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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庙堂4

    李贤闭目沉吟,他与曹吉祥那阉竖只剩下了表面的和谐,但这阉人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内阁受制于人,所以,尽管被这阉人陷害下狱,李贤也不想与之撕破脸皮。

    但二人也早已不复之前的融洽,曹吉祥这阉人能这么好心,给自己这个不成器的次子介绍生意?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李贤越琢磨,越是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于是严厉的盯着李玠,“这几日在家禁足,敢出去招摇,老夫打断你的狗腿!”

    李玠虽然不着调,但他爹是不是认真的,他还是能够分的出来的,当下心里一凛,老老实实的应了,“父亲,孩儿告退,天色不早,父亲早些休息。”

    待次子李玠离开后,李贤眉头渐锁,与曹、石的斗争已是无法避免了,不仅仅是朝堂之上,次子李玠的遭遇使他明白,曹、石一党已经将彼此间的斗争上升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李贤叹气,他并不畏惧斗争,但此时的大势并不在他这边。曹、石挟夺门之功在朝中的地位几乎无法撼动,而朱祁镇对这二人的亲善更使他们的地位稳固如磐石。

    想要撼动曹、石此时在朝中的地位,则必须从根本上否定夺门之功!

    正如当日朝堂之上,张璟怒斥徐有贞、石亨等人之言,不论是夺门还是复辟,都不是能够拿在台面上说的事情。如此悖逆之事,遮掩都来不及呢。景泰不讳,太子未立,朱祁镇复位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正所谓,天命人心无有不顺,文武群臣谁不愿请?何必夺门?且内府之门,岂可夺?

    话虽然没错,事实也是这个事实,但眼下显然不是好时机,此时的朱祁镇还未明白过来,或者说不想明白。

    他刚刚复位,又将前朝的臣子们部院、内阁等一网打尽,杀的杀、贬的贬,民心大失,若是再否定了石、曹、徐等人的功劳,那岂不是从法理上否定自己继位的合法性吗?

    这是刚刚即位的朱祁镇绝对不能冒的险,因为这足以动摇他此时的统治根基。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吧,李贤拈着胡须,眼睛微眯,心里琢磨着,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呐,不可强求啊,张璟就是过于操切,虽然其人所言都是肺腑之言,但那又如何?皇帝不愿听,那你就是危言耸听,蛊惑人心。

    此事不可不戒,更不可不慎。与曹、石等人的斗争,才刚刚开始,这必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因为谁都无法叫醒装睡的朱祁镇,除非朱祁镇自己愿意醒来,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有一说一,私德归私德,政绩归政绩。李贤此人虽然私德有亏,但对于大明而言,算得上是一代名臣。若无李贤维系,朝政还不知道会被曹、石等辈祸害成什么样子呢。

    作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他深知势均力敌的政治斗争必须要步步为营,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更何况,以曹、石等辈此时的气焰,自己除非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否则,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李贤没有玉石俱焚的决绝,如诸葛武侯那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没有这样的觉悟,也缺乏这样的动力,力所能及,这是他的底线,若力不能止者,他也不会强求。

    大明朝又不是缺了他李贤就运转不下去了,他没那么重要。就算他无法让曹、石等辈认罪伏法,以曹、石等辈的倒行逆施,早晚也会自取灭亡。

    自己若是能够加速彼辈自取灭亡的进程,当然是好事,但要是不尽如人意,他也不会强求。

    “李宾,”李贤把自己的管家叫来,“去查查顺风车马行的底细,要详细。”

    李宾领命后退出书房。

    与此同时,曹吉祥的私宅中,曹吉祥、陈瑾二人坐在一起,“李贤能上当吗?”陈瑾捧着一杯热茶,暖着手,虽然屋里生着炉子,温暖如春,但阉人嘛,总是怕冷,一边问曹吉祥。

    “成不成的有什么?”曹吉祥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反正也只是一步闲棋罢了,李玠能上当,到时候惹上了张家,能牵扯一下李贤的精力自然更好,若是不成,咱们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陈瑾点了点头,他和曹吉祥素来交好,如今曹吉祥水涨船高,他在宫中自然也是多有受益,自然不希望曹吉祥倒霉。

    只是先前曹吉祥陷害徐有贞,捎带着连李贤都算计进去了,彼此已经是结下了梁子,李贤此人虽然看似随和,但能够在四十多岁的年纪升任首辅,岂能是简单的人物?可万万不能被其表面所欺骗。

    若不是的确有能力,连于少保都爱惜他的才能,就他诋毁中伤于少保那些话,杀头倒不至于,起码也赶到地方去任职了。

    连于少保那样的人物,都认为李贤人才难得,对他的能力表示认可,曹吉祥又岂会大意了?所以,在李贤出狱后,曹吉祥就小心提防,曹吉祥也知道,若是论阴险毒辣,李贤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若是论斗争的手段谋略,十个自己绑起来也不配给李贤提鞋。

    曹吉祥深知,此时自己所能依仗的只有朱祁镇的信任,失去了朱祁镇的信任,自己的下场堪忧。

    而能够影响自己在朱祁镇心目中地位的,只有石亨与李贤这二人。

    石亨是自己的盟友,从夺门之后,二人便绑在了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谁都无法独善其身,所以,李贤自然成了曹吉祥首要的提防对象。

    双方既然无法善终,那便只有各施手段,看看谁先倒下,仅此而已。

    张家,刘静怡和薛彦君二人督促几个小丫头写完今天的作业后,便结伴来到了书房中,朝中大势她们虽为女流之辈,却也不是一无所知,因为家里的齐亮等人都在锦衣卫任职,尽管张璟离京前曾嘱咐过齐亮等人,外面的事情,不要影响到家里。

    尽管如此,但刘、薛二人是什么身份?一旦问了,不论是齐亮,还是李锋,能不说吗?

