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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赌伤身(三)

    青彦身旁的小罐子里已经叮叮当当收了好些晶币,天华天尊掏出一百晶币放进去,拂了拂美髯,眼角都是喜色。

    辰鞅老祖也眉目轻快,毕竟是自己的徒孙,怎么骄傲都不为过。

    可惜四荒大帝没来,否则倒是有人能与辰鞅老祖喝个茶走个棋。那位尊上走了,辰鞅老祖便成了此次四方城里最强者,无人敢上前吱声。

    至于岐僮山一派,作为此次被挑的山门,正坐在招摇山正对面,远远的,也不知对方长老掌门是个什么心思。

    第二场结束不过两个时辰,第三场便开始了,祝余被传送至场中,不多时,岐僮山对战者也传送来了。

    对方打量着祝余,祝余也观察着对方——这少年与那日不同,今日一身漆黑战甲,被时光温润了的脸部棱角在战甲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肃杀。

    祝余浑起来连南荒帝子都敢打,根本不怕这少年,只拱手施礼:“招摇山,祝余,请赐教!”

    那少年从身后拔出一柄长枪,在手中耍了个枪花,掷于地,入土三分,一股气浪从枪身荡漾开去,将两人的衣袍角吹起:“岐僮山,司马乘风!”

    从气势上来说,祝余输了,他倒是半点自觉没有,仍面色平静:“请!”

    司马乘风露齿一笑,提枪便上前,直刺祝余面门:“请教了!”

    祝余仍站原地,司马乘风下意识觉得不对,收枪已然来不及,枪尖果然划破祝余面门,荡漾了一圈,消失不见。

    轰隆隆!

    枪尖冲出的势,在地面撕裂出巨大的沟壑。

    司马乘风这下是真的笑了:“是我小看了你!”

    会阵法,体术强劲,竟然还有空间之能!

    他突然意识到,即便王自章不认输,拥有这几项特性的祝余,一样能赢!

    空间与阵法,乃是最难的两项修行方向,拥有其中一个,便能越阶杀人,更不消说这招摇山的小弟子竟然于这两项中皆为翘楚!

    果然是招摇山的正统!

    他即便比祝余高了两个境界,此时也不由生了战意,认真了起来。

    只是场中,已经没有了祝余的身影。

    他躲在了空间里!

    司马乘风警惕地转了一圈,提起长枪,突然便有了笑意——他的枪,竟然短了一截!

    “找到你了!”,司马乘风抬枪一扫,脊高刃薄头尖的枪便划破了一处毫无破绽的空气。

    那处空气如透明的纸张一般被切为两半,随着枪尖的滑落突起风暴,祝余一闪而过的衣衫显示着方才他确实躲在此处。

    司马乘风撇眼长枪,见枪杆已复原,不由大笑一声,急急追去——既然被他找到了,就休想再躲!

    他的速度很快,祝余也不慢,见司马乘风枪尖又至,忙五指变爪,在空气中撕拉出刺耳的声响,凝聚了巨大的压力,朝着长枪抓去——他还是想抓住司马乘风,近身而战。

    司马乘风知晓他有这个打算,也不躲避,随祝余抓了枪尖,整个人翻身而上,腾向高空,大声笑道:“你果然有诈!”

    地面上已经无数脚印,但也能看出很多脚印是扭曲的,以不正常的角度或重叠或分离,原是祝余已经在布一个空间大阵,企图将他困在其中。

    方才从短了一截枪杆,司马乘风便已经猜出祝余拥有折叠空间之能,因此格外注意周遭环境的变化,这么大的破绽,他怎可能漏过。

    祝余脚步一顿,快要布好的阵法功亏一篑,那些脚印回到了原本该在的位置,他提着司马乘风的枪,抬头望向高空,也露齿一笑:“兵不厌诈!”

    司马乘风也露齿一笑,意味深长:“兵不厌诈······是啊!”

    他话音一落,祝余便感觉手上一紧,低头便发现手中长枪已化作一条吞天巨蟒,正一口朝自己吞来。

    他下意识一甩手,没甩脱,反而把自己甩进了巨蟒口中。

    祝余:······

    司马乘风的声音雾蒙蒙地传来:“你怎么能把别人的本命武器这么放心的拿在自己手中呢?”

