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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无端烽火烛苍穹

    从此众大臣皆闭口不言以保全身家性命,朝中更加只有一家之言,虢、尹、祭等一班人,排斥异己,幽王偏听偏信,褒姒一人在后宫说一不二。

    太史伯阳父那日在朝上冷眼旁观了这一切过程,心如死灰,回府后叹道:“三纲已绝,周亡可立而待矣!”

    他看着府内上下一群人,老老少少,不由得悲从胸中起,他知道,万一朝中有什么变化,这一府的人可能都在劫难逃,他为他们着想,也要做点什么。

    他是宣王、幽王两代的老臣了,几十年来,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的事,见识了太多人情冷暖的百态,早已洞悉了世事人生。尤其近几年来,幽王登基,朝政上的种种弊端和人性中的贪婪,他都一一见识了,他想起前几年,好朋友赵叔带离开王城之前跟他告别的一幕,“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一句话,现在重新在他脑海中响起。

    他当时还觉得赵叔带有些过于自洁了,如今看来,还是他更敏锐。

    现在他也要“不立于危墙之下”了。

    他一向认为,天下万事兴衰,上天都有警示的,比如幽王二年的那场大地震,伯阳父就认为:“天地之气,不失其序,顺天应时,才会气息畅通,如果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烝,则会导至阴阳二气失调,由此而产生地震了。”

    如今朝政弊端百出,官有言而不敢发,民积怨而无处泄,富者兼并土地,贵者巧掠民财,贫者流离失所,穷者困顿潦倒,伯阳父认为,周朝已被天所弃了。

    当时,他在房中沉思良久,房中的灯亮到了很晚,第二日一早,喊进管家,命他将一封告老还乡的辞书送到朝中。

    然后便命家人收拾东西,准备合家搬回乡下祖宅了。

    朝中众臣纷纷来府上探望,有劝他留下的,有奉上路费的,有特地前来道别的,伯阳父去意已决,自不可回转的,那些昔日同僚不免陪着坐坐,叹息一下这朝政的不如意,痛诉一下对三公把持朝政的不满。

    伯阳父只是拈须听着,他已不愿多说什么了。

    幽王收到伯阳父的请辞信,并未做挽留,群臣心中更是凉意一片。

    随后,便有大臣陆陆续续地弃职归田,一时间,朝堂上人心惶惶,上朝者零零落落。

    幽王初时有些不快,虢石父忙上前进言道:“大王,这些人是合起来,表示不满,实在是有违君臣道义啊。大王,此刻您绝不可退让妥协,否则,他们定会得寸进尺的。他们请辞,您就允准,难道还愁没人来当这个官?他们大多也老了,头脑冥顽,不如换些年轻的上来,让他们看看,离了这帮老家伙,朝政只怕处理得更得心应手。”

    “那就依爱卿之言,你看看这些空出的位置,选拔些合适的人来,这些日子,各部已经堆积了不少的奏章事务待处理,每日报来,朕头都大了。”

    “是,微臣定当竭力为大王分忧。”

    有了幽王的首肯,虢石父、尹球、祭公易三人大肆勾结,选了一大批平常围在自己身边献媚的小人,充塞到朝庭各部门,对于有些关键部门,还故意悬而不决,秘密标价,凡是想做官者,纷纷托人讲情,推荐,拿出厚礼献金,价高者得。

    一时间,三公府前热闹不已,前来买官者,络绎不绝,纷纷赶着马车,拉着牛车,车上珍宝奇玩,塞柜盈箧,王城那条官道上,每日从车上滚落的珠宝便不在少数,城中百姓竞相流连在车边,希图捡到几样遗漏,胜却几年忙碌——这竟成了王城新景。

    且不说三人在外把持朝政,安插亲信,拿国家权力作起了生意,只说宫内,褒姒已成王后,又有专席之宠,按理说,是人生最大赢家,换了别人,想必意气风发,在梦中也要笑醒的,可她却怪,从不曾轻松开颜一笑过。

    幽王想尽办法要讨得褒姒欢心,他就按他的喜好来,无非是召来乐工,写出最好最美的乐曲,然后让乐伎们鸣钟击鼓,品竹弹丝,再找最好的舞伎,编成歌舞。

    排演出来的歌舞,美仑美奂,如闻仙乐,幽王自己倒是如痴如醉,可是回头一看褒后,仍是面无表情,丝毫不为之所动。

    幽王有些急了,问道:“爱卿不喜听音乐?不知喜欢什么事?”

