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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血夜长安

    黄昏时天渐放晴,红云在天边交相辉映,长安城内升起炊烟袅袅,街巷间传来阵阵饭菜飘香,街上有幼童嬉戏,有人端着一碗宽面蹲在门外,也有人凑到一起高谈阔论,玩笑话说得不亦乐乎。

    宋府内饭菜早早地就已经摆在桌上,只梅家兄妹迟迟未归,张婷急得坐立不安,走到门外眺望好一会儿眺望,又看向屋里正坐端正的宋义,林盼安二人。

    “宋叔,要不我们先吃,不必等他们了。等他们回来了我在吩咐钱叔给他们再做吧。”张婷到林盼安旁,向他目瞪。“盼安,你当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林盼安被张婷这一吓不由得一愣,他以为母亲不会再追问自己。林盼安想起梅沁临走时对自己吩咐,心想要不要告诉母亲。“他们出府玩了。”

    “他们出去玩你能安安心心的不和他们同去?”林盼安脾气秉性旁人不知她这做母亲的又怎么能不知。梅千念有了玩乐不告诉他怕是早已经苦恼了起来,每每出去都要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他们去哪了?”林盼安明显能感觉到母亲的怒气,他哆哆嗦嗦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嘴巴一缩,眼泪就掉了下来。

    “哭哭哭,就是知道哭!”张婷伸手就捏到林盼安手背,林盼安吃痛哭喊的更大声了。“还哭,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定要让你好看。”

    宋义见此本意定是相劝,可教导林盼安这件事上他从来没有机会插得上手。小的时候林盼安受了委屈还会求着宋义抱,求以慰藉。而现如今,他更是不上什么话来,张婷若是在气头上,即便是宋义也要讲上几句平日里的不是。

    “消消气,消消气。”宋义抚慰道。

    “你看看这不成器的小子,现在都敢对娘亲扯谎,长大了还怎了得!”

    “哪有那么严重,谁没有说过假话呀?孩子还小,说几句假话也没什么的。”宋义接着张婷的话往下说,又看向林盼安,眨了眨眼睛,又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态势。“盼安,还不快向娘亲认错!”

    “说,他们兄妹人呢?”张婷长叹一口气以平顺心绪,这才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今天练完武功之后沁儿姐姐说他要去找哥哥,可到了千念哥哥房间没有见到他们人,然后我们在整个家里都没有看见千念哥哥,然后我们就出了家门。”

    “找到了没有?”张婷紧接问道。

    林盼安点了点头。“嗯。我们在街上看见他了,沁儿姐姐想看他到底要去哪,就叫我先回来了。”林盼安没有说梅沁答应他回来的时候会给他买好吃的,买糖球。他体态臃胖,张婷平日里不让他整日吃街上小吃,林盼安怕他讲出来会又惹母亲勃然大怒。

    “梅千念出府是要做什么?”张婷又问道。

    “不知道。”林盼安眼泪未止,声音中还伴有啜泣。

    “真的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就看见梅千念身边跟着一大一小乞丐两个,然后沁儿姐姐就叫我回家了。”林盼安挺到母亲的话心里一阵委屈难忍,一时间脸颊通红,伤心的哇哇大哭。“好了好了,可怜的盼安,到爷爷这来,到爷爷这来。”宋义将林盼安抱在怀里,用手擦去林盼安脸上鼻涕眼泪,话里哄着他,另一只手拂着他的后背,助他理顺气息。

    “你说说你也是,非和孩子置身什么气,唉……”宋义的话张婷未有听进去半分,林盼安的描述让她想到了昨日在城外遇见的人。“若非他们并没有离开?”她并不知梅千念与他们相识发生过什么,但只看他们昨日欺辱千念就绝非好事,如今他们又找上了门难不成又要报复于她。“梅沁当然能认出他们,他让盼安回家为什么却让盼安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宋叔,我出去一趟。”张婷说完便站起了身,看了一眼剑匣,背到背上。

    “出什么事了,你拿剑做什么?”宋义见此想到出事,连忙问道。

    “宋叔,我很快就回来。”张婷的声音从在屋外传来。“赵秽静,赵秽静!”宋义担心张婷取剑做出傻事,便想起赵秽静来,想让他与张婷同去。

    宋义又大声喊了几声赵秽静,却听不到赵秽静的回应。宋义脸上已有怒意,又向身旁侍女喊道。“去给我把赵秽静给我找来!”

