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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暗流23

    老板眉花眼笑的接过银子,“小人多谢军爷,您就瞧好吧。”

    这些人收了钱,办事是真利落,不大功夫,就有消息传了回来,甚至都不用船老板下船找人。

    不过传回来的结果似乎与樊斌打听回来的结果有些出入。

    那富商的侍妾根本不是什么失足落水,而是被这富商给推下水的,至于为何推下水,不过是闺房的那点事儿罢了。

    这商人姓孙,乃是嘉定县首屈一指的富商,做什么生意的,一时间倒也没打听出来,不过既然跟当地卫所搅合到一起了,是做什么的,似乎也就不言而喻了。

    两淮盐商卖的盐公私都有,私盐是从哪里来的?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但也不外乎官商勾结罢了。

    看来静海县倒也没抓错人,但胡忠的行径就有些蛮横了,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所千户,谁给你的胆子,做出封锁运河这种事情来?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难道土皇帝当惯了,智商都跟着下降了?这特么是运河,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千户说堵就能堵的?

    樊斌把消息禀告给张璟的时候,张璟简直了,都不知该如何说胡忠此人了,那富商又不是你爹,至于如此么?

    胡忠想作死,张璟也没理由拉着他,索性不管,“随他去,自有人收拾他。”河防由兵部车驾司管理,南京、北京各管一段,这也就不是在南京管的地盘上,否则,张璟早把胡忠收拾了。

    不过,也不必担忧,兵部那群人只会比他们南京兵部更加心狠手辣,这儿离京师、离天津卫都不远,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两处的士卒就会教胡忠做人了。

    就当看个热闹吧,不归张璟管的事儿,他胡乱插手,是犯忌讳的。

    官场上,不就讲个规矩吗?至少在明面上,大家都按照这套准则在行事,谁要是把这套摆在明面上的规矩给破坏了,是要引起众怒的!

    张璟还需要在官场上混,就需要遵守这套规矩,所以,尽管他可以把胡忠给收拾了,但张璟还是什么都没做,规矩嘛,必须要遵守。

    当然,也不是干等,张璟派人去了静海县,打听一下这件事情的具体过程,要是时间紧迫,当然可以找船老板代替,这些人可不一般,属于漕帮的,尽管不知道是那个漕帮的,但打探点消息这种小事儿,还真难不住他们。

    现在既然被堵在了运河上,那就不必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亲兵去打探一下也是一样的。而且漕帮这里,是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想知道什么样的消息,就得拿出相应的银子来,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不是。

    倒不是差这点银子,你知道他们的消息里面掺没掺私货?总不如自己打听到的放心不是。

    下午,去静海县的人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倒是让张璟大皱眉头。原来被孙亮推下河的侍妾原本是胡忠手下一名军户的妻子,那孙亮见色起意,胡忠还能怎么办?寻了各由头,把那军户治罪,然后就把军户的妻子送给了孙亮。

    说白了,这种事情在卫所十分常见,军户的日子,说一句猪狗不如,毫不夸张。卫所长官简直就是土皇帝,生杀予夺,军户们稍有不顺意的地方,动辄打骂处罚。

    不巧的是,这名叫做江顺军户被放出来后,寻了个机会逃出了宝山所,孙亮入京,他一路尾随,终于寻了个机会摸到船上,本来想伺机刺杀孙亮,可惜功亏一篑,被孙亮的护卫杀死,江顺的妻子也寻了机会跳河,算是弱势群体对这个不公的世道能够做出的最大的反抗。

    张璟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在卫所中,这种事情着实太多了,怎么管?除非把卫所制给彻底废除了,否则真没法管,太多了,根本管不过来。

    而且他能够为这对苦命的夫妻做的事情也着实不多,事情虽然是这样的,但苦主都没有了,怎么处置孙亮河胡忠二人?即便知道这俩货不是好玩意,没有苦主,能怎么处置?

    至于胡忠堵河的事情,他必定是有所依仗的,否则不会这么傻。

    “胡忠可有什么背景?”张璟问道。

    “据说是石亨举荐的夺门功臣。”王汝忠低声回到。

    张璟闻言,不由叹了口气,石亨当年举荐的那四千多人,此时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见任官职的没几个了,但能够在这种大环境下,还能有个实缺的,那肯定是石亨的心腹。

    尽管石亨看起来有些失宠,但人家还是实打实的太师、忠国公、掌中府事、掌京营操练,各种头衔一大把,所谓的失宠也不过是较之之前的说法罢了。

    这份荣宠,真不是随便一个大臣就能有的。

    孙家后台够硬吧,皇帝的舅舅,夺门也是出了大力气的,结果怎么样,一个会宁侯也就打发了,实职是没有的。

    所以,胡忠有石亨这层关系在,别说是堵一下运河了,再出格点的事儿也没事,只要不是影响太大的事儿,朱祁镇也是要给石亨几分面子的。

    至于朝臣,就更得给石亨面子了。

    以李贤为首的文官的确想扳倒所谓的“曹石”一党,但问题是,这绝非一蹴而就的事情,既然没法一蹴而就,那么一些面子上的事情,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下了。

    为了胡忠这样的小喽啰,去得罪如日中天的曹石一党,不值得。

    这一点,使得张璟在士民中的名声非常好!提起张璟来,哪怕心里再不以为然,嘴上也得夸奖几句。

    毕竟于少保可谓是大明人望所聚!张璟这个把于少保从必死之局中解救出来的人,自然也收获了一波声望。

    张璟能够顺利的从一个边帅转成文官,哪怕只是南京兵部这样不算太重要的职位,若是没有足够的声望支撑,也没那么容易不是。

    真以为天下的读书人会眼睁睁的看着张璟一个武夫完成华丽的转身?

