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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庙堂5

    这种事情怎么说,朱家天子的心眼都不怎么大,特别是紫禁城现在的这位,着实不着调。

    给王振立祠多多少少还能圆过去,但给也先立祠,怎么都是圆不过去的,认贼作父,不过如此,宋有完颜构,明有绰罗斯·祁镇,真是,在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犹如双星并峙,辉映千古,为后来者照亮了前路。

    “夜深了,姑娘歇息吧。”侍书过来催促。

    一夜无话,第二天午时,冯同着急忙慌的把崔管家拉到一旁,低声说道:“管家,车马行那里有些不对劲。”

    崔琪往左右看了看,把冯同拉到了院子的一角,“怎么回事?还是运费的问题吗?”

    “咳,”冯同摆摆手,“运费算个啥?只要姓曹的还在宫里管事儿,咱就没指望这个,咱这车马行又不是指着那点银子过日子。”冯掌柜财大气粗,并不把那点银子放在眼里,也的确如此,顺风作为京师首屈一指的车马行,业务范围太广了,运输煤球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项业务罢了。

    就算停了这项业务,也不会对顺风的业绩造成什么影响,只不过,运输煤球毕竟是朝廷的业务,还是不好随意就停止的。那毕竟是朝廷,哪敢得罪?

    “那是如何?”崔管家心里咯噔一下,郎君远在绥德,不在京师,免不了有一些牛鬼蛇神跳出来占便宜、甚至想摘桃子。

    虽说车马行里有袁指挥的份子,但有些人、有些事情,袁指挥都不好说什么,他的确是锦衣卫指挥使,但对上曹吉祥、石亨、李贤等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还是要退避三舍的。而作为张璟的家人,就更需要低调了。

    闹起来,在有心人的操纵下,只会说张家跋扈,张家这个受害者反而成了仗势欺人的反面典型,这是那些人的惯用伎俩,颠倒黑白。

    实际上呢,张家反而是受害者。

    这种事情太多了,根本说不清楚的,话语权这东西,可不是谁嗓门大就归谁,国朝的话语权即便是皇家都掌握不了,全在文人的笔杆子上。

    建奴为什么搞文字狱?不就是想掌握话语权吗?所以说,奴才就是奴才,小家子气体现在方方面面,完全缺乏堂堂正正的浩然气象。

    “昨日曹吉祥那阉人差人领人去了咱们车马行总店,话里话外都是想接手咱们的生意,被我应付了过去,”冯同的脸色有些凝重,再次压低声音,“我叫人打听了一下,你道曹吉祥巴结的那人是谁?”

    崔琪皱眉,看着冯同,不悦的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别卖关子了,是谁?”

    “李贤的次子,李玠。”冯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不再废话,直接说道。

    “谁?”崔琪顿时一惊,“可是当朝首辅李贤?”

    “正是,”冯同点了点头,“此事怕没那么简单,管家之意,是不是禀告夫人与老夫人?”

    “老夫人哪儿就不必了,”崔琪琢磨了一会,“这等腌臜事儿,就别打扰老夫人了,掌柜,你在此稍候,我去禀告夫人。”

    崔琪来到仪门处,跟守门的仆妇打了个招呼,“大嫂,麻烦你去通禀侍书姑娘,我这儿有急事。”

    守门的仆妇不敢怠慢,说了一句“管家稍待”,便找侍书去了。

    崔琪在仪门外低头垂手,老老实实的等着,不大工夫,侍书来了,“崔叔,何事这么急切?”

    “侍书姑娘,大事,”崔琪连忙迎上几步,“刚刚冯掌柜来了,此时还在门房,要不请姑娘稍候,我去请冯掌柜过来?”

