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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山水之畔

    “山头头的那家姑娘呦,等等你家情儿把家还喂。情郎儿在等啥子呦噻,快快去把亲提呦喂。山头头的松木长快些呦,快些让我去把亲提呦。山头头的姑娘等那家的哥哥呦,哥哥走上山岗要把你寻呦。”远处山涧不时传来嘹亮,断断续续地歌音。

    梅千念正坐在河畔,用衣衫浸水,为母亲擦拭去脸颊污渍。他向山上竹林间望去,正好瞧见有一农户下山走来,嘴边唱着正是他刚刚听见的歌调。

    农户走下山后径直走向溪流,取出水壶一饮而尽,随即灌满坐在了原地。天虽已入秋,可太阳的炙烤却还是不留情面。农户卸下干柴,捧一把把溪水浇淋在自己身上。

    “小弟弟,你们三个是从哪来,要到那里去呀?”他笑问梅千念道。那农户把放在地上的一捆干柴放倒,坐了上去。他身着粗布衣,解开了衣扣袒露胸膛。梅千念看着那人面庞,他笑着,露出一嘴黄牙。

    “你是谁?”梅千念问道。他问完接下一捧水,凑在了梅沁一旁。梅沁伸出她粉嫩的舌头舔舐着梅千念手上残余水滴。梅千念的手很小,水在途中漏掉了大半。“你等一下,我再给你多接些水。”

    “我叫石蛋,是山上的农户,今年没收成,就想着砍些柴能拉到城里头去卖。”农户回答梅千念的问题,梅千念却理也不理,农户不由得感觉四下多少有些难堪。

    “我叫梅千念。”梅千念说完,又捧着双手,将水凑到梅沁唇边。

    “你们是外头来逃难的?”农户并没有见到过他们,他本就与他们一同休息,之是无所事事,想要有个差遣,听听闲聊罢了。

    梅千念摇了摇头,接着做到了母亲身旁。“你娘怎么了?”农户注意到了林辰异样,她静静坐在地上,木讷瞧着远处溪流。他到现在还没有听见她说过一句话,这不由得让他心生好奇。

    “我娘病了。”梅千念回答道。出青龙镇后,自从母亲那次像是不受控制地咆哮之后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除过夜深人静的时候,梅千念总能被她母亲的声音惊醒,她在梦里一遍遍叫着救命,叫着梅羽凡。

    “真是可怜,那你爹呢?”农户问道。

    “我爹死了,就埋在那。”梅千念说完手指远处丛见竹林深处。

    农户循着梅千念手指的地方看去,这里一带他都熟读于心,也知道那里除过乱葬岗,还有一处坟墓,修地整整齐齐,还立有石碑。碑上的字他并不认得,只听镇上的人讲过,那里葬的人是以前镇上的大户人家。“你们原来是镇上逃难出来的,怪不得。”

    “真是可怜的人家,你这小娃娃也真可怜得很。”农户不由得唏嘘起,他看着他们一行连基本的碗筷也没有,喝水也要用手一把一把地捧。“小娃娃,你以后怎么打算呀。你们都吃些什么?”

    梅千念听农户一言只能摇头。“不知道。”

    “爷爷给的干粮也快完了。”

    “那你爷爷呢?”农户问完当即想到不对,他爷爷大概早死了吧。

    “他也死了。”梅千念回答道。

    “真是可怜那,明明你才是个五六岁的娃娃。”农户思考一会儿,向梅千念说道。“那这样吧,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你娘们三个就跟我来。”

    “去哪?”梅千念问道。

    “跟我来就行了。”农户说完起身,就要帮梅千念收拾起来。他走近时才发现他娘亲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外头抱着的是一层黑色的绸布。农户虽不懂,但只凭直觉就知道那布可不是他身上穿的一身行头比得上的。

    农户才发觉他们的母亲生得一副俊俏面容,她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挡不住她那双眸,如圆月般清明,似刀锋般锐利。

    农户将他们带到了一处草屋,草屋外蛛网野草弥漫,很明显很久都没有居住过得痕迹。“这里的男人被拉去参军了,女人孩子被周国人用枪,用刀砍去了性命。”

    “你们就在此住吧,总好歹你们在外头流落野外的好。”农户用斧头劈开野草,脚踩出一条小道,梅千念跟在农户后面,挽着娘亲的手。梅沁趴在林辰肩头左右仔细打量着四周。

    农户率先进屋,阴风阵阵吹着,梅千念感到了一丝阴冷,头顶太阳被一棵巨大的槐树遮住,她透过早已破败的门向里面探望,只看见里面一片漆黑,农户的身影那样清晰。

    “这群畜生果然什么也没剩下,这群畜生!”农户忍不住怒骂,这户农家之中与他从前的家一摸一样,家里一件铁器也没有留下,甚至木制的桌椅,泥土盘成的灶台也被毁于一旦。

    烟囱因为年久失修掉到地上成了大大小小的土块,被熏黑的痕迹还依稀可辨。“你们怎么不进来?”农户转头看向屋外娘们三人一动不动。

    “其确实寒酸了些,但好歹算作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谢谢你,谢谢叔叔。”农户听言罢了罢手。“这年头没人好过,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傍晚时分,农户又来了,他这次带了了粗糠,山鸡,还带了火烛。

