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懦夫
威尔特离开的时候，时间已近黄昏，天边被夕阳染得火红，数朵和他发色一般的火云悬挂在头顶上方。
当他走到修道院门口，看到门前的空地上都站满了人，人群有些热闹，不少民众和信徒正低头交流，表情隐隐有些兴奋，看起来像是刚经历了什么事件。
按照青年事务官的说法，在他大闹林德加德裁判所后，圣布雷尼亚短暂实行了封闭和宵禁一段时间，直到最近才完全解封。
那件事当然没有对外公布，但不少人暗地里总会对这件事议论纷纷，特别结合闹得沸沸扬扬某位神秘新执行者的传闻更是给人许多遐想的空间。此刻的宗教城邦可以说是一点就着。
维克，艾蕾茵，亚瑟都不见了，按理说时间牢狱早就结束，威尔特此刻的魔力和身体压根不可能再复制在林中的那次无尽轮回，不过他并不替那几人担心。
他们不但实力出众，而且身居高位——至少他们的父母是这样，与其关心他们还不如想想眼前的麻烦，因为——
骑士团长莱恩哈特正站在石阶上，他的双眼虚咪，狮鹫般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红发男人，而脸颊上的肌肉不断抽动。
他好像和别人打了一架，威尔特注意到骑士长脸上带有淤青，站着的水泥路面出现了几个深坑。
那黑红相间的军装变得破损，使得莱恩哈特那硕大健壮的右臂暴露在了凛冬中，上面有数道称得上惊心动魄的伤疤，路边围观的修女们红着脸捂住眼睛。
少年的脚步倒是没有停下，和麦克海尔夫人的对话让他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无论是对艾蕾茵，还是屡屡找他麻烦的莱恩哈特，他甚至都没了什么想法。
如果莱恩哈特能就此放过他就好了，他虽然面目可憎、极度傲慢，但事实上还是救了小镇仅存的两人，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忍气吞声一回，就当裁判所的事从未发生过。
只可惜他难得的一次豁达也未能如愿，两人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骑士团长喊住了他。
“我真没想到，”莱恩哈特的声音透露出不忿，“艾蕾茵和亚瑟也就罢了，你连劳伦斯都能下迷魂汤。”
他不顾人群的目光走向自己，两人之间隔一个身位，莱恩哈特比威尔特快高出一个半头，那修长的胡子几乎要挨上自己的红发。
换做以往威尔特肯定会尽情嘲讽他，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觉得他能控制劳伦斯——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莱恩哈特肯定已经精神错乱，连这种笑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他的大脑一阵眩晕，透支力量的副作用终于开始反噬这孱弱的身体上，威尔特现在甚至没有力气能反驳对方。
见到少年一副蔫头耷脑的神色，莱恩哈特压低声音，但语气更为凶狠。“你觉得自己躲过一劫，幸免于难了？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容忍你这种——”
“要打吗？”
他直截了当地问莱恩哈特，不想再和对方说任何多余的废话。
这声音被魔力加持过，也传到了人群当中，引发了一阵骚动，那些信徒们并不敢吱声，因为两人同穿着教团的制服，敢顶撞骑士团长的人自己未必能得罪。但在普通民众眼里就不一样了，他们拼命在起哄，生怕两人打不起来。
莱恩哈特显然没想到威尔特会来这一手，他额头上的青筋不停暴起。而少年紧接着说出的话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你不敢动手？”
莱恩哈特当然想马上和对方决斗。
自从两年前险些丧命在少年手上之后，莱恩哈特同样也一直在找他，但和艾蕾茵不同——骑士长并不希望引导威尔特，而是想杀了他。
有太多的理由值得莱恩哈特这么做，在庄园时，这小子明显连魔力都不会用，但那爆发出来的恐怖魔光差点杀了自己，那根本不是常人会拥有的力量。当时莱恩哈特就觉得，假以时日，他会成长为又一个比肩劳伦斯的恐怖存在。
更可恨的是，他居然让艾蕾茵产生了动摇。
亚瑟这小子也就罢了，骑士长早就清楚弗里克的儿子是个整天只会寻求乐子的家伙，但艾蕾茵却不一样，远不一样。
与对她不管不顾的至高督军不同，莱恩哈特从小看着她长大，深知少女对有关异端的一切深恶痛绝。一直以正义和信念为旗帜的艾蕾茵头一回会为这个叫雷文的人感到痛苦和愧疚，这也让莱恩哈特愈发坚定地想要铲除掉他。
对教团而言，艾蕾茵是未来的希望，包括教皇陛下在内，不少人如此深信着。
但劳伦斯毁了这一切，他当着众人的面宣布男孩成了新的执行者，断绝了任何人想要动他的想法——想要杀他，就等同于与劳伦斯为敌。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恨起了自己的上司，明明那家伙对自己的女儿远没有如此上心，现在却偏袒一个明显和异端有勾结的家伙，导致对方居然能骑在自己头上拉屎，还有那个可恨的事务官.....
