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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澳洲有孤忠

    看着施但站在孙谦旁边,一脸狂热,一副忠臣良将的样子,孙皓不禁莞尔。

    历史上,施但还真和孙谦有段缘分,不过那是一段孽缘。就在今年的冬十月,施但因为民不堪命,在永安聚众数千人起义,挟持孙谦,取走孙和陵墓上的鼓吹曲盖,一路进军到建邺,要推翻孙皓,拥立孙谦。等他们抵达建邺后,施但已经聚集了上万人。但这些起义军赤裸上身,什么甲胄都没有,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很快便被右将军诸葛靓和御史大夫丁固杀败。当时孙皓在武昌,闻讯后不忧反喜。认为这事正应了此前“荆州有王气对建邺宫不利”的传言,便派出数百甲士,摇旗呐喊地杀回建邺,杀死施但妻小,逼迫孙谦饮鸩自尽。

    不过这一世,两人的缘分似乎成了善缘。孙谦马上要成为开拓海外的宗室英杰,施但也不打算做什么山民起义领袖,而是准备做一位光荣的大吴封建殖民主义战士。

    孙皓让孙谦、孙德、孙基、孙壹四人招揽部曲,也正是为了吸收一下这些散落在民间的英雄好汉们。像这些人,你不去招揽他们,把他们吸纳到“老爷预备役”的队伍里,反而还要继续压迫他们,对他们敲骨吸髓,那人家可就会自己起来把现在的老爷给宰了。但现有的蛋糕就这么大,也养不起这许多老爷,那就只能向外看,带他们去给夷州土人、倭人、三韩人和南洋土人当老爷了……

    这次,四人招揽了两千余人,连同家属上万人,应该是把历史上跟随施但起义的豪杰壮士们都笼络进来了,至少骨干肯定都进来了,就连头头都已经做了忠良——现在要是永安县境还有人敢起兵造反,施但一定会冲在平叛的最前面。

    当然了,这场起义估计是起不动了。就算还有一些成员遗漏了,那些人也翻不起大浪,真要日子过不下去,大概也只能乖乖做奴客,甚至沦为饿殍。

    没办法,这本就是一个吃人的世道,孙皓是想救人,但他不是圣人,也救不了所有人。

    涨海,歌营岛南。

    孙奉率领上次去过南大岛的那支探险船队,押运着一千余最顽固的南中俘虏,马融、杨稷、毛炅和孟通以及他们的部曲均在此列。

    陶璜曾见毛炅壮勇,欲招降之。不料毛炅却摆出宁死不屈的架势。软硬不吃。孙奉见状,请示陶璜后,就用缆绳捆住毛炅的双腿,把他倒吊在楼船的桅杆顶上去,毛炅先是大骂不止,左一个“吴狗”,右一个“吾志杀汝主孙皓”云云,后来就晕过去了,被吊了两个时辰,海风吹得他东倒西歪,放下来就大病一场,瘦了一圈,差点一命呜呼。此后他一言不发,但也未曾屈服。

    陶璜本来想杀了毛炅,但被孙皓阻止了,孙皓觉得这号人一看就有当苏武的潜质,既然如此,那一定要圆他这个梦。

    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渐渐显现出一望无际的地平线,军士们兴奋大呼。但俘虏们个个都不明所以。他们被关在专门改造过的黑暗的船舱里,每个人都被分别关押在矮小的木笼。本来运了两千人的,一路航行至此已经死了近千人,为了防止瘟疫,都被扔下船了。现在船队后面就尾随着一群鲨鱼,阴魂不散。

    靠岸后,孙奉命令水兵们放下舢板,将俘虏们几人一组捆好了牵到岸上去。最后留下粮食、物资、几头牛马羊犬猫,和武器,以及十来只兔子——这是孙皓特意交代的,另有十个俘虏没有被捆绑,其他人的绳索就由他们解开。做完这些,吴军就回航了。孙奉还要赶回去参加夷州大战呢,现在是周豫在朱崖主持大局,操练军士,安排大战所需的钱粮物资。

    俘虏们陆续解开束缚,很多人都感觉天旋地转,在地上哇哇乱吐。马融、杨稷和毛炅摇摇晃晃站起来(孟干在路上没能通过生存的考验,已经成了鲨鱼的美餐),三人走上白白的沙滩,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和丘陵。没看到什么高大的植物,山丘也很低矮,除了天空中翱翔的海鸟,也没有其他动物在活动。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宁静和荒芜。

    “真不知道这帮吴狗把我们扔到哪里来了?”马融长叹道,“文曹(杨稷的字),恨不能纳汝之言,竟落得如此境地,此皆吾之罪也!”