    为什么陈颉强悍至此也没有本命武器,就是因为本命武器一旦确定,这辈子都没得换了,乃是自身身体的一部分。

    祝余将别人的腿脚拿在手中,不吃亏怎么说得过去?

    他被巨蟒吞进腹中,身周压力巨大,将他全身骨骼压得咯吱作响,五脏六腑几乎要从口腔里挤出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司马乘风的本命武器竟然是一条吞天巨蟒,这在诸天界是很少见的,因为几乎没有一头神兽,愿意化身钢铁,供人驱使。

    吞天巨蟒浮游在天,占据了斗战场的八成天空,吞云吐雾间胃部急剧收缩着,熟悉蛇类习性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在消化胃里的猎物。

    观众场的人都站了起来——这一届的小孩们怎么都那般强?莫说如今占据着绝对上风的司马乘风,就连那招摇山的祝余,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众人不由在心里盘算较为出名的那些大人物,有几个在祝余这个年纪能有此般出彩。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神族子除了修行能提高生长速度,正常成长过程非常缓慢,十四岁的神族,大多还穿着开裆裤在地上玩泥巴呢!

    观众台上朝招摇山投去的目光越发羡慕嫉妒恨,有些大派已然捶胸——兀那天华老道,不要脸走后门收走了多少天之骄子!

    众人已经摩拳擦掌,在心里打着小九九——不知现在去告发天华老道知法犯法以身试法,会不会解散招摇山呢?就算你交了罚金又怎样?谁不知道是孩子们家里交的?你招摇山可是一毛没拔,一告一个准!

    已经跃跃欲试的各派长老余光接触到辰鞅老祖嘴角温润的笑意,众人打了个寒颤,心里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招摇山!

    再说场中,祝余分辨不出来那巨蟒是什么品种,但观众有人认出来,那竟然是有相柳血脉的吞天蟒!

    辰鞅老祖眉头一挑,想不到在这世间还能再次见到半神相柳!那西荒大帝年轻时候还真是风流潇洒!

    是的,那头吞天巨蟒,也是一头拥有魔族血脉的半神,被诸天唾弃追杀的半神!

    它的主人是半神,它也是!

    只是不同的是,它的主人已经完全褪去了魔族血脉,如今是个正统的神族了,非如此,怎可能入得了岐僮山的山门!

    众人正惊讶着,那高空上的巨蟒却突然一声急啸,七寸之间冒出阵阵刺目金光,它虽然已经死亡,失去了灵犀,但五感还在,直痛得在云雾中剧烈翻滚了起来。

    司马乘风面色急变,喝道:“吐出来!”

    巨蟒长大了嘴,却已然是无用了,它的七寸处破了一个洞,一双手从内探出,使力一撑,祝余衣衫褴褛地从中挑了出来。

    他面色不好,怒气冲冲朝司马乘风袭来:“你们岐僮山是不是就跟我衣服过不去?”

    他身上衣衫许多洞,尤其是屁股上几个,虽不大,但足够他崩溃了——这吞天巨蟒的毒液竟然能腐蚀衣衫!

    巨蟒受了伤,哀嚎一声,化作长枪倒射向司马乘风,被其招入手中。

    祝余的拳头,打在了枪尖上。

    一丝血色从他骨节处冒出,但一圈圈涟漪也顺着枪尖蔓延上枪身,甚至朝着司马乘风手臂而去。

    “他在干什么?”,观众台上有人惊呼道。

    旁的高人便答道:“祝余小道君这是想封印那吞天巨蟒!”

    “想必他已经意识到了,本命武器虽然好用,但如果能将其封印,也算是斩了司马乘风一臂!”

    有人叹服道:“这孩子吃亏挺多,但反应很快,很聪慧!”

    他们不知道祝余这是第一次与人实战,否则怕还要更加吃惊。

    司马乘风也第一时间猜到祝余要干什么,除了吃惊祝余涉猎之广,更加心惊这人进步之快——从第一场与周玉麟打就能看出,祝余没什么经验,第二场甚至犯了大忌,闭了眼,但到如今的第三场,他已经本能的知道该怎么做,施展出来的手段八竿子打不着,根本不是一个路数,一会儿阵法一会空间术一会儿封印术······

    阵法修习者虽然强大,但大荒中修习阵法的人极为稀少,因为每一个阵法都很难,除了文字要全部背诵,还要有相匹配的速度与能力,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阵法本就乃一门语言,一门与天道沟通并借力的语言,天地听懂了才能借力,天地听不懂,你画得跟原文一模一样也白搭,其中奥妙,怕是只有阵法修习者自己才能明白。

    所以,才十四岁的祝余,他到底怎么学会如此多繁杂的术法的?

