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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天下之大

    北宋乾德年间,初春时节,一日清晨雾气为散,在那河岸之上,有位少儿郎正抚家犬。他身着布衣,一身上下大力的很干净利落,此时的林盼安与幼时相貌大相径庭,小时的他白白胖胖,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如今瘦瘦高高的他面貌清秀,生得一双浓眉。

    林盼安总喜欢向村落外眺望,此时新年刚过,远处的深山朦朦胧胧看不清一点青绿,流溪潺潺,澄清的溪流荡漾岸边片片波纹,湿润的河岸边上草色青青。初春乍暖还寒,湿润的空气里多了几分清甜,绿枝还未染上新绿,天色朦胧泛白。远处村落了了点缀青烟腾空飞升。

    “盼安弟弟,该吃饭了”远处一女传来一声叫喊,正挥着手向其走来。林盼安闻其声便知是刘璃,而雾气所致,他只看得见一个人影,正向自己跑来。

    “你是不是又躲到这里偷懒了?”刘璃一蹦一跳的走到她的身旁,她大林盼安几岁,却看不出半点。她简简单单束发,几缕青丝轻垂两肩。她面容白皙,似冰玉般的脸颊上生得一双丹凤眼,虽没有梳妆,薄唇间一抹樱红如凝脂一般剔透。

    “姐,我就是今天起早无事可做,就带我家老黄出来,陪它出门散散心。”

    林盼安在桃花村安居那年之后,次年李健仁便收他于徐荛为徒。李健仁授武,徐清旧教文。林盼安于徐尧早有结义,平日里他三人便一直以兄妹相称。“得了吧,你家大黄也许还想睡个懒觉呢。昨日师父教授的诗文你可曾记下来?我爹讲述的招式心法你都领悟了?快吃饭了,一会儿等吃过饭,咱们还得去地里除草呢。”

    “徐二哥呢?他没和你一起来?”林盼安招呼一声大黄,随即便与刘璃走回村子。

    “他呀,估计现在还没起呢。还说呢,你昨晚和他喝了那么多桃花酒,我师母怎么叫都不起来,我刚到他家就被姨母打了个照面,她说不许再让我们饮酒了,要是再有下次就告诉我爹爹,让他好好教训咱们。我明明什么都么没做,却还要跟着你们一起数落。”

    “怎么什么都没做,酒是你偷偷拿出来的,昨晚喝酒的时候就数你笑得最欢,要不是吕叔,花姨睡的深,说不定早把我们带到师父那里讨罚去了。”

    刘璃听此,照着他的脑袋就打了下去。“怎么了?”

    “你还有脸说,照你这么说都怪我喽?”

    “那我可不敢,你可是我姐呢。”小时林盼安与徐荛调皮捣蛋的时候只有刘璃能治得住他们,真的气到不能自己时就照着他们的屁股就来上一脚。现如今刘璃比他们低了足足半头,却还是不敢对她肆意妄为,即便是言语间冲突都会让他们心里斟酌许久。

    “娘亲!爹爹!我们回来了!”还没到家门,还在灶房生活的刘芳就听见刘璃的声音,李健仁正站在院落洗漱,闻声将手帕搭在肩头,向门外眺望。时光荏苒,他两鬓见已清晰可见几缕白发,双眸已不如年轻时那般清亮,眼角皱纹一眯眼就成了一道道缝隙。他留起美髯,胡须将将盖过喉咙。刘璃蹦蹦跳跳的跑进家门,李健仁不禁笑出声来。“小丫头可算回来了,一大早的又去哪了?”

    “娘,今天昨什么好吃的了?”刘璃故意不理李健仁,而是一蹦一跳的跑进灶房。

    李健仁见刘璃无视自己,脸上一黑轻声叹息喃喃自语起来。

    “师父!徒儿拜见师傅!”林盼安进门抱拳一拜称礼,便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幸亏我还有我徒弟。”李健仁心念道,随即向他招呼起来。“愣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你师娘做的饭菜马上就好,一会儿别忘了给你吕叔,姨娘带回去一份。”

    刘璃一进灶房便将刘芳从背后抱住。“没什么好吃的,稀饭,腌酸菜,将将就就的吃,一会儿去给我把衣服洗了。”刘芳想她又要调皮,于是笑颜冷哼道,轻拍刘芳额头。“这么大了还没个正经,这么大了还不会做饭,你看看以后谁娶你?”

    “以后谁家要是摊上了你这么个儿媳妇,那不得气死?”刘芳笑斥,却打开了锅盖,一阵白气铺面,一时间香味扑鼻而来。

    刘璃见到锅里正煮着冬瓜鸡汤,便将刘芳抱的更紧““谁要去别人家里当媳妇受气呀,倒不如你们给我找一个上门女婿,这样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们了。”

    “怎么,你是有了人选了吗?是你二弟,还是三弟呀?”刘芳听言,知道他们三个平日里最是交好,自然便把心思打在他二人身上。

    “才不是呢!”刘璃说完脸上一红,随即又在心里想道。“他们这俩小子屁都不懂,我才不要在村里找呢,我的如意郎君一定像诗经里写的那样,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娘,你就胡说,我才没有呢!”刘璃说完脸上一休便跑出了灶房,转眼又去了屋里去看看林盼安和爹爹在聊些什么。

    刘芳只知平日里他素来至于徐荛林盼安二人无话不谈,但在刘璃的心里有三个人。

    刘璃幼时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在见一见桃花岛时的玩伴,林盼安来时她便问起过梅千念来,便得知长安一事,猜想与他永不会再见。刘璃常常能想起桃花岛时的那位玩伴,总向林盼安问起他与梅家兄妹的趣事。如今时间一长,刘璃逐渐的也忘却了那份情感,而那份回忆却深深刻印在脑海里,每每想起时只稍有哀怜。

    “盼安,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李健仁早早便听村里族民提起过他常常一人一狗站在村口发呆。李健仁此时提起,是想听听他如何作答,看一看他的口风,想凭此知道年幼时经历过的那些事是不是还影响着他。

    刘璃搬来凳子做到他们身旁,听爹爹说起,她立刻想到林盼安虽与徐荛玩乐,却他来没有听他未说起过他的心里的事。他从来只是一副很开心,什么都没所谓的模样。又常常一人一狗不知在做些什么,他一个人眺望远方时在想些什么。

    “师父,我想了很久……”林盼安紧紧攥着衣角,双眼左右迷离。“我想出去……”

