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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仿古人暗定良策

    第二日一早,懿德例行向母亲请安,褒夫人正在使女椒儿服侍下梳妆,她远远地就闻见懿德身上一股异香,随口问道:“又在哪里得到的好东西?好香!”

    懿德得意地说:“母亲先说喜欢吗?女儿昨天得了一些异香,今日试用后,觉得很好,特带来一些孝敬母亲。”说着,懿德便令衡儿送上来一小铜盒香膏。

    懿德亲自揭开盖子,让褒夫人亲视,里面有一块膏状物,呈淡粉色,一打开便异香拍鼻,懿德用小铜勺挖了小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香膏,放入褒夫人洗脸水中,香膏入水即化,懿德道:“母亲按平常方式洗即可,梳妆时将梳子沾点这个水,再梳发,又顺滑又有幽香。”

    褒夫人依言妆饰,果真面颊香甜轻润,而梳在头上,却不粘腻,反倒有种若有若无的香味。

    褒夫人笑道:“果真是好东西,此物叫什么?你从哪里得来的?”

    懿德道:“此香膏名为幽蕙,母亲昨日命我去见一见月华阁中那个姐姐,她叫姒儿,这个香膏便是姒儿姐姐送予孩儿的。”

    褒夫人惊道:“如此好东西,连大王宫中都未必会有,我们连见也没见过,她一个山野村姑,从哪里得来的?”

    懿德道:“母亲不知这个姒儿姐姐,很是聪明能干,这个幽蕙香膏乃是她亲手调制的,用了上百种香花香草,蒸煮分离出来了。”

    褒夫人听了,默然良久,道:“懿儿,早膳后你去告诉那个女子,今日巳时,我在前堂正厅见她。”

    懿德放下香膏,退下了。

    早膳后,褒夫人令椒儿将她的玄服拿了出来,椒儿道:“夫人今天要出门?”

    褒夫人道:“今天要见一个重要的人。”

    这也是褒夫人在早膳时一直琢磨的事,她在想昨天夜里的梦,很是奇怪,那本《殷传》,她印象极为深刻,上面的字迹清晰如真,老爷的面孔也是清楚异常,甚至连说话的语气,吐出的气息,在耳边的骚痒,都极为真切,根本不像是梦,她醒来之后,甚至发现在梦中被褒大人用力握过的手掌边缘,有几个清晰的泛红的指印。

    她也在反复回忆褒大人讲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提到的那个重要女子,定然是指昨天刚到府中的这个女子,叫什么,姒儿?好像听懿德这么说过,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让自己的大儿子失魂落魄,颇有种以此女子为妻的劲头;自己的女儿不过初见,便满口溢美之词;初到府中,褒大人便托梦而来,再三让自己对此女子以礼相待,却又不可留她在府中,明显是不同意洪德与之婚配之意;况且她明明只是一个山野村姑,一见面却送出了这么贵重的香膏。

    褒夫人甚至心中有些胆怯了,她怕此女子为妖孽,缠住了自己的儿子,请进容易送出难;她怕此女子来历不凡,礼节上有疏漏会得罪贵人;她更怕这个女子与褒大人的命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处置不当,会贻害褒大人甚至褒氏一族。

    该怎么办?

    褒夫人需得慎之又慎,若是褒大人在,这种烦难之事,自然有夫君为自己承担;褒大人不在,长子洪德也可分忧,可是此次事情又牵涉到洪德,明显洪德已用情颇深了,该如何处置?

    褒夫人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想来想去,决定要以贵族礼节来相见,万万不可因对方是山野村姑而怠慢。

    庭院中的风吹来,院中的树木飒飒作响,风吹在身上,居然有了些凌厉的感觉,褒夫人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今年,天气凉得如此之快,看来夹衣已经不能够抵御寒气,是要拿出小毛的衣服来穿了。

    正厅,褒夫人一袭玄服,头上只用一只白玉簪装饰,腰佩一块青玉玦,正襟端坐于上座,懿德家常打扮,挨在褒夫人身边坐着,洪德与昭德都是一袭宽袍长衣,青铜带钩束腰,分别挂了一柄长剑,跪坐于两侧。

    褒庭来报:“姒儿姑娘到!”

    只闻得一阵幽香来袭,香甜细腻却并不过份,淡淡的,随着若有若无的风,在正厅中飘来荡去,比兰芷之类的香草更耐闻,盖过了庭院中薜荔之香。

    洪德脸上,不由得浮出了一片笑意。

    褒夫人外表不动声色,眼中把这一切看了进去,不由得心中一沉。

    随着一阵轻微的衣裙窸窣之声,一位妙龄女子款款步入正厅,只见她目不斜视,走上前来,不慌不忙地向上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礼,口中道:“民女箕姒儿拜见夫人!”