    他哪里来的时间?

    司马乘风不愿意承认祝余的天赋,将之归结为招摇山授道有法!

    诚然他猜到了祝余要封印他的本命神器,也速度极快地撤回了长枪,但祝余留在其上的字符却还在不断蔓延,从枪杆中部,娓娓游走想枪尾。

    司马乘风感觉到手中枪与自己之间已经隔了层雾蒙蒙地东西,不像从前那般如臂使指,心下终于恼怒了。

    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高了祝余两个境界,不愿堕了名头,只使出了三分力,想展现一番岐僮山的风度,没想到这招摇山的如此难缠,不仅打伤了吞天巨蟒,还企图封印它!

    司马乘风急退千米,缓缓垂下手中枪,脸上神情终于不再是从前那般真诚纯质,他眉毛舒展,嘴角拉扯起个笑,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大变。

    他一步步走向祝余,口中道:“小朋友,你乖乖的输了,该多好!”

    他每走一步,便有风从远方来,绕着他旋转,话音落时,不过七步,身周的气流已经狂暴冲天,飓风以他为风眼,将场间绿地刮了一层皮,尘土飞扬,系数被卷进了风暴里。

    “那······那是什么?”,有人眼尖,遥遥指着高空重以不正常角度扩散的飓风,正在凝聚成什么形状。

    很快有人认出来了,惊呼道:“朱雀!!!”

    司马乘风站在地上,但从他身上蔓延开的气流与暴风,却在广阔的斗战场上凝聚出了一头风雀,它头戴冠羽,清啸一声,威压四方,尖锐的风便化作刀刃,直直刺向整片空间。

    漫天皆是刀,避无可避,空气被撕裂,大地被风刃割出一条条长痕,祝余仿佛只是个被无差别误伤的,他左躲右闪,在无数风刃中寻找空隙,不断游走。

    风很大,刀很多,祝余不多时就满头大汗,长发不知什么时候被切开,窸窸窣窣掉了满头满脸,被风刮起,迷了眼。

    天上地下,竟然没有一处可避之处!

    嘶~~

    像是毒蛇吐信,祝余耳边传来一声极为细弱的割裂声,数息之后,脸上才传来痛觉——他终究是慢了一步,左脸被割出一道长长血痕,血滴还没落地,便被闻声而来的风撕碎成雾。

    他听见自己心脏咚咚咚地跳得飞快,每一泵的血液奔腾在血管中,大江大河般,正在复苏,正在咆哮,正在愤怒。

    嘶~~嘶~~嘶~~嘶~~嘶~~

    只一瞬间,祝余身上已经多了数十道伤口,鲜血同样来不及落地,便被风撕碎了。

    于是场间,便只有不断被折叠,又不断被割裂的空间,还有一蓬又一蓬盛开的淡淡血雾。

    斗战场地,被风与砂,以及扭曲的空间完全占领了。

    场外大多观众已然看不清内里发生了什么。

    但这半点不耽误那些修行在巅峰的大能。

    招摇山一众便在此列。

    墨染牙齿咬得咯咯响,一下站起来,恨声道:“这是凌迟!!!”

    他恨不得此时就冲出去灭了岐僮山,但这是公平的比赛——是你招摇山指定一人挑岐僮山,技不如人,有何可怨?

    陈颉握住墨染肩膀,将他压了下去,低声道:“且看着!”

    祝余被吹得眼都快睁不开了,只是凭着本能在闪躲,他眯着眼,一边跑一边抬头看向已经舒展出一对几乎遮天翅膀的风雀,心脏深处生出了一股平常没有的渴望。

    这朱雀,他很是看不顺眼!朱雀双目本闭着,或许是祝余在心中挑衅了它,它微微睁开了一丝缝隙。

    只是这一丝缝隙,天地间突然便暗了下去,一抹流光在朱雀眼中闪过,一股自远古而来的蛮荒之息充斥着整个场地,周边结界微微波动,似乎是受了影响。

    就连场外,许多人皆不敢直视那朱雀双眼,许多人甚至膝盖发软,欲要跪了下去——这是古之朱雀大帝的气息!