    “这可是一个稀罕玩意儿。”农户说着,将火烛凑到火堆,点燃引子。“这东西能烧一晚上呢!”梅千念接过火烛,看着那微末火苗一点点将蜡蚕食,融成液水沿蜡身而下。

    “你要省着点用知道吗,我家也就只有两根,给你拿上了一根。”农户说道。“当时我到偷偷到镇上卖柴的时候从一家人里面拿来的。”农户或许因为太久没有人说话,这一开始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梅千念对此火烛并不陌生,从前他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东子,他也从未觉得这小小的火烛会有什么,而今再看,这已是他最奢侈的物件。“不好生火的时候你就把这切下一小块扔到火堆里头,一下子就能着起来。”

    “我知道了。”梅千念轻呼一口气熄灭烛火,将他小心翼翼塞进怀里。

    “谢谢大叔。”梅千念笑道。

    农户看他笑颜,发觉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孩子没有哭丧个脸。他心里萌生出一股暖意,他觉得他没有白做。“这个是我娘叫我给你的。”梅千念从袖兜里掏出一块银锭。

    “你娘会说话了?”农户看着那么一大块银锭,心里止不住的惊讶,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一块银两。“他直勾勾看着银锭,吞咽了一口口水,却问起已躺在草席上,抱着小女儿已经睡着了的他的母亲。

    “我娘一直都会说话呀。只不过她有时候能认出我们,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不停的说着同一句话,在地上打滚,喊痛。”

    “叔这个你收下吧。”

    农户没有推辞,将银两收下揣进了衬衣里。“你娘八成是得了什么怪病,现在入秋还好,就是得好好做好入冬的准备。”

    “这银两也不白收你的,我还会来的。只要你们娘三能熬过这个冬天,日子慢慢地就变好了。”

    中秋时节城内一片沉寂,如一座无人之城。那名叫石蛋的农户轻车熟路地走在镇上街道,他看见了一家写有春满楼的店家,楼上舞女正向他招手,妩媚地看着他。

    一夜春宵后夜色朦胧,石蛋突然听见街道传来一声女子哭喊,他睁开眼睛翻身向舞女一侧正想趴在上窗头偷看。他只看见街巷空空,舞女睡意朦胧以为他又想行男女之欢,随即抱向他的胸膛,红唇吻向他的脸颊。

    寒山清晨雾重且大雪茫茫,雪落而风寒。竹丛深处,朦胧可见远处一处农舍搭有草棚。寒风呼啸而过,草屋摇摇欲坠。

    “哥,我好冷。”草棚内不时传来一声声幼女孱弱涕零之声。大雪飘落,茅屋院落却无半分烟火迹象。生肉冷骨遍布。远山水涧不时传来一声声兽啸。

    “妹妹不怕,哥哥在呢。妹妹不怕,抱紧哥哥就不冷了。”干柴已成一堆堆生灰,他们蜷缩于草席之上,破窗吹入阵阵寒风冷得他们瑟瑟发抖。梅千念一声声安慰着他年幼的妹妹,嘴上说着没事,却流出泪来,他想起了父母亲,想起那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草席一旁放置有一具尸骨,因天寒还未有腐败迹象。其面貌白皙,可见瘦骨嶙峋已辨不清生前面貌。她孤零零躺在地上,只有一旁白烛燃有微末火影。不大的茅屋除过此已再无他物,土墙破窗寒风呼啸而入,他们以野稻为床,瓦砾为灶。

    “哥,我好饿。”梅沁闭着眼睛好似再说梦话,可说着眼泪却流了下来。梅千念升捡起食指粗的木枝燃起火来,在陶碗里放了一小把粗糠,昨夜未吃净的生骨。他走出院外捧起一大把落雪倒在陶碗里,又攥起一把塞进嘴里。

    梅千念望向竹丛外天地之间,想要细数叔叔送来吃的过了多长时间。他不懂得四季如何划分,不知道一月有多少日夜,他只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天还不冷的时候,叶子还没有落尽的时候。那位劈柴的叔叔给他们送来了半袋粗糠,两只山鸡。

    那时候娘亲给了他大块银两,他说下次来的时候会拿来粗衣厚被。要是打来了野猪,我们几个月也不愁没吃的了。

    陶碗里雪花逐渐消融,木枝燃烧劈里啪啦地响。梅千念的思绪随着火焰浮灰纷飞,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与妹妹的生活是因为什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更不知此时此刻的自己该做些什么。娘亲与爹爹一样躺在地上,他不知道娘亲还会不会醒来,或许与那唢呐匠所言一般,自己今后只能从梦里见到母亲。