    “有话您老就直说吧,”侍书笑道,“就不用麻烦冯掌柜跑一趟了。”

    崔琪闻言,便把李玠想要空手套白狼,想要强夺车马行的事情说了一遍。

    侍书闻言后,脸色一变,“崔叔,您让冯掌柜在府上稍待,奴家这边去禀告姑娘。”侍书虽然是刘静怡的陪嫁丫环,由于并未通房,所以还是称呼刘静怡为“姑娘”,张璟为“姑爷”。

    侍书吩咐完崔琪,便快步回到后院,去找自家姑娘。

    刘静怡正在和薛彦君下棋,只是二人都心不在焉,棋盘上只落了寥寥数子,且布局散乱,不成章法。

    “姑娘,出事儿了。”侍书把方才的事情跟刘静怡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刘静怡和薛彦君不由对视一眼,最坏的结果终究还是发生了,昨夜二人还商议过,是否停了煤球的运输业务,算是让步吧,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不曾想,曹吉祥这阉人变本加厉,竟然开始谋夺产业了。

    “李贤此人素有贿名。”刘静怡的父亲虽然只是举人,但在京师一地,算得上是颇有声望的大儒,桃李满天下,对于官场故事,自然是耳熟能详,李贤作为平步青云的代表人物,刘老夫子自然不会陌生。

    刘静怡家学渊源,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说出李贤的为人,并非什么难事,“然此人却轻易不会树敌,侍书,你先让冯掌柜停了煤球运输,至于李家人想要谋夺咱们家里的产业,告诉风掌柜,且不必焦虑,先观望一二日在做打算。”

    刘静怡说完,看向薛彦君,“妹妹以为如何?”

    “姐姐处理便是,这等大事,岂有我置喙的余地。”薛彦君不出意料的推辞道,她此时的身份还是有些尴尬的,虽然家里人都知道,一旦时机合适,张璟纳她为妾乃是必然的事情,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薛彦君今年才十五,还未成年,而张璟又出镇延绥,还不知何时能够回京。

    “说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刘静怡笑看了薛彦君一眼,一语双关的说道,“咱们姐妹,见外什么?”

    薛彦君脸上一红,低头掩饰了一二。

    刘静怡催促道,“快说说,如今夫君出镇延绥,家里的大事小情的,妹妹千万不要藏私,总得帮我拿个主意才是。”

    “姐姐说的对,”薛彦君收拾心情,“李贤素有贿名,做出夺人产业的事情来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说到这里,薛彦君把棋秤上的棋子一颗颗捡起来,分别放进棋盒,一边说道,“只是,李贤此人两面三刀,皮里阳秋,绝不轻易树敌。”

    刘静怡点头,她也是如此认为,此时张璟虽然出镇延绥,张家缺乏主心骨、顶梁柱,但张家的门第怎么说也是一品武官的门第,张母更是被封为一品诰命,不仅如此,还往上追赠三代,可谓荣宠异常。

    这是酬功,张璟于河套斩杀鞑贼七百余的功劳太大,大到足以封爵,但朱祁镇又怎么会给张璟爵位?所以,只能从封赠上动心思了,封张母为一品诰命,追赠张父为荣禄大夫、右都督;张璟的祖父母、曾祖父母皆被追赠一品。

    刘静怡也被封为一品诰命。以张璟此时的年纪而言,真的算是到头了!虽说诰命没什么实权,但毕竟是朝廷的荣宠,一般人想要找麻烦,也得好好考虑考虑,万一踢到铁板,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贤的事情,不必着急,先观望一两日再说,”刘静怡对侍书吩咐道,“但煤球运输的业务,从今日起停了,咱们不受他们的闲气。另外,让崔管家备车,我去袁伯父府上,将此事跟伯母商量一番。”

    袁彬值守禁卫,这都快一年了,就回家两次,在家待上一个白天,晚上又得回宫值守,偌大的袁府,只有袁夫人廖氏一人操持,袁家在车马行也是有份子的,停了煤球业务,于情于理,都得跟袁夫人知会一下。

    “另外,让崔管家去北镇抚司,见见逯佥事,将此事也告知一番。”刘静怡接着吩咐道。

    同样,逯杲在车马行也有份子,也是需要知会到的。虽说袁彬、逯杲对于车马行的经营并不发表意见,但涉及业务改变这样的大事,总不能被蒙在鼓里不是。

    “是。”侍书应了,自去前院传达不提。

    “掌柜,夫人发话了,李贤之事,先观望一二日再作道理,”崔琪把冯同拉到一旁,低声说道,“煤球业务,夫人的意思是马上停了,掌柜若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感激去办吧。”

    冯同闻言,一拍手,“小人早就想停了煤球业务了,咱们顺风又不是没其他的生意,何必受那些阉竖的冤枉气!请管家禀告夫人,小人定然办的妥妥当当的,请夫人放心便是。”

    “好,”崔琪应了一声,“我得替夫人备车,还得去北镇抚司面见逯佥事,现在就不留掌柜了。”

    “好说,好说,”冯同拱拱手,“咱哥俩谁跟谁呀,晚上咱俩喝一杯?”

