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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农事

    “厂公岂不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乎?”逯杲满脸正气,义正词严的对曹吉祥拱拱手,“当年张都督因此而查出户部粮仓大案,京营守军、户部官员、无良奸人沆瀣一气,下官身负巡查京师之责,岂能不引以为戒乎?”

    曹吉祥这个气呀,指着逯杲半晌说不出话来,虽然气的跟什么似得,但曹吉祥还真拿逯杲没什么招,东厂的基层人员是北镇抚司的,抓回人来,也需要北镇抚司审讯,尽管东厂对北镇抚司有监督权,但还真硬气不起来。

    “下去吧。”曹吉祥忍住气,没办法,管不了,毕竟逯杲也是圣眷正隆的人物,朱祁镇对他还是比较倚重的。

    “下官告退。”逯杲不紧不慢的对曹吉祥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曹吉祥咬牙切齿的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大门,破口大骂,“竖子,安敢欺汝阿公耶?”骂完之后,曹吉祥却无奈的发现,自己除了骂几句,竟半点都奈何不得逯杲。

    自己的那些义子义孙整天找自己哭诉,言道北镇抚司管的太严,他们想搂点钱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北镇抚司给借题发挥。曹吉祥暗叹,这事真不好处理,主要是逯杲根本不听他使唤。

    他这个东厂厂公当的甚没滋味。人抓来了,也捞不着审讯,那是北镇抚司的活儿,所以,你说你抓的是奸宄之徒,但北镇抚司不认,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换人吧,他又换不了,逯杲此人虽然是张璟的亲信,但却极得朱祁镇赏识,可不是他曹吉祥想换就换的。

    闹心,曹吉祥没好气的发落了几个触了霉头的小内侍后,便回宫了,先这么着吧,他就不信,张璟都去延绥了,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回来呢,逯杲就真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佥事,曹公公势大……”逯杲的亲信属下,叫宫明的低声劝告自家上司,“佥事何必与他起争端?张总戎还不知何时回京,佥事应为……”

    逯杲阴沉的目光如刀子一般,仿佛要戳进宫明心里,宫明的神色逐渐变得不自在,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双眼四处乱转,就是不敢跟逯杲对视。

    “宫老三,你跟着某多久了?”逯杲收回目光,淡淡的问道。

    “佥事恕罪!”宫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鬼迷心窍,请佥事念在小人多年鞍前马后,服侍佥事的份上,饶了小人这一次吧。”

    “说,曹吉祥许了你什么好处?”逯杲不理他的苦肉计,心平气和的问道。

    宫明跟了逯杲十多年,哪里不知道逯杲的为人?逯杲越是表现的平淡,心里就是越是愤怒!当下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暗骂自己,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了,怎么就听了曹钦那王八蛋的瞎话了呢?

    曹钦仗着叔父曹吉祥的势,终于进了锦衣卫,但锦衣卫一个萝卜一个坑,自然没人愿意把自己的权力拿出来,即便那个人是曹吉祥的侄儿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所以,曹钦就悲剧了,虽然带着指挥佥事的衔,干的却是巡街的活儿,其他的活他也插不上手。不过,他的身份在基层还是挺好用的,起码能够吸引一些眼界没那么宽的人。比如宫明。

    宫明可是跟了逯杲十多年的老人了,逯杲能亏待了他?肯定不会啊,否则何必把他带在身边?但就是这样一个人,都上了曹钦的贼船,开始给逯杲上眼药。

    “某一年前还是个巡街的苦哈哈,每天睁开眼琢磨的第一件事儿是今天怎样多收点钱,一来好交差,二来我自己手头也宽容一点,”逯杲仍是那副不喜不怒的神态,就连语气也十分平淡,“是若非都督举荐,某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说不得那天就横尸街头,席子一卷,扔到城外的乱葬岗上。”

    宫明面如死灰,知道自己今天是难得善终了,自己还是小看逯杲了,按说他们这些从底层发迹的人物,一辈子见的恶事、做的恶事可谓是罄竹难书,谁的良心不早特么让狗给吃了!