    “马公,杨君,不如我带一队士卒上山去看看,你们原地休整吧。”毛炅道。

    “毛君小心。”马融点头道。

    毛炅向前探索了几里路,登上一片丘陵,仍然是一片荒芜。这应该是一片有点干旱和炎热的草原,没看见有森林和河流,这样不行,吴人给他们的淡水并不多,后天之前必须找到水源,等休整好了还得从各个方向派出斥候。

    当他从山丘返回时,忽然发现海滩上的同伴正在围攻一只会直立跳跃、有一条大尾巴的动物。

    士兵们用箭射伤了它,然后围上去,有的用环首刀砍,有的用长矛戳,场面一时间有些血腥和混乱。

    “马公、杨君,这什么东西啊?”

    “毛将军,”一个士卒汇报道,“这货自己跑来的,看着还挺肥硕,所以就捕杀了。”

    “不会有毒吧?”毛炅疑惑道。

    “找个身体弱的试吃就行了。”杨稷道。

    这是只可爱的袋鼠,袋鼠肉当然是吃不死人的。

    且不说饱餐袋鼠肉的事,第二日,一个斥候在登陆地以西六七里处,翻过一片小山,发现了河流和森林,同时也和土人干了一仗。那片河湾似乎是那些土人的领地,那斥候发现水源,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和取水的土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那土人生得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只有一捆草裙遮身,脸上涂得花花白白,看见那斥候,一面“呼喝呼喝”地叫,一面扔来一个木镖。斥候敏捷地躲开,纵身一扑,拔出短刀击杀了土人。却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显然是他的同伴来了。

    斥候心知不妙,拔腿就走。没走多远,便听得一阵凄厉地长嚎,他们显然是在为刚才被杀死的同伴而悲伤。

    身后显然又有土人追了上来,连续扔掷了五六个木镖——这是一种回旋镖,在后世被称为“飞去来器”,是澳洲土著特有的一种武器。斥候右肩被击中了一下,他忍着剧痛,丝毫不敢停下脚步。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见己方的帐篷,斥候高喊“敌袭!敌袭!”,却不自觉放慢了脚步。话音未落,被后面的土人冲上来,抡起石斧砸在背上,斥候登时倒地。

    此时的南中军是高度紧张的,毕竟被扔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根本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危险。他们的反应异常地迅速,立刻冲出几十名士兵,一阵箭雨射来,几个土人便被扎成刺猬。余下的也作鸟兽散。

    他们救起那个斥候,他口吐血沫,艰难说出:“往西……翻过那道山,有林子,有河,有个蛮子……部落……”还没说完便咽了气。

    但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几位高层做出决策了。杨稷道:“马公,我们当立刻出击,别无选择。”

    “但是现在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可只有这点人……”

    “可那些土人已经发现我们了,这仗避不开。”毛炅急道,“况且,我们的淡水只够今天喝,这是目前唯一发现的水源。实际上,这是一个好消息,岛上有人,说明这里是可以生存下去的。”

    “好在那些土人的武器极为简陋,战斗力看上去很弱,都是木头和石头,没发现铁和青铜。”杨稷道,“如果我们连这一关都过不去,那大不了就全死在这,也是命该如此了。”

    “行吧!”马融下定决心,“全军出击!”

    河湾上的土人部落也就千余人,没有建立任何像样的防御体系,就是一片简陋的木屋。而他们的木枪、石矛、石斧和飞去来器在南中军的铁矛、环首刀、铁斧、铠甲和弓弩面前如同儿戏一般,这不是战争,这是在文明与技术上的巨大代差导致的一边倒的屠戮。

    很快,一切都落下帷幕,只有一些看起来处于育龄期的土人女性活了下来。

    虽然这些土人在这些南中军将士面前简直望之不似人形,但是没办法,他们都是男人。如果要生存繁衍下去,这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吴人没有杀掉他们,却给了他们一种比死更难受的活法。

    这些南中军霸占了这个部落的领地,暂时安定下来,开垦了一些荒地,种上粟米,又攻灭了附近几个土人部落,不在话下。

    杨稷庄严地说道:“吴狗将我等流放在这极南之地,荒岛之上,一时也寻不得回国之法。诸君当效苏武、张骞之志,生为晋臣,死为晋鬼!终有一日,史书会记载诸位的忠名。”

    “此岛土地肥沃,有草有林,既能放牧又可耕种。”毛炅激动道,“近几日,我们的斥候在东边十多里地外竟发现一处露天铁矿!却不知这些蛮夷为何不用铁器,真是鄙陋无比,不足为患!此岛实在大有可为,若经营得法,我等甚至能为我大晋开疆拓土,此不世之功也,岂不美哉?”

    “我有个提议,”杨稷将马融扶起来,对众人道,“诸君之中,马公最长,威望最大,当为我等之首。由于无法向天子请诏,只得便宜行事。自今日起,南岛都护府成立,马公为大都护,我为假都护,毛君为长史,诸君可有异议?”

    众人尽皆欢呼起来,无人质疑。

    马融面北而跪,垂泪道:“陛下,此生此世,我马融永为晋臣,身居极南,为大晋教化南岛蛮夷。若长眠于此,愿后人能将我归葬于阆中故园!”

    众人闻言,皆流泪涕泣,很快便哭作一团,思乡之情如决堤洪水,不可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