    梅千念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压着一大片的石头一样,他想一把火将茅草屋烧的片甲不剩,可他不敢,他不敢再听见妹妹的哭声,怕火烧后自己会承担怎样的痛苦。

    “娘亲,我好饿。”梅千念朝着林辰尸首小声哭诉,他怕吵醒妹妹。他越说眼眶的泪就越是忍不住,再往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梅小子!”梅千念听窗外响动,当即跑出茅屋。

    “你可算来了,你终于来了!”那石蛋还未来得及放下背上干柴手上草笼便见梅千念哭丧着朝自己跑来。“梅小子出什么事了?”石蛋放下草笼将梅千念抱住,一手擦干他脸上浊泪。

    “娘亲醒不来了,我怎么叫她也醒不来了。也没有吃的了,妹妹饿的也睡过去了。”梅千念解释道,说完就拉着他要进茅草屋。

    石蛋一进门就见林辰尸首,一旁火烛燃尽。梅沁听到动静,坐在草席上疑惑地向他张望。“梅娃子,你娘出什么事了?”

    “我娘是死了吗?”梅千念走至林辰身旁,蹲下身仔细看着母亲面庞。他现在能闻见一股腥臭,是和梅羽凡下葬时闻见过的腥臭。“他和爹爹一样醒不来了吗?”

    石蛋见此,点头默认梅千念的话。“你娘出什么事了?”

    “那天饿的实在受不了了,娘亲只能下河抓鱼。她浑身湿透了也没有抓到鱼。幸好野地里有一只野鸡被野狗打伤了翅膀,娘亲驱散了野狗,夺来了野鸡。那天的夜好冷,那天娘亲出奇地很热。我和妹妹就躺在娘亲身边取暖。第二天下雪的时候,娘亲就变得凉了,就像一直都在睡觉一样。只不过我再也没有看见娘亲胸膛起伏,她很久都没有睁开眼睛。”

    石蛋听完想到深冬溪流刺骨,那位母亲在水里寻找鱼虾为儿女充饥,那兄妹的哭声将病入膏肓的母亲唤醒。那一幕幕犹如就在面前重现一般,他心里一阵惋惜哀叹,又想起自己曾经的家人,不忍更哀怜起二兄妹。

    “叔叔今天给你们带来了好东西。”石蛋岔开话题,打开草笼将里面的吃食一件件拿出来向二兄妹展示起来。一只不足月的乳猪,一袋粟米,几颗山果,一袋粗糠。“还有最重要的,你看这是什么。”石蛋卖着关子从草笼里去出一小块小物件,大小不足手掌大的物件被布缠地严严实实的,梅千念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好好猜猜这是什么?”石蛋一边打开,一边向梅千念打趣笑道。梅千念摇着头,只觉得一定是好东西。

    “是糖!”梅千念兴奋地手舞足蹈,用食指轻沾塞进嘴里。

    “甜吧,这是我好不容易弄下来的。快去拿给妹妹尝尝。”梅千念听言小心接过,捧着布包将蔗糖放到草席,梅沁身旁。

    梅千念将蔗糖渣粘在食指上,伸到梅沁嘴边。“快尝尝,甜得很。”

    石蛋看着他们兄妹,一股繁杂心绪油然而生,觉得他们可怜,亦真心为他们活着而感到哦开心。他常年居在深山,常以打柴为生,常常想到自己孤苦伶仃。他总觉得自己习惯了孤独,习惯于无人话三句,一人谋生。他曾经也有家,那一年周兵南下,他们母子三人平静的生活全被官兵到来被洗劫一空,自此以后他便开始了他单调寂寞的生活。石蛋看着他们嬉戏,心里不自觉也觉得开心。他想起与与舞女在一起的生活,想起来她的话。

    “千念,这还有几个果子,来尝尝。”他说完转头望向林辰尸首,想到初见时还是初秋叶落飘零,燕雀南飞。他借着被人不知遗弃多久的茅屋大赚一笔,到镇里消遣几月。他想着他们还有多少银两。

    他其实大可以将他们兄妹诱骗,将他们的钱财具为所有。可是心里总在踌躇,狠不下心。

    “从今以后就只剩下你们兄妹两个人了,你们可有什么亲戚?”石蛋问道。梅千念捡起地上山果,用袖子擦了擦,咬掉一口,放在了妹妹手上。

    “不知道,爹娘有很多的朋友,可我并不知道他们在哪。这里一点也不好,而且很冷。”梅千念说完,大口咀嚼山果,又舔了舔包过蔗糖的布条。“你放心沁儿。”梅千念想起林辰常叫她乳名,如今学起她的话来安慰妹妹来,他学着生母从前样子抚顺梅沁鬓发,擦了擦她脸上黑渍。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哪里有炭火,有粮食。你们要不要去?”石蛋问道。

    “什么地方?”石蛋看着梅千念瞧见自己的眼神稚嫩且真诚。或许他真的当自己是可信赖的人吧,如同自己的亲人。

    “离……离这里挺远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到。”石蛋回答道。

    “是没有钱吗?”梅千念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石蛋问道。

    “爹爹带我们出门的时候会带上一个箱子,箱子里面都是银两。爹爹说怕路上会急需,有什么意外。”

    “是啊,没有钱那里也去不了。”石蛋言道,他将头转向一边,不在看向他们兄妹。他看着他们生母遗骸,心里更捉摸不定便随手拿来干草垫盖在她的身上。“要是走,也该让你入土为安不是?”

