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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国破家散香魂断

    且说洪德公子又不辞辛劳地赶到西戎领地,求见戎主。

    戎主看了来信,与众人商议,皆道:“中国天子失政,荒淫无道,申侯作为国丈,召我以诛无道,扶立东宫,况且又许我以破城之日,府库金帛,随意搬取,向来闻得王城繁华富庶,尤其是新王后褒氏,绝色动人,天下少有,哈哈,我久有向往之意,如今正好有此良机,岂可失也?”

    众人一听,皆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冲进王宫,一观美人姿色。

    洪德见众人如此不堪,又气又急,生怕赶走了虎却是引入了狼。好在他早有准备,知道戎人未脱蛮族粗野作风,到时失控难管。

    他傲然站立在营帐中间,一只手高高举起以前鲁先生送他的上方剑,道:“戎主听令,我虽是申侯特使,更是尔等新主,现有上方剑为证,你们皆须听我命令,不得有违!”

    戎主先是不屑道:“哪里来的轻狂小子,竟有如此大口气。左右,将他拿下。”

    洪德怒视戎兵,道:“大胆!戎主,你可认识这把剑?”

    说着,洪德将剑交给一个戎兵,令他捧给戎主看。

    戎主捧剑细看,初是满脸不屑,到收敛起表情,端正了坐姿,渐渐眉头也摆正了,歪起的嘴角也收回去了,翘起的小胡子也平复了,他毕竟还是有些见识,识得此剑。

    他也是从祖上口耳相传,说是祖先曾领受大禹一把剑,乃是用东海之滨的一块千年奇石炼成的,剑身上铸有他们东克族人的暗中联络的玄鸟图案,这是他们东克族人确认首领的凭证。

    戎主站起身来,大步走向洪德公子,并绕着他走了一圈,上下他细地打量,心中暗暗生疑:此人长相、举止,完全不是像我东克族人,且又以申国使者的身份来,究竟是何人?为何他会有此剑?

    戎主拱拱手,道:“公子是从何处得来此剑?”

    洪德公子道:“此剑乃是七盘山下鲁先生所赠。”

    “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褒国洪德是也!”

    洪德心一横,也豁出去了,只要能说服戎主出兵,抓住昏君,救出姒儿,不论什么手段方法,他都不顾了,总要试一下的。

    哪知戎主一听,居然倒头便拜,并双手奉上剑道:“西戎头领应吉愿率全部落听从公子指令。”

    洪德一下子松了口气。

    他忙扶起戎主,道:“戎主请起,在下忝领新主之名,却无统帅三军之才能,一切仍请戎主率军。在下只有一事相求,待城破之日,务必保护褒氏王后之周全,不得有一丝一毫损伤,如此,便别无所求。”

    “这?我明白了,城破之后,褒氏王后便归公子。只是新主一事,公子不可推脱,祖上有训,持此剑者,便是我东克族人的统领。”戎主是个粗直的人,一句话便戳破了公子的心事。

    只是就任新主一事,洪德公子坚拒不肯接受。

    再三推让之后,洪德公子想到了一个人,道:“在下想到一个合适的人,他博学多才,能识天文地理,会演兵布阵,且是你们东克族人中最忠诚于先王的一族人,他就是赠我宝剑的鲁先生,何不请他出山,来助你攻城?在下愿修书一封,请他辅助头领。”

    “如此,甚好。”

    洪德公子便在一张羊皮上给鲁公子写了封信,信中道:“如今王城空虚,昏君失尽民心,百姓虽不能再来一次‘国人暴动’,但却祈盼良主已久。戎主有心助太子登基,尚缺一精通军事善谋划之人,还请先生出山,以先生之谋略,加上戎主之兵力,尽可实现先生之宏图大略。”

    信写好后,戎主派一精干之人,星夜兼程地送出,并算准了时间,与戎主约定,五日后出兵。

    洪德公子辞行前,将上方剑赠于戎主,道:“当日从鲁先生手中接过此剑,在下将它命名为上方剑,并说明,暂为保管,以便他日送给真正的主人。今日见应吉头领气宇胸怀均不凡,又是东克族人,自接任头领以来,西戎部落能在王城之侧,发展壮大,应吉头领功不可没,实为一明主也,此剑赠予头领,也当是得其所哉。且头领若能得鲁先生辅助,更加如虎添翼。”

    说完,辞别戎主,悄悄返回王城。

    果然,后来戎主得鲁先生辅佐,先是统一了西部的几十个戎族部落,壮大了实力,后经过了几十年的不断兼并,扩大了地盘,定居了下来,并得到了周天子的分封承认,赐国号为秦。后来秦国经过几十代君主的努力,实力不断壮大,最终统一了六国,也算是实现了伯益当年的复国梦。此是后话!