威尔特还在等候骑士长的回复，但莱恩哈特身后有个声音却坐不住了。
“赶快抓住他，莱恩哈特！”
先前被男子那高大的身躯挡着，以致于威尔特完全没注意到莱恩哈特身后还有一个老人。
老人身穿着纯白的长袍，脖子上挂着闪着光芒的水晶项链，他已经掉光了头发，五官扭曲，牙齿残缺不齐，全身上下都布满着老人斑。即便隔着数步的距离，威尔特都能闻到他身上化脓的臭味。
但是教团骑士长却一动不动，身边已经出现了“打起来，打起来”的声音，威尔特甚至还听到有些好事者吹起了口哨，仿佛在嫌场面不够热闹。
“别傻了，加尔文。”莱恩哈特无视周围的挑拨后退了数步，尽管从他的口中传出了浓浓的讽刺。“除非他离开圣布雷尼亚，不然根本没人能动他。”
虽然威尔特倒是不在意多上一两个仇家，他这辈子得罪的人太多了，但这个叫加尔文的老头他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出于好奇，他礼貌地询问对方。
“对不起，请问我们认识吗？”
老人显然以为他在装疯扮傻，他愤怒地叫嚷着，“你毁了我实验室！劳伦斯居然还说你死了。”
威尔特努力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加尔文说的是哪件事，他被吞噬后的那段记忆一直断断续续，不过从对方的话语中，他还是能猜到个大概。
“我很抱歉。”他无奈地摊摊手，语气十分随便，完全没有道歉的样子。“只能说我不是有意这么做，只能怪这边的裁判所不太友善，关于这点你该和莱恩哈特多进行交流。”
“你！你！”加尔文气急之下，连连用那皱的发霉的手指着他，但老人并不敢靠近少年，而是一直让莱恩哈特那广大的身躯遮蔽自己，避免暴露给威尔特。
也许格伦戴尔真的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威尔特心想，可他压根不在乎，甚至还有些想笑。说不定这是他体内的魔人做过最正确的事情。那个裁判所给他的印象太差了，这个加尔文绝不是什么正常人。
“你的话说完了吗，”他不再搭理老人，而是转向了骑士长，“如果不打的话，那我就离开了。”
威尔特可以看见莱恩哈特的五官急剧扭在一起，他拼命咬着嘴唇，克制住自己不向威尔特冲过来。
真是浪费时间，威尔特摇摇头，重新迈步向前。
他的选择当然是理智的，但对周围看客们来说，这无疑是场糟糕的闹剧。
而老人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那些发出阵阵嘘声的人群，“你不能放他走，莱恩哈特！”那干枯的手指紧紧抓住抓住骑士长的手臂。
“他肯定把0714号藏起来了，我亲眼看到的，他认识那女——”
突然间，巨大的压迫感从莱恩哈特身上传出，但目标不是威尔特，而是和老人和那群无辜的观众。
有些人意识到了不对，赶忙作鸟兽散，但更多没来得及逃走的家伙，他们和加尔文一样口吐白沫、痛苦地倒在地上。
威尔特转过身来，极度鄙夷地看着莱恩哈特。
他想掩盖些什么。
刚刚大学士即将要脱口而出，但却被粗暴地阻止了。威尔特心想，莱恩哈特的做法还是和两年前一样令人作呕，可惜现在自己也没有余力和心情探究这个。
眼下没有多余的观众，教团骑士长终于暴露本性，他恶狠狠地盯着威尔特，然后发出了威胁。“不要以为劳伦斯能永远庇护你，异端，我早晚会亲手处决你。”
“虽然不懂你对我的恨意从何而来，但莱恩哈特，你说的和你的做法完全矛盾。”威尔特毫不留情地揭穿对方，“如果我是你的话，不管劳伦斯说了什么，我也一定要杀了对方，但看看你都在做什么？”
“说到底，你只不过是个怕死的懦夫罢了。”
当他走到修道院门口，看到门前的空地上都站满了人，人群有些热闹，不少民众和信徒正低头交流，表情隐隐有些兴奋，看起来像是刚经历了什么事件。
按照青年事务官的说法，在他大闹林德加德裁判所后，圣布雷尼亚短暂实行了封闭和宵禁一段时间，直到最近才完全解封。
那件事当然没有对外公布，但不少人暗地里总会对这件事议论纷纷，特别结合闹得沸沸扬扬某位神秘新执行者的传闻更是给人许多遐想的空间。此刻的宗教城邦可以说是一点就着。
维克，艾蕾茵，亚瑟都不见了，按理说时间牢狱早就结束，威尔特此刻的魔力和身体压根不可能再复制在林中的那次无尽轮回，不过他并不替那几人担心。
他们不但实力出众，而且身居高位——至少他们的父母是这样，与其关心他们还不如想想眼前的麻烦，因为——
