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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下山

    一路奔驰,不消一个时辰,黄须汉五人就寻到了李家村。李家村分布在一座无名山的山脚之下,而这座无名山便是五人此行的目的地。

    顺着山道上行数里,山势渐陡,到得半山腰时,就不能再骑马了。五人将马匹系在颗大松树下后,徒步上山。山中鸟兽甚多,天上飞的,林中窜的,地上爬的,二傻见到了都要依样模仿,惊了一路鸟兽。同行四人早已习以为常,并不阻挠。

    再往后走,杂草铺路,荆棘丛生,山道越来越模糊,同时也越来越难走。

    “都不知那家伙藏在哪里,这般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到猴年马月估计也南也难找着。”

    “为了五千金,多受点累也是值得的。”

    一想到那五千两黄金的赏金,各人面上登时都露出喜色,好像那黄金已然到手。

    “这个黄泉摆渡人倒有点能耐啊,五千金的赏格,那得杀多少人啊?”

    “怎么?你怕啦?”

    “呸,老子生下来就没怕过谁,杀人有什么了不起,老子身上还背着几条人命呢。”

    “谁会给自己起名叫黄泉摆渡人呢?”

    “自我吹嘘呗,现在的小痞子杀了个人就自称黄泉这的,无常那的,照他们的算法,老子都可以当阎罗王他爹了。”

    “这算哪门子的吹嘘?吹了半天不就一撑船的吗,哈哈哈哈。”

    “牛头马面同一时间出现在绵州,不知是巧合还是另有猫腻。”

    “那俩家伙我听说过,就是俩瘪三。女人还需要偷吗,看上哪个,直接抢就得了。”

    “老四这句说的对极了,所以那种脚色只能干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勾当,哪像咱们,杀人放火,光明正大。”

    那二傻也跟着叫道:“光明正大。”

    “老大,等会儿找着了那个家伙,是直接亮家伙开打呢还是……”

    黄须汉操起背后的狼牙棒,粗声粗气道:“当然是直接开打,这有什么可商量的。”见老者皱眉蹙眼,口中喃喃,于是问道:“三叔,你有啥子想法?”

    老者说道:“这小子虽然身背五千金的赏格,但依我看,十之八九是个拙劣货色,否则也不会躲到这深山老林中来。凭老大一人的神力,拿下那小子已是绰绰有余,合我们五人之力,或擒或杀,更是轻而易举。不过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还是谨慎些为妙,我们等到半夜,待那小子睡憨后再行动手。”说完做了个砍脖子的手势。

    黄须汉沉吟片刻后,下定主意道:“就依三叔的法子。”

    转过一个隘口,进入了一座山谷。

    谷中林茂草密,鸟语花香。此时已是四月,天气渐暖,高山冰雪开始消融,雪水汇聚成河,蜿蜒在山谷之间。

    一路到谷底,也没见着半个人影。这一程走下来,二傻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当下从怀中取出来一个油纸包,这是他藏的私货,里头有半只烧鸡。

    二傻也顾不上其他,一边走就一边就啃了起来,吃得那是一个津津有味。正吃着欢快,突然身子被挡了一下,他不满地嘿了声。

    挡住二傻的正是那老者,他突然止步,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件可疑的物事。

    其余四人见状,也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东首数十丈开外隐隐约约有个身影。

    五人对视一眼,当即躬下身子,藏身在及腰长草之中。二傻脑子虽有障碍,但从小就跟四人一起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下来,哪些时候该放松,哪些时候该严谨,他还是有些分辨力的。眼下四人做什么,他就跟着照做。

    五人在长草的掩护下缓缓向那身影靠近,待到一颗大榆树下,估摸与那身影相距已近,便就此打住。

    老者打了个手势,跟着悄悄探出脑袋张望了一眼。果然有一人坐在五丈开外的涧边,身上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袍,微微垂着头,由于背对着他们,是以不知在做些什么。

    “是不是他?”

    “问我作什么,我也没见过啊。”

    “估计就是他了,看这身打扮,肯定不是猎人。”

    “也许是樵夫。”

    “不会是樵夫。”

    “我看呐,八成是个农夫。”

    老者听了,不禁来气道:“农夫跑山上来干嘛?你看这山上有田耕吗?”

