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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千年千念

    一日晨起时分,暖阳初照。蜀地关隘,梅羽凡,李健仁一众在此作别。“梅羽凡可一定要记得好好照顾的自己身子,要不然梅家兄妹可没人再照顾了。”昨日醉酒初醒,李健仁还感自己一阵晕眩。

    “兄长一路平安!”梅羽凡抱拳祝赞道。他转身踏上马车,梅千念探出车窗来,朝向刘璃挥手。

    李健仁看向梅千念与刘璃挥手作别,笑言道:“你这个当父亲的可别忘了你孩儿与我家闺女的亲事。梅千念,长大了要不要娶我家闺女呀!”

    “好!”路途中李健仁无事时最喜欢逗逗梅家长子,他每次都能听见这个答案。可离别时再听到这番答案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下次见可就不知道再到什么时候了,还望诸事顺遂,一切平安。”

    “他日江湖再见,必再把酒言欢。只期剑心所指既为康庄大道,眉目所向皆尽心中所往”李健仁谈及列传一词,他心里总不舍想离,他总担心这是兄弟之间最后一次相见。

    “前路道阻且长,吾先行去也!”

    炎炎烈日炙烤着大地,即便连每一口呼吸都变得干燥炙热。梅千念母子汗如雨下,马车外梅羽凡阵阵轻咳。

    青龙镇内街巷繁荣,羽凡走回梅家羽府,却发现门上牌匾换了名字,两侧石狮站有侍卫。

    “你们是什么人,怎得会站在我家门口?”羽凡向侍卫问道。

    “什么,你家?”那侍卫笑得合不拢嘴。“好好看看这牌匾写着谁家的名字,这可是青龙镇县令私宅,怎么就成了你家?”

    “可这真的就是我家,何时成了县令私宅?”梅羽凡说着,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县令宅院外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大多人生于此,长与此。怎不知事情始末,可他们没有人为梅羽凡说一句话,他们更不敢劝诫梅羽凡一家。他们并非心冷笑语旁观,或因对方是一县之长不敢僭越,或是怕牵连己身。

    “快走快走,你个病秧子。不要找打!”那侍卫说着便欲驱散民众。“出什么事了?”梅羽凡只见府邸内有一人走出,身着官服,留有美髯至胸膛前。

    “启禀大人,这有个病秧子,生生说这里是他家府邸,小子正要将他一行驱散。”

    他听侍卫一言,抬步走至梅羽凡一旁。“你说这是你家府邸?”

    “没错。”梅羽凡答道

    “那你可有房契?”

    “出行并未随身携带。”羽凡答道。

    “哪有谁能为你证明这是你家府邸?”

    梅羽凡左右张望四下民众,所见皆是熟人,却在没有一人能为他发声佐证。羽凡想来,只能摇头。

    “走吧,本官并不愿刁难于你。”县令说完便转身回府,其随身侍卫见此驱散起围聚民众。“快走了,快走了!是不是想去衙门吃板子了!”

    羽凡侧开车帘,望向车内母子,梅沁还在熟睡中未醒。“出什么事了?”林辰问道。

    “爹爹,我们回不去家了吗?”

    梅羽凡轻叹点头。倘若从前,他必揪其那老官胡子大声质问。而他如今只能看着梅沁熟睡,梅千念双眸稚嫩,却无能为力。现如今他只能自作叹息,忍下委屈而保全于妻女平安。

    公子,你们回来了。”梅羽凡听道有人喊话,探出头望去。

    梅羽凡见黄龙客栈掌柜站于一侧,拱手以敬。“公子这一路可还平安?”

