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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孤灯长夜

    清晨薄雾渐消,河滩传来一声声鸟鸣,营帐篝火燃尽,酒坛整整齐齐摆在角落,空气里弥漫着酒腥气,烤肉的味道,有兵士正在打扫昨夜酣畅酒宴后的残迹。

    石蛋和周穆雨被捆绑着走近营帐,她们一前一后,面前的兵士拉着他们。梅沁左右张望,有人早早的已经操练起了兵士,有人摇头晃脑地站在营帐外。

    衣不蔽体的奴隶双腿颤抖,一小步,一小步不同的营帐出来,她们二连三地缓缓从梅沁的身旁走过,他们有的人双手抱着肚子,有的人越走越慢,有的人实在忍不住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石蛋面无表情地跟在兵士后面,紧紧捆着他的绳子磨出了血痕,他头发乱成了团又粘在头皮上。兵士一路上打着招呼,直到把他们带到了一处营帐。

    乌云未散,冷风直扑扑吹在脸上,脚下踩着的湿泥早已浸进了鞋子。梅沁冷得瑟瑟发抖,她的个头还不到石蛋大腿,绳子缠在她的纤细的脚踝,胳膊上。兵士面无表情地蹲了下去,解开了绳子,两只手提起着她的胳膊,把她架了起来,朝向营帐内走近。梅沁看向兵士走入的营帐,营帐里的奴婢她们不约而同地聚草上的草席上,相互簇拥在一起。营帐内昏暗潮湿,梅沁看不到她们的容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兵士用力脱手,把她扔进了人堆里。

    人堆里有人惊醒,看到兵士走来本能的向后退缩,双拳紧握交叉护在胸前,双眼不敢懈怠一份,紧紧盯着兵士,面色全是恐惧。

    兵士只轻笑一声,取出来夹在腰间腰带上的长鞭,“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

    男奴隶加上石蛋有五人,他们骨瘦如柴,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新伤旧疤混在一起。他们神情空洞,瞳孔缩成了一个点兵士的一声喊骂,他们连忙自觉站成一排,朝向帐外走去。他们每天必须要做够最辛苦的活事再能休息,稍有携带就会引来一顿长鞭挥打。

    随后兵士将石蛋打进了队伍,石蛋跟在队伍最后,不知去向何处。

    营帐里还有大概三四十人,大多数都是女人,她相互拥簇成一堆蜷缩在草席上休憩,她们大多数人有的人衣不蔽体,有的人衣服也没有,赤身裸体地蜷缩在人堆的最里面。惊醒的人们看到了梅沁,看她冷得瑟瑟发抖就脱下了她的衣服,将她抱进人堆的最里面。有人看见梅沁的衣服里夹着一枚银镯,小心翼翼将它藏于身下,继而把她抱进怀里,

    她们大多数是征战南蜀时从城里抢回来成了女奴,极少数是跟随着的军营苟延残喘。她们下体红肿,身上尽是紫青的伤痕,干草席和地上烙印了数不清,大大小小的血渍,有的已经干了,有的聚成血滴,一粒粒如一颗颗红玉。

    营帐内犹如死一般的沉寂,直到正午时分,太阳映照进营帐,照亮一小片土地。有人端来了一大盆稀粥,五六个面饼。热粥的味道唤醒了她们。她们聚在饭盆,趴在地上用手在稀粥里找舀起米粒塞进嘴里,争抢着面饼,吸允着汤和水。

    梅沁坐在草席上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们争相抢夺着食物,她的肚子饿的咕咕作响,凌厉的风吹进营帐,她感觉到了冷,她把衣服拿在手里,折腾好一会儿才穿进去一个袖子。

    等梅沁终于挤进了位置,面饼早已被盆里的稀粥这剩下残羹,她们吃完将手舔干净又重新躺在干草席上沉沉睡去。梅沁没有力气把饭盆抱起,她也学起她们的动作,用舌头添起饭盆里的残羹,挂在盆壁上的汤汁。

    “小孩,小孩过来!”梅沁转头望去,见草席边上坐着一个女人,她冲着梅沁招手。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梅沁走到了她的身旁,女人看着梅沁的眼睛,嘴上笑问道。

    “梅沁。”梅沁回答道。她牵起梅沁的手,将另一只手摊开,里面是半个手掌大的面饼。梅沁双手紧紧抓着面饼就往嘴里塞,她的牙才刚刚长齐,要不碎的面饼噎地她阵阵干咳。女人将面饼交给她并未再问什么,她平静地看着她,嘴上微笑。“你好梅沁,我叫赵甜花,叫我赵姑姑就好。”她说完转而将梅沁抱在了怀里躺了下去,沉沉睡下。

    梅沁眼睛睁着圆圆的眼睛,她起身看向帐外,隐隐约约听见好像有一声声惨叫。她走下草席,捡起被人扔在地上的衣服。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帐外,帐外有炊烟寥寥直冲云霄,铁甲兵刃相碰撞,还有人顶着烈阳发出一声声惨叫。她清楚闻见除过血肉腥臭,还有鸡鸭烹烤的香气,瓜果甜甜的味道。

    营帐外河滩重兵士列阵操练,正午天气回暖,甲胄沉重,众兵士皆大汗淋淋,冲杀喝令声振沸林木,响遏行云。石蛋独自一人搬着一人高的大致与腰齐粗的木柱,粗糙的树皮磨烂了他粗糙的布衣,他每走一步,树皮就顺着晃动再往下多磨一分。磨出的皮肉早已不知去向,缝隙里不停的往外冒着鲜红色的血,血与汗液相容,顺着他的锁骨流到衣服里,粗布衣服紧紧粘在他的身上。石蛋的后面紧紧跟行一名兵士,手拿长鞭,另一只手正解壶盖,他仰起头,喉结上下而动,将水灌进肚里。