骑士团长莱恩哈特正站在石阶上，他的双眼虚咪，狮鹫般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红发男人，而脸颊上的肌肉不断抽动。
他好像和别人打了一架，威尔特注意到骑士长脸上带有淤青，站着的水泥路面出现了几个深坑。
那黑红相间的军装变得破损，使得莱恩哈特那硕大健壮的右臂暴露在了凛冬中，上面有数道称得上惊心动魄的伤疤，路边围观的修女们红着脸捂住眼睛。
少年的脚步倒是没有停下，和麦克海尔夫人的对话让他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无论是对艾蕾茵，还是屡屡找他麻烦的莱恩哈特，他甚至都没了什么想法。
如果莱恩哈特能就此放过他就好了，他虽然面目可憎、极度傲慢，但事实上还是救了小镇仅存的两人，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忍气吞声一回，就当裁判所的事从未发生过。
只可惜他难得的一次豁达也未能如愿，两人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骑士团长喊住了他。
“我真没想到，”莱恩哈特的声音透露出不忿，“艾蕾茵和亚瑟也就罢了，你连劳伦斯都能下迷魂汤。”
他不顾人群的目光走向自己，两人之间隔一个身位，莱恩哈特比威尔特快高出一个半头，那修长的胡子几乎要挨上自己的红发。
换做以往威尔特肯定会尽情嘲讽他，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觉得他能控制劳伦斯——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莱恩哈特肯定已经精神错乱，连这种笑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他的大脑一阵眩晕，透支力量的副作用终于开始反噬这孱弱的身体上，威尔特现在甚至没有力气能反驳对方。
见到少年一副蔫头耷脑的神色，莱恩哈特压低声音，但语气更为凶狠。“你觉得自己躲过一劫，幸免于难了？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容忍你这种——”
“要打吗？”
他直截了当地问莱恩哈特，不想再和对方说任何多余的废话。
这声音被魔力加持过，也传到了人群当中，引发了一阵骚动，那些信徒们并不敢吱声，因为两人同穿着教团的制服，敢顶撞骑士团长的人自己未必能得罪。但在普通民众眼里就不一样了，他们拼命在起哄，生怕两人打不起来。
莱恩哈特显然没想到威尔特会来这一手，他额头上的青筋不停暴起。而少年紧接着说出的话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你不敢动手？”
莱恩哈特当然想马上和对方决斗。
自从两年前险些丧命在少年手上之后，莱恩哈特同样也一直在找他，但和艾蕾茵不同——骑士长并不希望引导威尔特，而是想杀了他。
有太多的理由值得莱恩哈特这么做，在庄园时，这小子明显连魔力都不会用，但那爆发出来的恐怖魔光差点杀了自己，那根本不是常人会拥有的力量。当时莱恩哈特就觉得，假以时日，他会成长为又一个比肩劳伦斯的恐怖存在。
更可恨的是，他居然让艾蕾茵产生了动摇。
亚瑟这小子也就罢了，骑士长早就清楚弗里克的儿子是个整天只会寻求乐子的家伙，但艾蕾茵却不一样，远不一样。
与对她不管不顾的至高督军不同，莱恩哈特从小看着她长大，深知少女对有关异端的一切深恶痛绝。一直以正义和信念为旗帜的艾蕾茵头一回会为这个叫雷文的人感到痛苦和愧疚，这也让莱恩哈特愈发坚定地想要铲除掉他。
对教团而言，艾蕾茵是未来的希望，包括教皇陛下在内，不少人如此深信着。
但劳伦斯毁了这一切，他当着众人的面宣布男孩成了新的执行者，断绝了任何人想要动他的想法——想要杀他，就等同于与劳伦斯为敌。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恨起了自己的上司，明明那家伙对自己的女儿远没有如此上心，现在却偏袒一个明显和异端有勾结的家伙，导致对方居然能骑在自己头上拉屎，还有那个可恨的事务官.....
