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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朝争6

    扯回来。

    面对即将南侵的毛里孩,张璟给予了足够的重视,这次一定要把他打疼、打残,让他看到大明的旗帜就害怕,可惜无法直接去端了毛里孩在河套的老窝,让他望风而逃,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孙琦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想让张璟从西线调兵,西线地势险要,再加上边墙的缘故,大可不必留那么多兵马在哪儿。

    可惜,张璟有张璟的打算。眼见着孛来今年冬天还得从宁夏南侵,宁夏兵少,柳溥又指望不上,为了防止孛来长驱直入,庆阳府也得有足够的兵力留守。所以,张璟不打算从樊青那里调兵。

    “自西线调兵之事,不必再提了,”张璟知道孙琦想说什么,西线兵力空虚是一方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孛来直入庆阳府,要是兵力不足,战事有失,柳溥可以无事,他可不行。

    朱祁镇正盯着他呢,巴不得他出点什么疏漏,到时候挨了板子,可没人替自己说话。

    其次,西线的兵力不动,对于孛来而言也是个威慑,诚然樊青率领的西线守军未曾获得允准前,是不得随意出境的。但有樊青陈兵庆阳府,孛来也不敢过于深入,最多也就到巩昌府,再往境内深入,就得好好掂量一下了。

    万一被明军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可就乐极生悲了。

    去年孛来和毛里孩的联军从凉州直入临洮、巩昌两府,为何不继续南下了,还不是樊青陈兵庆阳,让孛来和毛里孩担心自己被以逸待劳的庆阳守军击破嘛。

    所以,还是需要樊青在西线镇守的,万一张璟把西线的兵力抽调一空,给了孛来长驱直入的机会,张璟的下场可想而知。

    曹吉祥和石亨一党会放过这个公报私仇的机会?届时张璟还不知道得受多少诘难呢,能全身而退,就算朱祁镇给他面子了。

    朱祁镇会给张璟这个面子?还真不好说。

    孙琦站在延绥镇的角度上考虑事情,倒也不能说错,但若站在全局的角度上来看,西线的兵马是万万动不得的。

    “毛里孩有动静了么?”张璟下了城墙,出城检查拒马、陷阱之类的防御设施,一边问道。

    “哨骑来报,暂时还没动静,”孙琦回到,“毛里孩部刚刚进入河套,还未扎下营寨,他手下大大小小的部族有十几个,谁都想占据好地方,那那么快。”

    张璟点头,现在才是九月中,天气还算冷,现在正是他们准备草料、修筑棚圈的时间,肯定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南下,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让哨骑撤回来吧。”张璟叹气,若是这个时候哨骑被发现,那可就是不死不休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是时候撤回哨骑了,反正有边墙,有堡寨,有墩台,北虏进军,是绝对瞒不过这些守军的耳目的。

    主帅下令了,孙琦自然不敢违逆,只好应了,实际上他并不赞成张璟的做法,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有哨骑随时监视北虏,就可以完全掌握贼踪,并能随机应变,决定出击还是固守。

    但张璟不想让精锐的哨骑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这沿边的堡寨墩台都有监视哨探的作用,狼烟一起,不比哨骑传信快多了?

    既有边墙又有坚城,留给北虏的选择并不多,除非他们只是想来溜达一圈,闲的吗,人吃马嚼的,跑这么远,只为了溜达一圈?

    那就只能攻城了。

    张璟完全可以在榆林城守株待兔,毛里孩不得不来,必须来,只要他想南侵,就只能选择从榆林走,还是从神木走,或者走府谷。

    不论是榆林、神木还是府谷,都有重兵守卫,神木和府谷地势又非常险要,榆林就成了最合适的突破点。

    分别传令神木堡、木瓜园堡,以及西线的樊青,让他们各自小心戒备后,延绥镇彻底进入了备战状态。

    至于主动出击,张璟并不打算冒险,延绥镇对于极度缺乏攻城手段的北虏而言,简直就是固若金汤,如此有利的形势不加以利用,傻了才跑出去跟他们野战呢。

    当然,张璟不是怕与北虏野战,只是没必要,白白的增加士卒的伤亡罢了,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北虏,为什么还要两败俱伤?

