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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牢内

    “好的,哈灵顿大人”卢斯·卡尔曼恭敬地朝眼前的男子鞠躬,尽管他的肚子正拼命阻碍身板弯下去。

    哈灵顿没理会卡尔曼那副滑稽模样,正要准备离开,但上次的教训让他印象深刻,于是他补充道:

    “记住,别选刺头,不准再给我惹事,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他的耐心已经耗尽,没有听到回复就径直离开了。

    卡尔曼脸上的假笑消失了,他擦了擦汗,对着身旁另一位同样没下巴的管事鲁伯特说:“去把威尔特给我叫来。”

    鲁伯特显得很震惊“大人,您不会忘了吧,上次就是他——”

    “我当然记得,蠢货!”卡尔曼脸上的肉呼哧呼哧的抖动了起来。

    “那我还能找谁,一群连通用语都说不利索的家伙,还是那个瘸子卡特?山羊走得都比他快!”

    他狠狠地推了鲁伯特,差点把自己也弄倒,后者连忙搀扶着他,但很快被赶了出去。

    威尔特这小畜生,他的恨意依然没有平息。

    那天阿尔伯特·哈灵顿伯爵找到他,向他索要几个人手,并暗示做的好的话他有机会离开瑟姆斯,这让当时的他心花怒放。

    严格来说,在瑟姆斯并没有正规修道院,只有十几年前那场打击异端的活动过后建立起来的临时据点,肃清过后,修道院基本承担了民警和城市守卫的责任,甚至还可以对宗教犯罪以外的行为量刑。虽然它被保留了下来,但现在只有一些普通的部队和苦力,这让他的督军位置和职权完全不匹配。

    尽管世人眼里他们也算是教团麾下的一部分,但和真正有神职的人的待遇天差地别。只有在遇到麻烦事或者需要人手的时候才会被人想起。

    他尽心挑选了几个他认为还算机灵的家伙,哪怕抛开他们之间的关系,威尔特也是他最看好也是最尽心培养的一个,而且从来没让他失望过——在这次之前。

    他交了人,畅想起之后的美好生活,自打被调到这个不毛之地已经有十几年,似乎脱离牢笼的时刻就在眼前。可传回来并非他的调任命令书,而是伯爵的怒火。

    威尔特愚蠢的得罪了伯爵,甚至差点波及到了他,为此他不得不砍了一个囚犯的手,谎称是威尔特的才让伯爵满意。

    要是他这次再敢玩火,我要把他的双脚砍下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发泄一下积压的郁闷,他走到院子里,看到两个修女正在打扫。

    梅拉已经腻了,而且也开始下垂。他的目光扫过去,停留在一位新来的修女上。

    当新来的修女感觉到腰像是被什么捆住时,她先是惊叫着转身,可看到是卡尔曼的脸时,愤怒慢慢变成了惊恐,她求助地向梅拉望去。

    可梅拉回避了她的目光,过了片刻,她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和卡尔曼一起走进了他的房间。

    威尔特被一盆冷水浇醒,愣在原地,过了片刻他才想起自己身处在监牢。这次的禁闭时间比以往的还要长,已经快整整十天了,刚才的沉睡是由于饥饿导致的晕厥。

    他看了看周围,迎接他的是鲁伯特不友善的目光,威尔特猜测卡尔曼大概也迁怒到了他身上。

    “赶紧出来”

    他打开门,捂着鼻子,腔调中满是厌恶。威尔特觉得这不能怪他,粪桶向来是由他和奥利佛处理的,但他被关了十天,监狱变得臭气熏天肯定不是他的责任。

    他揉着被镣铐压久了的手腕,紧跟着鲁伯特,但后者有意跟他保持距离,而且刻意不准他先去清洗身体。

    他很难无视经过时周围对他躲闪的样子和不太愉快的指指点点,心里只想着马上见到卡尔曼。

    不幸的是卡尔曼似乎又在进行他的消遣活动,为此他不得不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忍受里面传来的笑声和惨叫。

    当终于完事的时候,威尔特走进了房间,他看到女人已经被折腾的不成人形,嘴里残留着口水,这次不是梅拉。他有些略感意外。

    他进来的时候,卡尔曼皱紧了眉头。

    “天父啊,你干了什么这么臭”

    “鲁伯特把粪桶弄洒了”威尔特毫不愧疚地撒着谎。

    “那没用的老饭桶”卡尔曼慢慢爬起身,将床上的女人踢了下去,随后穿好衣服转向威尔特。

    “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不知道”威尔特老实回答。

    “你当然不知道!”

