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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赴任6

    “等你在南京安顿下,马上把你媳妇接过去,等有了身孕再给我好好的送回来!”张母是真的发狠了,若是没有水路,她或许还没有这个心思。但有了水路就不同了,比起陆路的颠簸、劳累,水路就要安稳的多,若是坐着大船,和在平地上也没什么区别,既安稳,又安全。

    对于母亲的话,张璟也不敢反对,只能连声应了。至于带着薛彦君或者林疏桐去南京的问题,张母没提,张璟也没提。

    母子两个都怕万一她们先于刘静怡有了身孕怎么办,是女儿还好,万一是儿子呢,这对刘静怡就有些不公平了,所以,有些事情该避免还是要避免的。

    张璟跟母亲聊了会天后,便离开了,马上就要赴任了,事情太多,有许多都需要他亲自拍板。整个张府因为张璟的离开虽不至于愁云惨淡,但气氛也有些压抑,张璟又要离家,对于张家上下而言,这的确是一个不小的煎熬。

    第二天一早,张璟率领众人在母亲、妻妾、妹妹等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纵马离家,直奔南京城而去。

    张璟打算先去祁县看看张楷老先生,然后再去天津,从天津坐船,直达南京。

    至于朱祁镇会不会怪罪,只要足够保密,朱祁镇从哪里得知?隐藏行踪这种事情,锦衣卫做起来得心应手。

    一路无话,张璟领着十余亲兵在同弋驿遇到了张楷。

    老先生虽然一路奔波,但气色不错,身体康健,张璟见状也就放心了,他真怕老先生在路上一个不相应,万一再病了,可麻烦的很。

    如今倒是可以放心了,此时距离京师还剩下几百里路,而且马上就到顺天府地界,不论是路况还是其他,顺天府都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的。

    “怀瑾你这一趟,殊为多余,”老先生挺高兴的,张璟不惜冒险,也要在离京前见自己一面,其他的不说,只是这份态度就令老先生十分受用,“此去南京,怀瑾切勿意气用事,遇事多想、多看,不要急着做决定。”

    “多谢式翁嘱托,晚辈定当牢记在心。”张璟郑重的大礼参拜,“此番离京,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愿老先生平安康泰,延彼遐龄。”

    张楷连忙扶起张璟,笑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二人就着驿站简单的桌椅,相对而坐,亲兵煮来热茶,张楷端起茶杯,缓缓啜饮,张璟此番去南京,该如何做、不该如何做,需要的是因地制宜,随机应变,所谓的锦囊妙计并不存在,因此,张楷也不多说,只是让张璟去了南京后一定要小心谨慎,宁可智迟,不可计拙。

    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三思而行。

    老先生嘱咐了几句后,挥手让张璟赶紧赶路,张璟再次大礼参拜,告辞离去。

    目送张璟的背影隐入夜色中,张楷微微一叹,他此时也不知道把张璟推到这个位置上,到底是对是错,到了这个位置,一举一动都需要十分谨慎,张璟一个年轻人,能有这种沉稳吗?

    希望自己不是揠苗助长,张璟若是一直做个武臣,虽然上升空间被锁死了,但至少可以安稳一点,一辈子富贵无忧,更不必参与到那些勾心斗角之中,说不定哪天就被牵连的。

    但张璟又的确是个好苗子,就此泯然众人,不免有些可惜。张楷一来是动了爱才之心,二来也是为自己的长孙的将来做打算,希望在张璟的帮衬下,宁波张氏的门楣不至于衰落。

    绕这么远的路,就为了跟张楷告别,似乎没有必要,人嘛,需要有一颗感恩、敬畏之心,若非张楷的筹划,张璟深知,自己是不会有这一天的。

    两日后,张璟与在天津等候的李锋等人会合,李锋和齐亮已经找好了船只,两艘大船,可以载五百人左右,张璟没带这么多人上船,只带了齐亮为首的四五十人左右,其余的让李锋带着走陆路,虽然陆路要慢许多,张璟主要还是想让李锋率人到了南直隶后,可以顺便探查一番各卫所的具体情况。