    哪怕它已经消亡在历史时光中,但它留下的这一丝血脉竟然也如此强大,强大到令人生出臣服之心。

    辰鞅老祖目光赞赏,心道这叫司马乘风的孩子,倒真是有那位几分风骨,可惜年纪还太小了些,心性还不够坚韧。

    他又想到了别的地方去,目光在陈颉与樊篱身上转了一圈,等回过神时,场中情势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祝余终于被逼停了。

    他被无数细小的风刃困在了一处,无论他如何穿越空间,这些风刃都如影随形,跟小尾巴似的。

    他只能停下,顺带也喘两口气。

    “小朋友,认输吧!”,司马乘风御风而起,直上高空,坐在了风雀头顶。

    他并不像周玉麟或者王自章那般不通庶务,他有自己的考量,因此直至现在,也没有真正对祝余下狠手,他考虑到了招摇山在整个大荒中的地位,以及辰鞅老祖这位无冕之王,甚至祝余那些师兄,个个来头可怕。

    他有些难堪,因为他得罪不起祝余的师门。

    但他还没有成长为能够为自己心意而为的地步,因此,他决定让步。

    只要这个叫祝余的认输,他就收手。

    祝余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血痕遍布,每一处都在流血,顺着他的手腕与脚踝,滴落在泥土里。

    他当然看见了司马乘风眼睛里的怜悯以及一些隐晦的深意,但是他没打算就这样跟孙子似的认输,他道:“我告诉过周玉麟,我会将你们所有人打败!”

    司马乘风心中不屑,心想,说狠话,谁不会?

    只是这么一瞬,他便吃惊得瞪大了眼——祝余竟然护住双目,直直从风刃包裹的大球中冲了出来!

    场间开出来一朵最大的血花。

    祝余已经看不出面目来,只一步踩在一片风刃上,将其踩得粉碎,瞬间而至司马乘风面前。

    他说话的那一瞬间,便是祝余为自己创造出空隙的瞬间。

    他也确实抓住了这一瞬间。

    祝余的拳头从司马乘风鼻尖擦过,被司马乘风下意识一掌拍飞数里。

    祝余喷出口鲜血,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施展此法,便没有办法施展其他术法!你的弱点,我找到了!”

    他知道自己破釜沉舟般冲出来有些傻,但他也没别的办法了,王自章调笑般的话语虽俏皮,但确是对他的侮辱与轻视,他绝对要打倒这个王自章的师弟,让他们看看招摇山的厉害!

    司马乘风负手站在风雀头顶,冷声道:“不自量力!”

    祝余暗咳一声,抬手一指,漫天突然出现了无数血雾,那些血雾遍布场间各处,正是祝余先前落在各处的鲜血。

    王自章脸色不好,抬手一挥,朱雀便振翅,无数风刃便再次凝聚,急急射向祝余,这一次,真的是举世皆箭,恍如雨来。

    不捅成筛子都没人信。

    风雨箭来,祝余望着漫天的杀意,嘴角忍不住拉起——就在方才,他感受到了一种快乐!

    一种战斗中才能得到的酣畅淋漓与自由无羁!

    他再抬手,五指成爪,在空中一拉一收,整片空间便如一张幕布似的,被他拉出了巨大的褶子,那些风刃有的被空间之力粉碎,有的瞬间调转了方向,朝着四面八方散射而去,甚至有几支射向了司马乘风面门。

    祝余拉着四处是褶子的空间,不停退步,一步两步三步······每走一步,整片场地便发生巨大的扭曲,就仿佛祝余正的将这片空间当做了床单,正要从竹竿上收起折叠,放进柜子里似的。

    观战台已经鸦雀无声,无人再言语,只是数万人的心脏不约而同随着祝余的步子在跳动。

    突然不知是谁,激动骂了句:“我了个大槽!”

    没人指责他的不文明,只因众人心中也在这般骂——祝余没有将这片天地所造的幕布折叠起来,他抡着这床单,原地转了一圈,甩毛巾似的,将这片天地幕布重重扇在了朱雀身上。

    朱雀受不住,凄厉惨叫一声,溃散了。

    众人张大了嘴,能放下一个鹅蛋——天爷爷啊,还能这样?

    司马乘风胸腹处瘪了下去——风雀就是他自己,挨了这一击,不死也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