    且说戎主日盼夜盼,第五日等来了鲁先生,戎主应吉也是个有远见的头领,他一向羡慕周朝的先进文化,也想改变西戎部落的野蛮落后的状况,得到了鲁先生后,视为至宝,对鲁先生的策略,言听计从。

    当下遂发戎兵一万五千,分为三队,右先锋孛丁,左先锋满也速,戎主自己带领中军,一时间,枪刀塞路,旌旗蔽空。

    申侯得到西戎发兵的消息后,立刻点起本国之兵相助,浩浩荡荡,杀奔镐京而来,出其不意,将王城围绕三匝,水泄不通。

    幽王得知兵临城下了,大惊道:“朕欲发兵申国,此事秘而未宣,怎么申贼倒先知道了?必有人泄密,太可恨了,给朕查出泄密之人,朕必将其剐了,虢公,如今兵士集结如何?”

    虢石父道:“大王,兵士刚集结过半,战车二百乘,尚不足以迎敌。”

    “机不密,则祸先发。如今我兵尚未起,申贼勾结戎兵已先动了,如今围城,此事当如何处之?”

    虢石父道:“大王可速遣人于俪山举起烽烟,诸侯救兵必至,那时内外夹攻,必可取胜。”

    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幽王只得从其言,遣人速速去俪山举烽。

    一时之间,狼烟滚滚,遮天蔽日,百公里内都可清晰看见,但诸侯之兵,却无片甲来救。

    能怪谁呢?诸侯都因前次被烽火所戏,这次看见,又以为诈,有些虽也在心中疑惑是真,但因前次被戏之后,心中一直恨恨,所以不论真假,皆不起兵。

    幽王在王宫中,望眼欲穿,却盼不到救兵的影子。

    那边厢,犬戎日夜攻城,城墙守卫几次来报,戎兵攻城势猛,几次欲破城,王师损失惨重。

    幽王焦虑之下,对虢石父说:“戎贼兵势强弱也不知,总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诸侯的救兵没有指望了,卿何不上前亲自试试戎贼实力?是虚是实,也好清楚,朕自当点起一批壮勇死士,作为你的后应。”

    虢石父本来并不是能征惯战之将,幽王既然发令,只得勉强应命,率领兵车二百乘,打开城门杀将出去。

    申侯在阵上望见虢石父出城,指着他对戎主说:“此欺君误国之贼,不可让他走了。”

    戎主听了,问道:“谁来立这头功,将他擒来?”

    帐下右先锋孛丁走出列,道:“末将愿往。”

    戎主倒上一碗酒递与他,孛丁一饮而尽后,走出毡帐,舞刀拍马,直奔虢石父而来。

    斗不上十合,虢石父被孛丁一刀斩于车下。

    戎主见状,立即与左先锋满也速一齐杀将前进,顿时喊声大震,尘土蔽日,剩下的那些兵士见主将被斩于车下,没了指挥,一时乱成一团,挤推乱撞,前车受阻,后车倾轧,更是乱上加乱。

    戎主趁乱长驱直入,顺利撞开城门,直杀入城,申侯见城破,忙带着申国的兵士跟在戎兵后来,也进了城。

    戎兵入城后,几无抵挡,很快便大开杀戒,肆意掳掠,逢屋放火,逢人举刀,申侯心中暗暗叫苦,虽极力阻挡,但戎兵杀红了眼,如何阻挡得住?只得任其所为,城中立时大乱,几成火海,血流成河,哭声喊声,震天入地。

    幽王还未来得及点齐壮勇死士,大势便已去了。

    幽王见状,叫苦不迭,只见褒赢带着几个人跑来,道:“请大王和王后、太子速速坐上车子离开,末将拼死也要护得吾王周全。”