    “给你”梅千念向石蛋喊道。他抱着一大包包袱,踉跄走下草席。石蛋听言转过身来,心里已确定他包袱里是什么。

    石蛋缓缓打开包袱,果不其然里面都是银两。“你从哪来的?”石蛋说着,细数起银两。

    “爷爷要我们离开的时候给我们的。他嘱托我要是娘亲不在了就去长安,有这么多钱,他们一定会收留我的。”

    “他们是谁?”

    “不知道。爷爷说到长安之后只要你给人说你是梅千念,我妹妹是梅沁就一定会有人收留我。”

    “你很喜欢这些东西吗?那你就收着吧。”梅千念说道。

    “你要给我吗?不要我带你去那个地方?”

    “你说的地方确实美,这里什么也没有。可是怕我会梦不到爹爹娘亲。我在这里每晚都能梦到他们。我怕爹爹娘亲找不到我和妹妹,这样他们就不让我再梦到他们了。”

    “在哪里也一定会的。”

    “你怎么知道?”

    “你娘告诉我的。其实我是通晓天地的神仙。你爹娘告诉我说怕你太冷,于是在哪里变出来了一座茅屋,还说等妹妹会自己吃饭了时候就去长安。”

    “叔叔,长安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石蛋回答道。“也许长安就在我们途径的路上,也许我们还没到你们的家就能到长安。

    “真的吗。”

    柴农没有肯定,只愣了愣,点了点头。

    离羽凡坟不远的一条溪流边,顺着溪流走就到了山下,山下立了一座新坟,有木碑墨写有慈母林辰之墓,孝子梅千念,梅沁谨立。

    “哥哥,我们要去哪?”他们夜行至蜀地关隘,梅沁坐在班车上趴在梅千念怀里问道。她睡眼惺忪,面显疲倦的看着石蛋驱马。

    “就快到了,我们要去很美的家,那里有吃不尽的鸡鸭白面,鲜汤甜果。”梅千念并不知道还需要走多远,走多久。他知道妹妹已经不愿意再走下去,他也有一些后悔,他怕再也看不到父母亲的梦,他们在睡梦中责罚。梅千念从怀里拿出将母亲的银镯,这是林辰下葬前石蛋从林辰手上取下来的,他将手镯交给梅千念,他讲给梅千念这是他母亲留给他最后的物件。他希望这个银镯能给妹妹带来好运,于是把银镯塞进梅沁的腰间。

    春来雨寒,风轻轻地拂吹新长出的柳芽,大道泥泞,路旁野花只才露出骨朵,一滴滴雨打在蓑衣,让发髻湿哒哒地站在脸颊。石蛋背着一大包袱行李,两只手抱着他们兄妹。

    梅千念朦朦胧胧觉得是不是天晴了,他似乎看见了太阳一般将手伸到蓑衣之外。雨打在手上他却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他只觉得头晕体冷,他看着石蛋鬓角胡须杂乱,朦胧间似乎又有雨打在蓑衣,打在泥水里里的声音。“这里是哪?不是入春了吗,到春天了就不冷了。”

    “千念,梅千念,你不要睡呀,不要睡着了,我们就要到了,你挺一挺,我们就要到了!”石蛋越喊声音越小,心里越发愧疚。他不愿害人性命,才对他们兄妹扯下谎话。他想听那舞女的话将他们带向长安买个大价钱,他也想能在途中给他们寻一个家。而天地之大何处才是长安,何处才是他们的家?他又能把他们带向何处。

    在雨渐小后,石蛋终于在终南山脚寻得一户农家。梅千念服下桂枝汤后高烧还未退下,石蛋脱下了他腰布,浸透冷水后附在他的额头上。梅沁坐在梅千念一旁,无所事事打量着茅屋,火红的灶台传来一阵飘香,屋内除过灶火后便没有了除外光照。石蛋与农户围坐在一个四方桌上,手捧碗中冒着腾腾热气。

    梅沁觉得无聊便躺了下来,她将梅千念搂住,小手轻轻拍打。梅沁的耳畔不时传来一声声石蛋爽朗笑声,二人言欢。未过多久梅沁便困意袭来,窗外的雨越来越大,浠沥沥的雨声伴随着风吹哗啦啦残缺的窗纸。她闻着飘香的味道眼皮越来越沉。

    “屋里的人家,现大雨倾盆,能不能行个方便开门避雨。”屋外传来有人敲门叫话,农户本想探出窗外想看一看是什么人,可在漆黑一片中什么也看不到。他回头看了看石蛋,他正在给灶火添柴,又打开锅盖,用筷子搅了搅,怕糊锅沾底。

