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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自欺

    风池城北部。

    某个被雪掩盖住的山洞里,燃起了一粒火光,映照着周围黑洞洞的空间,也让那个一直裹在黑袍,好似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的女子,身上多了些温度。安命把手伸到火边,搓了搓手,然后贴到脸上,她尽可能地把耳朵,鼻子,嘴巴那些身上僵硬的部位用手暖和一些。

    怀里的猫“喵呜”了一声,终于醒了过来,动了动身子,然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安命的怀里。它的叫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嘹亮,好像带着股撒娇的意味在里面。它眯了眯眼,舔了舔掌心,和往常一样,醒来了之后还想要再睡一会,却全然不知它的主人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安命低头看着它这么无忧无虑,突然有了一种他还没有死的错觉,不然的话,为什么好像只有自己能感受到这么直接的悲伤呢?她伸出手指,在猫的脑袋和耳朵中间挠了挠,试图唤醒它那并不存在的记忆。安引年死的时候,它应该早已经神志不清了,那时候除了风雪呼啸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你终于醒啦?”她轻声问道,语气中带有一丝期待。希望它可以发现主人已经不在了的这件事,但是并没有。这个时候,若是再多一个和自己同样心情的人,哪怕是只猫都行,该有多好啊?她有些贪心地想着。

    安命把袍子往下拉了拉,身子往前挪了下,让火焰的温度可以更不费力地来到自己身边,从她的背后看,就像是她环抱着一个巨大的火球似的,有一种平静而又巨大的力量感。她身子稍稍前倾了一些,这才照亮了她身上的伤痕,这些天来,她一直都在往北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漫无目的地一直朝北走着,期间她不止一次地遇到了刺杀,这导致她本就恢复不快的伤势,又在这一路上增添了不少。

    她其实不太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那把剑现在到底在哪,她也不清楚,可是他们就咬定了那把剑就在她的身上,尤其是看到了她背后的剑匣后就更是确信了心中的那个想法,所以她这一路上就是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只好强忍着伤势上了,所以这些天下来,她的伤势不但没有恢复,反而还加重了不少。

    安命默默坐直身子,一旁放着的剑匣突然开始晃动了起来,她扭头看了眼剑匣,于是后者便立刻安静了下来,安命缓缓闭上眼睛,黑袍无风鼓胀了起来,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轻轻提起。安命开始恢复起身上的伤势,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停滞”中,在她的周围,火焰上下晃动着,配合着她呼吸的节奏,仿佛一切都变得很慢。在这个密闭的空间之中,安命怀里的小猫这时又醒了过来。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翻身看了看安命,从这个角度看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它虽然知道人类和猫是有很大区别的,但在这一刻,它发现自己和这个人原本所建立的联系,那根看不见的“线”,此刻好像并不存在了。它虽然暂时还说不了话,但是却能够看得出来她的表情,她的脸上透露出一股柔和,但这种止水般的平静之中,好像还藏着些什么,火光的照耀下,她脸庞的曲线被模糊起来,在这种静谧之中,有一股悲伤被悄悄地藏好。

    突然,它终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翻身从她的腿上跳了下去。它透过火光看着周围湿漉漉的石壁,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困惑,它缓缓走近那里,用鼻子嗅了嗅,有一股陌生,它再仰头看了一眼,然后打量着周围,发现这是一个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地方。它好像是终于开了窍,一边走,一边思考,又一边怀疑着。

    它朝着旁边的虚无之处看了一眼,除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喵呜……”它眼睛里泛起一圈泪光,彻底地慌了,然后它飞快地跑到了洞口,仰着身子,挠着被积雪覆盖着的洞口,不时发出一阵低吟,叫声有些凄凉。它最后无力地站在洞口,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天,记忆里的暴风雪穿过时间来到它身边,它整个身子都仿佛被其裹挟着,四肢也逐渐变得僵硬。最终它无力地趴在了地上,叫的没有了力气,然后将脸埋在身下,鼻尖一阵刺骨的寒冷。它恍然大悟,终于反应了过来。它终于知道她为何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为什么眉间笼罩着一层重重的阴霾,这一切在它想到那个可能的时候,便全部都有了答案。

    一直无法开口的小猫,看了眼身后的安命。它此刻忽然特别想要开口说话,就用人类可以听懂的语言,和坐在不远处独自修行的女孩聊几句,哪怕是一些无谓的安稳几句也行,但不能不说。因为它深刻地知道,她也和自己一样伤心。

    这一夜,好像唯有那粒火焰,无法被黑暗给夺去什么。

    第二天早上。

    安命终于从那种玄而又玄的修炼状态中醒了过来,她看了眼面前微弱的火光,扭头看向身旁,小猫正趴在那里熟睡着。周围还是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早上还是晚上,她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好像反而更容易度过时间。仔细地考虑了一番,她还是决定出去,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追杀她的人迟早会找到这个地方,所以她必须不断地逃,直到她离开雪原厄斯。

    她揉了揉小猫,背起了剑匣,把小猫抱在怀里,手指一掐,火焰顿时熄灭。“我们该走了哦,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很不好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哦。”