    驼子呆了一呆,四下一望,的确不见半分田地,可他不服输,狡辩道:“就是因为没田,所以才来开荒嘛。”

    老者极力忍住胸中的怒气,低声道:“不会是农夫。”

    黄须汉道:“这么明显,你们都看不出来?这家伙一瞧就是渔夫嘛,你看他坐在涧边,那是在钓鱼呢。”

    驼子立马提出异议道:“不对,连鱼竿都没有,怎么会是在钓鱼?”

    黄须汉被这一驳,心中很是不满,向来只有他驳斥别人,哪有被人驳斥的时候,怒道:“谁说钓鱼一定要用鱼竿?‘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没听说过吗?这家伙虽然没有鱼竿,但他用的是愿者上岸的钓鱼法子。”

    驼子明知是黄须汉强词夺理,但摄于其威,不敢再行争辩,只能心里嘟囔道:“姜太公明明有用鱼钩,只不过用的是直钩而已。”

    老者被黄须汉几个气的脸色都变了,如果不是自己年纪大了,力有所不逮,早就把这几个废物踹一边了。

    独眼龙不依不饶,又问道:“那会不会是采药的?”

    老者再也按捺不住,怒吼道:“不是。”

    这一声吼发出,传遍四野,登即惊起了杂草丛中的几只野鸭。

    那老者一吼完,立觉不妥,急忙望向山涧,见青袍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这才舒了口气,说道:“他好像睡着了。”

    坐在涧边的青袍客眉头微微皱了一皱,轻叹一口气,暗道:“我又不是聋子,大笨麻鸭都让你们给惊飞了,难道我的警觉性还不如这些笨鸟吗?”不过当下也没作反应,心中只盼这五个蠢货赶紧离去,别再来骚扰自己。

    五人藏身在草丛中,又观察了一会儿,见青袍客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才放下心来。

    “现在该怎么办?”

    “直接一刀斩了,还啰嗦什么。”

    “如果不是那个黄泉摆渡人呢?”

    “那就算他倒霉,谁让这家伙没事在这山中乱转悠。”

    “不管死活,都是五千金?”

    “对,我那兄弟就是那么说的。”

    独眼龙性子最急:“那还等什么,上吧。”从腰间抽出一把马刀,刚直起腰身,就让黄须汉给按了下来。

    黄须汉道:“要上也是老子我先上。”说完从背后取下狼牙棒。

    那老者道:“不忙,先使这个。”手腕一抖,手上多出一枚流星镖。

    五人一阵狞笑,跟着从怀中掏出流星镖,对准了青袍客。

    黄须汉打出“三二一”的手势,手势甫毕,五人哇哇大叫着跃出草丛,手臂急甩,一时间,数十枚流星镖激射飞出。

    一时间,只见银光闪耀,几乎所有的飞镖都击中了青袍客。飞镖之中,还混杂了小半只烧鸡,这小半只烤鸡显然是被二傻当作暗器投掷了出去。

    五人见暗器一击即中,欢呼吆喝着向涧边奔去。

    “我早知道这家伙是根废柴,只是没想到这么废,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哈哈哈哈!”

    “不是他武功差,是咱们兄弟几个武功高。”

    “说得对,说得对极啦!”

    五个人皆没料到会如此简单,想着五千两黄金马上即可收入囊中,无不哈哈大笑。

    老者率先赶到,一把抓起青袍客的尸体,不期着手轻飘,原来只抓住了一件袍子,而袍子下面不过是一块光溜溜的大青石。

    五人前后左右全部搜了一遍,然而除了那小半只烧鸡,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那数十枚流星镖都不见了踪影。五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奇道:“狗东西,跑哪去了?”

    老者高举起青袍,面对太阳,只见青袍上十几个破洞,却没一丝血迹。

    “会不会掉河里去了?”