    “叔叔好。”梅羽凡拱手回礼,以叔侄相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梅羽凡回望府邸,迫切期以他能有所解答。

    “公子离开这一年多的时间青龙镇并不太平,北周攻蜀不下五次,年春时节兵临黄龙镇外。那时候有投身兵戎保卫家园,也有人举家迁居,意欲逃离这是非之地。县令上任不久便以保民为由下令封城,违者皆视作扰乱民心,无论士农工商者违之杀无赦。”

    “春至清明,北周退兵。县令便全家搬到了你家里,这镇上人家才经过一番血洗,县令所为更没有人再敢多嘴唇舌。”梅羽凡通晓后只皱眉沉默不言,牵马随行于管家身后。“公子随我去客栈吧。”

    “他们当真不知这府邸是谁家的?”羽凡并非真的多在意府邸能值多少银两,若是县令清廉公正,为民为天下平安。他只求得一座府邸起居又算得上什么大事。只因这是他唯一的家,是他一家老小唯一的归处,这又怎算作一件小事。这一处宅邸是他在这世间不多的牵绊。父母妻子栖居多年,他又怎言轻易割舍。

    “如今世道变迁,他们又怎会有那么大的名号呢?即便他们若是知道其中缘由,只怕是避避之不及。”梅羽凡听完不再作答,连连唉声叹息。

    管家在客栈备好客房,备有酒席以尽地主之谊。

    “接下来,公子怎样打算?”管家问道。

    梅羽凡摇了摇头,又轻叹一声。“你有什么建议吗?”梅羽凡坐于后院台阶之上,看着梅千念独自握有木枝打玩,梅沁步步跟在梅千念身后,学着梅千念的样子,拿着一枝树叶。“千念小心别打着妹妹。”梅千念听后放下木枝,与梅沁在院落中追逐起来。

    “我与老爷正年轻时落难于此,路途艰险,却从未想过放弃。落脚此地还多亏有令尊相助,再后来两家结亲,小二发难。人世一途艰难困苦,若放弃哪里还换得回什么结果,但一味的坚持,也是一样的。”

    “脚下的路,只有自己走才明白其中的滋味是泥泞缠身,还是花香弥漫。”梅羽凡听后答道。“所以应该怎样做呢?”梅羽凡有些惊讶管家谈吐所言,看着他却又是那样熟悉。他自以为熟悉的人,实际上最不了解。从前是李健仁如此,现在的管家亦是如此。

    “你希望怎样做呢?”管家反问。“这天下变化之快,无有人能辩释一二。单言中原唐后所立新国最多不过二十余年,这天下何来安居之所?”

    “所以您的意思是……所以,我应该离开了吗?”梅羽凡说出心中所猜测的答案,他抿唇不语,随即笑出声来。“是啊,为什么不能离开呢?”梅羽凡想到自己所珍视之物在这蜀地早已灰飞烟灭,留给自己地只剩下逐渐腐朽的回忆,还在泛起阵阵涟漪。

    “叔叔解惑,小子多谢。”梅羽凡称谢道,却未起身作辑以礼,抬头望向檐上叶色长青,树后备山逐渐掩埋没落,只剩边角残日。

    “叔叔不如与我们一同启程,叔叔年过半百,应安享晚年,不至于日后没人照顾。”

    “公子好意,老仆心领。只我这后半生都在等,等好似是我逃不掉的宿命。年轻时我在等有人能给老爷一份能让他满意地家书,若等到了老爷眉头舒展,不至于年少时两鬓白霜。我在等老爷一家团圆,每每这时节老爷都会特地命我打上六两黄酒。月圆酒浊与君痛饮,二女嬉戏。那是一场欢聚,足以媲美时间一切曲调诗意所赐予的欢愉。”

    “那你现在呢,还在等吗?”梅羽凡问道。

    “这里是小姐的家,只要我还在,这里就一直是小姐的家。我在等小姐回家。”梅羽凡听言,知他所言小姐是指周穆雨。他轻轻点头,想到刚才一言的确欠缺考虑。

    “我这里有些东西,里面提到有岳父年轻时的故事,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但我觉得很有意义。”梅羽凡取出列传一册,交予管家。那列传刘芳手抄很多,还编著成册。临别时梅羽凡要来了一本。

    “吾知一行苦于奔逃而无归处,便邀登岛谋生。周策之子周松临随身侍女,名曰秋丹。吾与卿一见倾心,于乾化元年春喜结连理。”管家一边翻阅嘟囔起其中一句,不经意小声轻笑。“丹秋,原来他是这样写的。”