    现在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来,月亮正对在头顶,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夜并不完全黑,并不需靠烛火就能看清脚下的路。张婷走到院落中央,便听见宋义在屋子里大喊,她刚驻足想对宋宋义说一声不用,却看见院外一阵火光冲天,一枚枚火箭成了箭雨在天空中出一道道弧线,院落被火光照地一下子亮了起来,待张婷反应过来时一枚箭羽已从她的眼前飞了过去,划破了她的脸颊。张婷只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在脸上流,当她用手擦去,看到血液时她才感觉到脸上灼痛。

    张婷连忙抽出剑匣,当在自己身前以不至于万箭穿心。此时院落里已经燃起几处火堆,幸有落雪未消,火势还没大起来。突然有一身影将张婷扑倒,张婷细看下原是赵秽静。

    “堂主,堂主你没事吧!”赵秽静将张婷搀起,张婷仔细听来,细细有刀兵往来的声音。“出什么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赵秽静刚一说完,大门已被破开,几名兵士身披甲胄握着火把便向院内冲来,已将她们团团围住。

    “先杀出去再说吧!”赵秽静说完,便冲向兵士,他腰间长剑出鞘,提剑便刺,抽剑横砍。赵秽静的剑生生砍断了兵士头颅,鲜血霎时奔涌而出,溅了一身,血液溅到他的脸上,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凉,在火光的照样下,只看得出一双满含杀意的眼睛。

    张婷愣了好一会,知道宋义的身影从她的身旁掠过,一时气力横绝,一众兵士皆被掀翻在地。“快走!”张婷只听宋义大喊一声,众侍女侍卫皆向兵士冲杀,生生开出了一条血路。

    “宋叔!”张婷不愿离去,因为他们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张婷握拳打破剑匣,抽出林夜生前断刀。

    张婷欲冲阵与兵士厮杀,林盼安拉了拉张婷的衣袖,他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因何会杀成一团。那些人的血就像水一样泼在地上。母子二人相视一眼,张婷收起断刀,将林盼安抱起,冲出了那一条血路,逃出了宋府。

    宋府很快便成了一片火海,这个时辰本最是热闹的时候,此时却只剩下了他们。赵秽静与宋义在前方厮杀冲阵,张婷在后保护林盼安,防有暗箭。清秽堂一众子弟厮杀,很快便到了城门。

    “婷儿,你和盼安使轻功翻过城墙。”宋义已与兵士纠缠太久以至体力不济,他早已伤痕累累,那城墙怕是已经翻不过去了。

    “我们打开城门一起走!”张婷不愿独自逃亡,仔细一想此事不可,却只是硬着头皮将话接着讲了出去。

    “别说傻话了,那城门必是重兵把守,快走!”宋义刚到城门推了一把张婷,欲将她推出阵外,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宋叔!”张婷连忙将宋义搀起,宋义已是筋疲力尽,张婷便将他背起。“赵秽静,你怎么样?”张婷没有听到赵秽静的回话,她抬眼望去,之间赵秽静右手握着残剑还在于兵士厮杀,左臂不停地再往外冒着鲜血,不远处的地上,是他断掉的左臂。

    赵秽静大喊一声,兵士簇拥而上,他的声音湮没在了人海。

    “完了!”张婷心里刚有此念,一声声风动,一声声犹如兽吟。那气力与宋义一般冲向兵士,那兵士如叶般被驱散,人海有重新出现了一条路,那天路正中央正是站着一个老者,地下躺着不知情况怎样的赵秽静。

    “得了消息我就连忙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没想到还是没赶上!”张婷见他邋里邋遢一时并没有想起他是谁,可当他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张婷最为熟悉不过。“四叔?”张婷做出疑问,他撩了撩头发,以便其认出自己。

    “好久不见,堂主!”聂彭生蹲下瞧了瞧赵秽静,用双指搭在他的人中。“还好,还有口气。”

    “你说的了消息,什么消息?”张婷问道。宋义拍了拍涨停的后背,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逃命的要紧。”张婷闻言回头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兵士正向自己这边跑来。

    宋义大喊一声:“快逃!”张婷再抬眼望去,只见城墙下箭如雨般倾泻而下。弹指一挥之间,赵秽静猛然跃起,将林盼安推向门洞。

    林盼安想从地上爬起,却四肢发软,他抬眼在望向母亲那边时,只见到赵秽静身中数箭,母亲的脚步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之后他只觉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刚刚见到的老者发出一声怒吼,听到了母亲急促的心跳。