    小猫探出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脸,“喵喵”地叫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安命于是一个闪身来到洞口,眼睛一缩,周围的空气一震,一股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这一刻,迎面的风好像比水还要像水。安命身前的积雪顿时荡然无存,雪花在空中飞舞,还有无数破碎成粉状的冰,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的颜色。“原来现在是早上了啊……”安命喃喃道。她记得当时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也是一个早上,只不过那时候的天空远不如今天这么蓝,蓝得就好像是被人贴在空中的一幅画似的。这样明朗的天空映在眼里,整个人的心境仿佛都跟着明亮了一点。她眺望着周围的这片雪原,然后大致确定了一个方向之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就在安命走了之后不久,几道身影随即出现在她之前所站的地方。其中一人蹲下,伸手在雪地上摸了摸,然后将手凑在鼻子上闻了闻,说道:“刚走没多久,追!”其余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点点头,顿时消失在了原地,动作异常的迅速而干脆。

    这几个人虽然都穿得大不相同,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额头上,都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刺青。

    雪原上。

    安命正在一边跑,一边恢复着身上的伤势,但即使如此,她的速度依旧非常快,丝毫没有因为伤势而受到影响。突然,她急急地停了下来,身子向后跃出,头往旁边一闪,一根细细的毒针从耳边呼啸而过。

    地下突然传来一阵阵闷响,随即有五道身影冒了出来,围成了一个圈,把安命包围在了里面。

    安命站定后,环视着周围,这些天以来,像这样的刺杀,她遭遇了不下十次,可见那些城主对于安引年的那把剑是多么的垂涎,虎视眈眈。不过这一次的追杀,委实是下了血本的,居然足足有五个人,而且他们的境界大多和她差不多,他们是算准了她现在身受重伤,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恢复到巅峰状态的,所以便派出了这些人来对付自己。

    不得不说,他们还真的看得起自己,想到这,安命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无奈。

    “交出安引年的佩剑,放你一条生路。”一人说道。

    安命看向他,没有说话。她的视线缓缓移到他额头上,然后突然愣了一下,他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急忙抬手遮住了,虽然他动作很快,但是她还是看到了他头发下掩盖着的刺青,那是雪原厄斯惩罚犯人的一种方式,在额头上刺青,既是惩罚,也是羞辱。这样的人,除非是有谁开口,不然的话,他们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看了看周围一圈人,好像额头上都有刺青。安命随即心中了然,看来他们消除刺青的方式,就是戴罪立功,从自己的身上拿到那根本不存在的佩剑吧。想到这,安命不禁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之前那个被她看到额头刺青的男人,此刻有些气急败坏,手上的刀都在抖,看来把他气得不轻。

    “没什么。”安命神色冷了下来,身上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剑意。周围五人急忙拿起手中的武器挡在面前,几乎同时,所有人都心中一惊。

    她不是受了重伤吗?难道情报有误?!

    安命怀里的猫见此,身子蓦然缩小了好几倍,然后它便顺势钻入她的衣服里,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安命伸出右手,一圈剑意搅乱再汇集的青色气流凝成了一把青色长剑,被她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安命面无表情,直视着前方,一身剑意厚重而有力,如海浪拍打在空气中。

    她也曾经是某人的无鞘剑啊。她心道。

    周围无人顿时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看到安命近在眼前了,只得匆忙抵挡。

    此刻追杀的人与被追杀的人,好像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彻底调换了身份。

    与此同时的某个小山包上。

    空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摊开的画卷,无数金灿灿的光点闪烁在其周围,像是花间飞舞的虫蝶。

    “啊……”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幽幽地从画卷里传出。

    空中随即一阵扭曲,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便出现在了画卷旁,他衣袖宽大,轻轻一抬手,身边这幅摊开的画卷便自行收起,飞入他的衣袖当中去了。

    他嘴角勾起,眯眼看着远处那个一边倒的战场。

    “好纯粹的剑意。”他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笑道,“可惜是个傻子,有剑不用。”

    “你又想做什么?”男子突然神色一冷,声音的音调也随之变化。

    “不干什么,”男人忽然又咧嘴一笑,他皱了下眉,嘴角上扬,然后唉声叹气道:“齐祥其啊齐祥其,不是我说你,咱俩都是同一个人,你咋还防着我呢?”

    “别装傻,我知道你刚才起了杀心。”男人沉声道。

    “哈哈哈,被你发现了……”齐祥其笑得肩膀直颤,他捂着嘴,笑了一会之后,又很快收敛了笑意,眼神变得异常冷彻,让人分不清他哪一秒是开心的,哪一秒是快乐的,“难道你不想?”

    “哈哈哈,自欺欺人,不愧是你!”齐祥其又捂脸笑道。

    他盯着安命看了好一会,嘴角翘起,舔了舔嘴唇。

    然后他忽然哎哟了一声,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从山坡上突然滚了下来。最后,他躺在雪堆上,浑身都被雪给覆盖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眼神破碎,随即他缓缓开口道:“齐祥其,你知道吗……你长了这么大,就只学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欺负你自己。”

    齐祥其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道:“起码这样不会很痛。”

    “呵……”他翻了个白眼,随手抓了一团雪花扬起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