    正午时分烈阳正毒,石蛋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顶在肩头的木柱落地并未重重压在他的肩膀,胳膊传来的剧痛他的五官几乎快要皱到一起,他张着嘴又紧紧咬起牙关,稍微清醒后另一只手连忙紧紧抓住木柱。

    “他娘的快些起来!”好一阵石蛋手脚并用才挣脱出来,兵士见他挣扎了好一会儿,见到副将正朝自己走来。“他娘的你有用没用,快他娘的给我起来!”兵士说完,一鞭抽到石蛋后背,石蛋疼得又趴到了地上。他后背缓缓显出一道血痕,他的背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这样的血痕。他的衣服早已看不清衣服原本的颜色,长短不一的伤很印成的血红色,泥浆干透的土黄色,还有呕吐后食物的残渣,口水,胆汁。

    石蛋艰难的从土地里抬起头来,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缓缓爬到兵士身旁。他双手合十,眼神里吐露出乞求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兵士手里地水壶。

    兵士读懂了他的意思,他打开壶盖,将壶中水一饮而尽。“搬木头去!”兵士说完,又挥起长鞭,朝向石蛋后背打去。石蛋见到鞭子挥来急忙朝一侧躲避,长鞭打在了地上,泛起的泥点四散。石蛋见兵士发怒,再不敢有任何需求,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颤抖地又跪在了地上。

    “差不多正正午了,去找个阴凉地里歇一会!”副将朝兵士招了招手,向他喊道。兵士见此连忙跑了过去。“去给老子把昨天晚上那个领舞的姑娘带过来,再提一壶酒,陪老子喝点!”

    “哎!”石蛋听不清他们在讲些什么,他看着兵士朝远处走去,一下子瘫坐到地上。他转过头左右张望,远处与他同行的奴隶有的在打桩,有的在往外运土,有的在挖看不到浸透的深坑。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两个兵士,他们的动作稍有怠慢,长鞭或木棍都会打在他们身上,有人体力不支倒下再也没有起来。营帐外的远处断断续续有人走来,趟过缓缓河流。他们双手背后,麻绳把他们串成一队排成一队,队伍里有男有女。

    石蛋缓缓倒下,头枕着木柱轻轻闭起了眼睛。一滴滴水顺着他的唇边流进嘴里,石蛋睁开眼睛,他只看见有人手里拿着水壶,正把水一点点倒进嘴里,阳光晃得他看不清是谁,隐隐约约的轮廓好像他朝思暮想的个女人,又好像是一个小孩。

    一日黄昏无限静谧,安逸祥和。西边的夕阳渐落,湛蓝的天空上映射成金黄色的浮云,河边上的芦苇随风轻拂,溪流潺潺,水鸟不时划破天际,一声绝鸣。

    那些奴婢女人当着兵士的面脱下秽衣,依次缓缓朝河里走去。找姑姑把梅沁放在河边,把衣服放在她的怀里,叫她好好看管。她们在冰凉的喝水里洗净污秽,以备夜里服侍兵将,她们有的人把头发盘在头上,小心翼翼地用水轻轻沾着伤处,有的将头发在水里散开,小心翼翼地缓缓走向深水处,头猛地扎紧水里,等到再浮起来的时候已经头朝下,没有丝毫动静。

    有一行人从桥上走过,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华丽的女人。河溪里的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行人从桥上走过,尤其是那为首的女人,她是那样雍容华丽,她们简直天壤之别。她们默不作声,洗身体的动作逐渐变缓,她们有的人想起了从前,有的人想到整日如牲畜一般的活着。她们看着她们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夕阳落到了山脊,一股寒风袭来,刺痛了她们沾着水的身体,流着泪的脸颊。

    梅沁双手托腮,看着天边的红云越来越暗,女人们依次爬上河岸,她猛地站起身来,在人群里找起赵姑姑。她突然被人提到了怀里,梅沁抬头,所见正是她要找的人。赵姑姑接过她手上衣物,把衣服披在身上,一手攥着衣角,把她二人紧紧包住。梅沁躺在她的胸脯里,那里软的像是躺在鹅毛堆里,她紧紧挽住赵姑姑的肩膀,头枕着她的胳膊。

    那一行人走进营帐,为首一人身着风衣,要下裙摆随风而舞,她头戴斗笠,话间吩咐其车夫,随从。

    “什么人?”一众兵士将她们团团围住,副将为首,仔细张望起帘纱后其人真容。帘纱所见朦朦胧胧,他可以确定的是她是一个女人。她不慌不忙从卸下挂在腰间的玉佩,交予副将。

    副将将腰牌握在手里,起玉冰冰凉凉,却感不到丝毫寒意,那玉上镶有金丝,依稀可辨有三个打字。副将并不是识字,背后令字他倒认得。“这什么意思?有谁识字呀?”

    有一兵士从人群里挤到了副将一旁。“我……我认得。”他手指玉佩,轻眉头,仔细辨认起字迹来。“清,秽,堂。是清秽堂。”

    “什么!”副将睁目看向那一行人,只见为首一女已卸下斗笠,其颜美艳,神情肃穆。

    “你们的将军宋子枫现在何处?”她严厉呵道,伸出手来将玉佩夺过,重新挂回腰间。

    “你,你什么人?”

    那副将声音颤抖,只见她不紧不慢脱下风衣,缓缓答道:“张婷。”

    副将将张婷带到将军营帐前,转身相张婷抱拳作辑道:“堂主稍等片刻,容小的先行通报。”

    张婷挥手以示,副将有作一辑转身钻进营帐。张婷转身远远望去,见女人排成一排,正走近营帐,她清楚的看见有人赤身裸体,有人步履阑珊。

    “什么!”张婷清楚听见宋子枫在营帐里大喊,以及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她嘴上微笑,左右张望起营帐景象。

    “婷儿妹妹!”宋子枫出了营帐遍喊张婷,他衣着整齐,身穿铁甲,见只她一人,算是放下心来。

    “婷儿妹妹你怎么来了?”宋子枫张开双手,快步朝向张婷走近。

    “还真是人靠衣装,你越来越有当将军的样子了。”张婷朝后退步笑道。

    宋子枫摆了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就你一个人吗?我爹爹没来?”