    况且还有冯同这个掌管生意的人在,生意上的事情张璟既然不在京里,刘静怡作为张璟的发妻,自然是一手操持。

    刘静怡什么出身,便是不问齐亮等人,通过冯掌柜,对于朝中的事情也能够推断出一二来。

    “运输煤球的生意,我打算停了,妹妹意下如何?”刘静怡和薛彦君对坐,由于屋里烧了地龙,所以十分暖和,倒也不需要她们两个的丫鬟侍书、翠墨忙活什么,这俩人便坐在门旁,低声的聊天,倒也影响不到刘、薛二人。

    “姐姐拿主意就是,”薛彦君应道,“不过我是赞成姐姐的决定的。”

    刘静怡点点头,因为曹吉祥的缘故,煤球运输这一块十分不顺,若只是挤压点运费什么的,倒也无所谓,顺风作为京师首屈一指的车马行,财大气粗,也不指着这点运费过活。但不得不说,论阴险毒辣的手段,曹吉祥这样的阉人绝对是当仁不让。

    近来这阉人又盯上了顺风车马行的牲口,车马行的伙计不察,被他们往饲料中投了巴豆,坏了好几十口牲口,占了车马行牲口总数的小一半!虽然不至于丧命,但起码也得修养一段时间,这些牲口才能恢复。

    这可是极大的损失!为了避免“意外”继续发生,索性停了这个生意,又能如何?万一这次不做退让,硬撑了过去,谁知道那阉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手?张璟不在家,家里少了主心骨,一旦祸及家人,谁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夫君远在延绥,咱们无法替他分忧,却也不能拖了他的后腿,”刘静怡和薛彦君都是有主意的,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女子,恰恰相反,二人一个缘自家学,一个却是见多了人世间的险恶,加之都是七窍玲珑心,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哪怕是车马行的生意再怎么兴隆,一旦成为别人的觊觎之物,在张璟远离京师,家里缺少主心骨的条件下,就算是整个车马行,她们该舍弃还是要舍弃的!

    和家人的安全比起来,生意等身外之物,能舍就舍,只要能够保证家人的安全无忧,就算是对张璟最大的支持。

    “姐姐说的是,”薛彦君自然是赞同的,“身外之物罢了。”

    “是啊,身外之物罢了,”刘静怡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家里的日子还过得去,没必要为了这点事情,而让夫君分心。”

    “至于冯掌柜,让他去通州田庄如何?”刘静怡看向薛彦君,“哪里工匠越来越多,李伯父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了,让冯掌柜过去,给李伯父搭把手,如何?”

    “说起通州,我前几日给姐姐看的账簿,不知姐姐看过了没有?”薛彦君面有忧色,“璟哥哥不在京师,通州哪里似乎有些乱了。”

    刘静怡点头,“我正想找妹妹商议此事,夫君不在京师,自然人心思动,幸而此等人不多,况且有缇骑把守,他们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防范于未然,”薛彦君劝道,“人心思变,一旦牵扯的人太多,璟哥哥的一番心血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刘静怡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让三哥去处置吧,哪里的缇骑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某些管事的与工匠勾结一气而已,闹不出多大的乱子来。”

    “此地夫君未来得及好好经营,便已离京,我等皆无法窥知夫君之本意,且以稳定为首要之务吧。”刘静怡接着说道,张璟根本没来得及跟她们交代,就仓促离京,去了延绥,所以,眼下的通州田庄,虽然工匠越来越多,但要说有什么成果,还真没有。

    毕竟技术的积累不是朝夕之功便能一蹴而就的,比如炼钢,锻造刀剑的话,自古以来便是复合钢最好,但复合钢的锻造工艺,千百年来又有什么明显的改进吗?

    没有。在生产技术发生质的飞跃之前,最多也只是一些细枝末节上的改进罢了。

    “姐姐所言极是,此地能够把璟哥哥所需的铠甲、武器按时锻造出来,就算可以了。”薛彦君和刘静怡毕竟只是闺中女子,在家查查账目,看看有没有问题还行,至于抛头露面,那是肯定不行的。

    所以,二人尽管着急,却也只能按部就班,萧规曹随,想要改变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便是因人成事的缺点,一旦主事之人离开,事情便会半途而废,此之谓也。

    刘静怡、薛彦君又聊了几句后,便各自回房。

    “姑娘,你说姑爷何时才能回京?”侍书伺候着刘静怡洗漱完毕后,见刘静怡又开始发呆,不用问,她也知道自家姑娘这是想念姑爷了。

    毕竟成婚不久,姑爷便离京了,这对于新婚夫妻而言,的确是过于残忍了。

    为了不让自家姑娘多想,从而郁结于心,侍书开始没话找话,算是分散自家姑娘的注意力。效果如何不得而知,但这份心意可是难能可贵的。

    刘静怡性子温和大度,自然不会不知好歹,闻言微微一笑,叹道,“岳爷爷曾有言,以身许国,何事不可为?夫君既为武臣,当以国家为重,岂可因儿女之情,而罔顾国家?”

    刘静怡说的这些话,又何尝不是自我安慰?以她的聪慧,又如何不知,曹、石等辈一日在朝堂之上,张璟便一日不得回京。更何况,曹、石等辈后面还有朱祁镇。

    朱祁镇连为王振、也先立祠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若非夫君当日于朝堂上怒斥国贼,加之王、胡两位国老也挺身而出,于少保性命堪忧!

    于少保乃是何等人?可谓是再造大明的国之干臣,对于这样的大臣,朱祁镇都动了杀心,还有什么样的事情是他干不出来的?

    所以说,只要朱祁镇在位,自家夫君基本是别想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