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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寂静山庄迎贵人

    在王城西南边,约300多里地,有一个叫作褒城的地方,这里是个物阜民丰、繁华热闹的好去处。

    正门门楼高约数十丈,城墙高大雄伟,呈东南走向,长约三十多里,随地势起伏,蜿蜒上下,宽也有二十多里,设有八个城门,是仅次于王城的第二大城。

    褒城正南有座七盘山,其势险恶,山上怪石林立,树木森然,山下有水,唤作褒水,幽谷深滩中,水流湍急,石多激浪,衮衮飞涛,宛如地上雪做窝,气势恢宏,状若天上泻银河。

    褒水流至褒城东南角,气势渐缓,在此稍作停歇,聚成一大湖,湖水碧绿,湖面平静,而水面下多急流暗涌,名曰措湖。

    褒水由此转向东南方向,一路急驰而下,沿山势走向,长达数十里。

    褒城初建之时,便得了世外仙人的指点,就势引水,开凿城渠,引一股水流向西绕城一周,阔十余丈,是为护城河;又引水入城,称为惠水、金水,以供城内百姓饮用洗涮。

    外城墙每百步设马面、战棚、密置女头,守城令日日巡逻修整,远望去,耸耸然。又每二百步置一防城库,贮守御之器,另设兵士二十余人,每日修造泥饰。足可见其建筑完善和防御的严密。

    故自建城之日起,便一年年人丁繁盛,市集增多,房屋一间间盖起,城里牙道,交织互通,密如蛛网,且各植榆柳成荫,日益热闹,而今已有三百多年了。

    褒城周围更辖二十七县,上万亩土地,兼之数年来风调雨顺,处处呈现繁荣景象。

    距褒城南门三十余里,有一小村,背靠褒山,面朝褒水,散落居住有几十户人家,因附近山上有巨石,状如鸡冠,故多称其为鸡冠村。

    别看这个村庄不大,村民也少,这儿却是褒大夫的祖产之一,村民们负责照看褒府的数百亩良田和山林,并且负责褒府的岁祭和神祭。因此,村民们农时打理山庄土地,闲时上山打猎,下河捕鱼,照惯例,最顶尖的山珍海鲜,年年田庄上第一拨的瓜菜粮食,都是要送到城里和祭台上的。

    在村西头有一棵百年老榆树,华盖亭亭,枝繁叶茂,高约十数丈,粗壮更需三人合抱。树上像一个鸟儿的乐园,云雀、百灵、柳莺、麻雀、毛脚燕等等叫得上或叫不上名子的鸟,并垂挂有大大小小几十只鸟巢,起风时,远远望去,枝叶飘摇,那一个个鸟巢更像是活了的音符一般,时隐时现,煞是动人悦目。更妙的是,每到傍晚时分,便见鸟儿归巣,竟宛如归家的猎人一般,忙碌穿梭,叽叽啾啾,好不热闹;而有时天未亮透时,老榆树尚在睡梦中,远方的山还是一片剪影,由淡至浓,氤氲在雾气中,还能听见对面山林中传来夜枭的叫声。

    树侧五十余步外,有一户人家,两间破败的茅舍,檐头的荒草,长短不一,长的伸出茅舍约有一肘长了,短的退回到檐内,一看,便是至少三年不曾修葺了。

    那壁角间的裂隙,足能伸进一个手指,墙皮也斑驳脱落了许多,后墙角处的白色碱纹,足足起了一人多高。

    门前是用茅刺围成的长宽约丈余的院子,因山上有狼,这些茅刺也不过是略胜于无罢了,细看那些茅刺篱笆,颜色深浅不一,极新的枝上还带着点新绿,看来近两天还是刚刚修补过。

    中午时分,村中渐次升起了炊烟,映衬着远近的房屋,都慢慢地虚浮了身影,村中巷道中正在玩耍的孩子,也都三三两两地跑回了家中。

    而这两间茅舍中,仍是一片宁静,若有外乡人经过,一定以为这儿久无人居住了。

    其实不然,这家中尚有父女两人。

    父亲正当壮年,人称箕叔,他并非本地人,几年前,一个人从远乡投奔亲戚而来,当时神色潦倒,衣着褴褛,怀中抱着一个出生不足月的女婴。

    人问他话,十句也才答了两三句,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倒是怀中婴儿,不哭不闹,乖巧安静,惹人怜爱。