    “她托我给你送来了一些酒水,还有鸡鸭。他让你在这好好干,别丢了清秽堂的脸。”张婷笑道,牛头朝向营长内眺望。“怎么,不邀我在营帐里坐坐。”

    “哎呀,屋子里太乱了,进不得,进不得。我们转转吧,你吃过了吗?要不我带你去尝尝军里的伙食?”宋子枫说完眼瞪副将,副将心领神会,走进了营帐。

    “不用了,最近没什么胃口的。”张婷摇了摇头。“那就走走吧。”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张婷手指那排成一排的女人。

    “奥,前段时间进攻南蜀时收来的奴隶。”

    那一排女人从张婷身旁走过,她注意到了没有衣物的女人冷得瑟瑟发抖,其中有一个女人胸前异样最为显眼,有一个女孩抬出头来,与她对视一番后又缩回女人怀里。

    张婷见她们渐渐走远,那女孩又探出了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孩子?”张婷目视宋梓枫,心疑是不是他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也记不清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奴隶里有人拖家带口的不是很正常。”宋梓枫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看道副将走出帐外,嘴上微笑。“夜里天冷,我们还是进去说吧。”他说着揭开营帘,邀张婷入帐。

    “收拾好了?”张婷笑道。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张婷朝营帐中走去,气味中混杂着酒腥惹得张婷一阵恶心欲呕。营长内燃有炭火,明显是新添上的。张婷忍着恶心继续朝内走进,左右张望起帐内摆设。她轻叹气,坐到了一旁椅凳。

    “她们都做些什么?”张婷看着他将铁甲卸下,又问起刚才疑问。

    “她们……她们做饭,喂养战马,奴婢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宋子枫回答道。

    “军中的事情我不是不知道,宋子枫,宋叔为什么要你来你不是不知道,你可不许胡来!”张婷看着地上血红色的地毯,大致猜测血腥之气的源头便是此处。她轻微屏息,用丝巾掩住口鼻。

    “明白,我当然知道了。”宋子枫坐到张婷一旁。“也不知道爹爹怎么想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回长安啊!”

    “等宋叔觉得你能回去你就能回去了。要不是你和聂彭生做起买卖奴仆的事,宋叔怎得会如此动怒,把你……”张婷话未说完,宋梓枫挥着手连忙将他打断。“好了好了,能不能不提这件事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大老远来就是为了挖苦我这一顿吗?”

    “怎么,堂主还不能说你了?”张婷伸手弹了一下宋子枫额头,作出气态。“你呀,不要再惹宋叔生气了,等他觉得你能回来了,你自然就回去了。”

    “你埋怨我们的这个决定吗?”张婷问道。

    “怎么敢呢,我明白,要不是你和林夜,我就真得去漠北了。”宋子枫脸上全无嬉笑之意,他抿着嘴唇,连连唉息。

    “明天我得去一样成都府里一个叫青龙镇的地方,我想看你能不能行个方便?”张婷觉他诚信悔过,心里算是放下心来。心想他还好不负宋义良苦用心。

    “你去成都府干嘛?还去青龙镇!现如今南蜀可不太平,你去了我可保不住你。”周子枫感觉得到,这才是她此行南下的真正意图。去年他率兵攻打青龙镇,虽然到现在也没能攻破城池,但城里的消息他可算作了如指掌。

    “我哥哥人在南蜀,听说林辰诞下一女,林夜想得紧,我就来看看,把他们接到长安。”

    “是哪个叫梅羽凡的?为那些穷亲戚跑来跑去的干嘛。”

    “你说什么?”张婷听言愤怒站起身来,手指宋子枫。“宋子枫,你胆敢再说一遍!你是嫌这里太过僻壤,是不是一定要把你送去漠北守关你才消停?”

    “婷儿妹妹说的哪里话。”宋子枫连忙站起身来,双手合十讨饶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说我不愿你去,就是爹爹来了他也一定不会让你去。你要是出了危险,那怎么办?”

    “所以我来问问你,能不能行个方便。”

    “那叫青龙镇的地方早成了一座空城,就剩下官兵驻防,如今战火纷飞,他现在还在不在也不知道,你不妨在这里多等一段时日,等我攻破青龙镇,他在或不在不就一目了然了?”

    “不行,你还有什么办法吗?我明天必须进城。”张婷一时怒火中烧,听宋子枫一言镇静下来。她得知如今战况杂乱,她隐隐察觉不安。一股弄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或是他没能撑到现在,是否出了变故?

    “我想想办法吧。”宋子枫手抚额头,长叹气一口。“你叫我怎么说你?婷儿妹妹,你这次是偷偷出来的吧?我爹爹不知道吧。你今晚好好休息,我想想办法。”

    “多谢你了。”张婷言道。

    “千万别,我爹追查下来你可别把我供出来,要不然我就真得去漠北边疆,或者去攻打北汉了。”宋子枫苦笑道,他挥了挥手,又唉声叹气起来。

    “他可舍不得你出生入死,放心吧。”张婷说完转身出了营帐。

    夜间繁星璀璨,清风徐徐舞动战旗,营帐内灯火通明,巡逻的兵士有条不紊地排成纵队,铁甲声音碰撞,干柴烧得劈里啪啦地响。张婷在卫兵引领下逐渐走入黑暗,左右营帐不时传来女人哭喊嚎叫,男人喘息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张婷紧握双拳,一股似河鱼般的腥臭扑面而来,她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黑暗的尽头。

