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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路有饿死骨

    “军爷,给口吃的吧,我家孩子快不行了。”妇女抱着怀里脸色苍白、瘦骨嶙峋的孩子,身上衣不遮体,手脚起着许多破了的水泡,一些地方已经发炎,淌着脓液。

    再看周围百姓手脚,皆是如此,能明白是翻越了千山万水而来。

    另一个左腿截断随意扎了个疙瘩,将背上已经睁着眼睛不眨的枯槁老人放了下来,然后将整个头埋到了土里,“军爷,救救我老爹吧。”

    依然还有很多人向队伍涌来,但被护卫士兵不废一丝力气逼退。

    “再近一步!杀无赦!”

    各种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后面的也实在听不清在说什么。

    冯道满面愁容着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流民。

    一个个因为饥饿,已虚弱得直不起腰,跪倒在地上,黄泥肆无忌惮地沾满在他们身上。

    而晋王护卫却抬着武器将他们拦住,从城门方向出来的士兵此时也急匆匆赶来,将那些人粗暴拉走,他们却死命着互相拉作一团往这边爬来。

    “冯可道,来扶一下。”张承业将马车帘子掀开,朝冯道抬手呼喊。

    冯道立即跑了过去,将老人家扶了出来。

    张承业看清哄闹声从何而来,脸上皱纹多了三分。

    冯道见张承业眼睛有些湿润,以为是吹进了风沙,便不想再让他一个带病老人出来受累了。

    “张监军,您还是回去坐着吧。”

    张承业则推了推手,表示继续向前走,“我之所以看重提拔你,就是因为你我相似,来,扶我过去。”

    见拖不动人,一些士兵已经开始将难民绑起来,随手东倒西歪地丢到木板车上。

    “那边的士兵在做什么?怎么如此粗暴?快,扶我过去!”张承业见此状,火急火燎地拽着冯道跑了过去。

    直气得他用着粗糙沙哑的声音吼了出来,“给我停下!”

    那些士兵看清发出号令的人是晋阳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张承业,全盘停止了动作。

    “张监军,我等是奉命行事。”一个领头的走过来。

    “奉谁的命?立刻给他们解开!”

    那人有些面露难色,思量之后还是向后面挥挥手,“解开。”

    随着新命令,流民重新恢复了自由。

    流民们见张承业是个有发言权的大人物,摸爬滚打地通通围了过来。

    张承业和冯道将身边地上的百姓毫不嫌弃地一个个扶起。

    在人群中间抬起双手沾了泥灰的衣袖高呼,“各位父老乡亲,莫要惊慌,老夫承诺各位,会给各位找到安定之处的。”

    “冯道,这是我俸禄存仓的钥匙,你快快进城去,去我府上找些脚夫运来粮食,在城南马上生火开灶!”张承业从腰间取下钥匙,塞给冯道。

    冯道接过钥匙,张承业的行为深刻在他心里,却一言不发,他明白,从张承业赏识自己开始,就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多说什么。

    而且,他自觉得自己能有张承业这样一个深入内心的坚实靠山,已经是十分幸运了。

    走出人群,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安抚流民,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张承业,骑上马,朝不远处的城门扬鞭而去。

    “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路有饿死骨啊。”

    ……

    稍许之前。

    “何人驾的车?本王要治你的罪!”李存勖落在地上,有些烦闷。

    “报,大王,有百十个流民堵在城门口,我等正在清扫。”

    “哼,这群刁民。”李存勖更加烦躁了。

    “大王,臣有罪!”两个胖子骑着不堪重负的马跑了过来。

    李存勖翻身上马,也不理那两人是谁,“快些收拾开,我晋阳何时如此落魄了?”

    那两人见大王并不待见,机械化地行了礼,也不急,不紧不慢地开始添砖加瓦,“大王不必操心,保证在进城前一扫而空,都是那流民招抚政策搞的鬼,这几月来的流民是越来越多,和那潮水一样止都止不住。”

    又碎言碎语旁敲侧击说了张承业的很多不是。

    李存勖听了不耐烦地加快了脚步,逃离流民人群,“哼,有这心思说闲话,不如多做些实事,没见尔等运来了多少粮草。”

    侧后方的黑甲面将目光闪躲着不敢正视那群流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重新扶了扶背上的木匣,跟上了李存勖。

    开了路,城门敞开,队伍大步流星快速进了城。

    ……

    水棠虽然有些惧怕郭崇韬,但徐宇专门来接自己,脑子一热就伸手被拉上了马。

    进了车,水棠还是被那武人自带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吓得有些情不自禁地哆嗦。

    “额,额,小女子见过郭副中门。”水棠双手落在侧腰,屈腿弯身,磕磕绊绊地行了仆人礼,只是不敢正脸面对。

    郭崇韬只是需要人在这,并不纠缠,让水棠支支吾吾一通就放了出来。

    “跟你说了不来了嘛。”

    徐宇回答,“今晚有好吃的唉……”

    水棠突然定住,没有回应,呆呆地看着徐宇脑后,徐宇好奇,回头也看,草丛里一个老婆婆呻吟着躺着。

    徐宇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准确说,不受理智的控制。

    两个女孩不约而同从速度不快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眨眼见,水棠就看徐宇跑到了那老婆婆身旁,水棠则是跑到前面去拿冯道车上临时的干粮饼子和水。

    “婆婆,没事吧。”徐宇想帮点忙,但无从下手。

    而那老婆婆神志不清地颤动着,嘴角还吐着点白沫星子,仔细向脸上看去,满头是汗,嘴唇皲裂但毫无血丝,右眼框凹陷,眼皮上沾满血污,里边已经没有东西了。

    徐宇一点医术也没有,只能焦急的干瞪眼。

    待水棠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刚打开皮壶递给徐宇,那婆婆突然剧烈抽搐几下,不再动了。

    这一瞬间,徐宇脑中闪回到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小巷子口,一白刃闪过,一条生命消失。

    她不信邪地伸出手去抬起那老婆婆后背,却有一股异样的僵硬感,伸出一只手探到鼻孔下,没有鼻息。

    “怎么会这样?”徐宇面无表情地回头向已经泪眼婆娑的水棠询问。

    “走吧。”水棠擦干了眼泪,将皮壶拿回塞好,重新包好那干粮,放到腋下,拉起转回头去依然看着那老婆婆的徐宇。

    她的情感痛苦地想问出为什么不救,理智却给出了答案,救了又如何,能救活吗?活了又如何,以后就不会再受苦吗?

    她的灵魂也得到她的身体的是怎么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想为这老婆婆收尸,前面却跑来几个士兵,也没细查,只见断了气,把那老婆婆如同器物一样丢到了同样装着尸体的马车上。

    刹那间,徐宇知道,她该做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