    农户打开门来,见人有五六,皆披铁甲,腰系长刀。“原来是兵爷大驾。”农户当即跪倒下去,石蛋见门口架势不由得哆嗦。那正是他最恐惧的人,往日情形似里历历在目。他愣在原地摒弃凝望着屋外一众,受不自然打起哆嗦。

    “您这是做什么,现雨下得越来越大,我们兄弟几个实在寻不到避雨的地方,才敢打搅。”为首一人说完将农户扶起,瞥见屋内还有一人。他不禁警觉,仔细又观瞧屋内每一处角落,可屋内昏暗,他并没有发现床上兄妹。

    “快……快进来吧。”农户说话明显不自然,他小心翼翼将石蛋盯了又盯,与他刚才所言,农户已经明了石蛋于那两个小娃来自川地邻国。他怕石蛋的身份被官兵发现,更怕牵连己身。“锅里熬了有热食,各位官爷来得刚好,吃了暖暖身子。”

    为首进门停农户一言来了兴致,大部走向灶台,看了一眼锅里一锅乱炖。锅里清晰可见得是芋头,野菜根叶,零零稀稀飘着麦粒。“不了,我们吃过了。”这样的饭菜他实在是没有胃口,他看向站在一旁不为所动的石蛋,仔细看他眉宇之间有恙,似乎是外来族民。他对此并没有急于求成一口咬定。“给兄弟们烧些热水驱驱寒吧。”其余六名兵士明显品级不高,他们并未穿着甲胄,随身衣物也早已湿透,他们将斜放在桌沿。见他走到向床头才敢围凑坐在灶台旁取暖。

    他说完便动手卸下甲胄,他眼撇床上传来异动,梅沁用脚瞪着被褥,手指不时捏着梅千念的耳朵。“这小儿是甚是让人觉得欢喜。”他本想用床上薄褥擦擦头发,擦擦湿透的身体。知道看见这二兄妹熟睡,心里不由得想起远在故乡的妻女,心思一软,将薄褥盖在他们兄妹身上。

    “这是你家孩子?”他问向农户,转而将甲胄放在四方桌上,作长凳上一脚踩在一侧。

    “是他来带的。”农户回答道。农户说完他看向站在一旁房屋一角束手无措的石蛋嘴上不经意笑出声来。“小子,站那么远作甚?难不成是做了违心是不敢看见我们当兵的不成?”

    石蛋连忙摇头摆手连连否认。“没……没有。”

    “我看饭菜都好了,怎么也不见你们盛饭?”他故作疑虑,又看向农户与石蛋。有突然笑出声来。“这雨下的越来越大,风吹得人生疼。你们烧完饭救把火出来,在这生火来取暖。

    农户听完连声应答,快步走向灶台取出碗筷盛饭。石蛋走到床边轻声叫起兄妹。“梅沁,千念,吃饭了。快起床吃饭。”石蛋见他们没有动静,又挨个将他们抱起坐到床沿。梅沁听到开饭的声音很快就清醒了,睁眼见到面前人凶神恶煞,加上四周昏暗,当即哭出声来。梅千念听到妹妹哭声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头一上一下,一会儿睁起眼睛,又缓缓闭上。

    那官兵统领闻声望向床头,他见梅千念虚弱萎靡,便起身走上前想要探个究竟。他将手放在梅千念的额头,用手感受他的冷暖。“你家孩子这是染上了风寒了?”他将手收回,轻声叹了口气。

    “是啊,刚刚喝过桂枝汤了,就是这烧还没推下去。”石蛋手里拿着两个碗,蹑手蹑脚向床头走来。

    “要是撑不过今晚,这孩子怕是再没救了。”他作出一副哀婉的模样,让出位置坐回了长凳上。石蛋将其中一只碗递给梅沁。梅沁看着饭菜,又撇石蛋一眼。碗里饭冒着腾腾热气扑面而来,梅沁捧着碗绕着碗沿吸允起汤饭来,如待哺的婴儿一般发出顿顿的微末声音。

    石蛋做到梅千念一旁,他将梅千念搂在怀里,轻口吹凉汤匙,将饭菜小心翼翼塞进梅千念的嘴里。梅千念没有吞咽,饭菜和口水又顺着饭菜流了出来。“娃娃呀,快些吃些,要不然你咋么熬得过着这黑天。”

    梅千念已意识模糊,在朦朦胧胧的梦里,他渐渐母亲正为他补衣,她的样子并非林辰的模样,可他确信那就是他的母亲。他听见父亲研墨,笔锋划过纸的声音。他想要说话才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将嘴张开,就在此时,他的母亲端来的一碗热汤。他清清楚楚看得见了林辰的模样,看着她将汤匙味道自己的嘴里。

    石蛋看见梅千念流出了眼泪,他看向统领,才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神态转而严肃。“听你说话,不像是关中话。你是哪里人?”