    “怎么了?”梅羽凡问道。管家却没有急于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更仔细看起那一册列传。“天成二年秋,秋丹诞下一女,取名杨若华。次年冬,秋丹染疾而终。”

    “她这么早就死了啊,也难怪这么多年桃花岛一点消息也找不到。”管家神情逐渐恍惚,羽凡看不透,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凝神深思,梅羽凡再没有在打搅他,

    “其实啊,丹秋并非老爷侍女,而是她的妹妹。谁家逃难会带上奴仆女眷呢?为此特为丹秋更名,跟随母姓,名曰萧燕。先祖在世时避难躲祸,以至于半生颠沛流离。一家老小,尤其女眷最难照料。先祖一世刚正不阿,生得更是一副侠义心肠,我自幼父母亲便死于瘟疫,整个村子就只剩我一人苟活。好在先祖身边有一位医仙,把我救活,在此之后,先祖便收留了我。”

    “杨峰这样写也有他的理由,他怕若此列传流传出去惹来祸端。”

    “多年前随仆杨止将杨峰推至崖底,之后称桃花岛代岛主,甚多事情都耽搁了。”梅羽凡心想不对,若是如此杨峰当时又怎会不知,若是知道又为何有意不改?或许他并非有意不改,而是想起此事时早已错失良机。

    “难怪啊,难怪如此。”管家似恍然大悟一般一拍大腿,随即站起身来。“我刚才在想,到底是为什么他和我们,和老爷断了联系,这其中也有我们的不是,老爷一直忙着他认为正确的事很多年也没有登岛去看一看他的妹妹。那杨止后来怎样?”

    “杨止育有一子,死于杨峰之女杨若华之剑,杨止葬送于杨峰首徒李健仁刀下。”

    “好,大快人心。”

    “叔叔,你怎么了?你认识李健仁吗?”

    “不认识。”管家摇了摇头,做回羽凡身旁。“不过他出生的时候个头很大,他娘是生生疼死的。是我抱着他将他交予无名。他娘最后好像就是要他叫什么名字,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名字。所谓健仁,即为见人。这应该是这位母亲临终前最后的那一丝念想。她直到咽气时还在想着能与他在终南相见。”

    “无名,就是列传上的无名。他没有名字吗?”羽凡问道。“为什么是终南山呢?那李健仁果然便是那列传所言大唐遗孤?”

    “世间虽传闻尚早,但并非为空口无凭。关于无名,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或者说这世上知道他名字的人都已经死了。”管家说完,故意冷眼一斜,看向梅羽凡冷笑。“所谓真假,实际上全凭你自己的感觉,过了那么久,真真假假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梅羽凡看管家如此神情不由得心下一惊,头皮发麻。“因为他常行暗杀之事,就要对自己身份绝对保密,故而杀光了知道他姓名的人吗?”梅羽凡猜想道。

    “知道他名字的人都因为年纪太大,或者因为战乱都死光了。我也是老爷酒醉时常唤穆兄,知道他姓穆而已。”

    “他……”羽凡不知何故,想到了周穆雨。“以前闲暇是总会想穆雨和周穆雨会有什么关系?”

    “穆雨是谁?”管家问道。

    “没什么。”羽凡笑着罢了罢手,以示自己刚才所言皆是玩笑。“照如此说来,这桃花岛杨家与前唐关联不小,竟还与岳父多有渊源。”

    “那列传上的无名,他其实就是周穆雨之生父。他临行时将周穆雨托付老爷,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他原来是死在了桃花岛。”

    “那……那周穆雨可知此事?”羽凡问道。他并没有多问事情来龙去脉,却心里好奇。他明显对于管家的话充满惊讶,不知该不该再问下去,以至于接下来再问还打着哆嗦。

    管家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那一年二小姐不知从哪学来一句今夜起风,又无雨雪交融。这只是半句话,全句是,今夜起风,又有雨雪交融,今日无月,亦失云涌星现。这是她生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尤其是听清平乐后尤爱随歌复颂。我觉得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不知二小姐如何学去,每每闻见血腥气时最爱挂在嘴边。老爷得闻,便托令尊将她送去了长安,一年才能回来一次,每每待上半月便又匆匆而别。后来去了燕京,去了漠北。”