    后来里长见他沉默寡言,而又老实本份,便让他住了下来,在村口帮他盖了两间茅屋,安居了下来,如今也有七八年了。

    他也没有地可种,也不会打猎捕鱼,便靠着为周围村民打零工、闲时编个柳条筐子什么的勉强度日。

    当初的婴儿,已长得七八岁了,正是渐通人事却又不乏天真浪漫之时,乡村人家,也没钱请个巫人卜个吉凶,起个名字,因此邻人顺口皆呼之为大姐。

    如今,箕叔一个人正在屋中编织箩筐,村中炊烟的香味传来,肚腹中也忍不住跟着活跃了起来,他不由得停了一下手中的活。

    近两年,这日子愈来愈难维持了,村子这么小,能有多少活做?人家都是帮扶他,毕竟不是个正当营生。所以他也一直在托人给村里大户人家说个情,指望能租上几亩田,赚不到太多钱,起码两餐有继呀。

    市面上,粟米贵得简直要用黄金来买,哪里又吃得起?上次帮人干活是十余天前,前村表亲家要娶媳,硬是凑上去帮忙搬东西,方才换得一升杂面。昨天,最后一点掺野菜的杂粮面饼也吃光了。

    可恨这世道不好,自己正当盛年,又空有一身做弓箭的本事,却渐渐地三餐都难以为继了,难得女儿一向乖巧听话,人虽不大,却机敏聪明,总算活着还有个盼头。

    箕叔不由想起以前的时光,那时,自己年轻,一身好手艺,虽不富,但也够吃够用的了,妻子刚过门没几天,夫妻恩爱正深,却不料突遇变故……

    正想着,却听门外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爹爹,我饿了,中午咱们吃什么?”随着声音走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手里拎着一个柳条篮子,篮子中是刚洗好的衣服,来人正是箕家大姐。

    箕叔偷偷拭去眼角的水渍,看着女儿生得面色红润,肌肤胜雪,一对乌黑的大眼睛,灵活多动,唇红齿白,双颊圆润,发黑如漆,刚好过肩,在头上束了两个小发辫,用麻布条绑束着,垂于胸前,穿着粗葛布衣,宛如一块璞玉,再过两年,身材长成,便是数百里也难得一见的美人了。

    大姐从小无母,自幼懂事,小小年纪,便撑起半个家,洗衣做饭,样样在行,还跟着村中的姐妹们一起,学着采野菜,辨别那些可吃的根茎,摘来四季的野果。还学着织麻,染色,做器皿,贮藏食物,做一切女人该做的繁琐细碎的工作。

    箕叔一直想给她找一个好婆家,这么聪明俊秀的女儿,一定不可以耽误了,甚至将来自己晚年也有个盼头了,就不算枉养她一场。

    箕叔从沉思中回到了现实,想了一想,说:“家中昨日已断粮,后日城中才有集市,我到时去将这两个筐卖掉,换回点粮食。眼下实在没有办法,要不,今天你先去你舅舅家借回一陶碗杂面吧?”箕叔说着,抬头看着女儿,眼神中透露着迟疑。

    大姐靠在门边,身子一扭,低着头扭着小辫子说:“我不去!”

    大姐一向乖巧听话,今日这是怎么了?

    箕叔看了女儿一眼,问道:“怎么了?不去我们今天就要挨饿了。”

    “上次去了,舅妈脸色好吓人,还一个劲跟我说您的坏话,说您没出息,既不会耕种,又不会打猎,老是靠着亲戚,再有钱的人家也被您吃穷了。”大姐嘟着嘴,低声地说。“她还说,您的命中带有戾气,谁跟您走近了,都会倒霉遭殃的,说,娘就是被您的戾气冲死的。还有,她还说,里长当初就不该收留您,您来的那年,村子里夏天就遇上了旱灾,一定是您带来的。”

    这些话犹如鞭子抽打在箕叔心上,他好久没抬起头来。

    自从发妻死于非命,箕叔一人带大姐逃于此处,心境如灰,再也没有以前过日子的那个心劲了,加上人地两生,除了做弓箭外又无一谋生之策,勉强学着编些农具,又根本不够糊口,才落得如此光景。

    家中两间破草房中空空如也,墙壁被熏得乌黑,房顶也漏着风,身子下正坐着的草垫子也早该换个新的了,女儿大了,也该再给她设个铺了,可是铺的盖的又从哪里来呢?

    人穷志短,自己没本事,倒也实在怪不了妻兄,本来也只是妻家的一个远房表兄,且家中负担也重,有五个儿子,最大的却有些先天不足,最下面两个小的,甚至比大姐还要小几岁,正是要吃要喝的年纪,实在也是没有这个能力帮自己。

    正为难中,忽听门外有人问:“大姐,你爹爹在家吗?”

    箕叔好半天才缓过神,低低地应了一声:“在家!”

    说着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土,便迎了出去看。

    原来是村中蚁大之妻,人呼蚁嫂,此人是个热心肠,又兼快言快语,爱说爱笑,当初大姐就是由她奶大,所以她视大姐如若亲女儿,多年来一直照顾看视。

    此时蚁嫂手中托着白茅的小包,随着笑声便走进了院子。

    箕叔忙上前,推手微微向下,行了个揖手礼,开言招呼道:“蚁嫂找我有事?”