    褒后道:“回大王,妾身幼时常上山采药采花,操持井臼,少有闲情静坐听音乐。若问妾身所爱何物,并无所好,不过,记得上次捉来传信刁妇时,曾手裂彩缯,那个声音至今记得,当时听来,觉得极其悦耳赏心。”

    幽王道:“原来爱卿喜欢听裂缯之声啊,何不早说?这个容易。”

    说着,幽王命司库每日进献彩缯百匹,然后从宫女中,选出一些粗笨有力气的来,令她们在褒后面前,轮流撕裂彩缯,以裂缯的声音来取悦褒后。

    褒后这个习惯的确是怪,裂缯之声,嘶啦难听,单调无比,别的听来,怕是都要捂耳逃开了。

    可是褒后虽然喜听裂缯的声音,却依旧面无表情,安坐如素。

    几日下来,宫中的碎缯足以堆满了一个偌大的宫室。

    而且毕竟彩缯有限,织来一匹不易,就算王宫中聚集了天下的彩缯,就算织工们日夜不停地忙碌,还是赶不上褒后这里的消耗速度,渐渐地,库房中彩缯消耗殆尽了,依然没能换来褒后一个笑脸。

    幽王再次问道:“卿为何不笑啊?”

    褒后答道:“妾生平不爱笑。”

    幽王道:“朕必定要让爱卿开怀一笑。”

    于是幽王传令出去:“不拘宫内宫外,士人君子庶民百姓,凡是有能致褒后一笑者,朕赏赐千金。”

    此令一传出,朝野沸腾,民间踊跃,每日宫门前来往献策之人,好似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所出计策,也是千奇百怪。

    有自荐小丑百戏的,有献上外域珍宝的,有采来海底夜明珠的,有跳杂耍喷火的,有献来侏儒残疾的,有捉来能唱歌的鸟儿的,有擒来怪兽四不象的等等,不一而足。

    褒后每日高坐在云空台上,看脚下献策民众来来往往,使尽浑身招数,她却始终不开一颜。

    且说洪德公子在王城,转瞬间也有了几年,懿德小姐一直住在洪德公子府上,渐渐也大了,看着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出落得更是娴静貌美,如花似玉,可是兄妹俩,一个不娶,一个不嫁。

    有好事之徒自然来问,洪德一概以“身为质子,责任重大,且婚姻大事,须父母做主,孤身一人在外,不敢自专。”

    于是又有媒人上门来求娶懿德小姐,懿德一概拒之,理由除了“父母不在身边不敢自专”外,还道:“兄长未娶嫂嫂,府中无人主中馈,身为妹妹,岂敢弃兄长于不顾,而只图自己安逸?”

    这么一对兄妹,几乎了王城的一对传奇。

    兄妹俩不婚不嫁,亦不爱饮酒射箭打猎郊游,这些王公大臣们的子弟小姐们常爱的游戏消遣,兄妹俩一概不参加,唯爱养鸽子,府中养了一大群。

    每日清晨黄昏,便会放飞鸽子,王城中便见上空呼喇喇腾起一大片的鸽子,常常引来一些猛禽觅食,洪德公子见了,便会拈弓搭箭,射下几只雕鸮之类的恶禽。

    原来,这是从鲁公子那里学来的驯鸽之术,鸽子天生记忆力极强,无论飞多远,总能回到家里,东克族人从祖上便发现了这个秘密,便利用驯好的鸽子来传递信息。

    这也是他们东克族人分散千余年,仍未灭族的原因之一。

    东克族人自夏初被帝启用计击杀后,族人四处分散,历经千年而族群仍在,靠着的便是两个法宝,一是共同的图腾,只要有东克族人的地方,便有玄鸟崇拜;二就是这个驯鸽术,这使得四分五裂的族人之间仍可以传递信息,保持联系,互通有无,随时待机起事。

    近来,洪德公子便传信给鲁公子,询求计策,如今褒姒已做了王后,伯服也立为了太子,申侯之女幽禁在宫中,申侯揣测对比了一下实力,敢怒而不敢言,暂且只能先保护好前太子。

    鲁公子思考多日,方才传信回来。

    信中先是分析了天下诸侯势力,如今换王后、换太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也算是周天子的家事,并没违背祖上的立嫡立长的规矩,诸侯都不太愿意轻易管这闲事,而且诸侯中也并没有实力强大到足可以对抗西六师、殷八师的兵力,所以,除了申侯外,真正想出兵讨伐的诸侯极少,理由也极难站住脚。