威尔特还在等候骑士长的回复，但莱恩哈特身后有个声音却坐不住了。
“赶快抓住他，莱恩哈特！”
先前被男子那高大的身躯挡着，以致于威尔特完全没注意到莱恩哈特身后还有一个老人。
老人身穿着纯白的长袍，脖子上挂着闪着光芒的水晶项链，他已经掉光了头发，五官扭曲，牙齿残缺不齐，全身上下都布满着老人斑。即便隔着数步的距离，威尔特都能闻到他身上化脓的臭味。
但是教团骑士长却一动不动，身边已经出现了“打起来，打起来”的声音，威尔特甚至还听到有些好事者吹起了口哨，仿佛在嫌场面不够热闹。
“别傻了，加尔文。”莱恩哈特无视周围的挑拨后退了数步，尽管从他的口中传出了浓浓的讽刺。“除非他离开圣布雷尼亚，不然根本没人能动他。”
虽然威尔特倒是不在意多上一两个仇家，他这辈子得罪的人太多了，但这个叫加尔文的老头他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出于好奇，他礼貌地询问对方。
“对不起，请问我们认识吗？”
老人显然以为他在装疯扮傻，他愤怒地叫嚷着，“你毁了我实验室！劳伦斯居然还说你死了。”
威尔特努力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加尔文说的是哪件事，他被吞噬后的那段记忆一直断断续续，不过从对方的话语中，他还是能猜到个大概。
“我很抱歉。”他无奈地摊摊手，语气十分随便，完全没有道歉的样子。“只能说我不是有意这么做，只能怪这边的裁判所不太友善，关于这点你该和莱恩哈特多进行交流。”
“你！你！”加尔文气急之下，连连用那皱的发霉的手指着他，但老人并不敢靠近少年，而是一直让莱恩哈特那广大的身躯遮蔽自己，避免暴露给威尔特。
也许格伦戴尔真的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威尔特心想，可他压根不在乎，甚至还有些想笑。说不定这是他体内的魔人做过最正确的事情。那个裁判所给他的印象太差了，这个加尔文绝不是什么正常人。
“你的话说完了吗，”他不再搭理老人，而是转向了骑士长，“如果不打的话，那我就离开了。”
威尔特可以看见莱恩哈特的五官急剧扭在一起，他拼命咬着嘴唇，克制住自己不向威尔特冲过来。
真是浪费时间，威尔特摇摇头，重新迈步向前。
他的选择当然是理智的，但对周围看客们来说，这无疑是场糟糕的闹剧。
而老人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那些发出阵阵嘘声的人群，“你不能放他走，莱恩哈特！”那干枯的手指紧紧抓住抓住骑士长的手臂。
“他肯定把0714号藏起来了，我亲眼看到的，他认识那女——”
突然间，巨大的压迫感从莱恩哈特身上传出，但目标不是威尔特，而是和老人和那群无辜的观众。
有些人意识到了不对，赶忙作鸟兽散，但更多没来得及逃走的家伙，他们和加尔文一样口吐白沫、痛苦地倒在地上。
威尔特转过身来，极度鄙夷地看着莱恩哈特。
他想掩盖些什么。
刚刚大学士即将要脱口而出，但却被粗暴地阻止了。威尔特心想，莱恩哈特的做法还是和两年前一样令人作呕，可惜现在自己也没有余力和心情探究这个。
眼下没有多余的观众，教团骑士长终于暴露本性，他恶狠狠地盯着威尔特，然后发出了威胁。“不要以为劳伦斯能永远庇护你，异端，我早晚会亲手处决你。”
“虽然不懂你对我的恨意从何而来，但莱恩哈特，你说的和你的做法完全矛盾。”威尔特毫不留情地揭穿对方，“如果我是你的话，不管劳伦斯说了什么，我也一定要杀了对方，但看看你都在做什么？”
“说到底，你只不过是个怕死的懦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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