    “好,晚上再说。”崔琪与冯同拱手作别。

    且说崔琪,给刘静怡备好车,伺候她离府后,崔琪骑着小毛驴,直奔北镇抚司而去。

    守卫的胥吏自然不会不认识崔琪,见崔琪来了,笑脸相迎,“管家来了,快请进,您这是找逯佥事还是秦百户?小人为管家去通禀。”

    “有劳了,有劳了,”崔琪笑呵呵的拱手,然后从袖子里摸出几角银子塞进守门胥吏的手里,“我来求见逯佥事,佥事可在衙门?”

    “您稍候,小人这就进去通禀。”胥吏转身便跑进了衙门。

    逯杲正在坐堂,胥吏躬身禀告:“佥书,张都督府上的崔管家求见,佥书见还是不见?”

    逯杲一听,连忙站起来,“管家在哪里?”

    “就在门外。”

    “速带某去。”逯杲不敢怠慢,张璟可是他的恩主,没有张璟,就没有他现在的威风,所以,听说是崔琪求见,哪里敢怠慢?

    不得不说,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忠义思想还是主流的价值观。张璟简拔逯杲于微末之中,让逯杲从一个毫无前途可言的巡街百户,一跃而成为位高权重的掌镇抚刑的指挥佥事,实可谓是知遇之恩,恩同再造。如此大的恩德,逯杲又不是狼心狗肺之辈,敢不报乎?

    “见过管家。”逯杲抢先行礼,虽然崔琪只是个管家,但却是张璟府上的管家,逯杲自然不会怠慢。

    “小人见过佥事,”崔琪连忙还礼,“佥事如此,折煞小人了,若被家主、夫人知道,定会怪罪小人的。”

    “管家这是什么话,”逯杲笑呵呵的扶起崔琪,“某与管家,同为都督门下,管家年长于我,我向管家行礼,有何不对?”

    “这……”崔琪一时间还真是无言以对。

    不等他反应过来,逯杲拉着他,往衙门里行去,“管家此来,定是有事,且随某去二堂说话。”

    崔琪稀里糊涂的跟着逯杲来到了北镇抚司的二堂,二堂的陈设很简单,正中一张花梨木的书案,书案后一张太师椅,两侧各四把太师椅。

    逯杲并未在书案后坐下,而是坐到了左侧上首,把崔琪让到了右侧的上首,完全是宾主座位。

    “管家此来,可是府上有什么事情需要某去办?”二人坐定后,逯杲开门见山的问道。

    “不瞒佥书,”崔琪叹了口气,“车马行多受惜薪司排挤,月前更是偷偷给咱们的牲口喂了巴豆,险些造成大祸,车马行也因此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逯杲点头,此事他当然知道,虽然他没法直接报复曹、陈等为首的阉人,却可以曲线救国。这些日子,借着整顿治安的由头,着实收拾了一批那些阉人的产业和依附于这些阉人的恶徒,不为其他,就是为了出口恶气。

    当然也是告诉曹、石、孙等与张家有着宿怨人,不要搞小动作,论搞小动作,咱们北镇抚司可从未怕过谁!

    “夫人的意思,暂时先停止煤球运输的业务,所以差小人来禀告佥书一声,”崔琪有些无奈的对逯杲拱拱手,“若是年底分红,有所差池,还请佥书勿怪。”

    “管家这是什么话?”逯杲脸色一正,“都督体恤某家徒四壁,年齿渐长,却仍无恒产,遂提携于某,将车马行份额分某一份,逯某感恩戴德,常感都督之恩德,竟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