    夜深人静时营长内烛火渐熄,张婷独自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入睡,她一闭眼就是梅羽凡,林辰的影子。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所见到的是一幅幅惨状,羽凡满身伤痕的躺在树下,林辰满身白霜冰晶,他们瞪着眼睛,逐渐七窍开始流出鲜血,他们的嘴里发出奇怪的呜咽声,步履蹒跚的朝向张婷走来。

    此刻营帐之外,有一人在暗处摸索,他头戴面纱,一袭墨衣。他穿行于营帐之间逐个排查,约至半个时辰后,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营帐。

    他打开吹燃火折,所见奴隶束缚手脚绑在柱上,不远处草席上躺着一排排的女奴隶,她们躺在草席之上相互依偎着抱团取暖,火光照去,只见她们蓬头垢面,身上,头发上散发着腥臭,她们有的人衣不蔽体,有的人畏惧火光,遮住眼睛,颤抖着将身旁人紧紧抱住。

    人堆的最中央躺着一个女孩,他感觉她就是她要找的孩子。他吹灭烛火,用嘴咬住火折,轻手轻脚在黑夜里摸索,小心翼翼将梅沁抱进怀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襁褓。梅沁并未哭闹,他顺着梅沁的手摸索,发觉她紧紧攥着一个女人的手。他重新吹燃火折,才发现那个女人正瞪着他。

    “赵姑姑!”梅沁发觉自己被一个陌生人抱在怀里,直接哭出声来。

    “赵姑姑见此一把将梅沁夺回,抱在了怀里。梅沁在她的怀里停止了哭泣,恐惧的看着他。

    “你是谁?你是来救她的?”赵姑姑问道。他听言点了点头。

    “我怎么相信你?”赵姑姑又问道。

    “她叫梅沁。”

    “我可以让你带走她,但你要带我们一起走!”赵姑姑说道。“要不然我就叫人来,你和她谁都走不了!”

    他稍有思索,点了点头。“快!”

    赵姑姑听言晃了晃身旁的女人们,她简要说明其意。他趁着这个时间给梅沁裹上襁褓,最终有十余人愿意同她们一同逃亡,剩余的人有的再也没有醒过来,有的人已经没了力气再做出反应,听到找姑姑的话,眼角流下泪来。

    她们排成一队,行走于暗处营帐暗处,赵姑姑抱着梅沁,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她们出营帐不到百米,便听见营帐中有人大喊,发出呜呜的声音。众兵士听到动静,皆向其跑来,一时间火影攒动。

    她突然察觉到一阵恶心,连忙起身趴在床头,好一阵恶心呕吐后,食物残渣与胃里酸液摊在地上散发出浓烈酸臭,张婷越闻这个味道就越是恶心,越想呕吐。

    她眉头紧皱,胳膊用力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屋内昏暗,她看向屋外火光攒动,心想应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已无心再深思下去,她轻闭双眼,把被子重新盖在身上。

    ”什么人!”有兵士发现了他们的身影,向其大喊。奴隶当知暴露,四散而逃,赵姑姑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

    兵士见有奴隶冲出,皆围聚霸刀冲去向其砍杀,只一瞬只见,已有四五女奴倒在血泊之中。他些赵姑姑与女奴趁乱隐退与暗处,随即拔剑将营帐砍出一人大的破口,躲了进去。

    宋子枫听到动静,连忙跑来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出什么事了!”他边跑边喊,心想若是有刺客趁夜深行刺,他最怕张婷出了什么差错。

    “禀告将军,有女奴趁乱出逃,已经死了几个,但不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给我搜!”宋子枫大喊道,他看向张婷的营帐,连忙跑了过去。“婷儿妹妹,婷儿妹妹!”

    “怎么了?”张婷问道。宋子枫听见张婷的声音,心放下来大半。“刚才有奴隶出逃,我怕跑到你这里来了,你没事吧?”

    “没事的。”张婷回答道。

    “真的没事吗?”宋子枫又问道。

    “我已经睡下了,你要进来看看吗?”张婷言道。“我太困了,没什么事我就睡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周子枫听言,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天底下依旧只有张婷有这份善心,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宋子枫说完,有副将走到了宋子枫身旁。“将军,她的营帐破开了一道口子。”

    “里面有人吗?”宋子枫问道。

    “里面太黑了,什么也看不到。”副将禀告道。

    周子枫听言却笑出了声来。“没事了,好好歇着去吧。”副将所言,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将军,不进去看看吗?”副将问道。

    “不了,今天晚上就不设防了,都好生歇着去吧。”

    “将军,这是为何?”副将不接周子枫此言何意,依照常理来说,此刻才应加强戒备,以防奴隶叛乱。

    “我这心软的妹妹呦,照我说的做就好。”周子枫轻叹转身,缓缓走向他营帐的方向。

    “还有别的情况吗?”周子枫问道。

    “女奴死了的有五人,营帐里的男奴一个没少。”副将紧紧跟在周子枫言道。

    “这件事情就当作没发生过,剩下的奴隶严加看管,明天一早不论男女就不留活口了。”

    “是!”副将听令,目送周子枫远去。

    “对了,另一个营帐的可要除过。”周子枫叮嘱道。

    “属下明白!”副将领命,招呼起一众兵士。

    营帐内张婷点燃烛火,为女奴找起衣物。她看向赵姑姑怀里的孩子,看她睡得香甜,心里满是欢喜。“你们出去之后向北而行,可千万不要再被他们捉去。”

    涨停叮嘱着,又看向站在他们身旁身着墨衣男子。他虽蒙面,张婷看着他的眼睛察觉不到丝毫杀意,更觉得甚是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是什么人?”张婷问道。

    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对于张婷却没有熟悉之感。他接过赵姑姑怀里的梅沁,将他背在身上。“劳烦你明日将她们带出军营。”他说完便出了营帐,消失于夜色之中。

    “你们有谁知道他们的身份吗?”张婷问出此话全凭直觉,她对于他的熟悉就像是有过一面之缘,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与他是否有过交集。