    “出去?你想去哪?”刘璃不知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脱口便问了出来。“是不是谁你欺负你了,你在这里很开心呀为什么想出去了?你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刘璃一连几问,林盼安红了眼,却不知如何作答,一时语塞,双拳纂得越来越紧。“我明白了,是因为你爹娘,长安时的事吗?你想出去这件事告诉你的叔父,姨娘了吗?”李健仁见他沉默不语,当即当道年轻时离开桃花岛时的情景。李健仁当知他心里踌躇困顿,如花受伤痊愈之后便落下伤疾,不能孕育孩童。吕一夫妇待他如同亲生,他放不下那件事,又不舍村里里的一切,尤其时他的吕叔,姨娘。

    “没有。”林盼安答道。长安一事是他的梦魇,每一个深夜他无比思念他的母亲,在长安时的每一位亲人。血仇难消,他在这里每一过一日便觉得对母亲多了一份的愧疚,他想报仇雪恨,亦深知曾经无法挽回,即便手刃仇敌他的母亲也回不来了,前路迷茫,如今在桃花村,他同样也有家的感觉。他不知该如何选择,怎样才是对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唉,去也好不去也罢,我只是不想再让你再步入我的后尘。”李健仁越看他,便越是想到曾经的自己。拜别师父的场景在眼前挥之不去,他双眼一红,两行泪还未留意便顺着脸颊滚落。“你还真像我,我越是看见你,就像是当年看见了我自己。当年我满束发之龄不久,那时候的我就在想,为什么他们有爹有娘,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一起生活。为什么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亲。”

    李健仁摸了一把眼泪,长叹言道。“师父说他们皆死于非命,我不相信。于是我便拜别师父,独自前往中原,我想要找到他们,能当面质问他们为什么生了我又离我而去。”

    “在中原我没有他们的半点音信,后来我就放弃了。我在中原逗留了十余年,领兵做过副将,在前汉当过大夫,可就是没想过回家看看。拜别桃花岛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师父。当我回到桃花岛时,我的师父已被奸人所害!”

    “师父,……”

    “爹……”李健仁说完,已能听见略微哽咽之声。刘璃只听母亲讲过父亲的故事,如今听爹爹讲起却是那样震撼。

    “我当年告别桃花岛时,我的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我想如今也适用于你。脚在你腿上长着,你想去哪,没有人能拦得住你,怎样走,走什么什么样的路,全凭你自己的心意。

    刘芳在屋外等了许久,静静听着李健仁的阐述,无不为他感染动容。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等到屋子里少有平静才端着鸡汤走近。

    “热气腾腾的鸡汤来喽!”刘璃接过刘芳手上汤碗。“丫头,锅里的馒头应该热好了,快去端来。过年没吃完的腊肉你再把它一切上一盘。”

    “盼安,鸡汤煮的多,回家的时候记得给你吕叔,姨娘带回去。”刘芳说着拿起分起汤碗,鸡汤,摆在林盼安面前的那一碗,鸡汤里根本看不见汤水,全是是瘦肉,冬瓜也只有几片。

    还有腊肉,过年的时候腌得太多了,一会儿我也给你去取。”

    “是!”林盼安笑道。

    “你真的要走了吗?你在这里不快乐吗?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刘璃的问话回荡在林盼安得心间,他想不出问题的答案。林盼安头一低扒拉着碗里鸡肉,豆大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家里吃的什么都慢,就是就消耗的酒不是一般得快,我年前才新酿的那么一大坛桃花酒,又见底了。”

    “可不是我喝的。”李健仁只能苦笑,白了一眼林盼安。“没了就在酿嘛,多大点事。等桃花开了我再给你采最鲜艳的花。”

    “还说呢,采最鲜艳的花给你酿最甘醇的酒?你想的倒美。瞧着吧,下次我就不给你酿那么多的酒了。”

    一日农忙,直到黄昏时便有人两三提着镰刀草笼赶回家去。天色越来越暗,那桃花村三兄妹还躺在疲乏的草垛之上,他们并不舍得离去,皆望着无际的天空中昏黄的云。

    “真的决定要走了吗?”林盼安在左,刘璃在中,在最右边问起的少儿郎便是徐清旧之子徐荛。他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神情间却炯炯有神。他只简单束发,冠上潦草。“什么时候走?”

    “还没想过,我只是想去长安一趟,我想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要知道当年的前因后果,有仇报收,有怨报怨。”

    “爹爹常说,‘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这句话出自五柳先生《归去来兮辞》。意思是过去无可挽回,而未来尚不可知。快活的日子转瞬即逝,人生短短也不过须臾之间,而世界之大却又无边无际。去吧,就应该多出去看一看,多出去看看总不是坏事。不过,我希望的是因为你想出去了,而不是受制于曾经无法释怀。”

    刘璃听徐荛说一会儿出去,有说不出去的,实在听不懂他要表达的是什么。“好了好啦!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你能不能说一些我能听懂的话。”

    “林盼安,你真的想好了?”林盼安听此,重重点了点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花姨身体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平日里对你那么上心,你出门在外,她可不得天天操你的心?”

    “我明白,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没敢告诉他们。”林盼安长呼一口气,双眼已经泛红。“我一定对不起吕叔,花姨一直以来含辛茹苦将养我长大成人。可是我不去长安,不能知晓当年的真相就对不起生我的亲娘。我的宋爷爷,我的哥哥姐姐,我的每一位亲人!他们也一定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们家怎么就一夜之间成了废墟。”

    “我不是只有一个人,我有你们,我的师父师娘,宋叔花姨,徐叔杨姨,你们每个人都待我很好。”

    “所以,你顾及我们的感受,害怕此去不能再回来,怕永远都见不到我们?”徐荛问道。刘璃却不知所以徐荛此言何意,只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怎么会见不到,回不来呢?自吕一夫妇回来之后,他们三人平日里最喜欢的消遣就是听吕一为他们讲述刀光剑影的江湖趣闻。刘璃不想他去,不仅仅是因为舍不得他,也因为念及他们夫妻二人身体一直不太好,她怕他们以后会思念成疾。

    “哪有那么容易,我的家一夜之间成了一片火海,背后的权势必定手眼通天。”

    “行了行了,说这么多干嘛,本来知道你要走我就不开心,现在越说越不开心!”刘璃坐起来,向其二人喊道。“离别本就难舍,又怎么会开心得起来呢?”徐荛心喃,暗暗叹息一声。

    “林盼安,你已经告诉我爹了,说明你已经走出第一步,你还是向往外面的,你就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不就行了!”