    “原来是这样啊,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波折。不过想想也是,这乱世每一天不都发生着这样的悲剧吗?妻离子散,骨肉分离,”羽凡想起一路见闻,想起有人沿街卖儿卖女,也有人将子女寄托于远方戈壁荒野。他有时鄙夷这种作为,同情那些幼童。可他从来没想过那些人面对的是怎样的绝境,经历的是怎样的磨难。

    管家句句引导,借前人事告诫后人。而他想到更多平民百姓,想到了更多如自已一般的人。他在想他们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他看着梅千念无忧无虑坐在院落树下,用木叶逗起蚂蚁。

    “不知道叔叔能不能帮小子一个忙?”梅羽凡问道。

    “什么事?”管家问道。“你直言便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帮我将我这一家三口带出城外。”

    “明白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管家没有言破,心感他还是放不下那座宅邸。“不过这几日城关搜检严格,若无正事怕是那些官兵不会放行的。”

    “城东城墙有一处破洞,出城后往东两里路后有一处岔路,再往南有一座破庙。我们到时在哪里汇合吧。”

    “好。”

    夜色渐浓,管家应答后便意请辞回房歇息。“梅千念,梅沁。回来了!”梅羽凡向院落大喊一声,那兄妹闻言从草丛钻出,个个头发凌乱,流着一身臭汗,身上衣物染有土色,手指甲缝隙塞有黑黢黢不知何物的污垢。他兄妹笑嘻嘻朝向梅羽凡跑来,梅羽凡一手领着一个朝向屋内客房。“看看你们身上成什么样子了,今天晚上不要想着能和你们娘亲睡觉了!”

    深夜寂静无声,微风轻缓,朦胧间看不见半点烛火斑斓,星光璀璨。林辰躺在床上酣睡未醒,她还未来得及吃过晚饭,便已睡眼昏沉。想来一路舟车劳顿。再有就是一路上梅家二兄妹打闹生疾扰得她寝食难安。

    梅羽凡却毫无睡意。闲暇无趣,又翻阅起那本列传。“贞明三年冬,天降大雪,无名携幼童登岛,其遍体鳞伤,衣不蔽体。其幼子未满月,孱弱泣涕。无名临终曰:‘此子名曰李健仁,乃大唐遗孤。十二卫大将军周策,大理寺少卿拼死所换遗腹之子。’其幼子襁褓挂有玉佩,玉佩以和田白玉为料,刻有浅浅龙吟,嵌有金丝,印姓李字。”

    梅羽凡看到此处便不再翻阅,他将列传合上放在桌上。他想到管家刚才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既是无名之女,又怎么会是林辰的妹妹?”他想来是因为自己想错了,有看起列传原文。“贞明三年冬,没错啊。既是明贞三年,那她诞日定于贞明之前,又怎么会是无名之女?”梅羽凡心里不仅疑问,他想不明白其中缘由,管家又有什么理由骗她呢?

    他熄灭烛火,独立于窗前,单单一动不动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茫茫夜色愣出了神。曾经熟悉的故乡借着夜色笼罩披上了一份疏离,曾经玩乐的街巷如今寂静的令人窒息。

    次日清晨,城外草色青绿,断桥处水流缓缓,清风拂过面颊融入一抹充盈腥土,夹杂着青青草味,野花芬芳。梅千念在绿野放肆奔跑,他与林辰相互追逐玩乐,梅沁跟在他们身后,她张开怀抱,似乎是诉求娘亲哥哥等等自己。他们尽情体验着微风透过发隙,如娟娟细水伴从指尖滑过。那是一种肆无忌惮的短暂自由,那是童真酣畅琳琳的释放。

    管家背着她们行李大小包袱,牵引马车跟在他们身后。他望着原野,不远处山林耸立,一户户农舍烟囱里冒出寥寥炊烟。他只驻足观望,目之所及,阵阵回忆在脑海中涌现。他不时笑中带泪,又将腰间壶中酒一饮而尽。