    “我不认识他,那个小女孩叫梅沁。”赵姑姑回答道。

    “梅沁……梅沁。”张婷反复念叨那女孩的名字。“她也姓梅,会不会哥哥……”张婷越想越后怕,倘若她是羽凡的孩子,那羽凡,林辰现在何处?她被人救走,那他到底是谁?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张婷反复念叨,她颤抖着双唇,她不愿意相信她的猜想。她看向女奴一众,那女奴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们先换衣服吧,明天我带你们离开。”张婷说完,觉得头有些发昏,缓缓坐到了凳子上,一手托住额头,闭目缓息。

    突然,张婷听见有东西掉在了地上,她随声望去,见是一枚银镯。她觉得那银镯眼熟,拨开衣袖仔细确认。她越是对比,越觉得是林辰的那一枚银镯。

    赵姑姑见银镯掉在了地上,急忙捡起,回头瞧见张婷看着自己,朝自己走来。“这银镯哪里来的?”

    “说话!”张婷从她手中将银镯夺下,她仔细看起那银镯,已确认无疑的确是林的那一枚。“这个镯子你从哪里来的?从哪里来的!”张婷怒吼道,她紧紧抓住赵姑姑的手,紧紧咬着牙关,瞪着她的眼睛。

    她与林辰的银镯是为一对,是他们成婚当日宋义专门请银匠打的。现如今到了她的手上,那只能说明羽凡与林辰出了差错。

    “是,是那个女孩的,是那个叫梅沁的小女孩的!”

    张婷听言,缓缓松开了找姑姑的手。她紧紧握着银镯,心里反复思索羽凡,林辰到底是出了何种变故。“宋子枫,宋子枫!”她大喊着宋子枫,一下子跪坐到地上,眼泪在眼眶打转。

    “宋子枫,宋子枫!”张婷站起冲出营帐,左右张望起,辨认起哪一处是宋梓枫的营帐。她紧紧攥着银镯,她又想到了什么,又重返营帐将那赵姑姑捉拿。

    “跟我来,我保你不死!你们待在此处,要不然没人能保的你们平安!”张婷怒吼道。“走!”张婷喊道,拉起赵姑姑就走出了营帐。

    宋子枫听到了张婷的声音,他睡眼朦胧提起剑来,揭开帐帘便朝向张婷冲去?

    “宋子枫,宋子枫!”张婷拽着赵姑姑的胳膊,哭喊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宋子枫拔出剑来,瞥见一旁女奴,向张婷问道。

    “你看,你看这镯子,我找到她了,我找到他们了。”张婷将银镯交在他的手上,说出的话带有哭腔。

    “你找到谁了,是你哥哥?”宋子枫疑问道,他的营帐中又何来的他的小消息?宋子枫不禁心里起疑,那银镯他的确见过,是婷儿成婚时宋义亲自请银匠锻打的。“怎么回事?”

    “你快,你快追上他们,他们还没走远!”

    “追?……追谁?”未等张婷答复,她忽感头昏,倒在了宋梓枫的怀中。

    宋子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双目瞪向站在一旁早已发怵的女奴。赵姑姑一下子瘫软在地,一众兵士赶来将她团团围住,双刀架在她的脖颈。

    “将军,将军!”宋子枫听到有人喊他,他回过头去,见副将正连忙跑来。“将军,出什么事了?”

    “去,去找军医,去看看婷儿房里还有没有别人。要是有,连同她一同带到我的营帐,”宋子枫向副将吩咐道。他说完便将张婷抱起,转身走向他的营帐。

    副将领命,不多一会儿便带着剩余女奴,带进了宋子枫的营帐。营帐内,军医谈及张婷病因,宋子枫见女奴押来,挥手示意军医退下。

    那女奴当知自己死到临头,吓得怕坐在地上,有的人流着泪,她们紧紧簇拥成一团。赵姑姑独自跪在一旁,她双目空空,嘴角挂着一丝红血。

    次日清晨,梅千念独自坐在农户家外的柴堆上,他的鼻子流着青色鼻涕,双目愣愣地注视着远方,姨娘说梅沁早就能回来,他从晨光未醒时分就趴在门缝张望,现晨日刚刚挂上枝头,周穆雨劈柴生活准备做饭,他独自坐在柴堆上,目不转睛地看向小路尽头,期待着她们出现在路的尽头,挺进梅沁远远地喊一声哥哥。

    “千念,快回来吃饭了,你还没好利索,不要一直吹风。”周穆雨为听见梅千念回话,她走出门外,见他一动不动的坐在柴堆上。“你是不是皮痒了?快回来,吃过饭还要吃药呢!”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梅千念见到路口人影,开心的手舞足蹈,从柴堆上一跃而下,蹦蹦跳跳的朝他们跑去。

    周穆雨看向梅千念跑去的方向,微微见到一个人影,手里抱着一个包袱,正朝着此处走来。

    那包袱探出一个脑袋,伸出一只手朝向梅千念挥动。“哥哥!”

    “妹妹!”听到了梅沁的声音,他朝挥起双臂,朝向他们跑来。他蹲下身体,把襁褓放在腿上,腾出一只手松开了面纱,显其拓跋杰真容。

    “你可算回来了。”梅千念牵起梅沁的手,梅沁顺势将襁褓挣脱开来,站在了地上。他们兄妹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未果许久便又松开,梅千念牵起梅沁跑向农家。

    拓跋杰见周穆雨缓缓走来,他真起身来,将襁褓挂在肩头,朝向周穆雨走去。“一切可还顺利?”周穆雨开口笑问道。

    拓跋杰点了点头,他情绪低沉,他与她目光短暂交接,继而走向农家。

    “怎么了?”周穆雨跟在一旁,不知他怎么了,疑惑问道。

    “没事。”拓跋杰回答道。

    “是见到了不该见的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还是还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周穆雨又问。

