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分离
“我想和你谈谈，关于艾蕾因小姐的事情。”
麦克海尔夫人说出这个名字时，神情有些复杂，她的目光飘忽许久，但最后还是定格在了少年身上。
威尔特怔了怔，随即才想起个中缘由。那是远比他那无关紧要的小情绪重要的多的事。
这么说，少女亲口告诉了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女士凄惨地笑了笑，“如果说完全没有那个念头，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可是威尔，你并没有亲眼目睹芬妮所作所为。”
“她……”威尔特的辩解卡在喉咙里，他其实能想象，只不过他内心依旧抗拒这一点。
“其实在卧病在床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觉察芬妮有些不对劲了。”麦克海尔夫人虽然悲伤，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那孩子一直强忍着，不想让我担心。”
“还记得你送给她那个绒布兔子吗？”这话唤起了他遥远的记忆，那是女孩六岁生日，威尔特留给她的礼物，收到那只兔子之后，芬妮抱着自己足足有一个小时。
“她平常一直珍藏着，不让别的孩子碰它。那天蒙塔过来送药，我喝了之后气色好了很多，便想下床去看看那孩子。”
威尔特的身体抖了一下，这么说医生真的成功了，他找到了解救小镇的方法.....
“但我和丈夫一进她的房间，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整个房间像被野兽践踏过，衣柜，桌椅，木凳全都破碎不堪，墙壁上还留着数道可怕的抓痕。紧接着，屋外传来一声怒吼，我们急匆匆跑到门外。”麦克海尔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看到芬妮正捏着蒙塔的脖子。”
“她的皮肤上布满了黑瘤，整个身躯膨胀了数倍，不断有肉脓和触手从她的后背长出来，而平时和她玩的很要好的那两个孩子——”
“他们和一堆尸腊溶解在一起，芬妮把兔子的头缝在了其中一个人身上，另一个则得到了躯干。”
威尔特真想让她就此打住，他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个房间多呆，但女士本人才是最痛苦的，她亲口告诉自己真相，而他又有什么理由逃避？
“我丈夫他朝着芬妮冲过去，她甩开了蒙塔，然后从口中喷出了火焰。”
“蒙塔强行把我拽走，我拼命地挣扎，想要回到那边去，但这副孱弱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而医生直到把我送出城外之后，又跑回了里面想去救更多的人........我只能在外围无助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浓烟让我晕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教团的人已经找到了我和罗伯特，将我们两个安置了下来。”
“之后，艾蕾因小姐告诉我，”麦克海尔夫人止不住在发抖，“她亲手处决了芬妮。”
会客厅内陷入了长久地沉默，威尔特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此刻他甚至完全忘了先前种种不愉快，跟这个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我是个罪人，威尔。”她用双手捂着脸，但即便不看对方的表情，威尔特也能猜到女士的意思。
“你现在还恨她吗？”他向对方发问，但又觉得完全多此一举。
“我怎么能恨她，她救了我和罗伯特的命，”那张脸依旧枕在掌中，但晶莹的水珠顺着泪痕滴落到地面上。“如果不是有艾蕾茵小姐在，我们根本不能活着见到你。”
威尔特想要张口，但还是忍住没有发声，他看得出麦克海尔夫人还没有说完。
“起初那段时间，她每天都来看望我，小姐知道我的笑容只是曲意逢迎。”
“那个时候，我简直快要疯了，脑海中有个声音无时无刻都提醒着我，我的女儿变成了怪物，杀死我丈夫和整个小镇的人。”
麦克海尔夫人身子完全蜷成一团，双膝已经碰到了地面。
“我一直摆脱不了这种情绪，直到有一天，我萌生出了一个念头，把一切都推到教团身上不就可以了吗？”
“都是你们的错，为什么你们不能早点出现，任由女巫在那里害死这么多人。天父不是一直宣扬着他爱世人吗？”
她终于抬头看着威尔特的脸，那双瞳孔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空洞呆滞。
“就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我任由这个想法在脑海中滋生，渐渐地，我越来越希望她来我这边，每次艾蕾茵出现的时候，我都会说恶毒的话去伤害她，看着她那痛苦的表情，折磨我的回忆便消减了许多。”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个女孩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做了自己的本分，杀死了危害民众的怪物。只是不去恨她的话，我觉得我连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威尔特站了起来，走向前搀扶着蹲在地上许久的女士。
“这之后她还是每天都来这边吗？”他问麦克海尔夫人。
“每天都来，”她轻轻点点头，“她一直承受着我的恨意，这也是她笨拙的方式，作为对杀死了芬妮的赎罪，但其实她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后来罗伯特告诉了我，她为小镇做的那些事，包括他能在修道院这边扎根下来，全都是她在一边牵线，甚至遭到了不少人的冷嘲热讽。”