    林辰一行人等得太久,直至日上三竿,山涧晨雾尽数驱散,溪流粼粼波光中依稀可数水中鱼虾。管家早已忘却了具体时辰,只凭腹中饥肠辘辘,猜测应过午时不久。

    他似乎是突然出现在那树下,管家以为是自己饿昏了头,他不禁心里疑问这荒郊野外怎会躺着一个人呢?管家揉了揉眼睛,再望去时只见树下那人似乎在向自己招手,而后一动不动。

    待管家走近时才看清那人血痕累累,鬓发凌乱已看不清楚容貌。“羽凡,是我的羽凡回来了。”林辰冲过管家,径直跑到她的身旁。“我败了。”他的声音沙哑,张着嘴流出血水。他想拿出那宅邸中最重要的东西,父亲留给他的水寒,剑法还有银两。而他却被当作盗贼,侍卫围攻而他旧伤复发气力全无,又遭到侍卫毒打,这在落得如此。

    “你可算回来了,我早等不及要见到你,那俩小孩可苦了我了,你不在他们一直问我爹爹呢,爹爹去哪了。我答不上来,他们就不同我讲话,想起玩的时候才肯叫我。”

    “你回来就可算好了,这样我什么也不怕了。”林辰紧紧攥着他的手,见到他满头血迹,污浊粘连发髻一片未生丝毫惧意。“快起来了,我饿了,我想吃饭了。吃完饭你就不要再熬那一锅苦水了。”

    “辰儿,我起不来了。”他沙哑的声音似乎在嘶吼,却更像是用出自己最后力气发出的声音。林辰用衣襟拭去他脸上浊迹,理清他凌乱发髻。管家才看清让他的双眸,看见他眼眶泪水。“羽凡,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管家问道。依照周穆雨所言,梅雨凡武功之深与她你不相上下。他不知如何想象他这一夜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昨夜还活蹦乱跳活生生的人怎得到头来奄奄一息,就要死于非命。

    梅羽凡转头望向管家,他没有说一句话,只轻微摇了摇头。梅羽凡牵引林辰的手到自己胸前。“梅羽凡你到底怎么了?”林辰想要挣脱梅羽凡的手,她看着自己双禁鲜血顿感头痛欲裂。“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林辰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嘴里重复喊着这样的话来,似乎时血腥气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梦疾,

    管家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痛苦欲裂,一时拿不定主意心里一阵慌乱,同情。他刚将林辰翻过身子,才发现她已昏睡过去。管家看向羽凡,却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管家坐在羽凡一旁,一手轻拍羽凡胸膛,想让他好受一些。“劳烦叔叔照看我一家老小。”

    “老奴一定尽心尽力,你放心去吧。”管家察觉梅羽凡呼吸越来越微弱,双眸已然无神。他轻拍着,突然察觉羽凡衣襟中藏有异物,想来刚才羽凡牵引林辰的手其意便指于此。

    “叔叔给我讲讲故事吧,讲讲周穆雨的故事。”

    “还是瞒不过你啊。”管家坦然言道。管家想来,梅羽凡定是想来昨日的话自己是在骗他。他是想借此言,想让自己安心,每家兄妹二人所托付之人值得信任。

    贞明三年春,无名之妻诞下幼女。因生辰时天降寒雨,无名便将幼童取其名曰穆雨。幼女满月未过,无名得知逢遇前唐亲王携太子潜逃,太子有妾害喜临盆于洛阳。而时任兴军指挥使驻守洛阳,其人残暴酷吏,誓斩尽前唐李族。无名得闻,弃女舍妻以救之。临行托付幼女于周公。

    周公携穆雨于长安,长安县吏害言欲陷周公图谋不轨,望趁此屠害县令一家。穆雨年幼羸弱,怎下狱受罚。幸得长安员外穆心,舍其长子,更名穆雨以替。

    周公出狱,为以防万一故将无名幼女改为周姓,入周家族谱,无名之妻纳为妾。

    前蜀乾德五年春,梁灭唐始,周公不满于同光乱政,愤然辞官南行。途遇前唐官兵阻拦,幸得羽墨相助,周公一家老小得以至川蜀绵延。次年冬,周穆雨于成都府错杀前蜀吴族之后,拜师墨家之子,遂逃前蜀,与师北至长安。为避官敌仇怨,便于外称周灵为长女,周穆雨次之。