    其次,鲁公子给洪德出主意,欲想出兵讨伐,不妨先参考一下古圣贤的做法。当年商汤伐桀,先宣誓讨伐,结果夏桀暴怒,率诸侯小国去迎战,汤的军师伊尹看到有这么多诸侯帮助夏桀,便让汤停止讨伐,并上书谢罪,说是仅仅是在军事演习,是误会,并恢复给夏桀的纳贡,过一段时间后,再次讨伐,夏桀再次应战,这次没有诸侯来助桀了,因此夏亡;先武王伐纣,也是先在渡口与八方诸侯会盟,誓师讨伐纣王,后来因白鱼跳到武王的船上,赤鸦落到了武王的房顶,武王认为时机未到,便改讨伐为军事演习,像商汤一样恢复纳贡,直到后来牧野一战,不仅没有诸侯帮助纣王,连商人自己的军队,前阵倒戈,一败涂地。

    因此可见须得让周天子处于失德寡助的地位之中,只要有把握幽王号令天下,众诸侯不会出兵勤王,那么就凭王城中的这些军队,还是很有希望讨伐成功的。因此,目前最关键的就是要想个好主意,让幽王失去周边诸侯的支持,那胜算就大了许多。

    最后,鲁公子在信中说,他近日观测天象,天意显示,幽王时日已不多了,想来起事之日也近了。

    洪德公子收到信后,实在有些头大,鲁公子的策略,实在太过宏观,缺少具体的实施方案,离间诸侯之心,谁都知道应该离间,可是如何去做啊?

    周天子作为天下共主,虽然现在这个大王为人暴戾,失德失政,可是最多天下诸侯不去理他,不来朝拜就是,似乎还真没哪个诸侯想取而代之,也缺少那个实力;而且若周天子不在,又举谁作天下共主?估计举谁都难服人心,到时候怕不要打成一团?况且众诸侯中,绝大多数都与周天子是同一祖宗,幽王再如何荒淫暴政,也没祭了别的祖先神位啊。

    相比起来,保留这个幽王,倒还是最好的选择了。

    因此,虽然幽王未必能赢得众诸侯之心,但若幽王出事,估计众诸侯还是会来救上一救的。

    怎么办?自己可以做什么?自己不过是一个卿大夫的公子,一无兵权,二无方国领地,虽然鲁公子提到商汤伐桀、先武王伐纣的事,但于自己又有何借鉴之处?

    洪德公子为了想出一条离间诸侯的计策,几乎日不能食,夜不能寝了,成天皱着眉头凝神苦思,几乎要魔怔了。

    洪德公子想到,可否请个口才好的人,去游说天下诸侯?可是到哪去请?又知道谁的口才好?如果所托非人,恐怕适得其反呢,劝不下诸侯,性命也难保,这事一旦败露,岂不也连累褒家?不可不可!

    懿德小姐见哥哥这样,忍不住心疼,可是她这么一个闺中小姐,又有什么办法?她劝道:“哥哥,要不我去宫中,跟姒儿姐姐说说,看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不可,我不想置她于危险之中,况且她在宫中,已经是处境艰难,岂能让她落把柄给那些女人?”

    “大王还是很宠信姐姐的,或许这件事可以利用一下?”

    “大王再怎么宠信姒儿,也没有昏慵到为了姒儿解散诸侯勤王的祖例。”

    “近日,大王为了姐姐从来不笑,征集天下计策,谁能逗得姐姐一笑,可赏千金呢。”

    “难道要我入宫逗姒儿一笑?”

    “哥哥,你一向聪明,一碰姒儿姐姐的事,脑子就变得像顽石一样,又硬又笨。”懿德笑话她哥哥,洪德听了,不好意思地笑笑,懿德接着说:“既然大王对姒儿姐姐言听计从,何不让大王把各诸侯的头领叫来王城,不许带兵,列队让姐姐检阅?这样,诸侯头领住在王城,万一有敌来犯,岂不也无法回去领兵勤王?”

    洪德一听,先是叫妙,再细一想,道:“各诸侯头领来此,有敌来犯,他们可以派人回国送信,再指一将领带兵来勤王,那时,各国头领被困在王城,恐怕各国的兵来得更快了。”

    懿德一听,泄了气,道:“这个办法原也不好,再想吧。”

    洪德陷入了沉思,好一会,他才缓缓道:“倒是你说的思路很对,应该可以利用大王对姒儿的言听计从,做点手脚。对了,城外俪山脚下,每隔几十里设了一个烟墩,这是为了抵御外敌入侵设的信号,一旦有敌来袭,燃起烽烟,众诸侯便会带兵赶来相救。这里面,是否可以作点文章?”