    打死宫明,他也不会想到逯杲对张璟竟是如此忠心耿耿!

    只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

    “某虽坏事做尽,但却也将忠义二字奉为圭臬!”逯杲锐利的目光直视宫明,“这是咱们这种人的立身之本啊,有奶便是娘固然得意一时,但须知花无百日红啊,今天是曹公公,明天又是谁?咱们这等人,若是连忠义这点根本都失去了,说白了,咱们就是一条狗,你见谁家的狗冲主人龇过牙?”

    “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某不为难你,”逯杲对宫明挥挥手,“不过北镇抚司也留不得你了,你若有其他去处,尽管去便是,某绝不阻拦。”

    宫明松了口气,本来以为自己性命不保,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也是,自己现在可是曹厂公的人,不论逯杲说的多好听,总还是得给厂公几分面子的。

    “多谢佥事不杀之恩。”宫明给逯杲磕了个头后,转身便走,毫不犹豫,他敢当逯杲的面上眼药,自然是有底气的,去投靠曹钦也就是了。

    目送宫明离去,逯杲冷笑一声,对自己的亲兵招了招手,“去,盯着宫明,小心点,别让他发现了。”

    京师中的这些暗流涌动,张璟虽不知情,却也能够测度一二,特别是锦衣卫这等紧要的所在,曹吉祥那阉人又怎么可能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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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逯杲,张璟当时实在是无人可用,而逯杲明明为门达立下了大功,却仍旧不得门达的重用,被随意的打发了,张璟于是向逯杲伸出了橄榄枝。

    没想到,张璟当年的无心之举,真是无心插柳,如今锦衣卫中若是没有逯杲这个人,还不知道会被曹吉祥祸害成什么样子呢。不得不说,世事离奇,莫过于此。

    张璟在榆林休息了几天后,便再次开始巡查,第一站是绥德,去绥德主要是看看开荒和招募流民的情况。

    光听汇报什么的只能有一个大略的了解,无法形成一个直观的认识。至于民政不关他这个总兵的事儿,此事毕竟是他首先提出来的,并且在张楷上任前已经开始实施了,确切的说,张楷现在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

    所以,张璟来看看,倒也能说得过去,只是看看,不随意发表意见也就是了,这点规矩张璟还是懂的。

    延绥转完,就是延安府其余的几个州县,比起绥德、葭州,延安府其余的州县因为有绥德、葭州的屏障,还算安宁,鞑贼很难打通这么多道防线。

    所以,说是巡查,不过是看看安定、赛门、保安几个千户所的防御情况,这是延安的第三道防线,只要这道防线不破,延安、长安、凤翔几府就高枕无忧。

    然后还有延安卫,这是第四道防线,鞑贼再厉害,也不可能突破这层层防线,去延安卫只是随便看看罢了。

    然后再往西,前往庆阳府。庆阳卫、灵州千户所、安边营几处转转,有樊青和王汝忠,再加上地势的问题,庆阳的防御也没什么问题。

    最后再去灵州盐课司看看,盐课可是钱袋子,延绥、陕西、宁夏三处可都等着这点盐课呢。

    不得不说,西军是真的苦,拿最低的粮饷,打最狠的仗!鞑贼还真就被这数万西军给打的半点脾气都没有。

    当张璟一行来到米脂后,开垦的荒地便慢慢的多了起来,百姓们都在种谷子,这是夏谷,一般在十月收获,而一些开垦较早的荒地,已经种上了春谷,还有两个月,差不多就能够收成了。

    因为不收赋税,只需要把种子还上就行了,所以田间地头的百姓们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就是,他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能够有口饭吃,饿不死,能凑合着把日子过下去,对他们而言,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生活了。

    至于什么千钟粟、颜如玉,那都是那些酸腐文人们的臆想,有人敢说,他们就敢想;老百姓的想法就现实多了,也很朴素,没文人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有饭吃,有衣穿就行了。

    对于张璟这位总兵,百姓们都知道,若不是这位张总兵,他们恐怕还窝在深山里呢,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哪里有现在的日子?