    管家说着不由得说出了泪花,他没有感觉到悲伤,她的面前时白云盖日,清风一遍遍拂过乡野草田,数不清的落木残枝悉数飘过。

    管家回往梅羽凡,看着他的手上握着一册书卷,那书卷沾染血痕重重,字迹依稀可辨。那书卷写着四个大字《羽家剑法》那字是隶书提名,笔锋工整犀利,四字行云流水,似一气呵成,看不出半点随意潦草。那《羽家剑法》所录皆是剑招,是为羽家剑法上卷。

    “爷爷,爹爹和娘亲怎么了?”梅千念玩得满头热汗,他牵着梅沁的手。梅千念声音将管家从深思中唤醒,他合上《羽家剑法》,转头看向他兄妹二人,梅沁轻皱眉头,双眸流露出一抹纯真,直勾勾盯着他。“爷爷说话,爹爹是不是死了?”

    管家不知如何向其兄妹二人解释,去告诉他们事实。他三人沉默不语,寂静的风声吹着林木沙沙作响。

    次日晨色未醒,天色阴沉,繁星点点闪烁。梅羽凡长子梅千念为其父送葬,管家特地请来镇中唢呐匠,为其鸣哀。唢呐匠身着布衣,腰间系有白布以示为百事。

    竹丛里新掘坟冢土色尚浅,黄钱银纸随风纷飞。唢呐其音顿挫,闻丧者皆感悲泣,家有有喜而感其音裂石流云,所传千里而不绝于耳。

    “爷爷,你为什么要爹爹装进木盒子里?”管家想要将梅千念跪下,行跪拜之礼。

    “千念,你怕不怕?”梅千念听言摇了摇头。“千念想爹爹了。”

    “躺在棺材里的已经不再是你父亲了,这里只剩下了你父亲的躯壳,你的父亲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没有尽头。总有一天你也会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到时候后你们就会再见了。那里有你的娘亲,有你的的亲人。”管家开始胡诌起不成文的理由来。

    “这就是死吗?”梅千念问道。他心里清楚,死就是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他明白管家告诉自己的一个美丽的谎言,他没有戳破,又将谎告诉了梅沁。“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我想现在就去。”

    “那要等帮你胡子花白,老眼昏花,双耳失聪的时候你才能去。到那个时候你会行动缓慢,身上长满黑斑,就连最简单的呼吸也会变得一次比一次沉重。”管家答道。

    “那得多长时间啊?”梅千念紧接问道,身子已不自知被管家压了下去,跪在梅羽凡,周灵坟前。那坟墓墓碑先父梅羽凡,慈母周灵之墓。子梅千念,女梅沁敬立,广政十五年夏。

    “风尽烛熄,佳时已到。孝子皆言悲矣,泣父思母。祝葬贤者,长眠为安。归幽府以佑子孙灯火长明,长孙长宜。

    “梅千念,你想你爹爹了吗?”管家蹲下身,搀扶着梅千念,轻声在他耳畔问道。

    “我当然想爹爹了。”梅千念答道。他回答完管家的话直冲冲看着墓碑刻字。“爹,你快回来,千念害怕!”梅千念刹那间声泪俱下,一遍遍喊着爹爹。

    梅沁似被梅千念所举吓到,跟着哭出声来。管家随即站起,抬手示意唢呐匠在吹,黄钱银纸烧了一遍又一遍,火色炙热,升起淡蓝烟随风而无踪无影。

    唢呐声回荡在沉静的山野,曲调高低有度,凄婉的音色好似时刻都在扣人心弦,足以调动内心每一处细微心绪。

    管家抱着梅沁,走在队伍最前面,梅千念跟在最后面,面色显得有些是论落魄。“哥,你说爷爷刚才的话是不是真的,爹爹真的会出现在梦里吗?”梅沁问向站在坟前不知所措的梅千念。