    拓跋杰要了摇摇头,他轻声叹息,抿起双唇。“暮雨,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周穆雨好一阵思索,他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却因这个问题想到了往日种种,她所见到的种种不公,所听闻的一桩桩血泪惨案。她好一阵思索,回答道:“若你一想到人都是要死的,人,大概没有什么意义吧。生命的全部终有走到尽头的一日,可它的过程是璀璨且绚丽的,它的意义是暖阳依旧,雨音消愁,是脑海里木抹不掉的意趣,是……”周穆雨话说一半,她看向拓跋杰,其二人对视,她却没有再说下去。

    “那……”拓跋杰不知该如何去形容他所见到的一切,而这样的情景绝不仅仅只出现在一个军营之中,他不敢想象其他军营是怎样的。那样的情景像是一记重拳,那一拳打在他内心中最坚硬的地方,而只这简简单单的一拳已将它击垮,一如一座高楼訇然崩塌。

    “我明白了,你看到了你不愿意看到的。正如你所见,你所期望的人间是否真如你所愿,你拼尽全力所要挽留的,是千千万黎明百姓,还是想他们一样的被当作牲畜的奴仆?”周穆雨想到了他看到的场景,她清楚明白那样的场景是他理想的阴暗面,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以阴暗的世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正如他所见到的一样。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我……我现在很乱。”

    “不,你很清楚,你和前任巨子一样清楚,这样的人间单靠一个小小的墨家是无力改变的,墨家子弟人皆空有滚烫热血,如幻梦般的理想,却没有能力,或是权力。他们对于皇权深恶痛绝,他们的能力只适合除恶扬善,不适合大同之道。”

    周穆雨的话拓跋杰无力反驳,前任墨家巨子李子淳谆谆叮嘱他早已忘掉了脑后,自他携墨家子弟远征塞北,收复失地,将墨家发扬光大,这是他的理想,而他却看不到半点的曙光。只除恶扬善,周旋于契丹铁甲时民心拥戴,可对于皇权更替,百姓安居,这那里又是他,是他墨家所能左右。

    “确实如此,我即希望于终有一日能重复大唐盛世,又希望人世和平,万民平等。那样的念想,太大,也太假。是我走错了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拓跋杰嘴上苦笑,双眸看着她神情中却现情深温婉。其二人对视,许久沉默。“走了,漠北路途遥远,徒儿就不远送了。”

    拓跋杰说完,转身又向北走去。周穆雨望着他的背影,她想叫住他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她只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眼角流出一滴泪来。

    张婷从营帐中缓缓睁开眼睛,她看了看盖在身上的毛毯,手上的银镯。她稍扭头便见宋子枫坐在床头,正看着她。

    “你醒了,你渴不渴,饿不饿?”宋子枫见张婷醒来,一时喜笑颜开,招了招手,奴婢端上来了一杯清水。

    “你追到了没有?”张婷开口问道。

    宋子枫神情听言神情变得低沉,他摇了摇头,以示没有。“什么?”张婷说着就要坐起,她眉头轻皱,面色存疑,发白双唇干的起皮。“快躺下,快躺下。听我给你慢慢说嘛。”宋子枫站起,将毛毯重新盖在她的身上。“昨天晚上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

    “昨天晚上和你在一块的那几个女奴也审出来了,有一个叫赵甜花的说了些有用的,剩下的女奴,应该和那件事没关系。”宋子枫接过奴婢手里水杯,放在了张婷手里。

    “那个赵甜花说那个银镯是她给那个叫梅沁的孩子脱衣服的时候,银镯掉出来的,她就把她拿到她那里去了。我再问她别的,她就说不知道。”

    “那……”宋子枫伸手打断了张婷的问话。“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多喝点水。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还吩咐下人还炖了鸡汤呢。”宋子枫说完把张婷握在手里的水杯换成了汤碗。“在我说完之前,鸡汤也要喝完!”

    “对了,刚才说道她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其实营帐里并不只有梅沁一人,其实还有一个人。那人我也见到了,很遗憾并不是你家哥哥。我想让他写字供述,可他却不识字,我问他从哪里来,他在地图上指了指青龙镇,我又问他你是哪里人,他指了指青龙城外北山。”

    “然后我就叫来了我的副将,那个孩子和那个哑巴就是他带回来的。依照他只所言,那孩子是为兄妹二人,还有一个男人与他们同行。他是在一户农家与他们相遇的,副将说那人说他们是背上逃难的,但无意中看见了他们包袱里有大把银钱,便心疑那男人是以逃难为由,实则南蜀暗叹。副将本欲将他们捉来,可那人殊死顽抗,不敌还欲咬舌自尽,他们几人是以那兄妹相要挟,才换得那人束手就擒。只是回来的路上,有一个孩子突发病疾,奄奄一息。副将怕感染军中兵士,就没把他带回来。我问他还记不记得是从哪把他们带回来的,他说他知道。”

    “他已经去了,要是快的话应该下午就能到。”

    “我也要去!”张婷言道。

    “妹妹,副将也是一把好手,咱们在家等消息不好吗?何必大动干戈地非得亲自去一趟?”

    “我一定要去,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在梅沁身边。”张婷思索一番言道,她对于她心中仍有余悸,倘若真见到她,那么便真的说明羽凡,林辰已有不测。

    “你不用叫我哥哥,我叫你姐姐,你是我亲姐,咱不去行不行?谁呀,还得非得让你跑一趟?”