    城外的野风肆无忌惮的呼啸,他们站在渭水之畔彼此道别。

    “哥,他们到底是谁,他们昨日明明那么欺负你,你为什么又帮他们?”进城的路上,梅沁讲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们本来申时就能回到家里,可昨晚阿木古朗着急入城,只匆匆将马拴在丛间。等他们到时马儿早已不见了踪影。梅千念只能再入城,买了一匹马知道黄昏时分才交到他们手上。经此一事,梅千念平日里攒下的钱财只剩下几枚铜钱。

    若说梅千念一定为了什么,其实他也和并不知道确切的原因。父母亲离开之前的事他早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唯一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交他和泥巴的孩子,那个叫他梅蛋蛋娃的女孩。他对梅沁讲不出什么理由,他只是觉得他应该这样做,他这样想,他便这样做了。

    “哥,你怎么不说话?”梅千念走在前头,梅沁跟在后头。她绕到她的前面,摇着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哥,你还有钱吗,一会儿到街上要给盼安弟弟买一串糖球。

    “好。”梅千念答道,随后又一言不发。他站在城门回望,他什么也没看到,过往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慢慢的远方变得模糊,视野停留在了梅沁的身上。“哥,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回家吧。”梅千念拉起梅沁的手,走进了街巷。

    “哥,别忘了给盼安带糖球!”

    梅家兄妹一路嬉戏,等到他们快走到宋府夜已经完全黑了,此刻的街头犹如一座空城寂静无声。离宋府越近风便越大。家的方向火光冲天,梅千念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火光的方向是家里,可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家里。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还没走到宋府,一股血腥气便铺面而来,这个味道,梅千念最熟悉不过,那个味道,早已经成了他的梦魇,他偷偷探出头望向家的方向。那宋府的牌匾已经被摘了下来,院子里火光冲天,破开的大门里传来刀剑相拼的声音,厮杀声不绝于耳。

    门口已经被兵士们围得水泄不通,人群的最中央有人骑着马,其人身着铁甲,披风将马屁股盖的严严实实的。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人也坐着马,而那个人梅千念是认识的,其人正是今日还帮他撰写路引的刘县尉。

    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一顶轿子,旁边的人侍卫掀开帘纱,只不过那里灯火昏暗,梅千念看的并不清楚。

    “哥,出什么事了!”梅沁一手拿着一串糖球,她想走到前面,可梅千念拦着她,她根本不能往前多走一步。

    “出大事了!”梅千念小声回答着梅沁的问话。他看到了赵秽静从宋府杀出,张婷跟在他后面,背着林盼安。紧接着宋义与一众还在与兵士厮杀。

    梅千念看得清清楚楚,那坐在马上身披斗篷的人是轻轻挥了挥手,那些兵士就如同脱缰的马儿一般向他们冲去。

    兵士大大小小的尸首聚在街街道,痛苦呻吟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人却面不改色,又手一挥,冲进了屋子。随后拿出了厚厚的一摞书籍,一封封信书。那一封封信与书册都被呈到了轿子里。

    “走!”梅千念拉起梅沁转身就跑,他随着厮杀声走,直到听到了宋义的声音他才停下。

    此时城门大开,张婷,宋义还有一个老者已经逃到了城门洞里。林盼安还在张婷的背上,残余侍卫皆横刀走到了他们前面,有的张开双手将他们护在身后。

    城门洞之外,是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赵秽静,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他好像看见了梅千念,又好像是看到了别人,他的眼角流出了泪,之后便一动不动,任由兵士踩踏而过。梅千念想叫他一声,却亲眼所见赵秽静的身体逐渐被硬生生压扁,只剩下一堆模糊的血肉。

    那乌泱的兵士起身踏向城门,此时的成城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梅千念并不认得被围困的那位老者是谁,那人在他们之中面相最为凶狠,只听他大喊一声,残余侍卫便与兵士厮杀战作一团。

    他们短短十余,又怎敌得过百余身披甲胄的兵士。他们却为身后的宋义张婷几人赢得了短暂的时间。”快逃!”只听宋义大喊一声。

    聂彭生为他们殿后,却没想逃。他以一人之力关上了城门,又冲进兵士阵中。他一声声怒吼,一声声刀剑相拼。许久后声音逐渐小了,那聂彭生大口喘着粗气,一步一步走出门洞,他踏过一具具死尸,他已是伤痕累累,他怒视着面前的兵士,他一声怒吼,众兵士竟无人敢上前一步。

    直到聂彭生注意到了角落,他的目光在看到梅千念时稍有停顿。梅千念终于想起,整个家里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却从人们口里常常听到的名号,人称四叔的聂彭生。

