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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边墙3

    正所谓,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审时度势,谋定而后动,则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越是这等时刻,越是考验一个人的气度与底蕴。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遇险境而惊慌失措,处逆境而怨天尤人,遭危难而自暴自弃,这样的人,岂会有所成就?

    “对了,”张璟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令师仍在辽东?”

    水静居士闻言,脸上有些无奈,摇头苦笑,“倒是让都督笑话了,家师此时仍在辽东,贫道劝告数次,皆是无功而返。”

    张璟闻言,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水静居士的这位师父,还真是闲云野鹤,居无定所,都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四处漂泊,也不知都忙活些什么。

    辽东乃是军镇,几乎全是军户,百姓极少,在那种地方传道,无疑是难上加难。

    不过,这是水静居士的私事,张璟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明日就是除夕了,”张璟有些惆怅,所谓除夕,旧岁至此夕而除,次日即新岁,故称,若是在京师的话,张璟除夕的一大早就要去祠堂祭祖了,然而此时身在边镇,却是没这个条件,只能摆放先人排位,意思一下了。

    本朝太祖于应天府建了祭祀自己祖上四代的太庙,自此,国朝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祭祀自己的四代先祖。

    至于守岁,这个习俗也是早已有之,晋周处《风土记》言:“至除夕,达旦不眠,谓之守岁。”可见早在东晋时期,就有守岁的习俗了。

    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平日还不如何,到了这个时候,张璟真是抓心挠肺的思念远在京师的母亲、妻子何妹妹以及薛彦君、萍儿、佳儿等人,当然还有李锋、齐亮等虽是下属,却是并肩战斗的战友。当然还有袁彬这位尊长。

    往年,除夕、春节这两天是小慧儿最开心的两天,有新衣,有好吃的,还有压岁钱。如今家里条件越来越好,自己这个哥哥却不能陪着小慧儿一起守岁了。

    母亲今年虽然才三十九岁,但这个时代不论是生活水平、还是医疗水平都还差得远,如今虽说家里的生活条件大有提升,除了自己这个儿子不能膝前尽孝之外,倒也没其他烦恼之处。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自己远在延绥,万一母亲有个闪失,自己回都回不去。

    惆怅归惆怅,无奈归无奈,但如果重来一次,张璟还是会选择仗义执言,不为其他,只是个人原因,不想于少保这等于人民、于国家、于民族有不世之功的民族英雄受到不公正的对待罢了。

    仅此而已。

    可以看作是张璟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坚持,正如于少保所说,要留清白在人间。

    水静居士敏感的发现了张璟的怅惘,也知道他为何如此,但还能怎么办?张璟这等流官可比不得卫所里的世官,整个家族几乎都在一起,白天正常上值,晚上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既然出镇地方,张璟就已经有了与家人暂时分别的觉悟,只是,遇上这么一个特殊的时刻,心里不免多想罢了。

    水静居士从小便没了家人,虽然师父待她如亲人,但她师父经常不在身边,所以,此时却没有张璟那么多愁善感,无他,早就习惯了罢了。

    对于水静居士这等身如飘萍的人而言,家人是个奢侈的词语,而且时过境迁,加之当时年幼,此时的她,已经记不清双亲的音容笑貌,只记得父亲和母亲相继病重时,握着自己的手,那恋恋不舍的目光。

    虽然以往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深夜梦醒之时,双亲那饱含期盼与不舍的目光,午夜梦回之时,仿佛穿越了时空一般,犹在眼前。

    张璟心细,从自己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立即便发现一向坚强、达观的水静居士目露愁思,唉,自己好歹还有家人陪伴,而水静居士幼失怙恃,师父也经常不在身边,定然是比自己更加愁苦。

    “居士莫愁,”张璟伸手,握住了水静居士有些冰凉的素手,温声安慰道,“往者已往,来者亦可思矣,璟愿与居士共勉之。”

    水静居士闻言,抬头望向张璟,眼波如水,温柔缱绻,一切已在不言之中。

    林大娘正好端着茶送来,待看到二人情投意合的样子后,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端着茶盘,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年轻人的事儿,她这个老婆子救不掺和了。

    转眼到了除夕这一天,张璟与榆林卫的一干将领开始给士卒们发放新衣以及饷银,过年嘛,辞旧迎新,当然得有点新气象,饷银之外,张璟做主,延绥镇的士兵,不论是卫所指挥、佥事,还是千户百户总旗小旗,还是普通士卒,每人二两银子的加饷,算是讨个彩头。

    对于卫所的官员们而言,二两银子不算什么,但对于普通士卒而言,这二两银子或许就可以为妻子儿女做上一袭新衣。

    一片感恩戴德之声自然是免不了的。

    张璟心里也高兴,士卒用命,将帅一心,这是作为一名统帅最希望发生的事情,张璟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或许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做的不够好,但总会慢慢改进,越来越好。

    林疏桐今日已换了常服,上袄下裙,不再做道家打扮,少了一丝清冷,多了一丝光华,花钿绣袄,真是光彩照人,“既承君子不弃,妾身侍奉君前,再以道服示人,便是不尊了。”她这个所谓的居士,不过是为了方便的权宜之计罢了,如今得托良人,自然也就恢复原样了。

    张璟点头,心里飘过一个词,不过,说了林疏桐也不懂,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惊艳之意一去,张璟马上就开始心疼自己刚刚花出去的六万多两银子了,嘴里不住的念叨:“六万多两银子啊!六万多两,要是都用在修筑边墙上,得修多长的边墙啊!”