    洪德皱起着眉头,在室内踱来踱去,约有半顿饭的功夫,他突然止住了脚步,脸色开朗了,轻轻击掌,笑道:“就是如此,风险最小,一定要试上一试。”

    说着,他喊懿德过来,道:“你明日进宫,见姒儿就说,如果大王带她去俪山的行宫,想法怂恿大王燃起烽烟,引来诸侯,到时候让她见到诸侯跑来跑去的样子,就表现得很开心,就可以了。别的交给我来做。”

    “哥哥你要怎么做?如何说动大王去带姒儿姐姐到俪山?万一大王觉察出你的用心,岂不是自身难保了?”

    “我自然不方便去游说大王了,说了大王也未必听,可是有一个人说了,大王必定会听,而且我保证这个人定然会去说的。”

    “谁?”

    “虢公虢石父。此人贪财谄媚,他看到大王的赏金,估计早就动心了,就是苦于没有个好计策,若我能有意无意地向他透露这个办法,他定然抢在我前面去找大王献计。”

    懿德脸上浮现出笑容,细想想,高兴不已,一迭连声地夸“哥哥好计策,哥哥好聪明。”

    于是第二日,洪德与懿德各自分头行动去了。

    幽王正为耗尽天下民力,却不能博心爱之人一笑而烦恼,这日正巧虢石父来见,进言道:“微臣有一计,可解大王心头之忧。”

    “何计?速速道来。”

    “大王,先王昔年,因西戎太过强盛,而成心头大患,恐其入侵,于是在俪山脚下,置烟墩二十余所,又置大鼓数十架,如果有贼寇来犯,则燃起狼烟,黑烟滚滚直冲霄汉,则附近的诸侯,看到后便知王城危难,必发兵相救,同时擂起大鼓,轰隆隆之声,可传数十里,催促诸侯兵来速来勤王。如今数十年过去了,天下早已太平,烽火皆熄。大王若要王后展颜,须同王后共游俪山,当夜,燃起烽烟,那时诸侯援兵必至,至而无寇,则王后观此景,必笑无疑矣。”

    幽王一听,颇有些踌躇,道:“是否有些劳民伤财?”

    “大王,天下皆可为您所用,何伤之有?褒后母仪天下,令其开心一笑,亦是天下百姓齐心所向啊,伤些财亦是心甘的。”

    幽王想起褒后,便觉得倾尽天下之财,换得其一笑,都是值得的。便道:“卿此计甚善,准!”

    于是传旨下去,令司仪、护卫等待命,由巫人择良日,乃同褒后并驾前往骊山游玩。

    当时,于俪宫设宴,照例丝竹歌舞娱乐,褒后仍冷冷地坐着。

    此时,幽王突然传令,二十四所烟墩同时举烽。

    这时,郑伯友正在朝中,以司徒为前导,听到这道旨意后,大惊失色,匆忙之下,不及多想,便急趋至俪宫。

    监人来报,郑伯友到,幽王皱皱眉头,道:“朕未传他,他来做什么?”

    但还是令他进来。

    郑伯友一进宴会大殿,见褒后妆扮妖艳,倚在幽王身边,面颊绯红,似有微醉,见了大臣亦不避开,颇不成样子同,心中便带气,于是奏对之言也颇为刚硬,直谏道:“大王,烟墩者,乃先王所设,以备缓急,不到危机时刻不得启用,所以才能取信于诸侯。如今大王无故举烽,是戏诸侯也。异日倘有不虞,即使举烽,诸侯也必不信矣。到时将以何物征兵?何以救急哉?”

    幽王听他语气不善,立刻一股火气便上来了,怒曰:“今天下太平,何事征

    兵!朕今日与王后出游俪官,无可消遣,聊与诸侯游戏一番罢了,想来诸侯亦不会多想。即便他日有事,也与卿无干!”

    言罢,脸色一沉,袍袖一甩,令人将郑伯友逐出大殿。

    复命之:大举烽火,擂起大鼓。

    一时间,鼓声如雷,火炮烛天,同时殿内歌舞依旧。

    郑伯友在殿外看到听到,以手捶地长泣道:“周朝亡矣!亡矣!”