    “我梦到过,所以我觉得你也能。”唢呐匠笑答道。梅千念听言驻足回望哪一处竹林深处。他只看见那一片竹丛一片翠绿,数不清的竹叶随风舞动,寥寥枝叶落于地,随风飘入竹丛深处。梅千念再往前,只见一队人已匆匆走到前面,走进杂草小路。不远处传来阵阵马鸣,马蹄阵阵踢踏。有人驾马长驱于野田丛见。微风轻抚过他的鬓发,望想无边稻野,山涧传来阵阵鸟语空鸣。

    九九重阳秋高风凉,晨日烟波微茫。江湖湍急有人掌船摆渡,舟上有人握剑坐于船头。其人头戴斗笠帘纱所隔,不知男女。其人一袭墨衣,腰间佩有一枚白玉。

    栈桥前流水缓缓,草色萎黄。秋意感寒,大小落木混杂浮沉随风飘落起舞。微风轻拂其人斗笠帘纱,她牵马从栈桥走过,走向竹林深处。

    “爹娘,孩儿回来看您了。”其人解下斗笠,才见其人真容。他脸有刀疤,眉粗唇厚,留有杂乱美髯。他身形并不魁梧,甚至瘦弱。身形与面容极不相称,他抚顺鬓角杂发,从包袱里拿出一叠黄钱。“这时节还能能回来看看,以后就没什么时间了。爹娘保佑万事顺遂。”

    其人见一旁石碑新立,走上前,嘴中呢喃。“先父梅羽凡,慈母周灵之墓。子梅千念,女梅沁敬立,广政十五年夏。”他轻轻拂过墓碑沉灰泥泞,嘴中呢喃。

    黄龙镇上寂寥无人,他独自牵马走在街巷。清风徐来,卷起一阵细尘。曾经羽府换了牌匾,成了知县私府。府邸大门紧闭,两旁石狮栩栩如生。他伫立许久望着门匾伫立良久都不曾有人出门,街上行人来往。

    “奇怪,这镇上的人都去哪了?”他不禁心生疑问,这与他印象里青龙镇大不相同,街上小贩,户户大门紧闭。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走至黄龙客栈果不其然又见大门紧锁。

    “奇怪,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嘴里念叨,牵引马绳走进一旁小巷,走至后门。

    啪,啪啪。敲门声响,只许久未有人应。“叔,是我回来了,您开开门!”他还未听见有人回应,他这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好,连忙拔剑抵向门闩。

    后院内不出所料的空空如也,几处野草跺,明显是有人还未锄尽。马厩里圈养有一头乳牛。他将斗笠解下,马匹拴好,干草一大把平铺进马槽。

    他将客栈寻了个遍也不见有一个人,而乳牛看来健硕,明显还有人在悉心照料。她独自坐在后院台阶,解下那人皮面具。那人皮面具下,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人称恩仇对半分的周穆雨。

    “或许叔刚出门没多久,可他又能去哪呢?”周穆雨百思不得其解,再入黄龙镇后一切都显得让人觉得陌生,觉有诧异,却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久也不见梅千念,他该不会也出了什么岔子?

    此刻前院传来响动,周穆雨下意识连忙避身,越至屋檐之上。周穆雨向前院望去,见有一人身着朝服,约至三十有四。其体态清瘦,面色黝黑。

    他从灶房走出,手里拿着两个干窝头,一碟酸菜。走至庭院石桌坐下。还未等他将一口窝头咽下,周穆雨已悄然走近他身侧,拔剑抵向其人咽喉。

    他感脖颈一凉,小心翼翼向侧扭头望去。“你,你是什么人?”

    “再多看一看,刀剑无情。”周穆雨冷眼道。“你又是什么人?”

    “你看不出来吗?“他小心翼翼回过头去,双手止不住的哆嗦,以至于连筷子也拿不起来。“本县县尉,还不知小官何处得罪女侠?”