    至于齐亮,他被任命为南京锦衣卫镇抚司镇抚,需要和张璟一起上任,对于张璟而言,这也是个奥援。

    运河上,来来往往的槽船几乎占据了大半,自隋朝开凿南北大运河以及经济重心在五代十国完成南移之后,漕运便成为历代封建王朝最为重要的经济命脉。

    江南地区粮食、赋税的转运,南北军队、物资的运输,沿线经济带的发展,粮仓体系的建设,京畿地区的繁荣稳定等,无不仰赖大运河的强大运输功能。

    太宗皇帝迁都北京后,更是将漕运视为国家“命脉攸关”的大事,甚至认为如果漕运断绝一年,国家就会有灭亡的危险。

    鉴于此,不仅是明朝,历朝历代都对漕运极其重视,不惜在漕运上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财力,竭力维持漕运的正常运行。

    这也衍生出了一个特殊的团体——漕工,以及一条影响深远的利益链条。

    随着运河的淤塞堵溃,以及漕务的废弛**,漕运方方面面弊端丛生,很多地方的钱粮其实根本无法顺利运到京师。

    比起逐渐败坏、废弛的河运,海运更加便捷,且运力更大。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并不是一句空话,因为漕工的生计而坚持漕运放弃海运,不如说是因为漕工在内的、漕运所衍生出来的庞杂的利益集团。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废漕改海断然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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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船头,望着运河上繁华的景象,张璟叹气,此时的大明虽然正值壮年,却难免的开始走下坡路了,各种弊政、**开始滋生起来,已经开始严重的影响大明的健康。

    比如漕运,大家其实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正因为知道,牵扯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于是,就这样吧,反正大明这艘大船,还没到有沉没的危险的那一天,就算有点问题,修修补补,凑合凑合也是能过去的嘛。

    改革的结果免不了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若是无法一以贯之,再好的改革方略,在执行的过程中,也不免走样变形,既得利益者有太多的办法把自己的损失转嫁到百姓头上,到头来,损失的还是百姓。

    也不是说不能改革,改革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指望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就彻底完成,根本不可能!没有数十年如一日的贯彻执行,再好的政策也会大变样。

    这便涉及到一个政治生命的问题了,明朝的皇帝普遍短命,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即位,前朝的老臣自然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新的掌权者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自然是改弦易辙,若是萧规曹随,取得的成绩算谁的?

    所以,很难避免一个人去政息的问题。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什么样的改革都会半途而废。

    张璟一行虽然低调,但也并未刻意隐藏行踪,只是可惜的很。进入徐州后,一路经邳州、淮安、高邮、扬州,从扬州仪真入长江,沿长江直入应天府,当地官员竟无一人前来迎接张璟。

    由此可见,南直隶官员对张璟的态度。

    对此,张璟早有心理准备。他一个武臣,一步登天,转为了文臣,虽然南京六部几乎都是养老或者贬谪官员的圣地。

    但南京作为陪都,配备了除内阁、都督府及司礼监等内府衙门以外的全部中央机构,却又多不配齐官员,六部缺左侍郎,都察院缺左都御史。但国子监、科道却是诸官俱备。这样一来,使南京设官既能满足实际需要,又不能自成体系。

    但兵部尚书不同,朝廷确立了内外守备和参赞机务兵部尚书三位重臣共理南京事务的制度,与当时各省镇守中官、镇守总兵、镇守文臣“三堂”并立的局面相似。

    所以,张璟这个兵部尚书是有实权的,尽管他的权力受到北京兵部的限制,但比起其他除了户部之外的四部,好了不知多少。

    俞纲坐在洪武门东的兵部衙门里,心神有些不属,他并非因为张璟即将来上任而心神不属,这位老先生倒也没多大的官瘾,景泰三年时,当时景庙让他入阁,但却被固辞,到了朱祁镇复辟后,便把老先生送到了南京。

    前几天张纯致仕后,给俞纲很大的感触,他也想致仕,可惜,并未得到应允。

    俞纲招了招手,叫来一名胥吏,“新任尚书即将上任,叫大家准备迎接吧。”

    不大工夫,郎中、员外郎、主事等人纷纷来到了他的值房,“笠翁,有何吩咐?”

