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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披甲

    “索琳娜小姐也说了,梦卜可能存在偏差,所以如果——”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凶手真的只有一个,那背后意味就有点可怖了。”

    卡尔·马泰舔了舔嘴唇,陷入对过往回忆,“艾林你知道的,二十年前我只是个骑兵队长,对叶罗卡战争中有些功劳,得到子爵大人赏识,册封成了骑士。”

    “当时军队杀了不知道多少叶罗卡人,其中有士兵也有平民。一切征服都在伟大日轮旗的注视下进行,我们为帝国荣誉而挥下屠刀,但——”

    中年骑士眉宇有点痛苦,“——等到了和平时期,战争时曾经做过的事,我杀过的人临死前的哀嚎惨叫,有时候会化作梦魇在夜晚困扰着我。”

    “继续。”艾林看了眼同伴金色发丝,知道对方虽然出身低微但同样是真正德迦贝弗人,耐着性子示意对方继续诉说。

    “战争是血肉磨盘,士兵、军官都被推着往前,当时我们能毫不迟疑对敌人甚至小孩、女人下毒手,不仅是自己,战友也是这么做的,从众心理让所有人心安理得的进入狂热状态。”

    “这就和谚语里说的一样:一个匪徒,只偷钱;三个匪徒,拦路勒索;五个匪徒,会杀人抢劫。这句谚语,放在军队也一样适用。”

    “但脱离那种环境,回到正常生活,和父母妻子孩子相处,有热汤喝,有刚刚烤好的面包,还有地里刚采集还沾着露珠的蔬菜水果,与家人过正常日子,渐渐地人性就慢慢回归了。有时候我会后悔过去所做的事,我会忏悔,会去教会跪在神像前泣不成声,也会向祭祀捐款,祈求神灵宽恕我的罪孽。”

    “不仅是我,曾经和我并肩作战的士兵,他们中活下来的也有点后悔。”

    “所以,如果这场血案,从下毒到直接动手,前后真的是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话。”卡尔神情阴翳,“这个凶手,内心深处没有丝毫对帝国的敬畏之心,也对同类没有丝毫怜悯,他能毫不留情夺走二十五名同胞,哪怕是存在仇恨的同胞性命,而且没有任何迟疑,甚至还聪明到把现场可能留下的痕迹全部烧毁……”

    “这个凶手,简直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这也没什么吧?”艾林对同胞的危言耸听有点不以为意,耸耸肩,“这些半自由民连铁甲都没有,我骑马穿铠一轮冲锋就能杀掉大半。”

    ‘那是因为你远比他们强,而且做了也不用担心被帝国通缉被赏金猎人追捕。最重要的是,你根本没杀过这么多人。’卡尔对从男爵家的傻儿子也无语了,心中腹诽。

    他深呼吸一口气,强忍对着野牛弹奏曼朵拉琴般的烦躁,“疫医只是普通叶罗卡人,而这些卫兵再怎么疏于训练,也是会杀人的亡命徒,他正面面对任何一个持剑卫兵都不是对手。以一对二十五,能做的只有提前投毒,而且过程不能出现半点错误,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用骑士对比的话,就相当于一名铠甲破旧的流浪骑士面对二十五名比自己更强的、装备更精良甚至完成了以太开化的贵族骑士,前者以自己所有能做到的卑鄙方式,将后者全部杀光。之后很可能要面对贵族的报复,但前者还是义无反顾的冒着生命危险做了,他甚至还有足够的余裕把案发现场的痕迹抹掉。”

    艾林这回将自己代入同伴的语境,终于听明白了,收回定格于灰雾中子爵小姐的目光,转头像是第一次认识同伴般盯着卡尔:“这么说,杉木镇确实出了个……了不起的怪物啊。”

    “老爹,你好些了吗?”林德尔身体倚靠木墙,满脸煞白,豆大汗珠滴落。

    少年脑袋中似有蛇蝎噬咬,强忍剧痛向一门之隔的养父询问。

    屋内没有回复。

    林德尔身体微绷,担忧浮上心头,再度询问两遍,终于等到断断续续沙哑声回答:“小林德尔,我脑子有点痛……”

    嗡。

    似有无形棍棒打在少年头顶,他饱受折磨的大脑陷入空白,身体软软倒在墙角,林德尔仰望发霉的天花板,没有开口,双眼麻木无神,‘不仅是我,老爹也进入头痛阶段了……’

    暗自神伤中,惊变突生。

    【如彼所行直至彼行似汝,而他人无从分别汝及彼。】

    自五日前方块字浮现,林德尔几次尝试,确定只要心中默念,就能看到别人无法察觉的光幕。

    但往下更多文字并没有发生变化,观察者依旧卡在三。

    他所担忧的黑衣人也没有上门。

    直到此刻。

    【完成疫医基础培训(已完成)

    掌握复数草药、手术知识(已完成)

    为十名病人手术(已完成)

    遭十名病人恐惧(已完成)

    观察者10/10(已完成)】

    【手术确定:放血疗法】

    【披甲开始】

    脑壳嗡鸣,无形波动越过耳膜,好似直接在头盖骨深处响起。

    波纹一波一波席卷全身,林德尔神志迷蒙,恍惚间竟看到身体皮肤如同河水般溅起一层层涟漪波纹。

    苍白肌肤染上漆黑色彩,更出现如有实质的覆盖感。

    就好像那夜他刚穿戴好疫医卫生服,还没有出门被雨水淋湿的感受一样!

    “嘎?”

    渡鸦自房梁飞下,停在主人身旁,棕色鸟瞳倒映主人半躺身影。

    “歌洛特?”林德尔轻声呢喃,他看着爱宠漆黑如墨羽翼,视线移动,缓缓聚焦鸟瞳。

    那是如人类一般的担忧。

    少年没有做出回应,只是静静看着,看着,直到——

    看到鸟瞳中倒映的自己!

    鸟嘴面具,银色十字纹饰的卫生服,皮手套,长筒靴。

    波纹层层荡漾,如迷雾聚散,似水浪翻腾,又化作无边阴影笼罩。

    【披甲完成】

    【甲胄:疫医】

    【效果:体能上升

    耐药性上升

    疫病抗力上升

    恶劣环境抗性上升

    肌肉稳定性上升

    嗅觉上升

    静态视觉上升

    放血疗法技艺上升】

    文字定格,消失。

    丧钟般不断回响的剧痛,减轻。

    林德尔如梦初醒,头疼还存在,但已非常轻微。

    视野所见,本来早已熟悉的环境也缓缓变了模样。

    菌落腐蚀的墙壁、地板缓缓变大,大到他能看清开裂的木质纹理;爱宠羽翼很清晰,清晰到能看清羽毛末梢的绒。

    还有天花板垂下的蛛网每次颤动,一一映入眼帘。

    饱受霉味摧残的口鼻再度遭罪,早已习以为常的霉味变本加厉袭来。

    “披……甲?”林德尔眉宇震惊,手掌颤抖,带着期盼,带着害怕希望落空的恐惧,慢慢摸出腰间小刀。

    “放血疗法?”

    指间冷光跳跃,手指灵活的像是在翩翩起舞,又戛然而止。

    刀刃轻巧捏在拇指食指之间,轻松的像是食客捏住汤勺。

    皮肤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少年眼眸亮了,幽暗走廊里好像点燃火烛。

    虽然微小,但已然照亮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