    “我不知道。”前路凶险万分,林盼安连自己能撑多久都浑然不知,又怎么敢什么么时候回来。他不愿有所欺瞒,只是不想他们心里会有所期待,到时又要失望。

    “不知道,那你就不知道好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刘璃听言怒火中烧,骂完转身便走。

    林盼安徐荛二郎相视,皆望向刘璃离去的背影。

    深夜里刘璃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她脑海里左思右想的全是林盼安即将离去,她左右思索的都是吕一夫妇以后会怎样,林盼安在外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突然一枚石子打破了窗纸,刘璃听到动静便想到是他们二人前来。于是打开了窗户,便见他们二人站在月光下一前一后,徐荛正向其招手示意。

    “干嘛!”刘璃余怒未消,见林盼安扭捏的样,于是眼睛白了他一眼,冲他们二人喊道。

    “一想你就睡不着,出来。”徐荛笑道。

    “你们又想干嘛?”刘璃一手抚窗,并没有出去的打算。

    “吃点,喝一点。”徐荛悄声漫步朝想刘璃走近。

    刘璃才看清他的手里拿着酒坛。“你们还敢偷喝爹爹的酒,我明天就给扬姨讲,让她打碎你的屁股!”

    “姐,消消气,我这不是带着盼安来给你赔礼道歉了吗?”

    “道什么谦?”

    “我的好姐姐,你可小点声。当心吵醒了师父师娘。我们适才言语间冲突了你,消消气,我和盼安连忙到镇上给你买来的五香鸭,知道你爱想吃热的,我们一会儿就到老地方给你现烤来吃。”徐荛说完,招手示意林盼安过来。“站那么远做什么?赶紧过来,给咱姐道歉。你倒是走了,我还想以后过安生日子呢!”

    他们所说的老地方实际上只是田野尽头一处不起眼的小山坡,那是他们幼时常常嬉戏的地方。

    “姐,咱走吧?”林盼安小声嘟囔道。刘璃想来他终归是要走的,像这样的安宁快乐的时光便一次比一次少,于是长叹一口气,仔细将他二郎看了又看。合下了窗户。“等着!”

    半夜三更时篝火映照一片,他们面红耳赤,明日里滴酒不沾的刘璃也喝得说起了胡话。

    “林盼安,你还会回来吗?”刘璃问道。

    “我想他一定会的。”徐荛说道。

    “我问你了吗?”刘璃笑打徐荛肩头,看向林盼安。“你说,你说你说。”

    “我要是真的离开,我一定会怀念一草一木,这里的一切,这里的每一个人。等我办完事,我想那时候我要是还活着,我想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就知道盼安最乖了,一定舍不得我们。”刘璃笑道,眼眶里的却要呼之欲出。“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要不然待会又要掉眼泪了。”

    他们四下无言,一个靠一个抬头望向摧残星河,月光辉映一片片翠丽的林海。五香鸭只剩残骨。地上撒了一片片酒渍,迷漫一阵酒香。

    他们一夜未归,清晨时才恍恍惚惚走回家门。如花早早就做好了饭菜,他们夫妇二人坐在院子里,静静等着林盼安归家。

    “回来了,回来了!”如花看见林盼安的身影,连忙起身,走到他的身旁。“是不是又喝酒了,快坐,吃点饭菜,然后回房再好好睡一觉。”

    “姨娘……我……”如花推搡着让他入座,随即拿来碗筷,又递给他烤饼。“看你的样子昨晚一定没睡好,昨天割了一天草,这么糟蹋身子可不行,昨天你拿回来的汤我们还没喝呢,我待会热热,你喝了再睡。”

    林盼安接过烤饼,放在碗筷之上。“叔父,姨娘。我想……”他不知该如何讲下去,眼睛一红,又险些落下泪来。

    “要离开了吗?”吕一似乎看破了林盼安的心思,却是多年相处的结果,他知道这孩子品性纯良,心肠软,什么话都不愿意说重,什么事都不愿表露。

    林盼安点了点头,如花看在眼里,一时心绪繁杂。她攥起衣角,轻声问起。“怎么这么突然?”林盼安沉默不语,眼泪止不住的流。“好孩子,你一定想了很久,心里煎熬了很久吧。”

    “唉,孩子长大了就应当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挺好的,挺好的。”吕一笑道。“臭小子还哭上了,真是个没出息的货。不哭了,咱好好吃饭。”

    “你个心硬的货,讲什么呢!”如花听吕一此言,忍不住怒骂道。

    “我还没想好。”林盼安擦了擦眼泪,哽咽言道。

    “带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离开的。这几年的相处,我并不奢望你能留在我们身边……唉,想走就走吧,离开的时候记得和你的师父,你的兄弟姐妹拜别。”吕一说完,便站起身来,独自走进了屋内。

    “唉……”如花长叹息一声,暗叹他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一时语塞,他不知该如何去讲。该劝他留下并不适合,让他离开却讲不出口。

    “叔父,姨娘,你们可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了,我给你们养老送终!”林盼安言道。

    “你吕叔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想去就去吧。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想回来了,就回来看看。”如花听言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孩子,在外面苦了累了,一定要记得这里一直是你的家,要多回家来看看……”

    林盼安并没有听如花的话睡一个回笼觉,他心事重重又怎么睡得着。他牵着大黄不知不觉走到了河滩。日出东方,残雾渐散,林盼安却无心欣赏美景,他坐在河滩,看着大黄一会儿轻吠,一会儿奔走,捉捕起蝶虫飞雀。

    “他们老了,这么多年一直膝下无子,他们这么多年养你疼你,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孩儿一般看待。你的叔父姨娘不留你,并非舍得你流离在外,只是不愿拦你报仇雪恨,不知如何开口把你留在他们身边。”李健仁的声音响在身后,林盼安听言回头,果然是他,于是连忙抱拳称礼。“徒儿拜见师父。”

    “回去吧,比起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不如多见见他们,多听听他们的话。”李健仁说完,伸手牵住林盼安的手。“孩子,我们回家。”