    一束束暗箭从黑夜里射来,一箭箭重重刺进他的胸膛。聂彭生倒在了血泊之中,众兵士连忙团团围住他,一把把长剑刺进他的身体,他怒目圆睁,没有一丝声响。在这之后他嘴里吐出最后一口白气,血不再流淌。

    “哥,我们该怎么办?”梅沁见到他们出兵再追张婷他们去了,她的声音已有哽咽,她着看着梅千念,着急地紧紧攥着那两串糖球。

    “赵师父教你的轻功之法你还记得吗?”梅千念思量再三,把梅沁拉到了暗处。它看了一眼数丈高的墙壁。如今他能想到什么办法,他只知道那刘县尉认得自己,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他们是谁家的孩子。若是真到明日,他们就真的生死难料了。“你能从跳上去吗?”

    梅沁摇了摇头。她轻功初学,正儿八经没用过一次,她怎可能一跃便到城墙之上。那城墙是用青砖砌成,只厚便有足足一尺,墙壁光滑更无着力。梅千念靠着城墙缓缓蹲了下去。“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嘴里反复念叨,手挠着头。

    四周逐渐安静,他突然向街边望去,火光已经渐渐小了,兵士们正在处理尸体,擦拭地上血渍。血水越洗越多,大大的架子车上拉着成堆的尸体正运向城外。梅千念心里突然有了注意,他只能拼这这一次,若不成他们定会身死当场。

    “快跑!”梅千念趁兵士不注意,拉起梅沁就跑。

    “干什么的!”兵士拔刀追赶,梅千念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他想跑快一些,再快一些。

    弓箭手拉弦搭箭,准心已对准梅家兄妹。一只手却拦在了弓箭手的眼前,弓箭手转头望去,所见是那县尉。“你干什么?”

    刘县尉并未向弓箭手解释,眼睛只看着梅家兄妹向城门逃跑。“明明走了,还回来做什么。”弓箭手准备在瞄准,梅家兄妹却已逃出城门,那支箭生生射进了城门,众兵士出城要追,却再没有见到梅家兄妹的影子。

    城外田野里白雪盖了厚厚的一层,待他们走过雪间便露出了一条小路。那小路的身后战马排成一对在田野里飞奔,他们不远之处有火把在风里莹莹闪烁着微弱的光。“今天太晚了,就在这个休息一晚吧。”那火光之处,是赶路人行至此。其赶路人皆身着布衣,身上积雪厚厚一层,有其一人摘掉斗笠,显其女容,她身姿窈窕,却发丝全掩额头,半遮住一只眼睛。其女正是吕一口里的如花妹子。

    他们也注意到不远处断断续续传来的厮杀之声。“今晚到底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了。”他们相互弹去身上积雪,如花叹息道,熟练地已将火堆生好。“他们不会打过来吧?”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选了两颗还算粗壮的树,用绳困扎,又在背包翻找起毡毯,遮雨的油纸。

    做完这些事他才坐到火堆旁,他在搭帷帐时如花已融了雪水,烤起了面饼。“怎么样了,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如花问道,用木枝把面饼从火堆里挑出来。面饼烫的她来回倒手,她嘟嘴仔细吹了又吹,一来是想面饼不那么烫,再有还能吹净附着在面饼上的浮灰。

    他闻言卸下头上斗笠,在火光映照下显其真容。其人正是吕一,与周穆雨时相见时无有不同,只是留上了胡须。他手指东方火光之处。“不知道是谁家遭了难。”

    “快吃吧。”她将面饼递上,坐到了她的身旁。“等一会儿水温了再给你倒水。”

    “怎么,怎么还会有你不知道的事?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是江湖里赫赫有名的消息贩子,难不成只是你信口开河满嘴胡言?”她挽住吕一胳膊,吕一嚼着面饼听见他的话差点噎到。

    “什么呀,看这么大的阵仗却没有半点消息吐露,此事定与皇命有关。我上哪去打听这种事,别管那些了,今晚就不要留火种了,小心惹火烧身。”吕一的叮嘱不禁是要防范明火,更怕他们循着火光而来,连累到他们。

    “原来你怕的不仅仅是他们呀。”如花笑道,用木枝将火力的面饼翻了个面。“你那么厉害,你就不怕他们要害的是你的那个熟人?”

    “别说那么多了,快吃完赶紧睡,明天还不知道要赶多少路呢。”吕一话虽如此将,心里却盘算了起来此劫是长安城里谁家。莫非宋家清秽堂,李家商行,还是知府,县令?