    “很有可能。”

    一时间,五个人张着个脑袋往山涧去找。那山涧并不算宽阔,却甚湍急,人若不慎掉进其中,不出片刻,就要被冲到山底。五人瞅了半天,也没见着半点痕迹。

    “肯定是给冲走了。”

    “只有这个可能了。”

    老者眉头紧蹙,提着青袍又端看了一遍,喃喃道:“怎么会一点血迹都没有呢?”深感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五人懵懵然之时,背后突然传来树枝摇曳的声响。五人一个激灵,急忙转过身来,尚未站定,只影影绰绰的见到大榆树伸出的一根枝干上站有个人影。

    黄须汉等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到树上那人说道:“还给你们。”

    五人只觉眼前冷光一闪,那是他们刚才发出的流星镖,一阵哀嚎声中,涧水给染成一片血红。

    站在树上的正是那个青袍客,其实,当五人踏入山谷时,他便已察觉,而五人躲在榆树下长草中的对话更是听得一清二楚。当五人发射暗器的一瞬间,他褪下青袍,接过暗器,跟着才纵跃到老榆树之上。这一连串动作,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身法之快,实非五人所能想象,之所以将青袍留下,不过是为了戏耍这五个人一番。

    转眼之间,四人中镖摔入急流,当场丧命,现场只剩驼子伏在地下大呼小叫。他当自己也中了暗器,因此潜意识地摔倒在地,左右打滚,口中不住干嚎道:“哎哟,我死了,我死了,哎哟,疼死我了。”

    倒不是青袍客失手,留下驼子是为了用来问话。他捡起青袍,重新披在身上,抓小鸡般拎起在地上打滚的驼子,掷于青石之前。

    直到此时,驼子才发觉身上并无痛感,上上下下检查了两遍,一处伤口也没见着,这才停了嚎叫。

    青袍客坐回青石之上,厉声道:“说,为什么要来烦我?”

    驼子一怔,适才只顾着生死存亡,把眼前的敌人都给忘了,这时抬起头来,只见这青袍客三十岁上下,身材高瘦,形象清癯,面无表情却令人不自禁的望而生畏,腰间还挂有一把古旧的长剑。

    驼子只瞧了一眼,就翻身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大侠饶命,小的有眼……有眼不识泰山,搅扰了大侠歇息。小的这……这……这就滚下山去。”说着手脚并用就想溜。

    青袍客袍袖微动,忽的一声,一枚流星镖就钉在驼子身前的草地上。驼子被吓得一个哆嗦,又缩了回来。

    青袍客道:“我问你答,半句不实,这流星镖便还给你。”

    驼子想到适才青袍客将流星镖还给自己同伴时的情景,顿时面如土色,慌不迭道:“是是是,小的……绝不……绝不敢有半点欺瞒大侠。”

    青袍客道:“你可认识我?”驼子摇头道:“不……不……不认识。”青袍客道:“你们不是要找黄泉摆渡人吗?我就是黄泉摆渡人,现在认识了吧。”

    驼子变形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久仰……久仰黄……黄大侠英名。”青袍客翻了个白眼,说道:“黄泉摆渡人是你们这些外人给我起的别号,我本人姓叶名馗。”

    驼子颤声道:“久……久仰……叶……”

    叶馗喝道:“舌头撸直了,说话利落些。”

    驼子连忙点头称是。

    叶馗问道:“首先来说说这五千金是怎么一回事?”驼子道:“小的也是从旁人那听来的。”叶馗道:“你只管说。”

    驼子道:“是这样子的,小的有一个乡邻在成都万剑山庄打杂。前些日子,他无意中听到万剑山庄的华庄主说起……说起了大侠的名号,说是五千……两黄金,缉拿大侠,无……无论死活。”

    叶馗嗯了声,淡淡说道:“五千两黄金,数目可不少啊。说说看,这回我又做了什么好事?”

    驼子期期艾艾道:“说是……说是大侠……在河南开封……犯了命案。不过肯定是他们死有余辜,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大侠为民除害,理应普天欢庆才是。”

    叶馗不去理会他那些溜须拍马之辞,跟着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驼子一脸难色道:“这个……小的也不……不是很清楚,我那乡邻就……就听得这么些。”

    叶馗听完,不禁陷入了沉思:“此地距开封遥遥几千里,别说这小半年我一直独居在这山谷之中,开封亦是有好几年没有踏足过了,也不知是谁在找我的麻烦。”想到这里,又问道:“我在开封都杀了哪些人物?”