    “我问你,这客栈里的人呢?”周穆雨问道。

    “客栈?这里早不再是客栈了。”

    “你什么意思?”周穆雨手中剑捎用力遍将他脖颈划出一道口子,血顺剑染上衣领。“再不好好说话,我就剜了你的脑袋!”县尉此话一出,周穆雨便已知定是出了变故,现最要紧的是要知道梅千念的下落。

    “我再问你一遍,这客栈从前的人呢?”周穆雨将长剑握的更紧,冷眼狠瞪。

    “死了,临死的时候把客栈卖给了一个卖包子的,之后我再次租住。”他本以为一介女流又能拿他怎样,可如今脖颈传来阵阵隐痛。他故作镇静,不敢再将她惹怒。

    “死了,怎么死的?”周穆雨又问道。

    “这我可不知,我来此租住的时候那个卖包子的已经在此住下来了。”

    “哪个卖包子的?”

    “他就是个卖包子的,不过出门了,说是趁城门未封去城外接她老娘。”

    “去了多久了?”

    “昨天去的,估计回来要到明天了。”

    “女……女侠,女侠饶命,其他的我真的一概不知!”那县尉扑通一声顺着石凳而下跪在地上。

    “你可知梅羽凡?”

    那县尉听到梅羽凡一名面色惊讶,嘴角颤抖。

    “说,他梅家府邸是怎么成了县令私宅!”

    “女侠,女侠明鉴啊!那都是县令的主意,是他看上了梅家府邸,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梅羽凡是怎么死的?”

    “他道青龙镇之后已经快不行了,之后他莫名其妙就死了,之后县令搬进府邸,”

    “他的孩子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人微言轻,他的事怎么可能说与我听?”那县尉说着颤抖着双唇,神情双眉流泪唇齿流水倒显悲悯。

    周穆雨听完长叹一声,收起长剑。周穆雨本起杀意,但突感后背一阵发凉。她凭借多年流离在外经验,察觉定是有人监视。她回头探查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一切如常有时并不是一个好的结果,那只能说明对方武力精深,远在自己之上。

    待县尉转身再往时,已不见周穆雨的身影。他连忙冲出客栈,奔向衙役。

    夜色昏沉,街巷沉寂。只瞧见有打更人手握微微烛火一盏,事儿敲响铜锣,嘴喊亥时,让人当心火柱。

    周穆雨一袭墨隐束装,并未像从前般掩面易容。她走至县令私宅,见宅门打开,屋内烛火已熄。她当知事有蹊跷,她已顾不得多想对策,她的心里点击的唯有千念下落。她拔剑便如入无人之地。

    周穆雨行至前院,众侍卫私兵已将他团团围住,众人手燃火把,照亮了她的脸颊。她左右观望,见百日县尉正藏匿于一旁角落。

    “夜寻本官所谓何事?”众侍卫私兵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周穆雨循声望去,见他身着官服走来,冷眼朝向她上下打量。

    “我以为是多大一号人物,原来只是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子。”侍卫搬来椅凳,他坐于上面色慵懒。

    “说,出于何事夜寻本官?”

    “今年春时,你侵占梅家府邸,你可知他们一家现在何处?”

    “你是他们什么人?”

    “本官日理万机,那里来得闲暇管这些事,快些离去吧。”

    “狗官,非得我将剑搭在你肩头你才肯说人话?”

    “你一个小小女子又能有什么样的本事将剑搭在我的肩头?”

    周穆雨闻言轻笑轻抿双唇。“今日起风,又有雨雪交融。”

    县令不知她所言何意,闻言便大笑起来,众侍卫见县令笑语,本欲随声而附,又见周穆雨双眸逐渐冷肃,一时间又不敢大意。“她怕是早已吓破了胆,失了神智唇舌不清。速速将其拿下,本县令要明日问罪!”县令一声喝令,只见寂静黑夜里周穆雨不慌不满拔起剑来,剑指一众侍卫。“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来?”

    周穆雨横剑刺入众侍卫人等,刀剑相往而未闻有刀剑刺杀之音,唯见风止,众侍卫有人中招向后踉跄,有人只觉只有一份风来,咽喉间传来一阵粘腻之感,随后一阵刺痛。县令见周穆雨势如破竹,众侍卫皆不可挡怎不惊恐,他连忙跑进屋内,情急之下寻得一把剑匣,取出一柄长剑以求防卫周穆雨取命。他藏身于一侧屏风之后,警惕看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