    林盼安回到家里却不见吕一的身影,直到日渐黄昏时才看见他满怀欣喜的走回家里,手里拿着一个木匣。

    “村北的老杨头在镇子里开了一家铁匠铺,我特地去找他打了一把剑,快看看合不合适,喜不喜欢。”吕一笑道,打开了剑匣,将剑交到林盼安的手上。

    “嗯。”林盼安接过剑来,手握剑柄,感到一阵冰凉。其剑鞘以墨色为主,纹理刻槽间镀有金粉以饰。

    “这银针可是我们桃花村独家的功夫,这是紧要关头保命用的,银针选用可不能马虎。我在老杨头那里拿了十几枚,应该够你所需了。听说你师父教了你桃花细雨针法?你日后可一定要学以致用,以后若是深处江湖里也一定要除恶扬善,让咱们杨氏一族也好好露露脸,告诉他们我们杨氏一族可没有绝迹。”吕一说完,将放着银针的盒子塞进林盼安袖间。“这几日我让你姨娘给你做上一个护手。”

    “叔父,我们三个师父都教过,还有清旧叔,他们一生所学都交给我们了。”林盼安答道。

    “那你可会羽家剑法?”吕一听此来了兴致。

    “招式都记下来,可是那还没背过心法,清虚道长口述时我总记不全,而且晦涩难懂,与杨家的心法相差得大。”

    “没关系的,让叔父也好好看看这羽家剑法。”吕一挪开桌椅,把林盼安牵到院子中央。

    林盼安拔剑,挥剑起式。起始间挥剑一刺,立刻横剑披斩。他嘴边重复心法口诀,凌厉的气力逐渐迸发,恍惚似一阵风来,随着招式起落间,风时猛时柔,时寒时热。

    “叔父,这羽家剑法为什么叫羽家剑法?”吕一收剑入鞘,问出了心里想问的事。曾经三个也多次问过徐清旧,不过徐清旧只说是故人之父于与恩师共创。他们若在想细问,徐清旧从来没有将前因后果仔细作答。

    “你一定还记得你的哥哥,梅千念吧,那羽家剑法便是那是他先祖所创,不过只有剑招,并无心法。直到他爷爷那一辈时,与徐清旧恩师清虚道长共创心法。梅千念的爷爷叫梅羽墨,故这部剑法叫羽家剑法。”吕一知道此事,还是在燕京时与梅羽凡在朱家里共榻而眠时,闲来无聊时梅羽凡讲与他的。

    “那为什么不叫梅家剑法,而是叫羽家剑法?”林盼安问道。书册命名,以姓居多,这不禁让他新生好奇。

    “并不以姓命名,应该是怕仇家找上门罢。”吕一答道。江湖中打杀复仇之事皆是一桩血案,新旧交替间更是不胜枚举,躲避仇家追杀,不以姓作书名也在情理之内。“还有一件事我想对你以后有用。当年逃亡,我自以为滴水不漏,哪曾想经过汉中之地时突然被一伙追兵围剿,来的莫名其妙,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们头领的竟也会羽家剑法。这么多年过去我始终想不明白。”

    “若不是随身带着铁针护身,再有华山道长相助,只怕是我们再没有机会走出那片旷野。那头领身法诡秘,剑法快的似风似雨,身法如同泥流般将人包裹,拳如巨石奔袭,从山间滚落。不过那头领却没有心法相佐,出剑凌厉却无气力庇身,剑气也弱得几近无法察觉。我猜想流传在梅羽凡那边的羽家剑法极有可能只流传出了半部,是记载剑招的那半部。而与徐清旧交谈中也印证了我的猜想,那羽家剑法有上下两部,一部记载剑招,而另一部就是至关重要的心法。心法的下部至今还下落不明。所以那上部羽家剑法所在何处,这对你至关重要,很有可能是你找到就幕后真凶的唯一线索。”

    眨眼间就到了离开的日子,林盼安牵马一步步想村口走去,他步履缓慢,走到村口短短的行程他突然觉得是那样漫长,街道上行人两三,向他打着招呼,他步步回头,望向他长大的家。

    天色重云叠嶂,每一口呼吸温润伴着淡淡一丝清甜。“要下雨了呀。”林盼安字自言自语,神情中流露出失落之感,他轻声苦笑,脑海里不时闪过他三兄妹在街道嬉闹,在田地里撒泼打滚的情景。

    “再见……”他转身向村口拜别,一转头却看见刘璃,如绕二人在村口打闹,一蹦一跳的正朝他挥手。

    “林盼安!一路平安!”刘璃徐荛二人一前一后,向其拜别。“你有没有点默契呀?”刘璃戳了戳徐荛胸口,小声呵斥道,紧接向林盼安走去。“是你说的太快好不好。”徐荛嘟囔完,却跑道了刘璃前面。

    “不是说好的,不送了吗?”林盼安见其二人,一句轻哼红了双眼。

    “那怎么能行呢,刚才徐荛那臭小子还和我打赌了呢,我就知道我家盼安最心软了,见了我们一定又掉眼泪了。”

    “是呀,我输了她五只五香鸭,要是师娘知道我给了他买那么多,不得说死我。”徐荛言笑道。“一路小心。”徐荛双手握拳,本想拜别,却张开了怀抱,二人紧紧相拥。

    “叔父,姨娘呢?”林盼安问向刘璃,他见村口无人,轻叹一声。“我走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去找赵叔了,别看他们没来,他们心里可一直记挂着着你呢。再说他们要是来了,到时花姨要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该怎么走?”刘璃安慰道,轻拍林盼安的肩头。“时辰不早了,你该上路了。我还是那句话,林盼安,一路平安。”

    “爹,娘!孩儿去了!”林盼安跪在地上深深磕了一个头,拜别父母亲。刘璃徐荛见他如此的确吃惊,却也明白他的心意。“我离开之后,二老就拜托你们多加照顾了。”

    林盼安说完一挥泪,转身便走。“孩子!”他走了还没几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畔,他一回头,便见如花匆匆赶来。吕一一大清早便去找徐清旧找想点事做打发时间。如花本想安心与杨若华一起织布,可她总归放心不下,不忍相离,于是赶到村口。

    如花刚到村口时便见林盼安已转身离去,于是忍不住大声呼喊了一声孩子,见他止步又一路跑了过去。

    “孩子,路上远,身上银钱可带够了没有……”如花还没说完话,便已泣不成声,她在全身一阵摸索,找到了一个包袱,交到林盼安的手里。“我给你做了干粮,要是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就不怕饿着肚子了。”

    “师父的嘱托都记着了吗?报了仇就早点回来。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孩子,杀人没那么容易的,要是实在下不去手报仇也不要强迫自己,你的娘亲一定不会怪罪于你的。”

    “姨娘……”林盼安握着包袱双手已是颤抖不已,他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娘,还希望娘保重身体,孩儿一定会回来的。”

    如花闻言将林盼安搀扶起,啜泣着问道:“你叫我什么?”母亲一词,无疑是她最想听到的称谓。当她听到林盼安亲口叫的娘亲,好似自己前半生所受的苦难终于有了结果,她打心底里开心,也打心底里难过。“您和爹一定要保重身体,孩儿一定会回来的。

    “孩子,去吧,不用担心我们,孩子,去吧,我们等你回来!”