    褒夫人心下暗惊,这份气势,这份从容,哪里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就算是贵族小姐,若是不常见客,见了这个阵容都会心虚三分,何况她这个一直生长于山村养于贫户之家的女子?

    褒夫人迟疑了片刻,口中道:“姑娘不必多礼,请起!”说着她亲自站起身来,上前挽起姒儿,细细观看,洪德、昭德和懿德也忙起身。

    果真是一绝色女子,身量儿不高不低,身段儿不胖不瘦,肤色细腻洁白中又透着年轻的红润,真如刚刚盛开的荷花;眉目如画,如今眉眼低垂,睫毛轻扫,婉约之中透着柔顺;鼻翼轻动,吹气如兰,耳朵小巧轻透,背光而立,仿若透明一般,耳垂上挂一对墨玉水滴坠,更衬得肌肤白晰,吹弹得破;鹅蛋脸型,光滑柔和,鬓角饱满,天庭明亮,发如乌云,堆山叠雾,上饰一支红玛瑙缂金丝的华胜,行礼起身后,也不过轻微摇动;更兼全身散发异香,不是平常兰芷衡芬之类的常见香草,也不同于早上懿德送来的幽蕙之香,细辨竟是闻所未闻。

    褒夫人携姒儿之手,坐于自己身边,姒儿忙辞让再三,道是贵贱有别,民女岂敢与夫人平坐,褒夫人竟不允,道:“我一见你便爱不忍弃,这么一个温柔知礼的可人儿,再拘俗礼便是不愿与我亲近了,想是厌我老了?”

    姒儿再无可推,只得从命。

    褒夫人摩娑着她的手道:“好一双能干的手,竟也生得如此之美,柔滑竟似无骨,上天真是宠你,懿儿和你在一起才真真是村姑了。”

    姒儿红着脸儿低头喃喃道:“夫人谬赞,民女实不敢承受。”

    洪德见母亲如此爱护姒儿,一颗心实实地放了下来,笑道:“母亲亲眼见了姒儿,可知儿子昨天的话是不差的。”

    褒夫人道:“你与昭儿先出去吧,让我们娘儿们谈谈体已话吧。”

    洪德满心欢喜地与昭德退了下来。

    褒夫人令人将早上新蒸的糕点端来,又让椒儿将早已备下的见面礼:四色彩缎,两个玉如意,两枚彩绣芍药花香包。

    姒儿拜谢后收下。

    褒夫人便细细问她籍贯来历、家里兄弟姐妹,平常做何生计,配制香料的手艺从何而来,从哪里学得读书识字等等。

    姒儿便一一告知,自然隐去了幼时入山托梦一事,至于家世渊源识文断字,姒儿垂泪道:“家父原本是王城周边的平民,靠贩卖桑木弓箕草箭袋生活,一次入城卖货,不知大王新出了法令,不许再卖了,家母因此被抓,无辜受死,家父侥幸逃脱,投奔在鸡冠村的亲戚家,一晃十几年了,其间艰辛,自不必说。因此家中唯有民女与老父相依为命,家父十几年辛苦养育之恩,连牛马都知回报恩情,而民女却未能稍报一二,时时念起,寝食不安。”

    褒夫人摇头道:“真是个苦命儿!不过,依你所言,一无田地,二无房产生计,那以何营生,又得供养你读书识字?配制香料固然可以凭借一二分天赋,与香草香木打交道,悟得关窍也未可知,但字你又如何自己悟得?更何况是贵族常用的小篆,连贵族子弟也须努力用心苦读个几年,方能识得。”

    姒儿垂头不语,良久,俯伏在地,道:“夫人如此垂爱,民女再有任何隐瞒,良心也会不安。”

    说完,姒儿抬头看了看左右,褒夫人令下人使女退下,示意懿德扶起姒儿。

    姒儿坐起之后,便将箕叔抱养她的过程,一一告知,但接受天书一节还是隐去,只说是箕叔收养她之时,襁褓之中还放了一卷配制香料的秘卷,几束书札,后来遇见女预,了解了自己的身世,才跟着女预认了些字,回来自己学了秘卷中的制香方法及书札中的礼仪礼节。

