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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暗流8

    “三娘,三娘,我们每个月真的有月例银子吗?”一起吃饭的时候,几个小丫头再次七嘴八舌的问开了,主要是不敢想,什么时候她们这样的人也能被主家看重了?

    其他的不说,在周家这七八年的时间中,期间有多少姐妹因为受不了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而命丧黄泉?她们这些活下来的,只不过是承受能力更大一些罢了,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去死……

    见惯了主家不拿自己这种人当人看,如今张璟如此厚待她们,就连不甚可口的饭菜,吃起来都香甜了许多。

    “有,真的有,”韦三娘不厌其烦的回答着小丫头们的话,多年的相处,大家的感情自然不一样,韦三娘没有嫁人,更没有孩子,这几个小丫头跟她女儿也差不多了,“每月一两,够你买糖吃了。”

    “嘿嘿,”小丫头们乐的笑了起来,对于一两银子的价值,她们其实也不清楚,在周家的时候,她们被拘束在一方小院子里,除了有演出才能离开那方小天地之外,其余的时候都拘在院子里,别说买糖吃了,能到院子外转转都是难得的体验。

    饭菜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有鱼有肉,荤素搭配,可比在周家的时候好的多了,大家边聊边吃,倒也其乐融融。

    书房中,张璟和齐亮、徐欣等人就没这么轻松了,吃过晚饭之后,张璟把几人召集起来,不管张璟手中的权力有多重,也得体现出来才行。

    文贵武贱的确已经成了大势,但此时大明的士卒来源主要还是各个卫所,募兵虽有,但多是在边镇。而卫所军及官属军籍,携带家属,世居一地,并代代相传,基本上不再变动,这便是所谓的“世官”。

    这也就导致了这些世官体系的**。

    “依我之见,部堂只需携大势碾压即可,谁还敢说三道四不成?”王方性格刚烈,要不当年也不可能被投入大牢里,明明只是服个软,给点银子的事儿,结果王方宁死不屈。

    后来还是张璟出面,把他从牢里捞了出来。

    他性格刚烈,建议也是直来直去的。

    倒也不是不行,张璟奉敕书,倒是不用担忧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反弹。

    那些兵头没那么大的胆子反抗,但打个折扣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王方的意见倒也可行,但只有威,没有恩,倒也值得商榷。

    兵头们再大胆,也不敢公然抗命不是,最多也就是阳奉阴违,不那么尽心尽力。

    但只是这个不尽心尽力就要命了,真打起仗来,士卒望风而逃,算谁的?

    所以,张璟得利用有限的时间,让这些兵头老老实实的听命行事,不敢阳奉阴违。这很难,时间太短了,留不出太多的时间给张璟。

    “要不等李千户回南京后,根据他掌握的情况,再做应对?”王平倒没有他弟弟那么激进,提议四平八稳,乏甚亮点,但也是老成之举。

    张璟看向徐欣、齐亮等人,等待他们发言。

    齐亮、楚成、秦武等人在这种时候一般很少发言,他清楚自己的定位,让他冲锋陷阵,那自然是没问题的,但谋划大事,他只能带着耳朵。

    南直隶的卫所什么情况大家其实都知道,猜也能猜到一二,否则周礼又何必下这么大的本钱来拉拢张璟?

    不就是怕张璟发现问题,然后揪着不放嘛。

    南直隶卫所有没有问题?肯定有的,都快成了盐商的私人武装了,这样的军队,对国家,对朝廷,哪里还有什么忠诚度可言。

    他们可以被盐商拉拢,同样就能够被其他人拉拢。他们可以为了钱去卖命,当朝廷给不了他们那么多钱的时候,他们还会为朝廷卖命吗?

    所以,此时的关键不在于卫所的士卒是不是满员,士卒再多,不肯为朝廷卖命,又能如何?