    林盼安走到山顶,远处崇山峻岭一重接着一重,朦朦胧胧的山雾为散,细雨袭来,他再回望村落,山脚下的村落已经成了一个小点。眼前情景,形如墨画一般摆在面前,那村落,他曾经生活的全部成了墨画中最不显眼的一笔。

    往日的情形,如同在重现一般一幅幅在眼前涌现,他想起他们三人走在田垄上的羊肠小道,累了就肆意躺在稻田。徐荛说他长大了想当一位大侠,刘璃说她想快点长大,然后到镇上开一家酒馆。那时的眼里全是红灿灿的余晖,鼻尖尽是稻花甘甜芳香。那时的他说不上有什么未来的幻想,只想他是河流里的浮木,是海中是随风飘散的砂砾。

    他挂在腰间的是叔父全部身家买来的长剑,背上是姨母最要紧的仅存家当。曾经的他多么想要自由,那时的他心里想的全都是江湖里的风雨,曾经的血仇。如今的他多想能再弥留,手依长剑,口咽桃花酶美酒。腰间的剑越来越重,步伐变得越来越缓慢。

    “不知去向南北,只见路途缥缈。”林盼安喃喃自语,随便拿起一块石头握在手里。“林盼安啊林盼安,如今真的离开了,你开心吗?”林盼安拿出小刀,在石上刻道:“春雨郎远行,醉饮风雨袭。临行母担忧,溪前送游子。雾重险入迷,走马踏歌行。至此意难却,留刻盼安情。”

    细数林盼安出村西行已有月余,那桃花林里一夜间桃上含苞待放,枝头也带上了点点青绿。春日晨间还有些许寒意,春潮袭来阵阵风吟。

    刘璃醒来未见父母亲身影,院子里一夜叶落未有清扫,她走近灶房,看炉中里的火只剩盈盈星火,一缕缕青烟在空中弥漫。“大早上的,都干什么去了,都不怕锅烧干了?”刘璃不忍小声嘟囔,见案板上放着半碟酸菜,还有昨日未吃完的白菜炖薯蓣。

    “就给你们宝贝闺女吃这个呀?”继而打开了锅盖,霎那间一团白雾铺面而来。刘璃被熏得面感湿热,好一会儿睁不开眼睛,一只手拨了许久才将热气散去,这才看清锅里正炖着山鸡,竹箅子上放着五六个馒头。

    刘璃见此脸上马上挂上了笑颜,嬉笑道。“还是知道疼你闺女的嘛。”她自言自语着,拿起一个馒头扳成两半,舀了小碗鸡汤鸡腿。

    到了午时饭间,院落里冷冷清清,刘璃坐在门框向村口的方向张望许久,却仍不见父母亲归来。

    她将昨夜剩下的白菜炖薯蓣一股脑也倒了进去,慢慢搅和了许久,见白雾再起,馋的连忙舀上一大碗,拿上两个馒头就朝屋里走去。她走到一半,似乎又想到什么,便重新回到灶房,将锅里山鸡薯蓣白菜炖全都舀尽到陶簠,将馒头拿白布层层裹住塞进袖间。

    她拿上陶簠,走到门口转头张望,想来没有什么遗漏,这才走出了门,走向林盼安的家。

    “叔父,花姨,快来看看我为你们带什么来啦!”刘璃进门嬉笑道,他们还未起身像迎,坐在院子里的大黄站起身子摇着尾巴向他一路小跑。大黄在刘璃脚边一蹦一跳,咧着大嘴哈哈的吐着舌头。

    “大黄呀,今天见了我这么开心呢?”她一抬眼,却见徐荛也在此处。

    “是梨梨来了呀。”如花见刘璃前来,起身相迎。

    “快坐。”吕一伸手示意面前空着的板凳。

    “你怎的也来了?”刘璃坐在板凳,她笑问道,眼睛一斜看见桌上的五香鸭,腊肉,饭菜摆了一桌。

    “我来看看吕叔,怎么就许你来,我就不能来了?”

    “哎呦喂,这么多好吃的呀!看来我可吃不上我亲自做得白菜薯蓣鸡汤炖了。”刘璃说完,便将陶簠放在桌子一角,将袖间的馒头打开,递给吕一。“吕叔,等到下午了的时候你把鸡汤回锅热热,保准你们吃了之后香的生辰都能忘了。”

    “是是是,谁不知道我姐的手艺,去年扬言说要让我们尝一尝做正宗的梨花糕,结果糕点没尝到一点,她家的烟囱上冒起一阵阵黑烟,灶房差点都保不住了。”

    “是吗!”吕一如花听言已是笑得合不拢嘴,而刘璃脸上一红,一巴掌拍在徐荛大腿上。“你又胡说八道,我做的明明色香味俱全,你和林盼安是不是都说好吃?”

    “是,好吃!吃完嘴上黑得就像是抹了一把黑炭,牙洗了两天才白回来。那桂花糕里面的芯熟的刚刚好,刚入口的时候一阵酸,而后一阵苦……”徐荛故意摆了一个苦脸,嘴上说着全都是对刘璃的夸赞。

    他话还没说完,就赶到脚下传来一阵剧痛,他看向刘璃,见她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臭小子,你等着!”刘璃偷踩徐荛脚,手又在他大腿上一捻。“特别好吃,我姐做的饭最好吃了!姐姐,我的好姐姐,我知错了,我错了!”徐荛吃到痛随即讨起饶来。

    二人嬉闹,不大的院落倒生了几番趣味。“臭小子,吕叔你来评评理,还说上她姐姐的不是了,他哥俩见地里的梨花开了,想吃梨花糕。我这才给他们辛苦采花,是我亲自给他们做得。如今还笑话起我这当姐的了,是不是该打?”