“知道了这些以后，我叫她滚远点，以后都不要再来了，但她从来都只当作耳旁风，”麦克海尔夫人无奈地笑了笑，“这点她和你一样固执。”
“两年来她一直在找你，并且——并且在我恬不知耻地想乞求她原谅之后，开始向我问起了关于你的事情。”
“你告诉她了吗？”威尔特问。
女士再度点点头，“我把你从小到大在修道院的那些经历都和她说了，听了你的话我才知道，她一直误以为你是异端，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你走上正途。”
“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威尔，艾蕾茵小姐的母亲死前遭到了结社残忍的折磨，并且最后甚至没能留下全尸，所以她极度憎恨异教徒。”
威尔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终于理解了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包括为什么会被带到裁判所，艾蕾茵对自己奇怪的态度，维克那些意义不明的话......
原来在帐篷内和她坦白的那刻，就已经注定了两人此后不会再有任何的可能。
好在还没深陷的时候就知道了这点，想到这里，他惊觉自己感到一丝轻松。
“威尔，”她担忧地看着少年，“你和她吵架了吗？”
“不，”威尔特摇摇头，“吵架是朋友才有的特权，我和艾蕾茵女士，并没有好到那个地步。”
“威尔！”麦克海尔夫人有些生气，“你明明知道，那女孩对你——”
“你不知道，麦克海尔夫人，”威尔特打断了对方的话，“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只是因为她当时还不了解我，但现在她已经很清楚我是怎样的人。”
“我和她是没办法成为朋友的。”威尔特没有说出后半句，他永远都不会出卖海伦娜。
“而且，我也没有办法替你弥补她。”
听了这话，麦克海尔夫人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威尔特知道自己的话很过分，但他实在不想再在艾蕾茵的话题上纠缠不清了。
“罗伯特现在在做什么？”
女士看得出威尔特转移话题的想法，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他。“就以前神职人员经常做的那些，不过他还是很喜欢吹牛，到处找那些小孩子们讲故事。”
“这倒是很符合他。”他不禁笑了出来，想到以前罗伯特顶着那张红彤彤的脸，一边打着饱嗝一边逼着他听那些的海上冒险。
“那家伙还是不肯见我吗？”
“除了愧疚之外，我想他是觉得，自己在你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英雄，现在这种落差太过巨大，以致于没脸见你。”
“去他的，”威尔特咒骂道，“他有个屁的形象，而且，这也不是他的错。”
“能请您替我转达歉意吗？”准备离开时，他问着身边的女士，“两年前我对他说了些很过分的话、”
麦克海尔夫人摇摇头，“我不能帮你做这个，道歉如果不是亲口的话，便失去了很多意义，况且，他内心一定很想见到你。”
威尔特有些哭笑不得，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的，这之后您有什么打算吗？”
“我已经是个半只脚呆在坟墓里的人了，”女士的声音充满了沧桑，“我什么打算都没有，只能慢慢化作一具枯骨。”
听了这话，他的心脏抽搐起来，感觉喉咙的血不断上涌。
“您还有罗伯特，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在这点上我相信他不会辜负您的。”
她轻轻笑了笑，但眼里却没多少笑意，在临别时，她抱住了威尔特。
“威尔，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所以我知道，你和艾蕾茵小姐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自己后悔。”
威尔特默默点点头，然后离开了修道院。
可在门口等待他的，既不是艾蕾茵和她的朋友亚瑟，也不是青年事务官维克，而是那个第一天就想致他于死地的，教团骑士长莱恩哈特。
麦克海尔夫人说出这个名字时，神情有些复杂，她的目光飘忽许久，但最后还是定格在了少年身上。
威尔特怔了怔，随即才想起个中缘由。那是远比他那无关紧要的小情绪重要的多的事。
这么说，少女亲口告诉了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女士凄惨地笑了笑，“如果说完全没有那个念头，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可是威尔，你并没有亲眼目睹芬妮所作所为。”
“她……”威尔特的辩解卡在喉咙里，他其实能想象，只不过他内心依旧抗拒这一点。
“其实在卧病在床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觉察芬妮有些不对劲了。”麦克海尔夫人虽然悲伤，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那孩子一直强忍着，不想让我担心。”
“还记得你送给她那个绒布兔子吗？”这话唤起了他遥远的记忆，那是女孩六岁生日，威尔特留给她的礼物，收到那只兔子之后，芬妮抱着自己足足有一个小时。
“她平常一直珍藏着，不让别的孩子碰它。那天蒙塔过来送药，我喝了之后气色好了很多，便想下床去看看那孩子。”
威尔特的身体抖了一下，这么说医生真的成功了，他找到了解救小镇的方法.....