    或许是因为理念的缘故,张璟发现,自己的做法似乎并不被上至将领、下至士卒的延绥镇上下所认可。在张璟眼中,无意义的消耗有生力量的行为,在其他人眼中,似乎便成了避战,甚至畏战之举。

    张璟能够理解这种从上到下的请战情绪。大家都希望获得战功,以封妻荫子,改变自己的命运。战功哪里来?当然是与敌人对战。

    至于生死,要是怕死,当的什么兵啊!况且,就算战死了,也有抚恤,起码没有后顾之忧。再加上张璟上任后的优厚待遇,使得延绥上下将士一心,就盼着打一场打胜仗,说是报国恩也好,报答张璟的知遇之恩也好,总之是心里憋了一口气,只有通过一场大胜,才能发泄出来。

    可是张璟却不让他们随意出战,除了正常的哨探之外,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城里固守,这让延绥镇上下的将士如何呆的住?

    “将士有请战之心是好事,既然军心可用,都督又何必压制?”回到总兵府的张璟在林疏桐的服侍下洗手净面,换下戎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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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怕士气受挫。”林疏桐明白张璟的打算,但她也不赞同张璟的做法,张璟固守不出,对于攻城手段极度匮乏的北虏而言,自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策,但是别忘了,张璟的一举一动可都被人盯着呢!

    万一有人以此来做点文章,说张璟畏敌怯战,任由北虏肆虐边境,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朱祁镇是听呢,还是听呢?

    这岂不是授人以柄么。

    不过张璟不在乎这个,等他大胜毛里孩,在战绩面前,所有的猜测、诋毁都会变得毫无意义,不过是别有用心罢了。

    见张璟不为所动,林疏桐便不再多说,这就是林疏桐聪明的地方,表达完自己的意见后,把选择权交给张璟,绝不喋喋不休的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仿佛张璟要是不听自己的话,就会如何如何。

    又不是生死攸关的抉择,一旦遇到这种情况,林疏桐自然会犯颜直谏,把各种利害攸关的情况给张璟一一分析清楚,免得张璟做出错误的选择。

    这就叫做分寸,再亲密的人,也应该给彼此留出一点空间来。

    至于眼下么,不过是战术思路的选择罢了,虽然从张璟的立场而言,林疏桐并不十分赞同张璟的做法,因为如此一来,会给张璟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自朝廷上的麻烦。

    但若是站在体恤士卒的角度来看,张璟此举,又是难得的体恤士卒的仁德之举。

    士卒就算暂时有些绕不过弯来,迟早也会想明白的。

    “神木、府谷地势险要,就算毛里孩从此二处突破,也必须突破榆林,才能继续南下,”张璟笑道,“既如此,我军何不以逸待劳,以城池之固,消耗敌军?”

    林疏桐点头,她并不是质疑张璟的决定,而是给张璟提个醒,不要被曹、石一党抓到把柄,借机生事。曹、石一党如今在朝中可谓是炙手可热,隐隐有把持朝争的趋势。

    以李贤为代表的官僚集团,此时不说偃旗息鼓,面对曹、石一党,却也只能节节败退。以张璟与曹、石一党所结下的梁子,他们怎么可能不借题发挥?

    对此张璟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既然选择与彼辈撕破脸面,张璟就做好了准备,时刻提防对方的明枪暗箭,熬过几年,官僚集团有的是解决他们的办法,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彼辈不足为虑,”张璟摇头,“他们绝非文官的对手,此时之所以气焰嚣张,权势通天,不过是吃着夺门的红利罢了。”

    “一旦红利消失,文官们收拾他们还不简单?”张璟对于官僚集团的手段是十分信任的,即便此时的文官集团还处在劣势,但以他们的阴险,收拾曹、石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时间过得越长,收拾起来就越是简单。

    历史上以李贤为首的官僚集团是怎么收拾曹、石一党的?