    “想去就去,你看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个地方。”如花心知他放不下心里那份好奇,倒不如她直接讲来,顺了那份好奇。

    “不用担心我,你要是能打跑他们,就更不用担心我了”如花心怕是因为自己才他才会犹豫。她嘴上虽言无碍,心里却乐开了花。他们常年聚少离多,如花总喜欢不时试探一番,若是吕一讲到她心坎里她即便死也觉无憾,可若是没有她又不自觉想东想西,惹得自己心事重重,生上许久闷气。

    “那我马上会来,拷完饼子记得把火熄了。今晚风寒,等不到我就先睡吧,记得把帐帘绑紧。”吕一的心理已有定论,她也确实想去看个究竟。“这么大阵仗消息确密不透风,那这户人家一定身居高位。”

    “我知道,要是有什么动静我就用你教我的,用刀子戳死他们!”如花挥着手向他说着再见,依照吕一的话,扑灭了火堆。

    那火光之处,犹如一片人间炼狱。痛苦哀嚎的声音,刀剑厮杀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悄无声息。血染红了洁白的雪,丛间燃起的一堆堆火映衬出泼在地上的红血更加鲜红,地倒在地上人有的身披甲胄,有人手里只拿了一把镰刀,他们一片片横七竖八地没有半点规律可言。

    尸体之间,那清秽堂仅剩五人,他们还在将张婷护在身后,宋义站在最前面,正怒目与兵士对峙。“就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吗?”宋义咬牙问道,他迁居长安多年,哪一位官吏他不认得。曾经熟悉的他们现在确变得陌生,他又望向死伤一片的清秽堂子弟。

    那马上铁甲只轻轻摇了摇头,锐利的目光此刻又变了一副模样。“对不住了宋叔,是我和我兄弟对你不住。圣明难为,别为难兄弟们了,我不怨你恨我,你和你的家人自行了断了吧。”

    张婷已是遍体鳞伤,但他们防护的紧,伤势并无大碍。此时林盼安昏迷初醒,他看向眼前一幕,不由得睁大了双眼,面露惊恐之色。他刚要叫出声来,张婷确掩住他口鼻。张婷扯下裙衣一角,蒙住了林盼安的双眼。

    张婷破开人群,捡起地上正握残刀,立刀于前,刀直指对面军士铁甲。“宋叔,别和他们废话了,杀光他们之后我们速速南下。”

    “婷儿,带着孩子快走,我还能撑一会儿。”宋义轻声对张婷言道。

    张婷却并未理会宋义的话,盼安的安慰他当然在乎,可就要她现在带着孩子速逃这也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做的。与其日后懊恼悔恨,还不如现在战个痛快。

    “婷儿,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有时候我也会恍惚,就好像你是宋叔的亲生女儿一样。甚至有时候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你父亲的影子,我真的好想我的兄长,你的父亲。”张婷回过头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宋叔。“宋叔,在我的心里你也一直是我的亲人。现在……”还没等张婷反应过来,,宋义一把将张婷抱起,拼尽全力扔出阵外。其余清秽堂侍卫见此,抱起林盼安扔向张婷的方向。

    “哎呦!”吕一刚看请那老者正是宋义,他还在沉浸在惊讶之中时,突然冷不丁被什么东西砸在脑袋。他他起来,才发现是一个孩子。林盼安个头不大分量十足,砸得吕一直接倒在了地上,让他一时晕头转向。

    吕一刚提起林盼安,一把断刀已经抵在了吕一脖颈。“把孩子放下!”张婷以为他是潜藏在四周的暗哨。

    吕一照做,借火光之色到时看清了张婷之貌。他急中生智,立马将林盼安放下,求其绕来。“婷儿姐姐,是我,你不认得我了?那晚穆雨姐姐临走那天不是还专门去见你了,就是我,就是我为她传的消息。”那晚吕一归途,路经宋府,听见二女啜泣,便对此事多有留意。

    “你是……”张婷脑海里反复思索,终于想起他的名字不仅仅出现过那封给周穆雨的信里,早在此之前便听他哥哥梅羽凡提起过他。“你是吕一?”张婷问着,脑海回忆着,她仔细观瞧吕一的容貌,紧握在手里的刀缓缓落下。

    张婷看有兵士奔来,立刻猜到他们为寻自己和盼安。“烦请你好好照看我家小子!”张婷撂下一句,起身握刀便向兵士冲杀而去。

    “娘亲!娘亲!”林盼安的声音没有换来母亲的回应,他绝望的大喊哭泣,吕一只能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将快要松开的碎布紧紧套在他的头上。眼泪浸湿了碎布,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更多兵士向他们狂奔而来。张婷宋义已是自顾不暇,吕一见此只能将林盼安绑在背上,夺下刀来迎战。