    蚁嫂忙递上手中白茅包说:“家里今天正好今天多蒸了两个饼,放着就坏掉了,给你们拿来了,快趁热吃吧。”其实是她见太阳已过正午,而迟迟不见箕叔家有炊烟,蚁嫂就猜到肯定是断炊了。

    大姐见了,高兴地走上前来,接过饼子,到院中石块上坐着去吃了。

    箕叔忙请蚁嫂屋里坐,蚁嫂道:“不坐了,明日是个吉日,城中有贵人要来祭祀山神,已忙乎了这么多天,村正东头的那个大院子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听说会住几天的。你们也去看看吧,也可分得一份祭品,混过两日。”

    箕叔顺手递过两个草蒲团,与蚁嫂一人一个坐在门槛边。

    大姐在旁边听到了,忙问:“那个漂亮的大房子要来人住了?”

    蚁嫂转过头来,怜爱地笑道:“是啊,你们有眼福了,都过去看看,城里来的人有多贵气。”

    箕叔却不愿惹事,低声道:“里长也没喊我,我终究不是村里的正头人家,这种出力露面的好事,还是算了吧。”

    蚁嫂道:“你也来这里住了七八年了,为人正派,老实本分,从来不曾与人拌过嘴,不曾争过长短,这些村里人谁不知道?况且村中出力砍树、修路、补房的事,你从来也没缺过工,谁还拿你当外人,我们家第一个不同意的。”

    箕叔长叹一声,并不接言。

    蚁嫂道:“你即安心在这里住着,这些村务事,岂能没有你的份?里长那里你不用担心,我让蚁大过去打声招呼,想必也是因为里长事多,一时忘记了,也是有的。”

    大姐虽在一边吃饼,却是支着耳朵听着谈话,刚刚听见箕叔推辞,急得不行,好在听见蚁嫂极力劝爹爹去,忙跑上来,依在蚁嫂身上,眼睛却看着箕叔说:“爹爹,我要去,我要去。”

    蚁嫂怜爱地捏捏她的小脸,说:“好,我们大姐当然要去,那么热闹的场面,怎么可少得了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呢。”

    大姐听了,这才放心地笑了。

    箕叔此时,唯有感激道:“蚁嫂,这种事情,总是麻烦你,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这么说话,可真生分了,大姐可不就像我的女儿一样。”

    “听说里面可漂亮了,房子上全都绘着漂亮的图案,里面有成套的青铜钟,还有一口很大很大的鼎,里面煮的粮食够全村人吃上一天的,是不是真的?”大姐脸上充满了向往的神情,“要是能进去看看该有多好呀!”

    蚁嫂慈爱地笑笑,道:“不急,再过两年你大了,说不定有机会可以进去当差,那时,里面随便你逛,逛烦的日子都有呢。”

    蚁嫂曾进去过打扫庭院,但毕竟没有进到屋子里,但仅就庭院都比村里每年祭祀聚会的场地都大,种满了各种花草、香料、树木,叫都叫不上名。

    箕叔忙说:“这个丫头笨手笨脚,哪里有福气去侍候贵人呀。”

    蚁嫂道:“可不许你这么说我们大姐,十里八乡,我看,都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么漂亮,这么懂事能干的姑娘。再过两年,个子长成了,怕你这门前哟,求亲的人,排到褒水对岸去呢,到时候,你想这么清净,估计都没有了。”

    大姐听了,突然有些脸红,扭着身子,跑回到石头上坐着去了。

    箕叔难得地笑笑,说:“乡下姑娘,哪敢有什么奢求,只盼着将来一世衣食不缺,也就感谢山神、祖上庇佑了。”

    蚁嫂道:“你只管放宽心就是,我看这丫头,行为做事,不同于别人,透着一份稳重有主见,且又机敏聪慧,小小年纪,便知孝顺,不同于这村中那些蠢笨无知的孩子,我家蝇儿若有她一半聪明懂事,我就心满意足了。箕叔你留步,我家里还有事先回了。”

    箕叔口中边说“慢走”边将蚁嫂送出,站在院门口,见蚁嫂渐渐远去,抬头看了看太阳,正是在头顶,老榆树上的鸟儿,也在正午的阳光下息了声,躲进了巢中,村子中的炊烟,也渐渐地稀薄了,大地显出了歇午的宁静。

    箕叔叹了口气,转回身来,大姐迎上来,将剩下的那个面饼递上,箕叔看着她,慈爱地笑笑,再大的压力也都暂时抛开了。

    箕叔因是外乡人,所以在此地一向安分守拙,少与人来往,遇事先自矮三分,自从发妻死于非命,他也像死过一次,整个人都失去了以前的活力、心境,只是木讷着,捱过一日是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