“但我和丈夫一进她的房间，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整个房间像被野兽践踏过，衣柜，桌椅，木凳全都破碎不堪，墙壁上还留着数道可怕的抓痕。紧接着，屋外传来一声怒吼，我们急匆匆跑到门外。”麦克海尔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看到芬妮正捏着蒙塔的脖子。”
“她的皮肤上布满了黑瘤，整个身躯膨胀了数倍，不断有肉脓和触手从她的后背长出来，而平时和她玩的很要好的那两个孩子——”
“他们和一堆尸腊溶解在一起，芬妮把兔子的头缝在了其中一个人身上，另一个则得到了躯干。”
威尔特真想让她就此打住，他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个房间多呆，但女士本人才是最痛苦的，她亲口告诉自己真相，而他又有什么理由逃避？
“我丈夫他朝着芬妮冲过去，她甩开了蒙塔，然后从口中喷出了火焰。”
“蒙塔强行把我拽走，我拼命地挣扎，想要回到那边去，但这副孱弱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而医生直到把我送出城外之后，又跑回了里面想去救更多的人........我只能在外围无助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浓烟让我晕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教团的人已经找到了我和罗伯特，将我们两个安置了下来。”
“之后，艾蕾因小姐告诉我，”麦克海尔夫人止不住在发抖，“她亲手处决了芬妮。”
会客厅内陷入了长久地沉默，威尔特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此刻他甚至完全忘了先前种种不愉快，跟这个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我是个罪人，威尔。”她用双手捂着脸，但即便不看对方的表情，威尔特也能猜到女士的意思。
“你现在还恨她吗？”他向对方发问，但又觉得完全多此一举。
“我怎么能恨她，她救了我和罗伯特的命，”那张脸依旧枕在掌中，但晶莹的水珠顺着泪痕滴落到地面上。“如果不是有艾蕾茵小姐在，我们根本不能活着见到你。”
威尔特想要张口，但还是忍住没有发声，他看得出麦克海尔夫人还没有说完。
“起初那段时间，她每天都来看望我，小姐知道我的笑容只是曲意逢迎。”
“那个时候，我简直快要疯了，脑海中有个声音无时无刻都提醒着我，我的女儿变成了怪物，杀死我丈夫和整个小镇的人。”
麦克海尔夫人身子完全蜷成一团，双膝已经碰到了地面。
“我一直摆脱不了这种情绪，直到有一天，我萌生出了一个念头，把一切都推到教团身上不就可以了吗？”
“都是你们的错，为什么你们不能早点出现，任由女巫在那里害死这么多人。天父不是一直宣扬着他爱世人吗？”
她终于抬头看着威尔特的脸，那双瞳孔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空洞呆滞。
“就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我任由这个想法在脑海中滋生，渐渐地，我越来越希望她来我这边，每次艾蕾茵出现的时候，我都会说恶毒的话去伤害她，看着她那痛苦的表情，折磨我的回忆便消减了许多。”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个女孩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做了自己的本分，杀死了危害民众的怪物。只是不去恨她的话，我觉得我连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威尔特站了起来，走向前搀扶着蹲在地上许久的女士。
“这之后她还是每天都来这边吗？”他问麦克海尔夫人。
“每天都来，”她轻轻点点头，“她一直承受着我的恨意，这也是她笨拙的方式，作为对杀死了芬妮的赎罪，但其实她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后来罗伯特告诉了我，她为小镇做的那些事，包括他能在修道院这边扎根下来，全都是她在一边牵线，甚至遭到了不少人的冷嘲热讽。”