    褒夫人听完,道:“天意啊!你出身定然不凡,又冰雪聪明,天赋极高,如今流落乡村,便似明珠蒙了尘,美玉藏于石中啊,想来我褒府也过于狭小,亦不是你久待之地。你既然是在王宫外的护城河中发现,那必然是与王城、王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姒儿道:“民女哪得如此福气,能与王室有关,只求一生平淡,能有个衣食周全的日子,再为家父养老送终,不负了养育之恩,这一世便满足了。”

    褒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姒儿的脸,道:“好惹人爱的脸蛋,即入了我府中,你就安心住下,必保你这一世的衣食无虞了,只怕你的福气更大呢。也罢,怪不得洪德和懿儿都爱你爱得不得了,懿儿回来,姐姐姐姐不离口的叫你,我今日一见,也爱得不行,想收你为义女,不知你可肯否?”

    姒儿一听,有些怔住了。

    褒夫人道:“我知你的心意,但这中间有个缘故,如今我褒府有一件大难,已有三年了,灾厄未退,如今是好是坏,都很难说。”说着,褒夫人眼圈也红了,低头拭泪。

    懿德默默坐在身边,安抚母亲。

    褒夫人继续说:“府上老爷三年前,因性情耿直,得罪奸臣,被奸佞挑拨,在大王面前因言获罪,关在王城的狱中,至今生死不明啊!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褒府有大难,连府上的门客都散了,怎么还敢将你也拖入水中?何况我深知洪德之心,他为人极重孝义,如今父亲蒙难,他怎肯贪图自己的享受?如今老爷的牢狱之灾,还不知要多久才能解,岂不白白耽误了你?我怎么忍心。”

    褒夫人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哀哀切切地道:“姒儿姑娘可知我心中的为难啊?”

    姒儿忍不住握住夫人的手,道:“夫人请节哀,我深敬褒大人为国为民请命,爱护百姓,放开市禁,减税减租,我这几年才与父亲有了温饱的日子,褒城百姓谁不感激褒大人?如今又见夫人与褒大人伉俪情深,实在感人至深,民女的那点私心,岂能与夫人相提并论?但凭夫人安排,民女无不听从!”

    褒夫人将姒儿揽入怀中,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褒夫人喊进椒儿吩咐道:“传令府中上下,从今往后,姒儿就是我们家的大小姐,改名为褒姒,懿儿改称二小姐,两位小姐同尊,从我开始,府中谁都不可以另眼慢待她。”

    椒儿应道:“是!”

    褒夫人又道:“将月华阁重新布置,和二小姐的房间同等装饰,以后每日供应,每月份例,都和二小姐一样,听明白了吗?另外,将莘荑、芰荷拨给大小姐,随身服侍。”

    懿德拉着姒儿的手,笑道:“太好了,姐姐,这儿就是你的家了,你就安心住着吧,以后可以慢慢教我来制香了。”

    接下来,一连几日忙碌,褒夫人对于收姒儿为义女,极为重视,不仅择了吉日,正式行了跪拜礼,还请人送信给母家淇侯府上,告知此事。

    懿德日日与姒儿作伴,玩香,结草,偶尔也射箭,戏水,赏鱼;洪德则有些闷闷不乐,因为褒夫人以褒大人尚在狱中,一应亲事应暂缓;昭德则游离事外,每日仍照常读书、练剑,仿佛府中发生的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这天,褒夫人来到书房。

    书房有三间,正中是以前褒大人日常读书起居的房间,一张矮几,后侧是两个书架,一个是摆放褒晌最近在读的书,另一个书架是空白书简及刮刀,以供褒晌随时记录读书心得。左右两间偏房都是藏书室,左侧偏房堆满了诸子百家文集、治国律法及前朝史书传记;右侧偏房则主要是文王八卦、历书占卜、星相巫医等。

    自从褒大人出事后,这间书房一直空着,只有昭德经常来此查找书籍,后来,因觉得来往耽误时间,便禀明了母亲,搬进了书房读书,只是早晚晨昏定省及练习骑射时才从书房出来,外出也常是寻师访友探讨治国之策。

    褒夫人站在书房窗外,默默地看着小儿子读书,近两年,这个小儿子学业精进飞速,连褒山二老都赞他年轻有为,渐渐名声也开始从褒城传扬出去了。

    侧面看,昭德与他父亲极为相像,都是高挺的鼻梁,浓眉,方方的下巴,棱角分明的脸型,束发白玉冠更衬得发黑如墨,面白如玉,一身白色居家常服,恍惚间,像是年轻时的褒晌。

    褒夫人转到门口,轻轻走了进去。

    昭德见母亲来了,忙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迎接。

    褒夫人微笑着坐下,命昭德也坐下,慈爱地看着小儿子道:“你读书不要太辛苦,小小年纪,注意身体,书哪能一下子读完?照顾你的人也不知道时常进些点心茶水,看你嘴唇都有些干了。”

