压的低低的,目的就是不想让熟人认出来。

    这明显是自欺人,再怎么包裹,那躲在套子背后的人,熟人谁不知道,他就是李高明。

    #......

    别看开饭店简单,那里面的学问也不小。首先得要有人缘,特别是要攀上官方的人缘。第二要八面玲珑,笑脸相迎,必要时还要舍得投资。人家愿来吃,才能赚到钱。可像李高明这样,怕让人认出来,哪来的人缘,饭店里冷冷清清,不要说赚钱,能保本就算烧了高香。

    在验棉花的等级方面,他是高明的,说是几级就是几级。可在做生意方面,他一点儿也不高明了,可以说是糊涂。

    两人先是龌龊不断,然后就是小吵不断。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小吵一旦累积多了,就自然的要出现大吵。

    只要大吵出现了,两人的感情立马就淡了。

    刘伟达回来的时候,正是两人感情淡如水的时候,谁也不踩谁,甚至闹到了要离婚的程度。祖美娟过来进行了弹压,总算没迈进民政局大门。可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上班时的那种卿卿我我,就像两个陌路人。

    刘伟达回来了,小姨祖美娟就像遇到了救星,要刘伟达立即去劝劝居佳美,孩子都有了,还闹什么离婚。哪个能保证一生中,会一直顺风顺水,咬咬牙不就挺过去了。

    这当然是老派的观点,从一而终的思想。刘伟达却不急,他心里有数,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

    李高明一直躺在体制内过着优哉优哉的生活,到时拿钱,虽不富裕,但吃喝无忧,心底里自然滋生出一种优越感。可突然间,这种悠闲,这种优越,没了,就像从光明的地方一下跌进了黑暗的深渊,恐惧、不安、怨恨……一下子没了方向。只要他能解开这个心结,就能从黑暗中自己摸索出来,开始可能磕磕碰碰,也可能被撞得鼻青眼肿,但终归会坦然的在光明中面对一切。

    面子实在算不了什么,绝对不能当饭吃。

    刘伟达就用姚克兴的故事开导他,也轻描淡写的说了自己去海城的经过。李高明的心结慢慢被打开了,一张多日愁苦的脸,终于有了阳光……

    他并不比别人差,别人能做到的事,他为什么就不能做到。

    心结一开,李高明渐渐的又开朗活泼起来,那顶自欺欺人的帽子,被他扔了。自食其力有什么难为情,他开始主动招呼起客人来。

    这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居佳美看在了眼里,当然就暖在了心里。

    两人的关系,不久又和好如初。

    说到底,女人可能不奢望你的大富大贵,......

    却在意你是否有一颗上进的心。只要这个男人不能担当,一味的消极、逃避,她心底里就会瞧不起你。一旦有了这个苗头,女人就会毫不犹豫的离你而去,态度就像丢弃一块没用的脏抹布一样。

    男人要想留住女人,就必须要做生活的强者,至少心态上要这样,不可以让女人有机会去改变心意。

    两人终归不具备做生意的那种特质,不会投机处巧,不会耍奸处滑,不会坑蒙拐骗,生意中的那些秘密,或者说真谛,始终没能参透。酒店入不敷出,只好关门歇业。后来没办法了,两人就去了海城,投奔了刘伟达。

    刘伟达的女儿——嘟嘟,长着一张胖乎乎圆鼓鼓的脸,又调皮,又活泼,正是非常可爱的年龄。

    刚一进家门,刘伟达来不及和王桂花打声招呼,就想抱抱她,可嘟嘟不领这个情,她躲开了。

    嘟嘟有些害怕,像对待陌生人一样的怔怔看着他,两个眼睛忽闪忽闪的。她的小脑袋里,可能在琢磨这个想抱她的人,到底是谁?毕竟她年龄还小,又是二年没见了,三岁那年小脑袋里记的那个父亲形象,可能已模糊不清了。

    刘伟达放弃了抱女儿的想法,就去拥抱了王桂花。

    一直有些怨言的王桂花,自刘伟达进门起,眼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藏在心中的各种怨愤和怨言,这时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王桂花督促刘伟达去洗洗,将衣服换了,说他身上有股子怪味。

    刘伟达再次回家的时候,嘟嘟不再躲了,而是小心中试探般的慢慢靠近了他。这让刘伟达十分的开心,他蹲了下来,张开了双臂,喜滋滋的说:

    “叫爸爸。”

    嘟嘟没有立即叫,而是先将目光移向了王桂花,像是要征求她的意见。

    “快叫爸爸……快叫爸爸。”王桂花笑眯眯的催促着嘟嘟。

    可她还是没有喊“爸爸”,但却主动地钻进了刘伟达的怀中,睁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那意思分明在说,这是爸爸吗?

    刘伟达兴奋的一把抱起嘟嘟,他站了起来,用有力的双手,将嘟嘟上下颠个不停。这时,站在一旁的王桂花紧张的要命,生怕有个闪失。可这时的小嘟嘟,兴奋中“咯咯的”笑个不停……

    不久,这小东西就开始邀宠了,她唱着刚从幼儿园学来的儿歌,跳着从......

    幼儿园学来的儿童舞,小脸上洋溢着一副天真快乐。

    还没等舞跳完,刘伟达忍不住走上前去,又一把抱起小嘟嘟,往天空抛去……

    爷儿俩玩的这样高兴,王桂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

    居水生的身体更差了,骨瘦如材,连走路好像都有些不稳,常一个人坐在阴暗的角落里,长时间的不说一句话。

    这样的状况,祖美娟见惯了,习以为常。就连两个女儿,也习以为常。鱼是断然不会让他去捕了,但他还是念念不忘,常独自一人摸索着跑到湖边,这里看看,那里望望,甚至还要摸一摸人家的鱼网。

    刘伟达觉得问题很严重,就想立即带姨父医院里检查检查。

    可转而一想,现在去检查,却不是时候,春节期间医院也要放假,只有几个急诊的医生在值班。于是,刘伟达就放弃了马上带姨父去检查的想法,但他掏出了三千元钱给居佳芳,要她节后必须带姨父去检查,并且反复的叮嘱她,绝对不能再拖了。

    居佳芳在供销社也已经下了岗,靠丈夫蒯金水一人的工资,勉强的还能过日子,只是手头紧点而已。这样也好,她不用一心挂两头,上午在家做饭,下午就骑个自行车去父母家,两头都兼顾了。

    顶替祖美凤上班的刘伟达四姐,夫妻俩也下了岗,在家待着。但听说刘伟达从海城回来了,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想请他在海城那边帮助介绍个工作。

    刘伟达一口否决了她。在他的心中,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姐姐,也没有祖美凤这个妈。他的妈就是小姨,他的家人就是小姨这一家。

    这一生中,他都不想和祖美凤一家有任何的瓜葛了。

    祖美凤倒是常念叨着她的这个“大头”儿子,可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