    吕一笑而不语,他们在此多有欢乐,而他的心里就越发失落。他每见他二人便总想到林盼安。如花说林盼安亲口交他爹爹了,他为此欣喜不易,暗叹这孩子有心,又特地找李健仁,为他在族谱添名。添名后他亦觉得为时过早,在想那会不会只是一种安慰。而后又想到自己多年膝下无子,痛恨起没有亲耳听到林盼安那一声爹爹。

    逐渐日落黄昏,刘璃,还像午间时蹲坐在家门口,她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向村口注视。“都干什么去了,还不知道回家!”李健仁夫妇一日未归,她心情不禁开始低落,她总向不好的地方胡思乱想,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她总期盼着他们携手从村口走来,向她招手。

    “刘璃,刘璃!”刘璃听见徐荛叫她,闻声站起身来望去,正见他朝自己跑来。

    “干什么?”刘璃见他举止匆忙,一路跑来气喘吁吁,不由得开始紧张,是不是父母亲真的出了什么事?

    “你不是等师父呢?师父在我家呢。”徐荛答道。

    “他回村不先回家,先去他家?他这一整天到底在干什么?”刘璃心念道,面色却不为所动,只问了句。“在你家?”

    “在你家干什么?”刘璃又问,于是关上家门,随即走向徐荛家的方向。

    “不知道,我也好奇呢。他一进门就和爹爹进了房门,不知道再讲些什么。”

    “他没受伤吧?”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受伤倒没有,就是看着行色匆匆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刘璃听到他无碍,总算放荡下心来。“我娘呢?他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刘璃终于想起刘芳,适才得知李健仁回来,就想看个究竟,这才想起来,又向他问道。

    “师娘那就不知道了,就看师父一个人呀?师娘也出去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徐荛家门口,此时屋里静悄悄地没一点声响,屋子里大门紧闭,灶房正烧着火,一缕炊烟袅袅升起。“这老汉这一整天到底又偷摸干什么呢?”刘璃自言自语,又看向徐荛?

    “姐,怎么了?进去呀!”刘璃突然看向徐荛,徐荛却一副呆板的模样。“你娘呢?咱这么偷偷摸摸听他们讲话,你娘会不会……”

    “刚才就急着去寻你了,没注意。家里没一点动静,她应该出去了吧。”

    刘璃听言便缓缓走进家门,蹑手蹑脚走近。他们靠在门下,静静听着屋子里里面的动静。此刻李健仁与徐清旧商讨已有大概,杯里热茶还腾腾冒着白气。

    “这里路上可还顺利?”徐清旧问道。

    “还行,没出什么岔子。”李健仁笑道。“许久没活动,手段的确有些生疏了。不像老徐你日渐精进。如今武艺到了什么境界了?”

    李健仁一问,徐清旧不知如何表述,便手握茶杯注视良久,那杯中茶水缓缓升腾,聚成一团,霎时间散落,水珠并未落到地上,而是化成了一团白气,好一会儿才逐渐没了踪影。一阵风来,屋外刘璃徐荛二人皆感胸闷,好似被一团重物压在身上。“还记得我交予你的那本《无影》吗?”

    李健仁听此,神情间更加不可思议。“那不是一本腿法,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难不成是自己眼拙,没有如此天分,竟看不出其中精要?”李健仁不禁心想,心里不禁羡慕起徐清旧所展示的神功。“记得记得。无影快似风,创功破苍穹。难不成这部武书另有妙处?”

    “师父一生所悟得武学,可说当年天下无敌,而师父却说这本腿法就连他都看不破,说他只是一个守护者。如今我才明白那并非谦逊,而是我并不知晓他此言何意。直到如今,我才明白。此武书,表面是腿法,实则最难解,最让人称奇的是隐匿于腿法之中气力运行,此功法非同以往,冥冥中又合乎天地法理。”

    “所以你全都参悟了?”李健仁惊喜不已,有此神功,就连看一眼都已足慰平生,更不许说能了解这其中玄妙。

    “并没有,我只知晓此心法贯穿任何一部武学都合乎情理,加在任何心法里都不违和。但是我参不透无影后半部,我只将自己所学所悟与羽家剑法摸索融合,此后一直精修无剑胜有剑,无器更胜器之境。”

    “那你这……”李健仁心里啧啧称奇,他听了许久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武学之精妙,他又怎么能不心动呢?“你们这两姐弟干嘛呢?”李健仁还没说出口,却在听到屋外杨若华一声喊叫。

    徐清旧闻言打开房门,正好见到杨若华一手捏着刘璃,徐荛二人的耳朵。“我一下没看住你们就跑来了,你们这两个毛孩子,在自己家里还玩上偷听的把戏了?”

    “师娘,娘,我们知道错了。”刘璃,徐荛齐声讨饶道。

    “算了若华,放了他们吧。”徐清旧言道。

    “你就知道惯着他们,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在家里都是这个样子,在外面指不定会怎么样呢。”杨若华松开了他们,又一人给他们头上敲了一个大包。“都记住了没有,真是奇了怪了在自己家里就和做贼一样。”

    刘璃拱手抱拳,撑拳道了一声师父好。

    “你呀,在家里就不要摆弄你的武功了,这两孩子刚才都被你的气力压得动都动不了了。”徐清旧刚才运功时,并没有想到屋外还有人,于是并未行探气一功,这才差点伤到他们。若不是杨若华在场,他们非得逼出内伤不可。

    “还有你李健仁,别以为孩子在这我就不说你,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消停一点,这一整天都不在村里,都干嘛去了?”

    “妹妹消消气。我没干什么,处理了些事。”李健仁说完,看了一眼刘璃以确保无碍。“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梨梨,我们回家。”

    “对了,你娘回来了没有?”刘璃并不知晓其中深意,见师母呵斥更是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她只摇了摇头,连忙走到李健仁身旁。

    “老李,你想学得等我回来了,要是你能等不及也可以问问若华。刚开始并不难的。”徐清旧送他们走到门口,笑道。

    “那还是算了,她一直觉得我不安生,才不肯给我说怎么练呢。等你回来了再说吧,不着急,不着急。”

    “师父,你要去哪?你也要走了吗?”刘璃林盼安刚走不久,心里更加疑惑不解为什么师父也要出村了。她忍不住心想:“难不成爹爹出去是因为这个?”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刘璃质问二人,神色凝重。

    他二人却相视一笑。“说什么呢,爹爹能有什么事瞒着梨梨不说?别瞎想了,咱们回家吧。今天你娘估计回来的晚,我们今天给她做一顿好吃的吧。”李健仁谈及此,刘璃便不再争辩什么,随即拜别师父,与李健仁一同回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刘璃开口问道。“爹,今天师娘怎么了?看起来和平日里好不一样呀!”

    “自从俩开桃花岛之后她一直都是那个样子,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讲出来的话没什么人情味,可能还在遗憾当年离岛的事吧。但她心里热乎的很,现在也就徐清旧和徐荛能受得了她的唠叨。”李健仁苦笑道,随即看向刘璃。“是不是挺害怕你师娘的?”