    同时周边各诸侯,闻报烽火台狼烟四起,便疑王城有变,一个个即时领兵点将,连夜奔赴至俪山。

    到得俪山脚下,不见来犯之敌的一兵一卒,却只闻楼阁管弦之音。

    幽王与褒后正饮酒作乐,听人来报,诸侯兵至,便笑对褒后说:“爱卿与我登楼,共赏美景。”

    说着,挽着褒后的手,共同登临楼台之上,并使人谢诸侯道:“诸位辛苦了,幸无外寇,不劳跋涉。”

    诸侯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

    待听得幽王传话,大怒不已,骂不绝口,卷旗而归。

    褒后在楼上,凭栏望见诸侯忙去忙回,并无一事,纷纷扰扰,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奔来逐去,甚至相互踩踏,不觉抚掌大笑,甚至笑不可抑,直至全身无力地倒在栏杆上。

    幽王看到,龙心大悦,道:“爱卿一笑,百媚俱生,此虢石父之功也!”

    遂传旨,以千金赏之。

    后人有诗单咏“烽火戏诸侯”之事,曰:

    良夜俪宫奏管簧,无端烽火烛穹苍。

    可怜列国奔驰苦,止博褒妃笑一场!

    却说申后一人,住在冷宫中,每日忆起幽王薄情,不由得以泪洗面,更甚于前了。但她这次,却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轻举妄动,以免再引祸,而且她知,幽王换后,这件事天下皆知,是瞒不住的,必然会传到娘家的父亲以及儿子宜臼的耳中,这倒也免了她传信了。

    果然,申侯闻知幽王废申后立褒妃,大怒,申侯夫人更是心疼女儿,哭哭啼啼地求申侯,必要申侯为女儿、外孙讨个公道。

    申侯当晚便写就谏疏,谏道:“昔桀宠妹喜以亡夏,纣宠旭己以亡商。王今宠信褒妃,废嫡立庶,既乖夫妇之义,又伤父子之情。桀纣之事,复见于今,夏商之祸,不在异日。望吾王收回乱命,庶可免亡国之殃也。”

    写完,当晚即命交由驿使送往王城,不得有误。

    很快,幽王收到申侯的谏疏,心知定是为申后的事而言,尚未拆阅,便先心生不快。

    及至览奏,拍案大怒曰:“老匹夫,竟敢将朕比作桀纣,是骂朕为亡国之君吗?真乃是国贼也!老贼真是可恶,该杀!”

    虢石父奏曰:“大王,这是申侯见太子被逐,久怀怨望,积郁到今。听说申侯在城北为太子筑新城一座,命之为‘太子城’,这岂不是公然与大王对抗了?如今又闻申氏与太子均被废,怨念更深了,如今不过是借机发作啊,意在谋叛,所以才如此口无遮拦,对大王您随意指责。”

    幽王恨恨道:“即如此,该当何以处之?才可以平朕心头之怒。”

    虢石父奏曰:“申侯原本无功,申国也不过是在先王时,才颁旨建立的,初时只不过一个伯爵,根基也并不牢固,只因后来送女儿入宫为后,才得以进爵。如今申氏犯错,与太子俱被废,申侯也应该贬爵,仍旧为伯。同时发兵讨罪,庶无后患。”

    幽王准奏道:“甚好,不如此不足以解恨。”

    遂命下令削去申侯之爵,仍为申伯,同时任命虢石父为将,集结军队战车,欲举伐申之师。

    幽王本是一个贪享安逸之人,长于深宫这中,哪里知道这打仗的事,自认为天下之大姓,天命之所在,想灭个诸侯小国,还不是易如翻掌?因此将旨意交代给虢石父,便自去后宫和褒后玩乐了。

    哪知申侯自从太子被逐,便觉事情不妙,问了宜臼前因后果,由不得日夜担忧深宫中女儿的安危,便安插了许多的眼线,布在王城。因此,朝中有何风吹草动,各大臣府上有何异动,甚至宫中的变化,他都一清二楚,虽心中不满久矣,但是一则申城弱小,无力抗衡;二则尚未到危急时刻,他觉得不宜轻动;三则静观事变,总还对幽王存几分幻想。

    如今幽王下旨,令虢石父为将,领兵伐申,立刻有人星夜奔回申国,当面报知申侯。

    申侯正与大夫吕章议事,听闻此消息,叹道:“一忍再忍,却不能换来天子回心转意,反倒惹来杀身之祸,岂可再忍?奈何国小兵微,如何能抵挡王师?”