    驼子拨浪鼓似的直摇头道:“小的不知。”他说话间不时抬头偷瞥叶馗,只是叶馗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难以捉摸其心思。

    叶馗微微皱着眉头道:“万剑山庄的华正德又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这句似是问话,又似自言自语。

    驼子还是摇头道:“小的也不晓得,我那朋友只说大侠躲在,我呸。”扬起手来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更正道:“只说大侠隐居在绵州李家村附近山中。”叶馗点头道:“噢,所以你们五人得了消息,就赶上山来取我性命,好发一笔横财,是也不是?”

    驼子一个哆嗦,心道:“完了,心思让他给说中了,得赶紧拍两个马屁先。”急忙摇手说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小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与叶大侠作对呐。小的是久仰叶大侠大名,天天盼着能见上大侠一面,只可惜小的命薄福浅,始终无缘得见大侠金面,因之这回一得到消息,立即上山来,望能一了这平生心愿。”

    叶馗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些应该就是你们的见面礼了,还真是客气啊。”说着掂了掂手中的流星镖。

    驼子一见那流星镖,登时就慌了,唯恐叶馗把流星镖还给自己,当下以头抢地哀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小的上有八十老母卧病在床,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家中还欠了一屁股债,媳妇都跟人跑了,实在是出于无奈,才会出此下策。”说到最后,已是涕泪俱下。

    叶馗道:“我以为你是久仰我大名才上山来的,合着说了半天还是为了赏金啊。”

    驼子心中一凛:“完了,前言不对后语。”后面半段是他平时赌钱欠账后向庄家求饶的套词,这会儿一个激动,想都没想就脱口说了出来。可说都说了,再要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以硬着头皮道:“小的的确仰慕大侠的威名,至于那赏金,唉,要怪就怪债主逼得太紧,小的也是走投无路,望大侠看在小人家里老母幼儿的份上,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吧。小人回去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永世不忘大侠救命之恩。”

    不待他说完,叶馗突然剑鞘伸出,在驼子胸口轻轻一蹭。驼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怀中的钱袋就不翼而飞,稳稳地落在了叶馗手心。

    叶馗拿在手中掂了一掂,玎玲当啷,满盈盈的一只钱袋,说道:“不像是欠债之人啊。”

    驼子早已面如土色道:“昨……昨……昨天,刚好……”他心中惶恐,只想着赶快找个借口敷衍过去,眼角余光瞥见一旁急流,心念一动,立即说道:“昨天……钓到一只河蚌,里面……里面好大一颗珍珠,因此……卖了些钱,正准备给老娘买些好吃的。不瞒大侠,小人平时靠打渔为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渔……”话没说完,忽见一脚踢来,正中胸口。

    驼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摔入了水中,只见他手舞足蹈,一边扑打着水面,一边叫道:“大侠,我不会……我不会游水啊。”说话间,已经喝了好几口水。

    叶馗站起身来,朝涧下喝道:“你个混饭吃的东西,渔夫不会游水,怪不得老婆要跟外人跑了。”

    驼子在水中载沉载浮,满脑子只顾着呼救,哪里听得清叶馗的话,。

    叶馗走至涧边,不紧不慢说道:“不过呢,你小子命好,常言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既然不识水性,那肯定淹不死,这便叫做歪打正着、因笨得福。”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山谷之中的一片青草地上,坐落着两间茅屋。

    叶馗回到屋内,换了身长袍。出得屋来,红日西斜,已近黄昏。回头再看一眼茅屋,不由得叹道:“这里是不能住了,消息一旦传开,蠢货接踵而来,那真是烦不胜烦。”

    想到这不禁眉头紧蹙,他生性孤僻,不喜与人来往,外人来向他索命他不惧,就怕一直有人来骚扰他。烦恼的同时,不禁又十分纳闷:“这些年我行踪无定,在外从不抛名露姓,对江湖之事更是置之不理,识得我的人已是极少,知道我行踪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不知是谁这般神通广大,又不知是谁在找我的麻烦?”琢磨半晌,也没理出一丝头绪,索性不再去想,撮口朝西边的树林打了个唿哨。

    不一刻,随着一声嘶鸣,林中奔出一匹棕色老马,一溜小跑,奔到叶馗身前。

    叶馗轻抚马背道:“老伙计,我们要下山了。”那老马好似能听懂人言,哼哧了两声后,跟随着叶馗向山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