    看着绿油油的春谷,都已经开始抽穗了,谷子的长势有多好,他们就对张璟有多感激。

    因此,见张璟一行人来了,纷纷跪倒在田埂上,向张璟行叩拜大礼。

    和百姓们聊了一会后,张璟来到米脂县城,县城不大,两丈多高的城墙,连招募的流民都算上,满打满算不过万余人,也就比府谷县稍微大那么一点而已。

    知县郑荣在城门处迎接张璟一行,自有一番寒暄不提。

    城里都是窑洞,就连县衙也是窑洞,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在县衙大堂,张璟开始问话,“本县现有人口多少?土地多少?开垦荒地多少?县内可有侵占百姓土地之事发生?”

    面对张璟一连串的提问,郑荣却是应对得当,无他,张楷也时不时的来看看,他对于这些问题早已是烂熟在心了。

    “回禀总戎。”郑荣穿着青色便服,看着居中端坐、蟒袍玉带的年轻人,忍不住眼热,心里暗暗琢磨,自己何时才能如此威风!

    蟒袍啊!一、二品以上的大员才有资格穿的,这应该算是本朝除了名爵之外,最大的恩遇了,荣宠、身份、地位、威望、功绩,缺一样,都没资格穿蟒袍。不是还有飞鱼服、斗牛服和麒麟服么,就连最低级的麒麟服,都没那么容易获得。

    虽然可以自己做一身换上,但那玩意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虽然有几个厚颜无耻的这样干,但大多数都没这么厚的脸皮。

    “本县有口一万两千六百零七人,因屡受鞑贼侵袭,田地多荒废,算上刚刚开垦的荒地,此时有天十九万余亩,至于侵占百姓土地之事,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此事。”

    张璟满意的点点头,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就像米脂、府谷这样的小地方,但凡地方官稍微勤政一点,不那么混账,老百姓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婉拒了米脂县令郑荣的挽留,张璟稍稍了解了一番情况后,便直奔绥德,绥德州城才是重点,张楷上任以来,虽然不曾大张旗鼓的去做什么,但对招募流民、开垦荒地的重视,不下于张璟,这也是他为何甘愿落个萧规曹随的名头的缘故。

    他也想这样做,总不能因为张璟这么做了,他非得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与张璟背道而驰吧?那岂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与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得不说,老先生十分务实,别跟老夫讲那些有的没的,谁能让百姓们吃上饭,不再有饥馁之苦,他张某人就听谁的。

    只关乎民生、百姓,与其他无涉。

    这位老先生实在是难得有操守的官员。

    任何时候都不缺这等心怀天下的官员,区别只是多少罢了。当朝堂之上这等心怀天下,忧其君民的官员多,再加上一个不昏庸的皇帝,那便是政治清明的治世;否则,便是乱世。看看国朝末年,都成什么样子了?

    各种党争,各种倾轧,各种扯皮,将士们在前线打仗,饭都吃不上,你不亡,谁亡?

    米脂距离绥德州城不远,七八十里路,稍微快一点,半天也就到了。

    一路行来,绿油油的春谷长势喜人,有的百姓在除草施肥,而有的则是栽种夏谷。由于大部分是今年刚刚开垦的荒地,所以为了抢种一季粮食,种的是春谷。实际上,小麦和夏谷轮种,才是最合理的。每年的六月份,小麦成熟,等小麦收割了,正好种上夏谷,等十月分,夏谷成熟,紧接着再种上冬小麦。

    土豆、红薯、玉米这三大高产作物还未曾传入国内,否则,百姓的日子也不至于如此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