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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猎麝

    “楞儿俐俐儿楞,楞楞俐俐楞......”

    青郎逆着桃花溪,边行边哼。他的身背后篓里,装满了新采的松枝。

    他的脚踩踏在河滩边圆圆的小石子上,心里感觉到痒爬爬地舒坦。

    他小皮正在干一桩大事哩。

    十天前,村头铁匠陈三爷挨家挨户送新制的镢头时递过了这么一句话:

    “纤纤要选婆家了。”

    青郎不太明白,选婆家对一个妹妮意味着什么,他只想着纤纤不要嫁到外村去就好,要嫁也最好是立马嫁给他的哥哥柴柴。

    他向娘歪刁:

    “三爷爷的话我都听到了,娶纤纤姐到我家吧,我要吃她摊的酥夹,跟她一起上山戏耍。”

    她娘拧着他的小鼻子,帮他甩掉清水鼻涕:

    “纤纤能进咱们杂姓人家的大门?你这小皮想得美,咱们家是靠打猎卖皮子伐木讨生活的,有了上顿愁下顿,哪比得上村里陈家族人有土有地,撒点种子就有收成。外面还有一份体面的生意,家家都有份厚家底,他们不用日夜苦累劳作。

    不过要是论力气,柴柴倒是这九府十八都第一等的好手,野猪都吓唬不住他,要是论起了斯文、理财,那才轮不到咱家,除非是你家的祖坟头上冒出了青烟。”

    青郎朝地上吐了摊口水,跺了三脚:

    “那就是要看着纤纤姐,白白要给陈姓人家夺走了?”

    娘笑:

    “傻儿,纤纤不是最喜欢找青郎要桃花溪里摸出的白石子玩吗?你就挑好的送畀她,她中意了,说不准还会嫁畀我家拖着清水鼻涕的小青头郎呢。”

    青郎信了,也不细想,屁颠地进屋,在旮旯角头里摸出一把晶莹圆润的石子,抬脚要出院。

    柴柴把条凳踏过去,挡在门口:

    “没长毛的小崽子,娘説这话是找你开心咧,穷开心。”

    青郎见娘和柴柴都开心地笑了,脸上挂不住,他用力将石子扔到院墙外,浑叫:

    “笑我啥?有啥本事柴柴你弄点稀罕物品,当聘礼给纤纤娘送过去,你能弄到啥?野猪胆、果子狸的皮?有本事能猎到香子,你能干个啥?”

    娘与柴柴的眼睛同时雪亮:

    “咱这有香子了?你这小皮看见过?”

    青郎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就把头一低,不再言语。

    那是两个月前,他与纤纤一同进山采蕨菜时发现的。

    当时,那只香子跌断了腿,动弹不得,看见俩个孩子来了,一颠一颠地挣扎着跑走。

    纤纤好本事,唱着楞儿俐俐儿楞的曲子,香了就不再动了。

    她拿出帕子给它扎好脚,又让青郎上树,采向阳面的嫩松枝喂它,看着它一口一口地吃干净利落,俩人把香子藏进一个树窠里,再用树枝掩住洞口,才离开的。

    第二天,他一个人偷偷地去看,洞口开着,香子已经不见了。

    听到儿子说他和纤纤看见过香子,青郎娘脸上的皱纹像被熨斗熨平舒展开来。

    她感慨地说:

    “香子这东西几十年没有见过,早都被打绝了,你父亲还打过一只,那麝香卖得好价钱,看见了吧,就是用那个麝香给我买了这副银镯子。”

    柴柴打断了娘的唠叨,他从未见过香子,就问起它的形状和粪便形状。娘把知道的都倒出来,还特别说了公香子粪便的特点后,笑道:

    “祖坟要冒青烟了,有香子,稀罕物品就有了。”

    娘拉过青郎,将他搂在怀里,哄骗他:

    “儿,带你柴柴哥去打香子,打了香子,把最稀罕的麝香割下来送给纤纤娘,你纤纤姐就会到我家来,你们俩个天天都能在一起了皮了。”

    青郎到底还是个孩子,好哄,经不住娘的哄,就应了。

    当年青郎一家从外地逃荒到山里,靠着一杆枪讨生活。

    有一次山洪爆发,进村的木板桥摇摇晃晃,陈家的粮车要过桥,他爹跳到溪水中,把滑落的栓桥铁链子从河床中摸上来,保住了桥和粮食,这才赢得了在山腰中住下来,成为村民的资格。

    青郎和柴柴一连在河边守了几天都未见到香子,柴柴有些躁:

    “你看到的是香子吗?会不会看花眼了?”

    “我和纤纤还给它喂了松枝,还给它唱歌听,它蹲下一动也动弹不了。”

    “这香子定是找上对子了,做窝了死不肯出来。”

    青郎才不灰心呢,他一心只想着能让纤纤姐进自家的院子,心里美美地想,拼死也不回头。

    桃花溪浅吟低唱地由西向东流去,往常宽阔的水流,在这个季节里瘦穷了,在下游桃花溪还有尺把宽,水流遇上尖尖的石头挡路,会被划出皱纹来,它们拖着雪白的尾巴,一路向着下游奔去,煞是好看。

    越往上游走,水越清瘦。

    柴柴的猎狗大华,突然在一堆乱石前停留下来,用嘴四处嗅着,翻着小石子,它低低地叫着,耳朵竖立,尾巴急速地左右摆动。

    柴柴上前一看,有三、五粒豌豆大小的粪便撒在路上,只见那粪便油亮亮的,还有一股子香味,这是不是就是娘说的公香子的粪便呢?

    柴柴捡起一粒,用手捏碎了,感觉到还有些湿,香子就在这附近不远处藏着。

    他放目四周,远处是一丛丛竹林,近处是一堆堆乱石,桃花溪这个季节就在这石滩缝里静静地流过。

    柴柴选了块麻石做掩身,他让青郎把篓子里的松枝一路撒开了。

    松枝的清香散发开来,随着风飘向远方。

    青郎做完事后,也跑到石头后面蹲下来。

    柴柴忙架着猎枪找角度。

    青郎与大华玩了一会儿,蹩不住闷,找话茬:

    “柴柴,你给纤纤守过衣服堆么?”

    “……”

    “纤纤最喜在溪水拐弯的地方下水,她水性真好,闷在里面好长时间都不透气”。

    柴柴蹩不住,恶声道:

    “那是人家光着身子不想让你看见。”

    “怕什么,我也是光身子下水,让纤纤帮我守衣服堆。”

    柴柴抬手捏了一下青郎的前裆:

    “你这没毛的崽,不同你胡扯。”

    突然,蹲着的大华两耳耸动,尾巴乱摆,蹂搓得石子哗哗乱响。

    柴柴探出身子:

    远处,一只灰色的香子,从山崖边灵巧地跃出来,它先是四下张望,小溪对面的石滩边青青松枝十分醒目。

    香子站立不动,竖着两耳,摆动着头,四处张望。

    青郎也探出头看清了,这正是他与纤纤救过的那只香子。

    “来呀,向前走,对,一步一步过小溪,对面有青郎刚刚采的松枝,不怕不怕,今天只有青郎来了。”他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