    说着,褒夫人命椒儿将芙蓉糕端来,正在外面院子掏鸟窝的供墨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褒夫人命他去煎些茶水来。

    昭德道:“他们倒是时常地送些茶点什么的,我嫌他们来来去去地打扰我,所以常常打发他们出去玩去了。”

    褒夫人沉默地看着昭德吃点心,倒看得昭德奇怪了。

    昭德道:“母亲有什么心事吗?我猜猜,不知可准?”

    褒夫人挥手让下人退下,道:“你说来听听。”

    昭德笑道:“定是为了新来的那个义妹吧。”

    褒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如今看来,你才是我们家的主心骨了。不过你只猜到其一,却没猜到其二。你哥这些年,为了你们父亲的事,奔波忙碌,我也实在不忍心责备他,但这事因为关系到你们父亲,所以我也实在不敢大意啊。”

    昭德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如何与父亲相关?愿闻母亲细说。”

    褒夫人道:“这得从你这个义妹进府那天说起。”

    褒夫人将那晚做梦一事,细细讲了一遍,并强调说:“自从你们父亲入狱,我是日日担心,夜夜难寐,我虽在祖宗、山神、水神面前,多次许愿求告,却连一次也没梦到他,偏巧那日这个女子进府,你父亲就托梦来,而且梦中言辞恳切,说万万不能将她留在府中。”

    昭德道:“母亲勿急,您还记得那日父亲看的书是什么吗?”

    “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殷传》。那句话也还大概有个印象,说是散宜生什么救文王的。”

    昭德听了,站起身到左侧偏房,很快出来,手中拿了一个卷册。

    “母亲请看,可是这卷?”

    “正是!”

    昭德打开,找出册中一句“西伯得四友献宝,免于虎口而克耆。”问道:“父亲梦中所读,是否正是这一句?”

    褒夫人一看,惊喜道:“正是正是!看来为娘今日找你是没找错。”

    昭德道:“这句讲的是当年文王被纣王囚禁,散宜生救他一事。当年散宜生是文王属下最重要的亲信谋士,为周国兴盛出谋划策,他也是文王的密友,两人君臣关系非同一般。当年,文王还是西伯时,曾被纣王囚禁在羑里监狱中,散宜生与闳夭、太颠和南宫适一起,把搜集到的有莘氏美女,骊戎的宝马和各种奇珍异宝献给纣王,同时贿赂纣王的宠臣费仲游说纣王,终于让纣王将文王释放了出来。”

    褒夫人边听边点头,若有所悟。

    昭德沉思道:“父亲托梦给母亲,并出示这一句,想必定有深意。”

    褒夫人道:“今天这梦,你先不要告诉你哥,他为了救你父亲,天天心力憔悴的,不要徒增他烦恼了。”

    昭德低头应道:“是。”

    褒夫人又问了问他的学业进展如何,生活可有什么缺的,侍候的下人是否用心等闲话,便起身离开了,昭德站立恭送母亲。

    褒夫人近来愈来愈觉得,这个小儿子,性子沉静却极有想法,每次话语不多,却让人觉得信服可靠,竟大有其父的风范了,褒夫人心中大为欣慰。

    是日晚上,褒夫人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褒夫人捎信给父亲淇侯,请他介绍从宫中出来的乐师、礼仪师,重金请至府上,说是给懿德及姒儿延师,教以礼数。

    不觉时间飞逝,已近年底,按往年惯例,褒夫人会携带三子到娘家小住几日,因此连日来,褒府上下一片忙乱,为探视褒夫人母家而做准备。

    这日,褒夫人叫来大儿子道:“洪德,前些日子,你外祖母托人捎信来,言及身体不爽,夜眠多梦,白日又忧悸多思,正好又到年底,我也一直想着过去看看呢。可是,你看,这几天城中司市官夫人病重,司空大人老母又抱恙,都需我亲自上门探礼及荐医荐药,而且各处亲戚朋友的年礼还没预备妥当,这一时半会估计没法去你外祖母家了。”

    正说着,椒儿捧来茶水两盏,茶点两盘,轻放在桌上,然后低头退出,白芷则跪坐在褒夫人侧后方,旁边青铜瑞兽口中吐出袅袅香雾,屋外的三棵柏树,正垂阴蔽蔽。

    洪德道:“母亲保重身体才是,那些具体杂事,能交由管家代办的,就让他代办,重要的事情,母亲过一下目便可,近两三年,大家也都体谅我们家中出事,就算礼节疏漏一点半点,别人也不会苛责。外祖母身体欠佳,要不由孩儿先代为探视?将前日梁大人荐来的巫医带去给外祖母看看?”