“知道了这些以后，我叫她滚远点，以后都不要再来了，但她从来都只当作耳旁风，”麦克海尔夫人无奈地笑了笑，“这点她和你一样固执。”
“两年来她一直在找你，并且——并且在我恬不知耻地想乞求她原谅之后，开始向我问起了关于你的事情。”
“你告诉她了吗？”威尔特问。
女士再度点点头，“我把你从小到大在修道院的那些经历都和她说了，听了你的话我才知道，她一直误以为你是异端，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你走上正途。”
“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威尔，艾蕾茵小姐的母亲死前遭到了结社残忍的折磨，并且最后甚至没能留下全尸，所以她极度憎恨异教徒。”
威尔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终于理解了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包括为什么会被带到裁判所，艾蕾茵对自己奇怪的态度，维克那些意义不明的话......
原来在帐篷内和她坦白的那刻，就已经注定了两人此后不会再有任何的可能。
好在还没深陷的时候就知道了这点，想到这里，他惊觉自己感到一丝轻松。
“威尔，”她担忧地看着少年，“你和她吵架了吗？”
“不，”威尔特摇摇头，“吵架是朋友才有的特权，我和艾蕾茵女士，并没有好到那个地步。”
“威尔！”麦克海尔夫人有些生气，“你明明知道，那女孩对你——”
“你不知道，麦克海尔夫人，”威尔特打断了对方的话，“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只是因为她当时还不了解我，但现在她已经很清楚我是怎样的人。”
“我和她是没办法成为朋友的。”威尔特没有说出后半句，他永远都不会出卖海伦娜。
“而且，我也没有办法替你弥补她。”
听了这话，麦克海尔夫人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威尔特知道自己的话很过分，但他实在不想再在艾蕾茵的话题上纠缠不清了。
“罗伯特现在在做什么？”
女士看得出威尔特转移话题的想法，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他。“就以前神职人员经常做的那些，不过他还是很喜欢吹牛，到处找那些小孩子们讲故事。”
“这倒是很符合他。”他不禁笑了出来，想到以前罗伯特顶着那张红彤彤的脸，一边打着饱嗝一边逼着他听那些的海上冒险。
“那家伙还是不肯见我吗？”
“除了愧疚之外，我想他是觉得，自己在你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英雄，现在这种落差太过巨大，以致于没脸见你。”
“去他的，”威尔特咒骂道，“他有个屁的形象，而且，这也不是他的错。”
“能请您替我转达歉意吗？”准备离开时，他问着身边的女士，“两年前我对他说了些很过分的话、”
麦克海尔夫人摇摇头，“我不能帮你做这个，道歉如果不是亲口的话，便失去了很多意义，况且，他内心一定很想见到你。”
威尔特有些哭笑不得，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的，这之后您有什么打算吗？”
“我已经是个半只脚呆在坟墓里的人了，”女士的声音充满了沧桑，“我什么打算都没有，只能慢慢化作一具枯骨。”
听了这话，他的心脏抽搐起来，感觉喉咙的血不断上涌。
“您还有罗伯特，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在这点上我相信他不会辜负您的。”
她轻轻笑了笑，但眼里却没多少笑意，在临别时，她抱住了威尔特。
“威尔，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所以我知道，你和艾蕾茵小姐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自己后悔。”
威尔特默默点点头，然后离开了修道院。
可在门口等待他的，既不是艾蕾茵和她的朋友亚瑟，也不是青年事务官维克，而是那个第一天就想致他于死地的，教团骑士长莱恩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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