    兵部郎中金亮拱手,笑嘻嘻的问道。

    俞纲没好气的伸手点了点金亮,他就不信,金亮会不知道自己找他干嘛?

    金亮也不恼,反正都是些闲散惯了的人,本来就是嘛,南京兵部管的事情虽然不少,但五军府和各地卫所不配合的话,也就没多少事儿了。

    至于说五军府和卫所不配合,你们兵部是干嘛吃的?命令他们配合呀。

    可问题是,但凡有点进取心的人,能来南京任职?既然你们不配合,咱们也懒得去多管闲事,得过且过呗。

    至于会不会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能有什么后果?这不是杞人忧天么,江南之地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能有啥?

    “我等漂泊半生,如今须发苍然,却仍不免沉沦下僚,”金亮笑嘻嘻的拈着胡须,一边说道,“再看看人家,年不过弱冠,却已经是堂上官了,却让我等情何以堪?”

    “子明不可乱说,”俞纲开口制止道,尽管他知道金亮或许并无恶意,但若是传到张璟那边,终究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张璟再年轻,也是诸人的上官,倒也不好随便开玩笑。

    “笠翁,”金亮虽不以为意,不过还是转移了话题,“你昨夜的那副作品,可曾完工?”

    俞纲作为本朝有名的书法家,他的字备受推崇,特别是在江南,因为俞纲是应天府人,在本地的名声更大。

    对于他们这些仕途无望的官员而言,每日里不说应付公事吧,但处理起公务来总归没那么积极,他们宁肯把时间用在谈论这些琴棋书画上,也懒得去处理公务。

    员外郎王勤也在一旁连声附和,“笠翁可曾完工?若是完成了,学生们今晚可又要叨扰一二了!”

    “笠翁之书,炉火纯青,技近于道矣!”郎中范华也说道,虽然难免有吹捧之嫌,倒也不完全是,俞纲的书法的确算得上是此时的天花板了。

    在祝允明、文征明、唐寅、徐渭等大家尚未出世前,俞纲的书作,代表了当时的最高水平。

    特别是到了俞纲现在这个年纪,实可谓人书俱老,运笔自如,笔底苍浑,气象万千也,倒也承受的起金亮等人的吹捧。

    “老夫方才心神恍惚,”不想俞纲摇头叹道,“恍然间省起一事,昨夜之书作,被老夫顺手置于案上,万一小儿辈调皮……”

    “哎呀!”众人齐齐惊呼,一副难得的传世之作,若是被后辈无意间给污损了,那得多可惜!

    “笠翁何不差人回府看看?”金亮酷爱书画,书法一道虽不精擅,但于绘画方面颇有建树,因此,对于得意之作或被损毁,有着切肤之痛,连忙催促道。

    “已经差人回去了,”俞纲叹气,“老矣,老矣,这健忘的毛病越发的严重了。”

    俞纲今年六十有三,在这个年代算是高寿了,人年纪一大,各种各样的毛病自然就免不了,比如健忘,所谓健忘,就是遇事易忘,多为年老体衰之症。

    “哎呀,”俞纲拍拍脑门,“光顾着说话了,险些忘了大事,走,走,咱们去迎接新任的部堂。”

    虽然一群老头子去迎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有些诡异,但这就是官场,官比人家小,年纪再大,又有什么用处?

    “那就走吧。”金亮叹了口气,倒不是他对张璟有什么意见,而是闲散惯了,新来的上官不知道什么脾性,万一是个严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