    首先是将所谓“夺门”的合法性否决,李贤谓朱祁镇曰:陛下应天顺人,门何必夺?于是朱祁镇下令,不许再说“夺门”二字,这算是从法理上否决了曹、石的拥立之功。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罗织搜捕可不仅仅是锦衣卫擅长,捕风捉影、颠倒黑白、空穴来风之类的事情,文官们更加擅长。

    先是石亨以石彪谋反之罪而下狱,罢石亨兵权,令以本籍归第。到了天顺四年,锦衣指挥逯杲上言:“石亨怨望,与其从孙石俊谋不轨。”于是石亨被下锦衣卫狱。

    天顺五年秋七月,曹吉祥及其嗣子曹钦谋反。

    权倾一时的曹、石一党由此覆灭。

    至于这里面有多少真,多少假,谁知道呢,反正都是有人揭发的,罗致搜捕、推波助澜而已,官僚集团最擅长了。

    绝非洗白曹、石二人。看看这则小故事:亨见上稍疏斥,怀怨望。尝往来大同,顾紫荆关谓左右曰:“若塞此关守之,据大同,京师何由得至。”一日,退朝归私第,语卢旺、彦敬曰:“吾所居官,皆尔等所欲为者。”旺、敬不知所谓,对曰:“旺、敬以公得至此,他何敢言。”亨曰:“陈桥之变,史不称其篡。尔能助吾,吾官非尔官乎。”旺、敬股栗,莫敢对。

    石亨得多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至于曹吉祥,他一个阉人,谋反有什么用?又当不了皇帝……

    所以,文人的嘴,骗人的鬼,有些东西,当故事看看就好。

    所以,张璟从未把曹、石当作自己的对手,他的对手永远都是为一己之私,而置天下于不顾的官僚集团以及他们背后的官商一体化家族,即所谓的“士绅”们。

    这个群体才是整个大明朝最不稳定的因素。

    其余的人,再怎么闹腾,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比如勋戚、武将之类的,闹得再凶,他们最多也就是为祸一方,无法对国家的大政方针产生半点影响,杀头也就是了。

    官僚们呢?想杀都杀不了!朝廷的政令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就是乱命,就是暴政,皇帝也没办法呀,还得靠着他们苟延残喘呢。

    这种局面的形成,是一个逐渐的、长期的过程,若是能够有效的制约官僚集团泛滥的权力,大明也不至于到后来那种积重难返的程度。

    结果被建州来的野猪皮占了便宜。

    曹、石的确不足为惧,但官僚集团却不能掉以轻心,这群人下限之低,令人发指,嘴上仁义道德,冠冕堂皇,私底下的龌龊事儿一大堆,又当又立,说的就是他们。

    这石一群令人头痛的对手,张璟若是想有所成就,而不是一辈子固守边镇,迟早都会与这群人对上,届时,又是一番你死我活。

    好在,张璟不想曹石一般,看似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其实石无根之萍,官僚集团随便两下散手下来,就让这二人自取灭亡。

    张璟则不然。

    若是张楷的谋划奏效,张璟摇身一变,以武转文,届时,官僚集团想要拿捏张璟,就需要费一番功夫了,而无法像对付曹、石一样,略施小计,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曹石一党给送出了历史舞台。

    一旦张璟以武转文,凭借他在锦衣卫的声望,收拢一些唯利是图的无耻文人还是比较简单的,那就做过一场呗,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张璟固然没什么根基,但此时的官僚集团也远不是后来的官僚集团,此时的官僚集团还刚刚萌芽呢,只要有实力,很容易就能把它们掐灭在萌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