    大夫吕章进言道:“天子无道,废嫡立庶,忠良去位,万民皆怨,久矣,此皆孤立之势也。今既然忍无可忍,主公亦速速拿定个主意,与无道昏君作个决断才是。”

    申侯沉吟不决。

    这时有人求见,说是特地来为申侯解忧的。

    申侯奇道:“是从哪里来的?”

    来人报:“说是从王城星夜赶来。”

    申侯一听,还以为是申后派来的人,忙命道:“速速请进来。”

    只见进来一位黑衣年轻公子,身材修长,面容俊秀,虽长途奔波劳累,却不掩英气。

    这位公子进来长施一礼道:“在下褒国公子洪德,见过申侯。”

    吕章一听,便勃然大怒道:“绑了他,以泄申后受辱之气。”

    申侯也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单身闯我申国?不怕我杀了你来为我女儿报仇吗?”

    “在下敢来,便知申侯必不会杀我。因为我特地赶来,是为申侯解忧的。”

    “忧?我有何忧?”

    “申侯不正因为这件事,与这位大人忧心不矣,决断不下嘛?”

    申侯道:“既如此,那你且说说,如何为我解忧?”

    洪德公子道:“天子无道,残害忠良,亲近小人,暴政寡恩,与民争利,盘剥百姓,早已失去天意,民心丧尽,如今他又无端废后,颠倒尊卑,为博美女一笑,竟不惜点燃烽火戏弄天下诸侯,在他心中,众天下英雄居然不敌美色,真是人人可起而诛之。”

    洪德讲得慷慨激昂,一瞥间见到申侯脸色,话锋一转,道:“我知申侯气我,因褒姒美女乃是从我褒城进献,可是申侯也应理解我的苦衷,不过是为救父而出此下策,哪知此女竟有如此手腕心机,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如今居然进谄言成为王后,论起来,我倒成了始作俑者,在下心中实实愧疚,故今日愿献一策,以赎在下之罪。”

    “是何策?”

    “申侯想必为申后复仇之心久矣,却苦于实力弱小,不足以与大王对抗,其实何须复仇?申后便是王后,太子便是申侯的外孙,只是因当今大王昏愦而暂时蒙冤受屈,只要逼大王退位,诛杀奸佞之臣,并传位于太子,便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天下本是太子的,申侯的所做所为不过是拨乱返正,定能得到天下拥戴的。”

    “你是说以太子之名,号令诸侯?”

    “太子出来,号令天下,必一呼百应,但如今时事急迫,恐不及号令诸侯,申侯想必已得消息,大王已经准备集结王师讨伐申国了。”

    申侯不语。

    洪德公子道:“在下有一策,可解申侯的燃眉之急。王城西面犬戎正是兵强马壮,且觊觎王城的繁华,亦不是一天两天了,申侯何不向戎主借兵,从西面进逼,申侯带兵从南面入城,抓住昏君?”

    “戎主如何肯借?”

    “以一能言善辩之人,带上礼物,并许以王城财富,戎主有利可图,必借。”

    申侯沉吟半晌,将目光投向大夫吕章,问道:“不知吕大夫觉得此计如何?”

    吕章道:“我国小兵微,请求外援亦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今西戎兵力正强,且与我申国接壤,主公向他借兵,救出王后,传位于太子,斩杀妖妃褒氏,拨乱归正,以延续周朝基业。此事做来,宜急不宜缓,正所谓:‘先发制人’,机不可失啊。”

    申侯终于决定了,拍几而起,道:“就依公子所言,不知派何人去游说比较合适?”

    洪德公子长身而立道:“在下愿跑此一遭,效些犬马之劳,以示赎罪之心。”

    申侯道:“公子为此事如此热心,不知有何所求?”

    “别无所求,仅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将褒氏交给我处置。她是我褒国人,又曾被我母亲收为义女,希望能带回褒国。我知申国上下对她恨之入骨,但想来她也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弱女子,斩杀弱小算不上什么君子行为,还请申侯网开一面。”

    “若能让太子顺利登基,一个小小妇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允!”

    遂备下金子千金,彩缯十车,并修书一封,交由洪德公子去向犬戎借兵,信中许以犬戎破镐京之日,府库金帛,任凭搬取。

    戎主收到来信,与众人商议,皆道:“中国天子失政,荒淫无道,申侯作为国舅,召我以诛无道,扶立东宫,况且又许我以破城之日,府库金帛,随意搬取,向来闻得王城繁华富庶,尤其是新王后褒氏,绝色动人,天下少有,哈哈,我久有向往之意,如今正好有此良机,岂可失也?”

    众人一听,皆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冲进王宫,一观美人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