    “周穆雨。”张婷言道。

    “周穆雨怎么了?就算是周穆雨,她就算打伤我副将……。”宋子枫听言是哪江湖中赫赫有名人物,一时哑言,若他们说不到一起去,他可保证不了张婷能一定安然。“她一定得知你在此的,她不得亲自来一趟?好歹你是孩子姑姑,她做姨娘的心有这么个狠?不行,这次你得听我的,你不能去!”宋子枫还是出言将张婷的想法否决,他不能将她置于危险之中,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我一定得去,我这个堂主是个摆设吗?我为什么听你的话?”张婷说着便从榻上起身,站在桌凳之上,怒目狠言。张婷欲拿出堂主威严威慑于他,宋子枫却不动声色,将头就到扭到一边,神情散漫。

    “就凭你是一个女人,就凭你有孕在身。好妹妹,他下午就回来了,咱不急这一时行不行?”宋子枫唉声叹气起来,说着将营帐内奴婢驱散。

    “我是怀孕了又不是快死了,我就不听你的,我就急这一时!”

    “姐姐,林夜……姐夫知道他会杀了我的。”

    清晨的金光初显,南边的天际阴云压在低空奔涌而来,寒风呼啸,草木摇曳打在脸上,感感阵阵压抑萧条。溪流缓缓,两名兵士压着石蛋沿着溪流往下流走去。

    石蛋顿感大限将至,此难已在劫难逃,他不知他们要将他压向何处,石蛋步步维艰,绳索紧紧束缚着他的双手,身上衣物早已辨认不清,已然成了缠在身上的碎布,他身上的血一滴滴滴在地上,兵士踩在草地上的痕迹,在溪旁留下了一道道难以泯灭的痕迹。

    随向石蛋的步伐望去。哪湛蓝的天逐渐被灰白的阴云掩埋,太阳所散发的金光在阴云里燃烧殆尽,也逃不出它的吞噬。石蛋望着眼前景色,自不觉留下泪来,泪水从脸颊滚落留下了两道清晰的痕迹。他双眼模糊,脑海里的景色却越发熟悉,母亲抱在他怀里的安然,父亲大骂饮酒后的吟语,还有那艺馆枕边的香,与她缠绵时的温暖。

    石蛋不由自主呜呜呀呀地哭出声来,他跪在地上,扭着身子面向南方,他泣不成声,双手合十向南方跪拜。

    “这怂货在这讲什么呢?”其中意兵士笑言问道。

    “管他讲什么呢,就这了。”其兵士言毕,拔出刀来。“伙计,该送你上路了。”

    “把脖子伸长,要不然一刀砍不下到底难受的是你。”其兵士将石蛋压在地上,双手紧紧压住他的肩膀。

    石蛋吓得已全身发软,一滴滴黄尿从他的大腿跟处流出,他呼吸急促,身体想用力将他挣脱却发觉自己早已浑身无力。他的开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只是短短须臾之间,在他脑海里的回忆却及其漫长且安宁。

    “娘亲,山的那一头是什么?”年幼的石蛋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手指山顶。他问向正在编草鞋的娘亲,父亲放下锄头,从屋子里端出不知从何处来的酒碟。他们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望向石蛋手指的地方。

    那山顶好似划破天际,红云依山,夏蝉长鸣,萤虫飞舞,草木青绿。

    少年时石蛋随父母下田做起长工,父母说该给孩子娶媳妇了,这件事让他日日开心得手舞足蹈,夜夜幻想难免。不久北周挥兵南征,血染红了雪,风吹来的是腐肉的腥臭。他把父母的遗体盖在身上,身上擦满父亲的血渍才躲过一劫。

    梅花开落之际石蛋才敢将父母下葬安眠。

    他想起他们走到出深山后偷来的那只羊羔,如今的自己与那羊羔并无异同,都会让人看下头颅,流出鲜红的血液,他想起那两兄妹,他想再看那林沁一眼,或是听一听梅千念唱给他的童谣。

    “梅花开,梅花落,几度梦里空相会。细品红花掩风寒,墨香笔苦颂血泪。梅花开,梅花落,一岁一年花相似。闻言梅香飘千里,雪落山高花难寻。梅花开,梅花落,雪厚风冷怎独行?何妨客留煮茶香,扰客再听话思卿。梅花开,梅花落。莫笑贪酒多嬉言。唯有梅花知我意,夜送梅香伴梦眠。梅花开,梅花落。薄衣抵风寒,雪融掌心间。日夜不见卿,不言道相思。”

    他望着远处,见西边桥处有人缓缓走过,其影扑朔。突然一声电光似箭般在云端穿梭,而后一声霹雳从云霄而来震耳欲聋。

    “好了,别逗他了,弄完赶紧回了。”压着石蛋的兵士督促道。

    另一兵士手间长刀奋力向石蛋脖颈砍去,手起刀落间,血迹缓缓流向溪水,染红大片水。血水相融,缓缓向东流去。

    他们将石蛋的尸体翻过身,扔到丛见深处便急匆匆地走向了营帐的方向。天边的雷声愈演愈烈,已将再也看不到太阳的踪迹,伴随星星点点地雨,云越来越阴暗,周遭的一切却格外清晰。

    长风呼啸拍打草木犹如声声兽吟猿啸,雨浠沥沥倾盆而下打在草木似激起钟鼓之音,溪流水波泛起千层涟漪似千万朵莲花竞相绽放,生生雷鸣不绝于耳,光影变化间似龙游天际又奔腾于浓云墨影。

    周穆雨给梅千念盖好被褥,她望向屋外滂沱的雨,间有三人下马,向农家走来。其三人身披铁甲,手握长刀。她缓缓走入雨中,拔剑出鞘。

    “梅千念可在此地?”副将原路折返,并不见梅千念尸首痕迹,便猜测是农户将他救离。现如今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女人,他从未见过她,却见她拔剑而来,其气势汹汹,想来不是好惹的主。

    周穆雨并不回答他的问题,立剑直指其副将面门。其左右二人拔出刀来,左右相望,随即便向周穆雨挥刀奔来。

    周穆雨沉腕震剑,气力直抵剑尖,剑上雨珠顷刻间化碎成气,周穆雨顺势夺步刺剑入阵。那兵士二人跃起挥刀劈砍,周穆雨云剑以避,副将攻来,周穆雨强以气力相抵。

    招式变化只在须臾之间,那三人中已有一人深受剑招倒地不起,另外二人只得舍命相与之拼杀,殊死周璇。周穆雨看准时机,正蹬踹向起副将胸膛,他受力倒地后直感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他一手擦向嘴角鲜血,另一手已是握不起刀来。他向后退却,却见周穆雨挥剑疾步向自己奔来。