    褒夫人道:“你能为母亲分忧,实在太好了。那就这样,你先代我过去探视一下,有什么消息,及时遣人给我回复一下。”

    洪德道:“是,母亲放心。”

    褒夫人想起来什么,又道:“对了,把你妹妹也带去吧,你外祖母念叨她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来想让她跟我一起过去,如今这几天身上着实懒怠,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得空,怕她等不及,就让她先跟着你过去吧。”

    洪德含笑道:“是。妹妹过去,跟那两个表妹可有得玩了,她们几个凑在一起,热闹得很,就怕吵得外祖母头疼。”

    褒夫人也笑道:“女孩子活泼,你处祖母看着她们,也会高兴一些,身体希望也能好一点。”

    洪德有些欲言又止,褒夫人看出他的样子,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也要理解,她毕竟是义女,跟懿德还不同,这次随着你去,多有不妥。况且,我也喜欢她的稳重能干,我这边事多,缺不得她这么一个好帮手。再有就是,你知道你外祖母家的规矩比较多,表姐妹们也个个是个聪明伶俐的,姒儿虽说好,但出身在那里放着,有些地方做得小家子气,落别人眼里,她自己又是个敏感的人,有什么事也不肯多说,到时候岂不是她心里积了气?她在家里,正在请师教她学礼仪,让她再多学几天。你放心,我这边事情一办完,就带她一起过去。”

    洪德道:“全凭母亲安排就是。”

    褒夫人站起身道:“来这边屋里,我指给你看,要带去的东西,大半已打点好了。”

    洪德随母亲来至里屋,褒夫人一一指给他看,这几箱是绫罗,毛皮,还有几箱各色干肉,还有一些首饰、节礼,带去送与外祖母及几位舅母的,见到舅舅、舅母,记得问好;这几箱是各色精致小玩意儿,送与几位表姐妹的。

    洪德一一点头。

    最后,褒夫人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这个交给你外祖父,转告他,家中一切安好,请他放心,不几日,等家中事务安排妥当,我就会带昭德和姒儿过去小住的。”

    褒夫人又慈爱地看着洪德吃了两盘点心,问他些身体情况,各外收租情况,全年各地产出情况,外面天气晴冷,正是寒冬季节,门窗都早已糊好,不透一丝儿风。

    最后又将管家褒庭叫来,当面吩咐他打点好公子择吉日去外祖家事宜,这才让公子洪德回去。

    褒夫人又来到隔间过去的懿德房间,她正和两个丫头蘅儿、檀儿趴在炕上串花蕊呢,见母亲来了,忙把炕上的东西抱到一边,让母亲同坐在炕上,然后偎到褒夫人怀中,腻个没完。

    褒夫人告诉她,择个吉日,和哥哥洪德先去外祖母家,懿德听了,兴奋得不行,她早就想那两个表姐了,还有策表哥。

    褒夫人见懿德房间摆放了几枝竹叶,床帐之间,还传来一种奇异的清香,以前从未闻过,令人心怡神爽,可是夫人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送走洪德与懿德,褒夫人也忙完了年礼,这日来到西院的月华阁,褒姒正房中练习排箫,听见通报“夫人来了”,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急步迎至门外,盈盈下拜。

    褒夫人忙上前扶起姒儿,携手至屋内坐下,细问她器乐及礼仪习学情况。

    姒儿察颜观色,小心应对,下人莘荑捧上茶来,姒儿接过,亲手奉上。

    褒夫人道:“姒儿,你来府上也有三个月了,一切可还惯?”

    姒儿道:“多谢母亲大人垂询,一切均好。母亲待我,犹如生母,姒儿从小没有母亲,得夫人怜惜,收为义女,每每想超此大恩,感佩在心。”

    褒夫人道:“这也是你生得乖巧,行事为人,值得人怜爱,也是我们娘俩有缘。”说着,上前将姒儿耳边垂下的一绺碎发抿好。

    褒夫人看着姒儿良久,姒儿有些脸红了,道:“母亲,是姒儿脸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褒夫人忽然长叹一声,道:“姒儿,如今洪德与懿德都在他们外祖母处,娘心中有个烦难之事,不知道该向谁说,谁可帮我排解一下?”