    熄灭的火堆升起一缕青烟,冒着零零火星。如花并未进帐入眠,她屏气凝神地向火光冲天之地眺望。那一处传来阵阵厮杀声,一声声幼童大喊到娘亲。夜风寒凉,冷得如花瑟瑟发抖,捧在她手里的水已经变得冰凉,吕一迟迟不归,她的心上下起伏。她比起双眼向上天祷告,回答她的是一阵阵风声,一片片冰晶从天边落下。

    此时城外,梅家兄妹却迷了路,他们躲藏在草地。风吹丛动,一片片冰晶落在他们身上。寒风打得他们瑟瑟发抖,梅家兄妹抱作一团。“哥,现在怎么办?我们该去哪?”

    梅千念眺出头南北翘望,如今姑姑家落了难,曾经的往事梅千念还历历在目,他恐惧曾经的日子。而如今天地广阔,这天下间,何处又能是他们的安居之所呢?

    一匹快马由北向南一路驰骋,夜色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听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是正朝着他们而来。梅千念心里有了主意,若是能抢下此人的马,说不定还能快些逃离这是非之地。

    梅千念最先想到的是应该拿什么吸引马上人的注意。梅千念想来引燃一堆火,可全身上下摸了一遍都找不到火折。“沁儿,娘亲教你的歌你还记得吗?”

    “记得。”梅沁点了点头。

    “好,那和哥哥一起唱,还能暖和一些。不过声音小一些,不要把官兵惹来。”梅千念并没有告诉梅沁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马上人是否会武,他只能依靠夜袭,攻其不备夺下马来。“梅花开,梅花落,几度梦里空相会。细品红花掩风寒,墨香笔苦颂血泪。梅花开,梅花落,一岁一年花相似。闻言梅香飘千里,雪落山高花难寻。梅花开,梅花落,雪厚风冷怎独行?何妨客留煮茶香,扰客再听话思卿。梅花开,梅花落。莫笑贪酒多嬉言。唯有梅花知我意,夜送梅香伴梦眠。梅花开,梅花落。薄衣抵风寒,雪融掌心间。日夜不见卿,不言道相思。”

    他想赶紧去找姑姑,他怕姑姑的结局会像娘亲,爹爹一样。若是能打晕他再好不过,如此他就能把梅沁也一并带上。可姑姑遭了难,带上她怕不是会出什么事?一股深深的恐惧席卷而来,他面前的雪地在他的眼前变成了流出的血。他不敢带梅沁上马,若是梅沁独留此处,自己还能不能找到她?要是自己死了,她又如何?梅千念不敢再往下想,他已经能听见马蹄声越来越慢,马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大。

    随着一声马鸣,梅千念正要蹬地约上,那马上人却讲起了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梅家兄妹耳畔响起。“梅千念,梅沁!你们在吗?”他点燃火折,引燃火把。他望向四周,正觉得奇怪。明明声音就源于此地,怎么就看不见其兄妹身影。

    “阿木古郎?你怎么来了?”梅千念不解,拉着梅沁就走到了马下。

    “奥,是这样的,我家小姐说受你恩惠,特要我来把这个给你。”阿木古郎回答道,他说完下马,从怀里拿出了一块一小块玉珠。

    那预玉珠子本是耶律淑沁头上饰物,迷路后一路花费就只剩下两枚。她渡河之后总心神不明,心里总觉亏钱,这才特命古郎南返,将其中一枚玉珠相送。“我家小姐说了,这枚珠子还值些银两,你要是想留就给你留作念想,你若不想留就卖掉,就当作报答你的恩惠了。”

    “奥。”梅千念收下了珠子,现如今姑姑生死未卜,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银钱,这是他和她妹妹日后生活最起码的需求。他不得不要为以后打算。

    “你们怎么还没回家?”阿木古郎属实好奇,那城里出了血案,官兵正一车一车的往外拉着死尸根本进不了城。他已经扰长安城一圈了。他本以为这次会无功而返,没钱想到却听见了梅家兄妹的歌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阿木古郎见梅家兄妹无动于衷,俯下身在又问了一遍。直觉告诉他一定不是好事,他总觉得于城里的血案有关。

    “刚好你来了,送我们去一个地方吧。”梅千念思索良久,向他言道。

    “去哪?”阿木古郎感到不妙,他们迟迟不回家,难不成他们回不了家?阿木古郎觉得远没有那么简单。

    “你在城外见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梅千念并不知道具体位置,可这么大的事周围一定会有不一样的动静。他只能试一试,看一看如此能不能找到姑姑他们。

    “有啊,就在不远的地方起火了,但是不大,也没什么动静。”阿木古郎答道。“等等,你们要去那里吗?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

    “就去那里!”梅千念说完便吧梅沁抱上马,自己上马后向前挪了挪屁股,给阿木古郎空出了位置。“来不及了仔细解释了,快带我们去吧!”

