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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悲剧

    公爵的宅院中,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连绵不绝,一盏盏烛火挂在两边,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拉远。

    俄拉尔来到宅邸下深处,转身走进一个小房间,脱下身上的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随手拨弄墙上钉着的金属卡片,卡片旋转,发出悦耳声响。

    然后他舒服的往身前的椅子上一靠,屁股陷进柔软的皮革里,两条腿直接翘到桌面上,左右摇晃,发出“咯吱”声。

    他的心情非常得意。

    早就该如此了,俄拉尔心想。自己这盘棋已经下了四十年,干嘛要和那些听不懂人话的长耳朵合作……

    悦耳的声音戛然而止,俄拉尔停止了腿部的动作,“咯吱”声也跟着停了。

    “你让我等了很久。”声音从整个房间响起,听起来有些不悦。

    俄拉尔一皱眉头,也显得不太高兴:“上面有点事情耽搁了,你找我做什么?”

    “关于你让陛下颁布的那些法令,‘从明日起开始征收战争税和装备磨损税,每件商品还要附加过夜税’,这是不是太不合理了?”声音说。

    没等俄拉尔回答,声音又抢着说:“战争税我们不是用其他方式收过了吗,装备磨损税这是哪个呆瓜起的名字,还有‘商品过夜税’,商品需要过什么夜?你们制定法令之前能不能先问过我?”

    对方越说越激动,怒气直冲俄拉尔脑门。

    公爵则是面无表情的把腿放下来,一开口就换上柔和的神情,“别急别急,我亲爱的伯爵。这不是忘记告诉你了吗,这些都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先激起民愤,然后才好把它转移,不是吗?”

    “转移?你想转移给谁?这钱进了谁的口袋民众能不知道吗?”伯爵反问道。

    俄拉尔神秘地说:“他们或许还真的不知道。”

    今天,我又来到了位于内城墙西门外的广场上,早早地等在了这里。

    广场上的流浪者从寒夜中醒来,第一件事情是给快要熄灭的火堆续上燃料。这些难得的燃料来自小团体中的几个孩子,他们昨天从南区拖回来一个废旧家具,因此才能过上两天相对暖和的日子。

    一些率先苏醒的人开始拍打自己身边的同伴,看着对方挂满白霜的睫毛微微晃动,他也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有些人却只能面对冻僵了的同伴,无论怎么摇晃,那紧闭的双眼都无法再睁开。

    广场上每一天都上演着生离死别。

    在这无依无靠的地方,素不相识的人们只能聚拢在一起,组成一个个小团体,用互相帮助来支撑下去。当然,背信弃义的家伙也不少,所以,想要融入一个团体是相当困难的,你首先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当生存都难以为继,许多事情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妈妈,我冷。”一个孩子坐在女人的怀里,仰起脸看向女人说。

    孩子的母亲拍掉小孩头上的积雪,更加用力的抱紧他。

    她身上穿的也不多,没办法脱下来给孩子。若是自己先病倒了,那自己的孩子就更加无所依靠了。

    女人调整着方向,尽力为小孩遮挡更多的风雪:“这样还冷吗?”

    “好一些了……”孩子委屈巴巴的说,“但是我饿。”

    女人只得将下巴靠在小孩的额头边,“妈妈也饿,再、再撑一会儿,等到那个推车的叔叔来,我们就有吃的了。”

    小孩天真的问:“妈妈,那个叔叔为什么要给我们送吃的?”

    此时,我躲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希望得到更多线索。

    结果女人迟疑了一会儿,说:“这……妈妈也不知道,也许他只是好心吧?”

    我忍不住插嘴道:“你刚才说的是霍恩斯吧?你有听过他的事情吗?”

    身边响起陌生的声音,将女人吓了一跳,孩子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然后被母亲强行别过头去。

    女人小声的提醒道:“别看他。”

    我从怀里抽出一条面包,掰下来一大块,递过去,“我就是想问几个问题,你要是能回答我,这些面包就送给你。”

    女人警惕的看着我,上下打量,约莫有五六岁的男孩缩在她怀里,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手上的面包。

    面对着孩子渴望的眼神,女人很快就动摇了,但一个男人伸手夺过面包,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嚼,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你要问什么,我告诉你。”

    男人的嗓门不小,吧唧嘴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不少人。

    我举起手中的长条面包,举过头顶,高声说道:“经常来广场上送东西吃的那个人,你们对他了解多少?谁回答了,谁就有面包吃。”

    有人开了个头,之后的事情便简单多了。

    “看呐,又是一群行尸走肉。”思潮在我脑海中发出犀利的评价。

    在食物的诱惑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拼凑出霍恩斯穆特的人生过往。其中道听途说的谣言居多,关于他因何搬出内城,更是出现多个版本,但我总算是能够从中窥见一二。

    首先,他是个贵族,父亲是世袭男爵,到了他这儿,当然也是男爵。不过听说霍恩斯还有个弟弟,兄弟俩时常不和,而他父亲偏心,将爵位留给了霍恩斯,把弟弟赶出了家门。

    然后,便是一些众说纷纭的桥段了。有说霍恩斯好赌,将家里的钱输光了;有说,是他妻子乱花钱,在外面欠了一大笔债;还有的说,是他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总之,霍恩斯他需要钱,所以做起了古物相关的生意。

    而关于他的事情如何败露,又为何会被处罚的,这些人的说法简直是离谱他妈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霍恩斯因此被罚没了家产,世袭的爵位被剥夺。从下一代开始,他家就是平民了——这在王国历史上还是头一次。

    而霍恩斯的妻子与孩子离奇死亡,他搬出了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到外城去住,从此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谈及霍恩斯的结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好像通过取笑别人,就能让他们忘记自己同样深陷泥坑的命运。

    人们总是乐于见到类似的悲剧发生,只要这个悲剧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便能津津乐道的东拉西扯很久。

    当人群散去,刚刚的女人从我手中赢下了一块面包,看着孩子一口一口的吃着,她的脸上露出疲倦又欣慰的笑容。

    我忽然对她的经历有些好奇——她看起来年龄不大,怎么就带着孩子出阿里流浪了呢?

    我蹲在她身边试着询问。这一次,她对我没什么戒心。

    从她口中得知,她的丈夫是这一带有名的清雪工,她则会编织些假花上街叫卖,日子虽然苦但也值得。

    有一天,几个人闯进他家拿出一张纸说要征收税款,可他们两个都不识字,那些人便直接砸烂了他们的家,将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本来,家里被小混混们洗劫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但是第二天,那些家伙又上门了。

    这次,他们以税款不足为名,要抢走他们的家,把他们赶出去。她的丈夫因此找上了税务官,没想到对方不仅不承认,还叫来卫兵打断了他的腿。

    没过多久,她丈夫就去世了,只留下她和她的儿子,孤苦伶仃。

    说完这些,这位母亲将头偏到一边,偷偷的抹眼泪。可是干枯的眼睛里再也挤不出一点水分,蹭了半天,眼眶通红。

    我从身上取了些利法尔,悄悄塞给她。也不敢给太多,害怕被周围的人发现。

    以免悲剧降临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