    幽王忙在褒赢护送下,坐上小车,载了褒姒和伯服,开后宰门急速奔走。

    这时,司徒郑伯友自后面赶上,大叫道:“吾王勿惊,臣自当保驾。”

    说着,赶上了幽王的车驾,与褒赢一起保护着车子出了北门,迤逦望俪山而去。

    途中又遇尹球赶来,道:“犬戎焚烧官室,抢掠库藏,祭公已死于乱军之中矣。”

    幽王闻言,怒目圆睁,却也知大势去了,无可奈何罢了,褒姒更是,哪里见过这个架势,只是紧紧搂住了伯服,泪如雨下。

    一行人等,狼狈逃窜,奔至俪山脚下,郑伯友再令举烽,很快烽烟再次透入九霄,救兵依旧不到。

    犬戎兵追至骊山之下,将俪宫团团围住,口中只叫道:“休走了昏君!”喊声震天,传入宫中幽王的耳中。

    幽王看着娇妻幼子,不由得滚泪下来,道:“是我连累了你们,看来今日这一劫是逃不过去了。”说着,拔剑指天斥道:“上天,我自承天命,登基为王,若有做出了违逆天命之事,皆我一人承担;我不过是想娶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罢了,若要我背负亡国的恶名,我自背负便是,与王后弱子无关。”

    褒姒见此情景,不由得也伤心至深,自从入宫以来,幽王对她一直是宠爱有加,纵然当初厌恶于他,经了这几年的日子,心境似不知从何时起,也悄悄起了些变化,今日知是最后一面了,接下来,是生是死,一切都未卜之中,也由得泪如雨下,为自己还是为幽王,竟有几分分不清了。

    郑伯友进谏道:“大王,如今情事急矣!臣愿拼了微命保驾,杀出重围,然后直奔臣的国去,以图后举。”

    幽王掩面叹道:“朕昔日不听叔父之言,以至于此,实在无颜见叔父。朕今日将弱妻幼子之命,俱付之叔父矣。”

    褒赢在旁边见到,对褒姒道:“褒后,臣愿拼死护送你与太子突围。”

    褒姒愣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慢慢跪坐起身,道:“谢谢你,蝇儿哥哥,不用了。”然后将身边的伯服紧紧抱了一下,泪目看向褒赢道:“蝇儿哥哥,我知道自小,你都没有拒绝过我的要求,如今,姒儿要求你最后一件事:请你护送伯服逃离此地。你们换上下人的衣服,趁乱逃出去,也许还有几分机会。”

    褒赢大惊,道:“姒儿妹妹,你怎么可以起赴死的念头,你还有很多好日子没过呢。”

    褒姒勉强笑道:“姒儿命薄,你所说的好日子,姒儿曾经过过几天,此生也足矣。今日一路逃命,看见无数百姓,在战火中流离失散丧命,痛哭哀号,皆因我而起,即便今日苟活下来,又有何颜面心情过什么好日子?更保况,这一路大王是用自己的身体护卫我与伯服的,姒儿也无别的可报答大王,唯愿与大王同生共死。”