    刘璃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李健仁见此却笑出了声。“我家梨梨不怕爹娘,怕师娘。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我家梨梨也有怕的时候呢。”

    “还说我呢?你就不怕吗?”梨梨嘴上不服气,当即反问道。

    “咱父女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了。其实要说她今日不一样,可能是看你们被气力压制,可能是徐清旧要出一趟远门,心里放心不下。她就是一个爱操心的命,心软的和年糕一样。她知道你娘今日不在家,我想她刚才出门一定是到我们家去送饭了。她谁都放不下,所以对谁都严厉,她……”

    李健仁说完一声叹息,手指家门。“看!”刘璃闻言看向家的方向,正如李健仁说的一样,门口台阶上放着食案,几碟热菜还腾腾冒着热气。“师娘人真好,咱们以后都别惹师娘生气了好不好。

    李健仁重重点了点头,随即轻抚刘璃肩头,暗叹她真的长大了。“你还没告诉我娘去哪了?”

    “去看看你师娘都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李健仁并没有回答刘璃的问题,见她走后,才敢叹息一声。他恍恍惚惚跟在刘璃的身后,喃喃自语道。“我还没什么感觉呢,怎么一眨眼你就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刘璃李健仁子女俩酒足饭饱许久,夜幕时分窗前清风徐来,茶杯里热茶正暖。他父女二人闲来无事,李健仁便讲起他在中原时所知所遇。他讲起与故友梅羽凡如何相遇,与其在汴京如何破案,在长安捉拿穆心,与锦瑟相识,长安城刘远寿宴如何惊心动魄。当他讲到他二人同往燕京时,他只见刘芳缓缓走近家门。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刘璃的神情明显被李健仁口中的故事吸引,她见李健仁闭口不答,想来他是在卖关子,毫无察觉到刘芳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李健仁,你又和她讲什么呢?”刘芳突然说出话来,吓了刘璃一跳,回过头正见刘芳正看向他们。“娘,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呀,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闲来无事就和孩子讲一讲往事,孩子也喜欢听。”李健仁笑道,迎着刘芳坐下,接过她手里包袱。“吃了吗?”

    刘芳点了点头,却上下仔细打量着刘璃,从袖间掏出了一枚簪子。“娘,你怎么有这么好看的簪子,你去镇上了?”刘璃连忙接过簪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那是一枚银簪,一头镶有琉璃珠宝,珠宝纹路之间,刻有一朵梨花。

    李健仁打开包袱,最上面是一双绣花鞋,再下面是一身红黑相间的裙衣,领口,裙角,腰间都缝补着五颜六色的包边,纹饰上画着鸡冠、羊角、火镰、蕨草。

    “今天你们全都不在家,爹爹不知道去干什么,他回来了之后我就问你去哪了,我爹他什么也不说,可算把我娘盼回来了,原来娘亲是上镇上给我买新衣裳,簪子去了。”

    “谢谢娘亲!”刘璃一把抱住刘芳,一手紧紧攥着银簪,他看向李健仁,心里好不欢乐。

    “这把银簪可不是娘亲为你买的,那样的美的簪子要好多银两的,就是把娘亲卖了也不够呀。”刘芳松开怀抱,一本正经笑道。

    “今天特地去镇上给你寻得了一个好人家,我家梨梨大了,做父母亲的,是该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媒婆说给你的是镇上马员外家的公子,今年正好十七。”

    “那公子听说是你,当即就为你买来了这枚银簪,说是提前恭祝你生辰之乐。”

    “明日媒婆就上门提亲了,你明天穿上新衣服,打扮的精神点,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刘璃听完刘芳的话,很快就拉下了脸,她把银簪往桌上一摔,将头转到了另一边。“我还没死呢,提前恭祝什么的生辰。”她喃喃自语,刘芳却听的清楚。

    刘芳当然直到刘璃秉性,可她也逐渐大了,他们也一直没听她说起她中意过谁家的孩子,刘芳心想她定会不愿,可不知道她因为什么。

    “你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呢?做父母的能害你不成?只是提亲,又不是让你明天就嫁给人家,那马员外家的公子性格豁达开朗,写得出好文章,而且容貌俊朗,你有什么不乐意的?听娘亲的话,你也该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你和马员外家的公子好好相处,说不定以后还真是一门好亲事呢。”

    刘璃听言闭口不应,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李健仁。此时的她才终于明白爹爹为什么只字不提娘亲今日去哪,做什么去了。“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梨梨呀,你娘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做父母的总想为孩子着想她以后的事。”李健仁并没有直接回答刘璃的问题,却让刘璃知晓了问题的答案。他顺着刘芳的话劝起了刘璃,而琉璃紧闭牙关,左思右想起该如何是好。

    她并非不愿成婚,在她的心里除过村子里两个弟弟以外也没有遇见什么人能让她记到过心里去。那马员外家的公子她不是没有见过,她却从来没有过那种情愫。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虽从来没有感触过,但她觉得最起码应该自己做主。她希望以后所遇见的他是那种一眼万年,千年不忘的一种感觉,是每一瞬的离别都能酝酿成千年的相思。而不是父母做主,媒妁之约。

    “好了,别说了。就这样了。”刘璃擦了擦眼泪,轻擤鼻咽,轻声说道。“我困了,我先去睡了。”她将簪子衣物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头也不回的走回房间。只听一声啪嗒门闩放下,夫妻二人坐在方桌两侧各自一声叹息。

    深夜里月明入镜,刘璃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父母亲所言在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好像在过去的某一刻,她好像真的长成了大人,是在及笄的生辰那天,还是林盼安离开之后?刘璃想不通问题的答案,时间一如过眼云烟一般,一下子就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像是捧在手中的细沙从指缝流过。

    “我真的准备好了吗?”刘璃在心中自问,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个不相识的人相处,还将要与人相濡以沫共赴白首。一想到以后的生活她就感觉到一阵后怕,更怕以后那不是自己所希望的人,怕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那应该怎么办呢?”刘璃的心理又开始又些许窃喜,或许都是自己多想了呢?也许以后的日子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沉闷乏味。也许自己又有一天会喜欢上她呢?