    卡尔曼的声音高了几度,“因为你上次愚蠢的行为,我不得不欠下哈灵顿那个杂种的债,因为你的错让全部人都跟着赔罪!”

    威尔特没有说话,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最好保持沉默。

    卡尔曼不依不饶,“我养了你这么久,从你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关照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威尔特忍住了想纠正他的欲望,这说法差点让他笑出了声,还好他没这么做,否则又得挨上几鞭子,只是在卡尔曼说完之后补了一句“都是我的错,卡尔曼大人。”

    他的态度显然让卡尔曼气消了不少,一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的女人醒了,她注意到威尔特也在房间里,惊声尖叫了起来,随后也顾不得衣服没穿好便跑出去了。

    卡尔曼依旧一言不发,双眼死死的望着威尔特,最后嘴里发出了嘶嘶的声音,简直都让威尔特有些发毛了。

    “你还有一次补救的机会”

    他冷不丁抛出这句话。“哈灵顿还需要一个人,这次继续由你去帮他”

    威尔特感到一阵诧异,甚至怀疑卡尔曼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可是大人,哈灵顿伯爵恐怕还记得——”

    “这个我来解决,不用你操心,你只要老实听他的吩咐就完了。”

    他无疑还有些不满,“今晚你继续睡牢房,加深一下教训,现在,赶紧滚吧”

    威尔特不用等他说第二遍就离开了房间,他无视鲁伯特的喊叫,直穿过院子奔向水井边洗刷自己的身体。

    这里除了他还有两个人,梅拉正在安慰刚刚那个哭泣的女人,在他闯进来之后恶狠狠地盯着他。可威尔特压根没理会,洗完了一遍才回到牢房。

    夜幕降临,蝉鸣声传到了牢内,打断了他的睡意,他搁着铁窗凝视夜空,十天前的记忆慢慢流到了他的脑海。

    卡尔曼兴奋的找到正在运粪桶的他,告诉他有个重任要他和几个同伴完成。

    威尔特猜测大概又是去帮卡尔曼去黑市跑腿处理收缴的违禁品之类,可出人意料的是,找他的却是一个叫哈灵顿的人。

    起初他感到有些紧张,年轻的哈灵顿伯爵(尽管仍比他要大十岁不止)需要人手,但伯爵给他的印象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你多大了,孩子?”

    “十五,大人”,威尔特回答道,“我的洗礼是下个月”

    “平时在修道院,福音和传道书那些都背熟了吗”

    这番话可把他问住了,他虽然不是文盲,可从没认真翻过正教的书籍。以他的观点来看,既然卡尔曼这种猪都能当上督军,对天父的虔诚显然不是什么决定因素。

    哈灵顿皱皱眉,挥手示意让威尔特跟着他的私人侍卫队长,他能从伯爵脸上的表情看出他的不满意,好在伯爵的要求并不高,仅仅是和镇上的居民比较熟悉就可以了。

    他向修道院的众人阐述了他的构想,夸赞了天父的奇迹和恩泽。可一番话听下来,威尔特只感受到了哈灵顿伯爵野心十足,压根没理解他的宏伟计划。

    哈灵顿的卫队穿着暗绿色的制服,有些人正从地窖里抱出许许多多的箱子,威尔特认出上面还有着修道院的印章,他们也需要跟着搬运。

    随后,众人跟着哈灵顿的卫队从贵族庄园出发前往城镇的教堂。

    当他们到达的时候,他注意到,许许多多的人聚集在这里,交谈声十分嘈杂。今天不是祷告日啊,威尔特心想。

    当中不乏他熟悉的面孔,比如在港口边打鱼的麦克海尔正抱着他的女儿芬妮,酒馆的女主人特蕾莎和她的丈夫,时常在大街小巷中发酒疯的醉鬼罗伯特等人,都是平日替卡尔曼跑腿时结识的人缘。

    此外还有些穿着破烂工服,面相邋遢的工人。工厂都分在城市周边,威尔特推测他们大概走了相当长的距离才到这边。

    经过一番搬运和折腾之后,哈灵顿走到临时搭好的台子中,正要发表他的演说。威尔特感觉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服。

    是小女孩芬妮还有她的两个跟屁虫,威尔特从来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威尔,跟我来。”