    这个时候就没必要节外生枝了。

    “把那对苦命的夫妻打捞起来,好生安葬吧。”张璟眼下能够做的,着实没多少,但求心安罢了。

    人命如草芥,真的不是一个形容词,在这个时代,人命在统治阶级眼中,不过是一个个无足轻重的数字罢了。

    能为朝廷提供赋税,这串数字才有意义,否则,不过是他们口中的流民、乱民罢了。

    到了傍晚,运河终于再次畅通,不过,天色已晚,张璟也不急着赶路,于是便继续留一晚上,待明日再赶路也不迟。

    胡忠仍然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果然堵河道的事情屁事都没有,兵部车驾司并未处置胡忠,不问也知道,这肯定是给石亨几分面子。

    否则,就胡忠这种行为,杀头都是轻的。

    你这一堵,得耽误多少事儿?但谁让胡忠是石亨的亲信呢?文官们还没有跟曹石彻底撕破脸皮的打算。当然,也可以理解成曹石此时仍然势大,文官们没有必胜的把握。

    光靠李贤不时的在朱祁镇面前说几句小话,最多也只能让朱祁镇疏远一下曹吉祥、石亨,甚至对曹吉祥半点威胁都没有。

    因为朱祁镇需要靠曹吉祥为首的司礼监批红,要需要司礼监制约内阁甚至文官,所以,只要曹吉祥自己不作死,朱祁镇是不会动他的。

    石亨其实也差不多,勋臣的权势已经被削弱的不成样子,朱祁镇若不想看到文官一家独大,就必须支持勋臣,石亨作为勋臣的代表,跟曹吉祥一样,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就不会死。

    可惜,不论是朱祁镇还是曹吉祥、石亨,都没有充分的体会到文官的算计有多深,或者说,他们都低估了文官们的无耻程度。

    你们自己不作死没关系,只要我们能够让皇帝相信你们作死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结果,石亨河曹吉祥都“被动作死”,先后卷入了谋反中。石亨在狱中不明不白的庾死了,曹吉祥被大军诛灭,讽刺的是,剿灭曹吉祥的竟然还是勋臣。

    不得不佩服文官们的手段。论起这些鬼蜮伎俩,杀人于无形,文官们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就是被文人们冠以阴险、毒辣之名的东厂、锦衣卫,跟文官们的险恶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

    对于所谓的“曹石一党”,张璟真没啥顾忌的,但对于文官们,张璟是时时提防戒备,虽然他现在也是文官中的一员。

    曹、石等人的荣宠无法复制,而文官们的权势却是一代代这么积累下来的,治理国家,总得用这些人不是?

    所以,文官的权势越来越膨胀,膨胀到皇权都无法制约。

    正如张太岳说的那句,“吾非相,乃摄也。”

    当然,张太岳这句话到底有没什么特别的指向,不得而知。

    但文官的权势膨胀到了何种程度,可由太岳相公这句话,而见之一斑。但问题是,并不是所有文官都是张太岳这种心怀天下的伟大政治家!张太岳可以正大光明的说出这句话,更可以强行为大明续上一口气。

    其他人呢?他们能做什么?

    若不是后人作死,大明说不定还真就由太岳相公这里,又一次活蹦乱跳了。

    绝大部分文官不过是一群禄蠹罢了,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什么朝廷,什么国家,关他们什么事儿?

    文官的势力为何膨胀的这么快?无人制约是最大的原因,而科举制度又源源不断的为这个集团培养了新鲜血液。

    就算杀了一批,新的读书人上来了,也还是继续走老路罢了,可以说只要无人制约他们,他们的势力就可以无限膨胀下去,真的很无解。

    虽然成为了文官中的一员,只要自己不犯错,就能够顺理成章的吃到因为文官势力膨胀而产生的红利,但张璟心里却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的。

    当然,张璟也知道,他现在在文官序列中只是个小喽啰,要地位没地位,要实力没实力,啥都做不了,就连自己的本职工作,想做好都得看别人的脸色,看有没有人配合,否则不说寸步难行,也很难有什么作为。

    就比如南直隶的事务,别看他是什么所谓的参赞机务官,但他能插上手的事务,也只有军务,就算是军务,也得兵部和五军府配合,否则,他就只能在自己职权范围内小打小闹,对于大局半点影响都不会有。

    他要是想处置两淮盐务,不用其他人,盐使司的折子就能参到他怀疑人生,更何况还有当地与盐务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其他部门,这要是联合起来,就张璟这点小身子骨,真撑不住。

    大船缓缓的行驶在河面上,船老板虽然知道张璟的身份,但他们漕帮的人可不管你是什么官,只要在运河上,漕帮还真就谁都不怕!

    即便是两京兵部车架司,管的也只是河务,管不到他们这些船夫头上。漕帮虽然只是一个秘密结社组织,分为三部,京师、山东、南直,三部互不统属,京师漕帮被张璟在锦衣卫任职的时候打压过一番,但这种徒众众多的帮派,不是说你处置几个头目,就能彻底整肃一清的。

    说漕帮大家可能不清楚,到了我那啥,漕帮取得了合法地位,“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嘛,说“青帮”,大家是不是就熟悉了?漕帮就是青帮的前身,在明朝只是秘密结社,而且派系众多,彼此之间,互不统属,甚至大打出手,最终划定了三分运河的局面。

    不能否认,这是一股还算庞大的势力,漕运也正因为他们而得以维系。但话又说回来,海运难道他不香吗?为什么不走海运,还是那句话,“百万漕工衣食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