    想到此处,她面色初缓,情不自禁的又挂上了笑颜。

    正想的出神的她又被屋外的响动吵醒,刘璃看向门口,正巧看见徐荛正翻过木门,鬼鬼祟祟地走近灶房。

    “臭小子,又想偷酒喝了?”刘璃突然惊声一问,吓得徐荛惊魂差点喊出声来。

    徐荛见刘璃趴在窗头,瘫坐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姐,你怎么……你怎么还没睡呢?”他做出嘘声,小步走向刘璃。

    “姐,还没睡呢?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呀?”徐荛的问话正中刘璃心处,她却轻装镇定,嘟起嘴来将头扭到了一边,不再看向她。

    “还说我呢,说!你是不是又来偷爹爹的酒了?”

    “我爹明天……就要走了,我想为爹爹送别。你也知道,我的身上的银两全买了五香鸭叫你给吃了,兜里的钱连酒塞子都买不下。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徐荛嬉笑道。“我还以为你们都睡了。”

    “你可千万别告诉师父,你就当没看见我好不好?”徐荛说完未敢停留,转身就走。

    “等等!”刘璃大声呵道。徐荛心里一惊,连忙转身双手摆手。“姑奶奶,求……求求你了,咱小点声,小点声。”徐荛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心里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师父他老人家,一顿责罚事小,屁股皮开肉绽事大。

    “你有真的那么好心?”刘璃笑道,伸手摆了摆,示意他走上前来。“臭小子,谁不知道谁肚里几斤几两,在我这胡言乱语来了?明天师父出门,我爹爹怎么可能不摆宴席相送?倒是饭桌上你敬杯以示相送就行了,那用得着你三更半夜来偷酒送行?”

    “就你心里这点道道瞒过旁人还说得过去,我亲眼看着你长到这么大的不知道你?”

    “说?你到底想干嘛?”刘璃厉声呵问,徐荛吓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姐……姐……”徐荛拉着刘璃衣袖,好一顿讨饶。

    “别叫我姐,叫姐没用。看明天爹爹怎么收拾你!”刘璃眼睛一斜,故作气态。她心里明白的很,徐荛胆量远没有林盼安大,他做错事不怕父母亲知道,就怕他师父知道。李健仁一贯严厉,打起人来从来就不知道心疼,每每他兄弟二人都是皮开肉绽。整个村子里徐荛最不怕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亲,唯一怕的除过刘璃,就是他的师父。

    “那你说说,你到底想干嘛呀?”刘璃见徐荛讨饶嘟囔不断,于是装作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徐荛神情躲闪,一副心虚模样。

    “你不说是吧,好,那就让我爹亲自问问你。”

    刘璃说完,就要拉下窗户。徐荛连忙阻拦,双手紧紧抓住刘璃的手。“别别别,我的姐,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姐。真的没什么事。就……就还是关于我爹。”

    “那你仔细说说。”刘璃小声偷笑,于是重新打开窗户,静静听他讲起事情原由。

    “我爹在家里展示的武功你见识了吧,隔了一堵墙啊,硬生生把你我压制。这哪是什么武功,这是法术啊!”

    “说重点!”

    “我说的就是重点呀?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就说他要走了,娘叹息了好一阵才点了点头。我想让他教我那样神奇的功法,可他就只说叫我在家里好好照料母亲,让我潜心修炼羽家剑法和桃花落雨。”

    “有那样的功法摆在眼前,谁还有心思学什么羽家剑法!”

    刘璃听到此要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手搭着徐荛肩头。“臭小子,想不到你年纪不大野心倒不小。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学我师父的功法,美不死你。师父练了多少年才有这样成就,你练了几年就想凭借几句口诀,几套心法就赶得上吗?你这小子,这些年还把你小看了,你一直读书诵经,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心喜武学?”

    “哪有啊,只是谁见了那样的武功不心动啊?”

    刘璃摇了摇头。“你学成之后要做什么?和林盼安一样离开村子,去远方吗?”刘璃一想到此处,这才恍然大悟,这个村子是容不下他们兄弟俩的,一个满腹经纶,一个武艺高强。这里才不是他们的归宿。刘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这天下什么都好,可就是没有自己的那一份。他也幻想过能走出去多出去看看,可好似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当她再看徐荛时,觉得他好像一下子也长成了少儿郎想到此处,谈不由得心里哀叹一声,对他兄弟俩好一阵羡慕。

    “那我倒没想过,行侠仗义?反正怎么都好,反正我看见了可不能就那么白看了。”徐荛越说越兴奋,声音也比刚才大上不少。“我可等不到他回来再来教我,我想学,一刻也等不了的想学。”

    “是吗?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刘璃问道。她将头一瞥,偷偷擦干眼角泪花。

    “所以……”徐荛话嘴边,踌躇许久,他看向刘璃,轻声叹息。“所以,我也要走了……。和林盼安不一样,他走的光明磊落,我只能偷偷溜走,等出了村子再出现在我爹面前,等他酒醒了,到时他也就没办法了……”徐荛再也说不下去,他怕她会伤心。

    “都说我了,姐,这么晚还不睡,是有什么心事吗?”徐荛见她面色低沉,又想到刚才的她喜笑颜开,定是有什么好事。此时提及,是想让她重新开心起来。

    “没什么好事,只不过是爹娘给我说了一门亲事。”

    “那是好事呀,我姐要嫁人了,说的是谁家的亲事呀?”徐荛听此,嘴上虽喜笑颜开,心里却不是个滋味。他甚至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偷拿到酒,若是自己回来见不到她,若是到那时才知道他成了别人家的媳妇,或许到那时他会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留下来。

    “怎么这么快呀,一眨眼怎么说嫁人你就要嫁人?”徐荛险些流下泪来,字里行间已带有哭腔。“姐,是不是人长大了注定就要分开呀?”

    “是县里马员外家的公子,听说人长得俊俏,风度翩翩,也满腹经纶,作得出好文章。好啦,看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别这样哭的死去活来的,你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你姐了。”刘璃对他斥责,心里却涌现暖意阵阵。

    “他就是个屁,我又不是没见过他。用不着你说为他说那些好话。林盼安要是知道你要嫁给那小子估计得气死过去,师父师娘怎么想的,怎么就让你嫁给那个人了呢?”

    刘璃听到在此时,再也忍不住心里离别悲伤之感,一时间泪花如雨,只轻轻摇头,嘴里都发着呜咽的声音,听不清说的每一个字,做不出任何解释。

    “你不愿?”徐荛见她泪如雨下,一个劲的摇头,心想师父师娘定有胁迫之意。“这俩老古董……”徐荛小声嘟囔一句。徐荛不知如何宽慰,他心里暗暗细想刘璃哭过只有寥寥数次,这一次若不是没有办法,她又怎么会这么伤心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