    幽王听到,更是心碎不忍再看,站起身来,就要仗剑冲出去与戎兵厮杀,被郑伯友从背后死死抱住,苦劝他暂忍一下。

    当下郑伯友叫人在骊宫前放起一把火来,用以迷惑戎兵。

    然后同时郑伯友手持长矛,冲在最前面先开路,幽王跟在后面冲出,接着是尹球保护著褒后,紧随在幽王之后。

    这时褒赢与伯服已换上下人的衣服,他俩趁乱从宫后向另一个方向冲出去了。

    谁知郑伯友一行走不多步,早有犬戎兵挡住,——乃是小将古里赤。

    郑伯友咬牙大怒,便上前接住,二人交战。

    战不过数合,一矛将古里赤刺于马下。

    戎兵见郑伯友骁勇,一时惊散。

    众人又行了约半里,这时背后喊声又起,左先锋孛丁引大兵追来了。

    眼见得难以脱身,郑伯叫尹球保驾先行,他亲自断后,且战且走。

    谁料却被犬戎铁骑横冲了过来,将他们一行人从中分为两截,郑伯友被困在戎兵核心。

    且看郑伯友全无惧怯,手握长矛,神出鬼没,但当先者无不著手。

    犬戎主令四面放箭,箭如雨点,可怜一国贤侯,今日死于万箭之下。

    左先锋满也速,早赶到前面,把幽王车仗围住。

    幽王见状,大怒,挥剑便砍,犬戎主见此人锦袍玉带,便知是幽王,便马上前,迎战幽王。

    二人对战几个回合,幽王虽有几分过人之勇,但长期居于深宫之中,养尊处优,早已被酒色侵蚀了身体,而那戎主应吉,日日在马背上生活,刀剑娴熟,很快便高下立判。

    应吉瞅准了一个空子,一剑刺中幽王胸前,手腕再向前一送一转,可怜幽王便觉胸前一凉,身上已出了个拳头大的洞,一头扎倒在马下。

    戎主哈哈大笑。

    左先锋满也速上前挑起车帘,只见尹球躲在车箱之内,抖若筛糠,满也速长矛一挥,像串一只鸡崽一样,把尹球串在矛上挑到半空中,再一甩,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了数丈开外。

    褒姒坐在车中,目睹了这一切,面色如纸,泪如珠串地往下滚,身子却稳稳地坐在了车内,心中已如死灰。

    统计幽王在位共一十一年。

    戎主命人将褒姒带来,看她虽遭此大难,伤心悲痛却并无惧色,容貌在哀恸之下仍能看出美艳之至,不由得叹道:“怪不得昏君为你可以弃天下于不顾也要博美人一笑,洪德公子为你,甘冒天下之大不违也要从那个昏君手中把你夺走,我今日见你,也不免怜惜不忍啊。”

    褒姒本如泥雕木塑一般,对戎主看也不看,理也不理,却听到“洪德”二字,由不得眼神中一动,缓缓看向戎主,道:“洪德公子?你如何与他有牵连?”

    戎主大笑:“果真,我当日便没看错,你果真与那洪德公子有私。”

    褒姒“啐”他一口,不再理他。

    戎主道:“便是他到我帐中,求我出兵的。”

    褒姒一听,如同雷电击中一般,呆愣了好一会,突然崩溃着放声大哭道:“公子啊,你,你,害苦了姒儿,还连累了我儿的命啊,啊,......”

    这时,从王城方向奔来数骑,带头一骑正是洪德。

    褒姒听到戎兵的报信,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王城方向,口中喃喃道:“女预说得不错,我不该笑,我不该笑。”她陡然提高了声音尖叫道:“我既然生来就是这么一个悲苦的人,上天啊,你为何又、要、生、我?”说着,她取出握在袖中已久的匕首,回手刺入了胸中,直到没柄。

    她缓缓倒下时,见西边的天空,被血染了个通红,身边模糊着有许多人影晃动,是戎主急命人夺匕首救人,还有一位白衣公子飞身下马扑来,抱住了她。

    后记:

    申侯得知戎主已杀了幽王,只得令从人收殓其尸,然后准备按周天子的礼节安葬他。

    戎主见了笑道:“国丈真是所谓的妇人之仁也!”

    申侯无奈,只有先回到王城,以主人身份,安排筵席,款待戎主,并将库中宝玉,搬取一空,又敛聚了金缯十车,送给戎主,指望他能满意地退兵回去。

    谁想戎主把杀幽王之事,自认为是不世之功,带领着他的人马盘踞在王城,终日饮酒作乐,绝无还军归国之意。

    久而久之,百姓苦不堪言,都怨恨起申侯来了。

    申侯无可奈何,于是写密书三封,派人送往三路诸侯处,约那三路诸侯一起起兵勤王,同时又遣人到郑国,将郑伯友死难之事,报知郑国世子掘突,叫他起兵复仇,自不在话下。

    鲁先生本来复国心切,见戎主占了王城,自以为经此一战便可重建东克族之国,后见百姓对戎主怨声载道,各路诸侯已联络出兵,且天下皆拥戴太子宜臼登基,知王城不可留,复国大计尚需时日,便力劝戎主返回西戎之地,从长计议。

    那褒赢护卫伯服,杀出了一条血路,一路向东,后隐姓埋名于吴地。

    洪德公子痛失所爱,埋葬了褒姒后,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