    统领的话让自己不由得紧张,拿着汤匙的手忍不住的微颤。适才与农户相谈他才得知自己已经到了周国领地,小心官兵这是他切身体会过的教训,更何况自己还是他国民众。

    “我……我从南方来。”石蛋小心翼翼回答道。

    “南方那里来?”统领已小无声息地将刀握在手里,众兵士见此也站起身来,走到了床头,将石蛋团团围住。

    “川地……蜀国。”石蛋回答道。

    “你可知私闯国界是何下落?”那统领笑问,他并没有急着对这件事情定性,只是看他淳朴,想来他应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家的人,便不会是细作。那么能让石蛋离开家乡踏上异乡的事情就让更让他觉得好奇。

    石蛋摇着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副爷,这人怕不会是蜀国派来的细作?”有人提刀蹲坐在石蛋一旁,问道。

    “若是细作,一斩便好。”又有一名兵士蹲坐下来,将小刀拔出正握横与胸前。

    石蛋已是吓得颤颤巍巍,他恐惧地看着蹲下的二人凶神恶煞,而他面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红色。此刻他感觉的自己下体流出一股暖意,像是流血一般刺激着自己。“副爷你看,这厮吓得尿了!”

    众兵士听闻不约而同笑出声来,有的捧腹,有的指着石蛋,向他说着他听不懂的恶语。“依照本朝律令,你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那两个孩子恐怕也会牵连其中。”农户退避在屋舍角落,手里拿着碗却没有兴致再吃下去,他怕自己好心收留会被牵扯其中。农户仔仔细细观察着官兵的一举一动,又左右观望,想挪到窗户下,这样一来要是有一点不对劲他都能逃出屋舍。

    “军爷,军爷我……我和孩子都是老实人家,绝对不会是那位军爷说的人。您大人大量,明一早我们就会回,求求你们大人大量,饶过我们吧!”石蛋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他看见那统领面色放缓,紧接着又解释道。“那俩孩子的亲戚在长安呢,他们父母亲都死了,我这才把他们送到长安。”

    “这么说来,你不是那兄妹两人的爹?不是亲人?”统领问道。他真起身来对梅沁仔细观瞧,又看了看石蛋,他这才发现两人并无相似之处。梅沁污面发黑,但五官相貌精致,尤其是哪一双眼睛宛如清潭,深邃且清亮。

    “那你又因何将他们带到长安?他们这么小的娃娃能给你什么好处?”统领问道此处,却问傻了石蛋。石蛋只是听梅千念提过有长安这样一个地方,自己也没有去过。他听信舞女所言,将他们带去大地方能买的上好价钱,他根本没想过大地方在哪,她只听我舞女说一路向北。谁能想到竟遇此事,石蛋心里怕是悔到了忘川河,难受到了地府。

    “钱!他们给了我很多钱!”石蛋连忙站起身来将藏在被窝里的包袱掏了出来,随即趴在地上将包袱打开。

    “是银子,的确是银子!”统领凑了过去,看见衣物下的确又银两露出了角,衣物上放着一本书,书上写有羽家剑法几个字样。

    其兵士直接将衣物扒开,又把银两颠了又颠。“副爷,我们发财了,这里面少说十几两的银子!”兵士按耐不住欣喜之色,其余兵士皆喜笑颜开,但碍于统领在此,并不敢太过放肆。

    统领将被扔到一边的书册捡起,仔细端详起字样来。他并不是识字,却在营帐中见过有着这样凌厉字体。他觉得这样的东西才更是值钱,少说能值个五十两银子。

    屋外雷声轰鸣,统领好一阵深思,他抬头便见梅沁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将书册塞进衣襟,朝身旁兵士摆了摆手。

    统领起身将梅沁抱起,看梅千念还在昏睡未醒。他抱着梅沁走到门口,窗外雷声轰隆,他用未干的衣袖,擦净梅沁脸上污垢。“真是可爱的孩子,我家女儿也如你一般可爱。”统领看着梅沁,想起远在故乡的妻女不由得悲从心来,他看着梅沁目不转睛,心里相思之味越来越重。

    “能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吗?”同龄的问话梅沁并没有回答,随即而来的是一声痛苦的嚎叫,之后一片寂静,雷声轰鸣。她想转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统领用另一只手轻轻将梅沁的眼睛遮住,又微微再往前挪步,转身。

    “床上的那个小孩是你的哥哥?”统领将手缓缓放下,梅沁点了点头。

    “你和你哥哥去长安,知道要找的是哪一户人家吗?”统领又问道,梅沁摇了摇头。

    统领将梅沁放回床上的时候,梅沁已昏昏欲睡,瘫软地趴在它的肩头。重兵士已将房间血迹打扫干净,只能闻见丝丝血腥之气。石蛋瘫软地床头靠在床头,嘴里留着鲜血。他全身上下看不见半点伤处,只是嘴里还流着鲜血,与煞白的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清晨浓雾汇聚,丛深光影交错。小路泥泞,稀泥一把把缠在鞋底,爬上脚踝。脚步重重交叠,迈向远处一步又一步。二兵士在前开道,二兵士行在统领两侧。二兵士压着石蛋,抱着梅家兄妹“统领,这男孩感觉快不行了!”