    姒儿道:“母亲,但请直言,姒儿虽不才,但若能为母亲分忧一二,定当万死不辞。”

    褒夫人拭泪道:“近几年我府上屡遭大难,老爷下狱三年多,虽然洪德多方打点,设法营救,却始终未能令大王回心转意。反倒因为多次进王城,结交大臣,惹得大王起了疑心,近日,大王突然下令,要我褒府将长子洪德送往王城,名为充实羽林军营,实为人质啊。如今我府中上下,全凭洪德一人支撑,他若再被扣押,我褒家可真的要家散人亡了。”

    姒儿一听,急了,道:“公子怎可去王城为质?”

    褒夫人道:“你是山野出身,看我们这种人家,不知道有多大福大贵呢,世袭封地,尊贵体面,却哪里又知我们的难处?”

    姒儿脸上一红,不由得低下了头。

    褒夫人忙道:“姒儿,是我失言了,但你哪里知道,位有多高,便任有多重。承蒙褒城百姓不弃,支持我们孤儿寡母,未出现大批流民,我们褒家也有义务护卫全城百生安全。如今大王生了疑心,若洪德不去为质,那就可能为褒城百生招来兵祸,我岂可为了一已之私,而置全城百姓生命于危险之中呢?”

    姒儿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褒夫人道:“还有一法,只是......”

    姒儿忙追问:“是何办法?”

    褒夫人拉着姒儿的手,坐在自己身边,道:“当今大王贪淫好钯,即位后多次令天下选送美女入宫,现如今,如果可以以绝色美女送入宫中,则定能免了洪德为质之灾,甚或大王高兴,赦放了老爷,也有可能。只是这绝色美女,一时之间又去哪里寻呢?而大王急召洪德入宫,恐能找到,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姒儿低头蹙眉不语。

    褒夫人试探性地问:“若论绝色,这褒城之内,还有谁能与你相比?”

    褒姒欲言又止。

    褒夫人苦苦劝道:“若你肯入宫,则不仅是我褒府的大恩人,更是这褒城上下百姓的大恩人啊。我也知道,这太难为你了,但是,眼下事情火急,你与洪德,两人必有一个去王城,一时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两全之策吗?”

    姒儿低着头,心中剧烈翻腾着,褒夫人的最后一句话,实实打在了她的心坎上了。

    既然两人,必有一人入王城,何不我入?若是公子入了,我在褒府也难以再立足了;反正我是孤身一人在此,就算不入宫,难道还有机会与再与公子在一起吗?

    褒姒知道,今日夫人这席话一讲,便完完全全地堵上了她和公子的未来了。

    除了入宫,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公子啊,你在哪里?

    褒姒心中唯有不甘的是,她想再见公子一面。

    褒夫人见姒儿久久不语,道:“娘也不忍心送你入宫啊,自你来我府上,我视你与懿德一样,可是,但凡有一点点别的办法,娘今日也不会来求你了。”褒夫人拭泪道:“姒儿,就算为娘的求你了!”说着,褒夫人俯伏于地,以额头触地。

    褒姒一见,吓了一大跳,忙也额头触地,长叩,道:“母亲,褒府于我有大恩,您岂可如此?姒儿愿意入宫,只希望可以报得母亲与公子的恩德于万一。”说着,泪湿席子。

    褒夫人闻言,忙起身扶起姒儿,道:“老身在此,代夫与子,谢过你了。我即刻派人,打点行装,让昭德护送你入王城。”

    褒姒低头垂泪道:“一切但凭母亲吩咐。”

    褒夫人拉起她的手道:“姒儿,还有一事,母亲还要求你,你此去入宫,是代洪德,我与老爷定会感激在心,但此情还请不要告诉洪德,否则,以他脾性,怎么能接受?他定会入王城为质,换回你来,宁可将来战死边疆,也不会让你代他入宫的。”

    姒儿道:“母亲但请放宽心,姒儿定会守口如瓶的。”

    褒夫人道:“我既然收了你为义女,我就会以褒家大小姐的身份送你入宫,绝不会让你在宫中因身份低微而受人欺侮,被大王冷落。待将来老爷从狱中出来,定让他重修祖谱,将你记入祖碟之中,以后年年共享我褒家祭祀。”

    姒儿长跪谢过,褒夫人离开后,她久久地呆坐着,宛若木雕泥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