    他好奇芬妮会有什么事找他,于是他瞥了瞥周围,确认身边目光都集中在哈灵顿身上之后,静悄悄地和几个小鬼开溜了。

    他们拐进一个小巷。芬妮的脸色显得很差,时不时带点咳嗽。

    “妈妈生病了”她有些担忧,脸上显得无精打采。“蒙塔医生也没有办法”

    你也生病了,小姑娘。威尔特心想,蒙塔是镇上最好的医生,如果连蒙塔医生都治不好麦克海尔夫人,那恐怕已经回天乏术。

    “会有办法的”,他不愿直接打击小姑娘。

    不料,小姑娘点点头,“爸爸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圣水可以治好妈妈”

    “圣水?”威尔特有些困惑,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词,但显然哈灵顿的演讲已经结束,喧闹声恢复了起来,他不得不赶紧回到位置上。

    “我待会再来找你”

    当他跑回去的时候,侍卫队长很生气的盯着他,但在人群中不好发作,于是便让众人排成两队,把他们带进了教堂。

    这时候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先前搬运的木箱,哈灵顿打开盖子,里面装着许许多多由橡皮塞封好的玻璃瓶。

    “现在让我们请受过天父沐浴恩泽的孩子——威尔特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圣水”

    威尔特吓了一跳,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哈灵顿身边,拿起一瓶圣水,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哈灵顿出发前跟他说的话完全记不清了,但他在编造谎言和吹牛皮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

    他说的活灵活现,譬如天父在世界树上倒吊自己九天才换回来的智慧泉,用奇迹和恩泽为它赋予了神性,喝过他的人有机会觉醒力量,延年益寿,甚至还煞有介事地谎称自己生过一场大病,靠着圣水才让自己痊愈。

    哈灵顿在一旁显得很满意,并接过话头:“现在这样一瓶圣水只需要五先令,我们会将所得的收入用于改善瑟姆斯的街道和其他设施…..”

    威尔特不出声咒骂他,现在我的声誉大概五便士不到。他幻想着能够从天而降一头巨龙,将哈灵顿和他的卫队全烧死。

    但令人难受的时候还没有过去,每个人的反应不一,醉鬼罗伯特如获至宝,幻想着圣水能让他获得感受天父奇迹的资格,特蕾莎女士显得很犹豫,但一旁的丈夫在劝她:“你看,连威尔特都这么说…..”

    别犯傻,威尔特告诫自己。我会被唾弃,被冷眼以待,甚至在街上走着都会被扔死老鼠,但我不会死。

    他很清楚,哪怕哈灵顿公爵放过他,卡尔曼也会将他生吞活剥,想想你挨过的鞭子,想想那些发霉的面包,想想在冬天住过的马厩,连稻草堆也没有。

    率先走上前的是麦克海尔和他的女儿,他满脸笑容,对女儿说他早就知道妈妈的病有救。芬妮也是兴高采烈,显然威尔特的话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下次来我家吃饭,威尔,等妈妈好了以后,我和爸爸要抓好多的鱼——威尔?”

    她担忧地望着威尔特,威尔特猜测自己的脸一定很吓人。但那些不重要了,操你妈的卡尔曼和哈灵顿。

    他冲过去,在麦克海尔付钱之前,打翻了哈灵顿正准备递给麦克海尔的瓶子,并无视了哈灵顿的警告。

    “这东西救不了你的夫人,麦克海尔”他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一点。

    “可是,威尔特,你不是,圣水”麦克海尔显得结结巴巴。

    “你没听我说的话吗!这里的人全是骗子,我也是骗子,山羊撒的尿都比这有用,白痴!”

    他隐约记得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似乎是侍卫队长的佩剑贯穿了他的身体,随后几天的高烧让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现在他重新回到了牢房,再度靠在窗边。威尔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遗留的伤疤依然清晰可见。

    还好在教堂连哈灵顿也不敢杀人,否则他已然当场毙命。这样的伤很容易恢复,从小到大他的恢复力惊人,无论是卡尔曼的毒打还是其他病痛都是很快康复。

    这个教训确实深刻,他郁闷地按着在冰冷的地板上已经麻了的腿,告诫自己,不会再有命去干这种蠢事了。

    像今天受到卡尔曼魔爪的那位修女,尽管让他很不适,但最终他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翻过身子,摸索出一个适合的姿势,再度沉沉睡去,牢房内响起轻微的鼾声,皎洁的月光透过铁窗洒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