    统领听见兵士禀告,停下脚步向后望去,众兵士听到动静,皆向其望去。“副爷,这男孩已经听不到呼吸声了,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统领稍有沉思缓缓走到了兵士身旁,他将将手放在梅千念鼻息处,又扒开他的眼睛仔细看了又看。随即叹了一声气,他看着梅沁,稍有沉思。“那就把他放在这吧。”说完,统领从并使手中接过梅沁,继而向前方走去。

    梅沁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急忙要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却无可奈何。“哥哥!”她大叫着哭出声来,看着自己离梅千念越来越远,她越来越着急,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梅千念恍惚中听见了梅沁的哭声,梅沁的哭声将他从昏迷中唤醒。梅千念睁眼看向队伍离自己越来越远,石蛋步步回头向着被丢弃的孩子发出呜呜的喊叫,兵士不能耐烦的推搡着他向前走去。“把我的妹妹还给我!”梅千念的体力已不能支持他放声大喊,他向着队伍的方向艰难爬行,泥水浸透衣衫让他冷得颤抖。

    队伍消失在了浓雾的尽头,一步步的脚印在雨水的侵袭下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梅千念趴在泥地不再动弹,双目炯炯有神望着他们离开的地方,嘴里重复着同样的话。“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梅沁的哭声越来越悲戚,闻者无有人不动容,她的泪水沾湿了铁甲衣襟,却未能换回他们回到浓雾的那一头,更没有人为此停留。石蛋因为被剜掉了舌头不能再开口说话,他只能用呜呜,像兽啸一般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它的眼眶红的像是枫叶一般红丝遍布。

    天边开始下起丝丝小雨,他们很快走出了密林,走到了河边野田。一众休息,统领从怀里掏出一张烧饼,递给梅沁。梅沁看着统领站起望向远方,她循着统领的目光望去,看见了远处大大小小的营帐,点点火光闪烁。石蛋见到了火光像是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他不再叫喊流泪,只呆呆坐在田埂上,望着面前杂草丛生,点点稻穗还只与脚踝齐平。

    沉寂的夜一望无际,呼啸的风在低沉嘶吼,突然雷鸣,天际撕开了一道裂口,伴着落下的急雨,依稀可辨的树影随风摇曳,远处微微灯火闪烁。有人走在泥泞的小路,他擦干眼眶雨渍,寻着路,走向那微微灯火之处。

    那火光的源头是一家农舍,梅千念轻轻睁开双眼,眼前的情景是她所熟悉的。他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左右望去看见床头坐着一个女人,正握着他的手。“醒了,他醒了!”她说完,有人走了过去,屋内昏暗,她并看不清其二人容貌。

    “千念,千念你醒醒,不要睡,听姨娘的话,不要睡!”她说完,梅千念再次闭起了双眼。松开了梅千念的手,坐在了长凳之上,火光映射在她俊俏的脸颊,“这孩子八成是撑不过去了。”农户站在一旁叹息道。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手里拿着草药。他脱下蓑衣,脱下湿漉漉,布满泥浆的鞋。“怎么样,你找到了吗?”他将草药放在桌上,湿透的的衣服冷得他瑟瑟发抖,他强撑着坐在长凳上,做到了她的对面。他双拳紧握,一律白色烟雾从他的头顶升起,窗外吹来的冷风又让白气逐渐消散。“就这么多了,草药倒是不差,就是太少了。”

    梅千念半醒半梦之间好似听见了有人在说话,他想要睁开眼睛要看个清楚明白,他想知道她的声音为什么是那样熟悉。一股睡意却打消了他的意志,他能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小,能清晰感觉自己的呼吸渐微。

    梅千念不知,刚才紧紧握住他的手,要他不要睡的人正是他的姨母周穆雨。为他猜到草药的正是在漠北大名鼎鼎,墨家巨子拓跋杰。周穆雨青龙镇后向北而行,她猜测林辰会带她们去长安,去寻清秽堂。她没想到会在路上看见林辰的墓碑,得知林辰死讯她更加坐立难安,更着急想要得知他们兄妹下落。她只希望林辰临终会嘱托他们会去长安,周穆雨只能这样希望,这成了她接着启程去长安的薄弱信念。拓跋杰并没有与周穆雨的争吵而远去,出青龙镇后一直与周穆雨同行向北,一路打探梅千念兄妹的下落。

    入终南后他们在林间休憩,天却下起了瓢泼大雨,他们不得不寻找一处避雨,直到一日清晨他们才寻到了一处农家。这处农家坐立于终南山脚下,正是昨晚石蛋求得休憩之所。

    周穆雨看到拓跋杰手上大大小小的的红伤,正用气力烘干衣服,他的脸上无法掩盖疲惫。周穆雨看着曾经在她心里高高在上的墨家巨子,如今却与寻常农家汉子并无异同,她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多了一种不知用语言怎样表达的感激之情。“这几日辛苦你了。”

    时光荏苒,他的脸上早已看不到稚嫩之色,胡子长得盖过了他下巴,两鬓多了白发,神情中看不出喜忧。拓跋杰罢了罢手,一手搭在桌角紧握。“没什么,这孩子怎么样了?”

