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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兵强与将衰

    “师傅,此战,晋国又取河中,那朱友谦企图从朱贼那为其儿子求官不成,立刻投奔了我晋国,敌将与他是亲家,延迟发兵几日,被我大军击退,竟然又因内斗而死,我看这梁国,时日真是不多了。“

    李存勖在旁边数落着梁国,黑甲面的心思似乎不在这上面。

    “为何举杯不喝,师傅是否有心事?”李存勖把身上的战袍脱下,挂到旁边的粗枯枝上。

    黑甲面一手把玩着手中的秋叶,另一只手中的杯盏晃着,看着山坡下的战场。

    “镇州王镕如何了?”

    “按计划,已安排间谍使挑拨离间,”

    “好,依照计划出兵。”

    李存勖又指指山坡下的一个矮着一点点的士兵,“那郭崇韬之女,真是凶猛,这九月来,杀敌已上三百,说是女子,颇有本王十岁与父王拼杀的影子。”

    黑甲面停住手中的动作。

    “她可有领兵的意愿?”

    “这倒是没有,她在郭崇韬帐下,与郭廷诲同事,更像一护卫牙兵。”

    黑甲面又晃起了手中的小杯。

    “存勖,你可记得我教过你的历史?”

    “记得,师傅当初塞给我听的,师傅何意?”

    “魏朝亡于什么原因?”

    “师傅和我重复过许多次,是外戚宦官交替专政,虽天下书院众多,但取士制度依然不完善,致使朝内奸臣趁大军北击匈奴,祸乱宗庙,后又遇昏君,遂亡国。”李存勖生硬地背着。

    “你可有什么感想?”

    “师傅,那魏朝都死了几百年了,能有什么感想?本王只知道那魏朝一直到大唐的均田制崩溃,让募兵占了,又有藩镇替宦官,本王才能带这些一心一意的精兵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黑甲面看着中的黄叶一根根分开的脉络,“唉,那太平到底该如何守?”声音深处似乎有一丝走投无路的绝望。

    “打就是了,何须想那么多,看着,等三月后收了那赵国与北平军,再一路南下,不出几年本王就能一统天下!”

    风吹过,黑甲面将手里的叶碾碎,放进杯中,然后朝山坡下挥洒而去,水珠与碎叶在日光下摔进土壤。

    山坡之下,梁军士兵歪歪斜斜躺着。

    徐宇握着手里的矛,寻找那些受了伤,没死透,又或是装死的人,对准脖子,送他们一程。

    不是她不想救,而是在这种时候,一是现实所困,救敌人太过天真,二是,或许死了更好吧,因为人死了,什么念想都没有了。

    徐宇再一次恢复了前世那沉闷的样子,她原本对战争的理解,是一人守一城,是三英战吕布,是封狼居胥。

    可,见到的,只是有人不断倒下,血液沾着双手,以及对方虽然带着口音,但依然是同种语言的哭爹喊娘声。

    真正有盔甲的却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

    郭廷诲也慢慢不再和徐宇说话,他当初,本来看重的就是徐宇的外貌和一时兴起的新鲜感。

    如今,没有妆造,又黑又平的徐宇,相比同龄发育的那些,可谓是没有一点姿色。

    不维护,风沙吹那么几月,什么上好的皮肤都得折戟沉沙。

    让自己觉得还没落入深渊的。

    是冯道还愿意教自己,而自己,也一直将打来的军功暗中给他安排。

    还有,远在晋阳的水棠时常写信给她,里边往往只有只言片语的问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写字。

    徐宇却不敢回信,因为,她的指甲缝里,总是有那么一点血块,她怕不小心粘着,随着信去了,被水棠看见。

    “啧,在女人的身体里,也变得多愁善感了。男人杀破疆场不是理所应当吗?”

    可她在这行军路上,从那些和郭崇韬交谈的人的脸上,是在看不见半点为了大义的样子,地位高的,好像只是为了跟着自家上头一起多占点权利,地位低的似乎也只是为了能多赚点军功钱。

    最可怖的是,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似乎遍布徐宇看见的军队上下。

    不是说,军人以保家卫国为荣吗?

    跟着冯道学习后,才知道,这些士兵,与自己认为的那种士兵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不同,他们大部分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家业出来当兵,而是一群本就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流氓,甚至是山贼强盗,是为了军钱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为钱不为义,为权不为理。

    然后她想起了一个陌生的词,军阀。

    反而是那些底层的,往往才是迫不得已被强制征来做苦力,或是弃子的。

    至此,徐宇更加昏沉,她杀的,到底算什么?

    把那长了一点点的盔甲挂在木架上,取了矛,磨着,她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也是一个情感匮乏的人,脑子里时常混乱,每当她去想一些极端的方式,总是被原主的记忆拉回。

    穿着轻便衣服走到账外,凉风吹着有些轻微粘在一起的头发,不是油,是其它的一些东西。

    徐宇探鼻,不好闻。

    “唉,想水棠姐了。”

    军营外东北五十里,就是镇州城。

    徐宇从郭崇韬那里听说,镇州王镕与一个男宠出城游玩,另一宦官想要回城,与那男宠起了矛盾,当众杀了男宠,后引发连锁反应,王镕密谋与其子杀了那宦官李宏规,与宦官密切的亲军将领张文礼又夜袭王镕,将其杀死并诛杀王室宗亲。

    那张文礼表面投靠晋国,却又暗中勾结契丹梁国准备进攻晋国,惹得晋王十分暴怒,这才离开魏州,亲自出兵镇州。

    徐宇明白,晋王这是打算趁乱拔掉国内这两根的刺了。

    “郭师傅,我想带兵。”

    郭崇韬最近实在是有些忙,总是有人在他接收张监军运来的粮草的时候,暗暗让他多分配点,而且来的不是带兵将领,是手下的牙兵。

    “郭廷诲带的那些不够?”

    徐宇抿抿嘴,“我的意思,是我自己的兵。”

    郭崇韬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徐宇进一步解释,“廷诲哥的兵与我没有干系,他们并不听从我的指挥。”

    这是实话,在那些士兵眼中,不论自己杀了多少敌人,都把自己当做空气一般不待见。

    徐宇无法理解这些人脑中是什么样的价值观,似乎在他们眼中,就只有自己直接的上司。

    可奈何,徐宇就算要养兵,她的权是借来的,钱也是不足的。

    “你的意思是,要让老夫分权与钱与你?”

    徐宇低着头,“郭师傅当初收我,想必不是因为可怜我吧,而是因为我有和牙兵有一样的东西,不怕死。”

    郭崇韬站了起来,“老夫没你想的那般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