    张璟虽然未曾专门拜读研究过伟人的著作,但对他老人家的一些经典的论断还是耳熟能详的。比如著名的“D指挥枪”。

    问题的重点不在枪上面,而在于谁指挥上面。

    现在南直隶卫所便存在这个问题,这些人到底听谁的指挥?朝廷还能够指挥的动他们吗?

    张璟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徐欣等人之前没有意识到,但当张璟提出来后,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是啊,这些人朝廷还命令得动吗?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这……”徐欣等人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的确,张璟所说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非常大,卫所的兵头收了盐商的钱,然后把手下的士卒交给盐商,盐商怎么用,兵头就管不着了。

    对于这些兵头而言,收到了钱就行,其他的关他们什么事儿?这些士卒是生是死,是残是废,他们才懒得管呢。

    “彻查吗,部堂?”徐欣愣了半晌,涩声问道。

    张璟也愁啊,但既然已经发现了问题,就不能忽视,甚至坐视,他是这些人的主心骨,做什么样的决定,也只有他才能决定。

    徐欣等人最多也只是提出一些可行性的建议。

    “等三哥回来吧,”张璟也很无奈,“看看三哥能查到什么程度。”

    张璟也怕事情太大,他做不了那个主。

    “这几日本部的事情你们几个上点心,”张璟又吩咐徐欣等三人,“某这几日先把南京几个卫所的情况摸排一番。”

    京营是守卫大明两座京城的核心力量。但京营衰落得很快,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北京的京营就再也没缓过劲来。而南京天高皇帝远,更没人查,年深日久,管理混乱,**丛生。

    现在能有多少士卒,张璟心里也没底。

    南京京营由外守备,也就是魏国公徐承宗理事,怪不得他见张璟来了南京,立马凑上来,估计是怕受到牵连。

    毕竟徐承宗也是刚刚继任外守备一职,之前此职自丰城侯李贤去世后,便空悬着,直到天顺二年才由徐承宗继任。

    “明日某去中府,见见魏国公,”张璟看向楚成和秦武,“京营此时有士卒几何?”

    “两万两千有奇,”楚成说道,“小人与小秦他们正在摸排,或有差池。”

    张璟点头,连京师的京营都糜烂成那副样子了,更何况天高皇帝远的南京城呢,能有士兵就算是烧高香了,就算五个大营都空了,张璟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能剩下些老弱病残撑撑门面就算不错了。

    即便不跟未迁都前比,就算跟迁都之后的南京京营比,这点士兵也只占全盛时期的两成左右了。其余的人都哪里去了?大部分是未来得及佥补。

    连京师京营的士卒佥补都没那么及时,就别说南京了。

    至于吃个空饷之类的,不过是细枝末节而已。比起军制糜烂这种根本性的问题,吃空饷、占役不过是细枝末节罢了。

    朝廷知不知道?肯定知道的,但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卫所制都糜烂成什么样了,朝廷有解决的意图吗?没有,得过且过罢了。

    反正朝廷自己认为的大患在边镇,只要边镇不乱,其他的都无所谓。

    不得不说,这种想法真的很天真,但是没办法,朝廷上下基本上都是持着这种想法。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张璟带着楚成、秦武以及一干亲兵去中府见魏国公徐承宗,很可惜,徐承宗不在,不仅徐承宗不在,偌大的中府,除了几个守门的士卒外,竟然再无其他人了。

    南京的五军府虽然无实掌,四十九卫的管理权属于京师的中府。但南京京营的士卒,却实打实的归中府管辖。

    张璟摇头,倒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以这个时代的行政能力,要是个个都亲政爱民,那才奇怪呢。

    “走吧,去魏国公府上看看,”张璟翻身上马,“据说魏国公府曾是太祖称帝前的吴王府,后赐予中山王,这份恩荣,可谓国朝第一!”