    阿木古郎也察觉到了事态紧急,连忙上马便掉转马头,他一挥马鞭,马儿一声嘶鸣便扬长而去。

    一片片雪花落下,落在宋义肩头,脚踩成堆的尸体,颤颤巍巍的举起剑来。他双眼红肿,口吐白气,忽而仰天长啸。张婷倒在血泊之中呼吸上下屈服,她掌间断刀刀刃伤痕累累,护手已被削去。

    这一片不大的空地垒了数不清的尸体,吕一挥了挥手,松下了背上林盼安,找了一片还算干净的地方,把他放了下来。

    “吕一!”宋义大喊一声,向吕一喊道。

    “怎么了?”吕一听到宋义的声音连忙回头,向其跑去。

    “怎么了?”吕一又问一遍,搀扶起宋义坐到尸体之上。

    “你还好吗,没受伤吧?”宋义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几乎就要闭住。“张婷,婷儿怎么样?”

    “我还好,就只是被剑刺破点皮。”吕一说罢,看向已倒地不起的张婷,只能冲宋义摇了摇头。

    “唉,上天不公啊!让我清秽堂受此劫难。苦了婷儿,更对不住堂中子弟,这叫我如何面见我的兄弟?”宋义自问,连连叹息。他说完艰难的挪动身子,看向倒地不起的张婷几度哽咽,眼角流出热泪融化了脸上冰晶,他顺手一擦,连带着血渍也被拭去。

    “我知道,你是岛上的人,是他们的人。追兵马上就来了,烦请你能带着盼安逃离此地。”宋义手指林盼安,吕一向其望去。“还望你能带他去那……去……桃花……”宋义话为说完,随即一声呜咽没了声息。吕一转过头来,只见他的目光定格在了自己的面庞。

    “是要我带着那孩子回家吗?”吕一自言自语,扶着宋义的手缓缓将他搀着尸体之上。“我也不满老前辈你,自从那桃花岛被契丹人烧尽后江湖人之后就很少有人能再知道他们的消息,他们最后到了何处就更没有什么人能知晓。”吕一说罢顿了顿,有望向天空,他伸出手,一朵雪花正好落在他的袖子上。“可是我啊,可我就是偏偏知道他们的消息。”

    吕一长叹息一声,瘫坐到宋义一旁。“如花如今有了身孕,这个家总得回一趟。那里总归是我的家啊!”吕一心想,他一想到家就想到让他恐惧的家里那位岛主。以至于他总不愿这么早就踏上归途,以至于一路兜兜转转到了长安,摊上了这一摊子事。他有时候在想若孩子出世,家里的岛主会不会因为孩子就能对他网开一面,一切皆为笑谈矣,那岛主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若不是因为梅羽凡,他早死在那荒郊了。而如今受人之托,他深思着出路却不由得越发思念起父母亲,思念起他的家。

    “杀啊!”奔袭来的兵士一声大喊,使得陷入深思的吕一惊醒,他连忙抱起林盼安,来不及顾及躺在地上的张婷死活。他纵身疾奔,钻进丛间便没了影子。

    杀声袭来只有两三人影,他们一见到硕大的空地无一人有命,血腥逐渐弥漫的气味让人尤为窒息,他们并未细看,便走向回程。

    “是,是姑姑他们!”兵士走后不久,梅家兄妹便匆匆赶来。梅千念情急直接跳起下马,他崴了脚在地上摔了个跟头,爬起来一步一踉跄朝空地走去。透过丛剑草缝,火光已经变得尤为昏暗,一阵风来吹起烟火弥漫,闻见的却是血腥气。

    “妹妹不要过来!”那一具具的尸体堆积成一个个小丘,血流成河。这让梅千念不禁心里恶心,由内而外的恐惧。他叫住了要往前来的梅沁,他不想让她见到这样一副场景。

    “哥,怎么了?”梅沁突然被梅千念呵一声愣在原地。“怎么了?”阿木古郎轻声自问,他早已闻见那血腥之气,明言出来不过读懂了梅千念的心思。“你就在这等一等我们吧,我们马上就回来了?沁儿怕吗?”阿木古郎蹲下抚着梅沁双肩,轻声问道。

    梅沁摇了摇头。“哥,那你们小心些!”