    林疏桐看得好笑,拉着他在一旁坐下,忍不住笑着安慰道:“都督何以做此态耶?士卒用命,熙熙然以効其力,乃为将者之根本也,今都督以货币结士卒之心,士卒必多为都督之用者矣。”

    “姐姐此言甚是,”张璟叹气,“但修筑边墙,所费靡多,朝廷若不出钱,仅凭延绥一镇,钱将安出耶?”

    “修筑边墙安边之要事,朝廷岂会坐视?都督不必担忧,况有中丞与都督联名上书,朝廷必不能等闲视之。”林疏桐劝道。

    “但愿如此,”张璟笑道,“今日是除夕,我去看看方、崔等几位先生,几位先生因我之故,而不能与家人团聚,皆我之过矣。”

    林疏桐点点头,“都督去看看也好,不过,几位先生既应都督之请,便已将家事放下,甘附都督之骥尾。”

    “话虽如此,还是得去看看,今晚让厨房多做几个菜,酒耶敞开了,让几位先生好好放松一番。”张璟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以方言为首的幕僚也拿了张璟送来的红包,算是意外之喜,在一片“见过都督”、“见过东翁”的问候声中,张璟抱了抱拳,“有劳各位,有劳各位,这一年多蒙各位支持,本镇事务并无疏漏之处,士卒用命,民心安定,皆诸位之功也。”

    跟幕僚们聊了几句后,张璟告辞,幕僚们自然有自己的庆祝方式,张璟在这儿,他们反而不自在,所以,说了几句后,张璟便离开了,反正今晚好酒好菜都管够,也足够他们乐呵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正在衙门当值,前年的这个时候,他则在街上巡街。再往前,就是未曾入职的时候了,也就那个时候,才能够一家人坐在一起,团团圆圆的,虽然那时日子苦一点,但一家人至少可以安安稳稳的在一起,日子虽苦,也无甚盼头,但就是觉得不一样,起码不像现在这般,冷冷清清的。

    现在日子倒是不苦了,但其中的钩心斗角、波谲云诡,又岂能一言而道尽?其中的凶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回到自己的东院,林疏桐在林大娘的指导下,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酒菜,她厨艺一般,整治几样小菜还行,这等大席面就力不从心了,但心意在这儿呢。再者张璟也不是个挑嘴的,有的吃就行,某些人那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做派,他反而不习惯。

    他本来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世家豪族的钟鸣鼎食,他缺乏这样的底蕴,而爆发户的铺张靡费,他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所以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根本没那么多讲究。

    第二天是元旦,先秦时期叫“上元”、“元日”、“改岁”、“献岁”等等;两汉时期则称为“三朝”、“岁旦”、“正旦”、“正日”;魏晋时期又叫做“元辰”、“元日”、“元首”、“岁朝”等;唐宋元明时期,称为“元旦”、“元日”、“岁日”、“新正”、“新元”等。

    而我们现在所说的元旦,是1949年9月27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次全体会议,在决定建立新中国的时候,也决定采用世界通用的公元纪年法,并将公历的1月1日定为“元旦”,农历正月初一定为“春节”。

    所以,此时的元旦,就是我们现在的春节。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是前宋大政治家王荆公的《元日》诗作,可以说是写元旦的诗作中,最有名的一首了。

    倒是王荆公诗中的“屠苏”有点意思,一般都解释成“屠苏酒”,这种解释是大众化的、最为广泛的解释了;但似乎也有人说,应该把这里的“屠苏”译为代表家园、房屋的“草舍”才符合诗人的原意。

    其实译作什么都一样,这首诗如果只看表象,不外是描写新年元日热闹、欢乐、万象更新、一元复始的景象。但结合这首诗的创作背景,就让人不免多有联想了。

    本诗作于王荆公初拜相而变法时。熙宁二年,王荆公任参知政事,主持变法,史称“王安石变法”。这年新年,王荆公见家家忙着准备过春节,联想到变法伊始的新气象,有感创作了此诗,要说本诗没有作者革新政治的思想感情凝聚其中,似乎也是说不过去的。

    我们虽然厌烦做阅读理解,比如“我家门前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也是枣树。”非得附会出各种各样的内涵意象之类的,倒是大可不必。当年鲁迅先生写这篇《秋夜》的时候,不过是受了挫折后的颓唐罢了,至于有多少内蕴,不至于。

    算了,不扯了,又扯远了……

    张璟与林疏桐虽未及于乱,却也彼此心照,因此,简单的一餐饭,却是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对于林疏桐而言,是终于有了依靠的安定;对于张璟而言,却是难得的闲暇时光。

    过了今夜,虽说有几日假期,但榆林处于前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鞑贼来南侵怎么办?所以,该戒备还是需要戒备的,没有轮值的士卒可以不用操练,过几天难得闲适的日子,但戍守的士卒却轻松不起来。

    张璟这个总兵官,虽不需要身先士卒,但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啥事都不管了,起码得巡视一番,让士卒们知道,咱们这些当官的,可也不是尸位素餐的。

    这顿饭吃的只是个气氛罢了,张璟不善饮酒,林疏桐自然也不会劝酒,她给二人各自斟了一杯自酿的桂花酒。

    张璟没多喝,她倒是多了两杯,真是“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她平时都是端庄自持,张璟何时见过她此时的模样?所谓秀色可餐,不外如是,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