    “要论起辈分来,我都是这孩子爷爷辈的了,做这点小事不都是应该的吗?”

    “孩子不太好,为他服下的太清虚不知道有没有用,刚刚他睁开了眼睛,现在又昏了过去。”周穆雨回头望向梅千念,前与周灵的那段日子虽然艰难,但她总能找到应对之法。而如今梅千念昏迷不醒,她眼巴巴地看着梅千念,自周灵走后,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束手无策。她坐回到床头,用手轻轻拭去梅千念额头虚汗。

    “这孩子受了太多的苦,唉,是我们来晚了。”拓跋杰走到了周穆雨身侧说道,转头望向灶头正在忙碌的农户。“今日多谢前辈指点,要不这孩子可活不到这时候,小子在此多谢了。”

    农户正往灶中添柴,听到拓跋杰的话转过头来,他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打开锅盖,锅里水沸腾着飘起白气,咕嘟嘟地冒泡。他拿起小碗把仅剩下的稻米,小麦全倒了进去。“没什么。”他说完合上锅盖,又蹲下收拾起干柴,用最长的一支木枝控制起灶里火势大小。

    三个人一人一碗稀饭,拓跋杰与农户坐在方桌,周穆雨把梅千念抱在怀里,用汤匙小心把稀粥递到梅千念唇边。梅千念像是感知到了食物,轻轻咬住了汤匙,双唇上下起伏着小口吸允稀粥。

    深夜里河岸对面的营帐灯火通明,久久未归的副将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南蜀派来的细作。驻军统领得闻,大摆酒宴,为其庆功。

    其将军坐营帐上座,左拥婢女,右握酒樽,看着奴隶载歌载舞乐不可支,统领姓宋,名曰子枫。奴隶女在营帐偏偏起舞,却无音律为伴,她们衣不蔽体,全身上下满是红肿,紫青的伤痕。营帐门外聚满兵士,他们拥簇着议论纷纷,有人随着奴婢舞姿额歌,占据最前面的人一匹如饥似渴的恶狼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女婀娜舞姿。

    石蛋与梅沁被关押在马厩一旁,他们像是牲口一样被绳子绑在木桩上,兵士的欢庆吵闹的声音让梅沁久久难以入眠,野草的荤腥,马屎的臭味直扑鼻腔。他们身旁有两个碗,碗里面有发馊的面饼,有骚气发黄的水。梅沁依偎在石蛋怀里,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她的眼泪已经发干,与尘土干草一起粘在她的脸颊。

    石蛋嘴里不再流出鲜血,他木讷的抬头看向天空,泪水在他的眼眶打转,似乎挣扎着,他一闭眼,泪水顺着两侧滑到了脖颈,进了胸膛。

    乌云让夜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星光,风越来越寒,点点滴滴的雨打在梅沁的脸颊,她蜷缩成一团,石蛋用野草盖在她的身上,把她抱在怀里。奴婢被兵士争抢着进了不同的营帐,直到营帐里喧嚣渐小,烛火渐熄,他们相互依偎,终于进入了梦乡。

    梅千念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终于看清抱着自己一整晚的人究竟是谁,那是他日日思念的人,如今终于等到的亲人。梅千念哭出声来,将周穆雨紧紧抱住。“姨娘,姨娘!”

    梅千念的哭声将周穆雨吵醒,她听见梅千念的哭声,悬着一整晚担惊受怕的心才算真正放下,她将梅千念紧紧抱住,手搭在梅千念的额头。“烧退了,好孩子,姨娘在呢,姨娘一直在呢!”

    周穆雨的声音吵醒了趴在放桌上睡得正香甜的农户和拓跋杰。他们看着没千念哭的声音越来越嘹亮,心中大喜,想来这孩子算是过了鬼门关,阎王把他还了回来。

    “孩子,你受苦了,姨娘来晚了。”梅千念的哭声让周穆雨动容,她眉头轻皱,终于落下泪来。她看着孩子,想起来周灵,好似那便是感受到了心的温度,足以让泪水变得滚烫。

    拓跋杰看着眼前她们彼此依偎啜泣的场景又怎能不有所动容,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周穆雨。这大概就是她所说的,心的温度。这大概才是她所要追求的情感。

    “姨娘,你终于来了!爹爹死了,娘亲死了,妹妹也被她们捉去了!”梅千念哭诉着他的苦难,他哭诉起被人夺去,不知下落的梅沁。他终于找到了熟悉的亲人,他终于等到了能帮他找回妹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