    梅千念点了点头以示明了,随即便拨开杂草,走近了浓烟里,阿木古郎跟行身后。

    “是姑姑,是姑姑!”梅千念一眼就认出了张婷,她躺在血水里,身上数不尽的刀伤,她面色惨白发鬓凌乱,断刀还在他的手里紧握。

    “姑姑,我来了姑姑,姑姑你没事吧?”梅千念心里并没有感到悲伤,可他一见到张婷便开始哽咽,叫喊着姑姑流出了泪。梅千念牵起张婷的手,他的手冷似生铁,白如杜若。

    “千念,你去哪了?”听到张婷的声音,梅千念哭的越发伤心。“我家千念怎得就这样命苦,姑姑恐怕没办法再照顾你了。”张婷颤颤巍巍的将另一只手搭在梅千念的肩头,她想再摸一摸梅千念的脸颊,可胳膊已经没了力气。

    “姑姑,姑姑你挺住啊!我该怎么办啊,我妹妹该怎么办啊!姑姑,姑姑你醒醒!”梅千念已泣不成声,他的姨娘不知身在何处,姑姑已经成了他和他妹妹最后的依靠。

    “哥,等等我!”张婷双眼越发迷离,她开始微笑,好似已经看到了他的影,触到了他的发髻,面颊。好似在她临终前的幻梦里,她又走进了那竹屋,听见了他们嬉戏打闹的声音。她将搭在梅千念肩头的手轻微挪动,将手指向北方。张婷现如今已经说不做出话来,只能放大嘴型向梅千念传达自己的意思。

    阿木古郎看见了张婷指向北方的手,他以为她是在提示有人来,他抬头望向北方,却什么也没有。当他再回头时,张婷的手悄然丛梅千念手心滑落,她的双目在梅千念的身上定格。

    “谁,是谁在哪!”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一份寂静,梅千念还没反应的及便被阿木古郎抱起,躲进了丛间。“得快些走了,要是被他们缠住就麻烦了!”梅家兄妹被利落地抱上了马,雪夜大雪纷飞,他们借夜色黑暗偷逃,只听马蹄变换不停,追兵手里拿着火把急忙赶到却寻不到半点踪迹。

    深夜里,长安府衙内烛火通明,来往兵甲,官员心事重重,走路又急又快。一书房内静得出奇,有一人坐上位,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他身着锦衣华服,个子看起来不大神情中却有一种威风凛凛的霸道之色。他正盯着书桌上摆着的书册两本,一本《至纯神功》,一本《羽家剑法上卷》。书房里还站着大小官员,武将,他们皆大气不出,不时低头左右观望。《至纯神功》是搜寻宋府所得,而另一本《羽家剑法》明显是为摘录,字迹扭扭斜斜,书边残破不齐。

    “得此就真的能收复北汉,燕云十六州?”他苦笑道,怒拍书桌,其官员皆跪倒在地,不敢多言。

    “宰相大人息怒!”众武将官吏皆下拜跪礼,起声称道。

    “陛下特命你我大老远跑到长安来,就是为了等你们给我看着这个?”他苦笑道,随手一挥便将两本书册打翻在地。

    “宰相,城外传来消息。”那武将到他旁,俯首低声言道。他听言挥了挥手,以示众官员退下。

    “宰相,已经找到宋义的尸体了。不过有人听到了别的动静,怀疑人逃过了追杀。宰相,接下来应如何做?”

    “即然事已至此,斩草便要除根!”他说完轻叹息一声,闭眼手撑双眉。“将长安县令,兵部侍郎一并拖出去斩了吧。”他再轻挥手,示意武将退下。“他又捡起《至纯功法》心里又有了别的主意。

    次日清晨,原野被厚厚的雪覆盖,丛间树影下一座帷帐撑开了帐帘。如花初醒,冲着暖阳伸了一个懒腰。她向前去眺望,又听见啜泣的声音在耳畔起伏。她转过头,正见昨晚让吕一抱来的孩子正面向昨晚火光之处哭泣,她想走上前宽慰一番,却被吕一叫住。吕一只冲着如花轻轻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收拾起了行李。

    据他们不远之处,官路之上,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城北归。林盼安听见动静站起身来,向那一处眺望,清楚的看见周国的战旗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