    楚成、秦武等人点头附和,虽然仅仅过去不足百年,但这些开国功臣的事迹,几乎都泯灭在时光中了。大家记得的更多的反而是那些刻意编排过的小道消息。

    比如中山王徐达,现在提起来,十个人有八个人恐怕得说他晚年得了背痈,然后太祖赐下烧鹅,徐达只得自杀,这类完全是瞎编乱造的事情。

    本朝的太祖的确是一位狠人,对于危及大明江山的人,管你是谁,绝不留手,胡惟庸、李善长、蓝玉等,太祖杀起来毫不手软。

    但对那些老老实实的,太祖也不乏仁慈。

    所以说太祖滥杀功臣,只能说见仁见智了。

    但太祖对贪官污吏毫不手软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的。

    魏国公府与夫子庙比邻而居。

    夫子庙始建于东晋咸康三年,根据王导提议,朝廷立太学于秦淮河南岸;北宋景祐元年,移东晋学宫于秦淮河北,并在学宫之前建庙祭奉孔夫子;南宋建炎年间遭兵火焚毁,绍兴九年重建,称建康府学;明初改为国子学,后改为应天府学。

    夫子庙主要由孔庙、学宫、贡院三大建筑群组成,占地极大。有照壁、泮池、牌坊、聚星亭、魁星阁、棂星门、大成殿、明德堂、尊经阁等建筑。

    与之比邻的魏国公府自然也是规模宏大,毕竟是当朝太祖未曾称帝前的府邸。

    这一条街,可以说是南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方,靠着秦淮河,魏国公府再往东就是周礼的兰园,除了这两位,成国公府、丰城侯府等勋臣都住在此地。

    算是把南京城最好的地方一网打尽了。

    比起这里,张璟的府邸就差点意思了,不过谁让他是后来的呢。况且他现在是文官,文官有文官的住处,跟勋臣们搅和不到一起去。

    还没到地方,穿着便服的徐承宗便带着下人迎上了张璟,远远的徐承宗便下马侯在路边,待张璟走到面前后,更是躬身抱拳,十分恭敬,“不知大司马移驾寒舍,仆有失远迎,还望大司马赎罪。”

    张璟也不管徐承宗是不是故意作态,还是谨小慎微至此,笑呵呵的翻身下马,自有亲兵过来牵马。

    “本官去往中府,不想魏国公不在,本官无奈,只得来魏国公府上叨扰了,”张璟拱手笑道,“望国公不弃,万勿将本官视为恶客才是。”

    张璟这话说的绵里藏针,可以说是毫不客气,一点面子都没给徐承宗这个魏国公留。但徐承宗却不敢有丝毫的不虞。

    徐承宗不过是个空头国公而已,而张璟再怎么说也是部堂高官,南京六部也是六部,更何况张璟还这么年轻,谁敢说张璟会跟那些来南京养老的人一样,一辈子都别指望回京?

    真没人敢这么说。主要是张璟太年轻,可能性实在太大,将来发生什么样的可能都不足为奇。

    “大司马此言,可着实折煞下官了。”徐承宗被张璟敲打的一头冷汗,连下官都说出来了,这倒也不能说不对,南京守备虽然是个差遣官,他的本官是魏国公,但此时他哪里敢摆自己的国公架子?

    没自称“小人”就已经是自顾身份了。

    “本兵有事相询,魏国公想必不吝热茶一盏?”张璟仍旧是笑呵呵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半点都不客气,“对了,丰城侯何在?”

    丰城侯李勇掌南京后府,而且李勇的父亲李贤是前任南京守备武臣,南京京营糜烂,不是哪一个人的缘故,但这些人却也一个都跑不了,都是有责任的,无非是大小区别而已。

    “下官不知丰城侯在何处,”徐承宗一头冷汗,“要不下官差人去丰城侯府看看?”

    张璟摆摆手,“不必了,魏国公请。”

    徐承宗连忙在侧前引路,“大司马请随下官来。”

    跟着徐承宗来的家丁有机灵的,连忙一溜烟的跑回府中禀告,准备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