    副将以为要命丧当场时,再睁眼见到的是有一人挡下来周穆雨的剑。气力相抵,周穆雨截剑以阻其人再攻,而后不紧不慢缭剑撤身。

    周穆雨仔细望去,见那人身后有一女撑伞正朝前走来。“周穆雨,好久不见。”周穆雨仔细将她看了又看,终想起在长安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你是羽凡的妹妹?”周穆雨其言并非要问她,只是心里明白了了她此行的目的。

    张婷再见周穆雨,心里问题的答案有确定几分,她不禁红着眼眶,步伐缓缓朝她走近。宋子枫见周穆雨并未收剑,抬手想要向她制止,张婷却推开了他。她只稍用力,便打得宋子枫手背红肿。

    “他真的出事了吗?”张婷攥起拳来,望着周穆雨。

    “死了。”周穆雨收剑,转身走入农家。

    “怎得上次一别,竟成了永别?”得知兄长辞世,那么林辰定是祸福难料。油纸伞掉在了地上,雨水冷冰冰打在张婷的脸上。她哭喊着失力倒在了地上,宋子枫将披风盖在她的身上,将伞撑在她的头顶。

    周穆雨向上撇去,见有人影攒动,心想刚刚还未有察觉。她转过身去,向那二人问道。“你们还有人守在茅屋以西?”

    张婷听言望向宋子枫,宋子枫呆呆地看着周穆雨,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摇头回答周穆雨的问题。

    周穆雨拔剑跃起,刹那间,张婷宋子枫已看不见周穆雨去往何处。

    走进屋内,张婷所见屋内阴暗,一股潮湿腐败的味道袭来,柴火烟气让她并没有看清屋内陈设,只那长凳之上,有一老农正襟危坐,手里拿着碗筷,向嘴里吸溜着稀粥。

    “梅花开,梅花落,几度梦里空相会。细品红花掩风寒,墨香笔苦颂血泪。梅花开,梅花落,一岁一年花相似。闻言梅香飘千里,雪落山高花难寻。梅花开,梅花落,雪厚风冷怎独行?何妨客留煮茶香,扰客再听话思卿。梅花开,梅花落。莫笑贪酒多嬉言。唯有梅花知我意,夜送梅香伴梦眠。梅花开,梅花落。薄衣抵风寒,雪融掌心间。日夜不见卿,不言道相思。”梅千念正拍着手,给周穆雨唱着童谣。梅沁见有人前来,她对于张婷可是印象深刻。她将自己藏在梅千念身后,怕她又将自己捉去。

    屋外松林之中,周穆雨距她仅方寸之间,她只看他身影熟悉,所以并未刺剑,起其杀心。

    他突然驻足止步,转过身来。周穆雨见他阵容,不禁神色缓和。“你不是走了吗,怎得又回来了?”周穆雨在心里妄想,以为他这一次回来,就不会离开了。

    “我看到有人朝这边来了,心里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说话之人,正是周而复返的拓跋杰。他双手叉腰,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神情间放松了警惕。

    “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拓跋杰问道。

    “就仅仅因为我有危险,你就回来了吗?”周穆雨问道。

    “你我师徒情深,虽然你不服管教,但为师又怎么能至你安危于不顾?”

    “原来你们是认得的,这下我就放心了。看你没事就好。走了。”拓跋杰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什么时候再回来?”周穆雨将拓跋杰叫住。

    “不知道。”拓跋杰傻笑道。“我也想回来,我想去看看大哥,有时间我还想去一去桃花苑,替你师叔去看望他老人家的师父。”

    “大概回不来了罢。”拓跋杰苦笑,叹息道。

    “这把剑凌厉得很,你带上吧。”周穆雨将水寒亲手系在他的腰间,仔细整理他的发髻。“出门在外就保护好自己。”拓跋杰见过水寒,是那梅羽凡家传家的物件。这把剑是周穆雨亲系,他也不好取下,怕博了她的情面。

    “以前总听你说起来桃花苑,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周穆雨听他讲过数次,这一次终于问出了口。

    “世外桃园!”周穆雨望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她想她总有回来的那一天,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希望他能带着她去看一看那桃花苑,那世外桃源。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张婷走近,蹲到了梅千念的身旁,她仔细观瞧起他的面庞,只霎那间,张婷便看出面前的这个孩子与梅羽凡眉宇之间相似之处,她如同又见到他一般。

    “梅千念。”周穆雨回答道。张婷牵起梅千念的手,才发觉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女孩,她正惊恐的看着自己。“孩子,你一定就是梅沁吧,你还记得我不?我们见过。”张婷想伸手,梅沁将梅千念紧紧抱住,大声哭了起来。

    “孩子在军营见过你,肯定觉得你和军营里的人是一样的,所以很怕你。”周穆雨走近屋内便言道。

    “你有什么事?”周穆雨问道。她一手握拳,驱以气力烘干衣物。“你们看看这是什么!”周穆雨从一袖里掏出一本书册,封面撰有四个大字。

    “羽家剑法!”张婷拿起剑法,仔细辨认确认无误。因为哭过太多次,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你有见过我家哥哥,还有辰儿了吗?”

    “张婷,你是一个聪明人。他们能走到这里,梅羽凡和林辰出了什么样的事,我想你心里有数罢。”

    “我见过他们了,不过我在墓碑的这一头,他们在坟的另一头。沿此走大路南行百余里你会看见一个岔路,想西行后一直再向南你就能看见一座山,山脚下是林辰,山上是梅羽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