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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林夕

    这座山处在偏远的地方,罕有人迹,山上草木繁盛,偶有辛劳的采药人为了生计奔波而来。

    山边狭长的栈道上,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在下山,他们背着重重的竹篓,高兴的往山下走去。

    夫妇俩有说有笑,这一趟,他们满载而归,这竹篓里的草药可以供一家人这个月吃喝不愁。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来了,但这次的收获却是让他们惊喜,竟然挖到了非常珍贵的双头人参。

    夫妇俩把这好运归功于他们的女儿小梅,是她第一次来就找到了好东西。

    这座山很少人来的一个原因便是山势艰险,动辄会丢了性命,小梅磨了很多次,夫妇俩都不肯带她前来,赶上今日是小梅生辰,夫妇俩才破例带她上山一次。

    没想到小梅一来,便得了天大的好处,夫妇俩觉得这次真是带对了。

    小梅发现这山上太好玩了,尤其是自己找到双头人参后,父母欣喜的神情让她感觉很值得。

    小梅自小便能体会到父母十分疼爱自己,不曾给予半点委屈,一家人和和乐乐,日子好不快活。

    今日是小梅生辰,父母不但满足她的愿望带她上山,还特地制作了一只干乐送给她,希望她能快乐不停。

    小梅一路蹦蹦跳跳,开心的不得了,自己的父母真真是天下最好的父母。

    她手里把玩着干乐,轻快的跑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朝着父母吐吐小舌头,可爱极了。

    突然,小梅一不小心失手,干乐掉了下去,她下意识的去追。

    “小梅小心!”

    父母在后面看到了小梅的举动,意识到危险,赶紧冲了下来。

    不料这栈道上的木板本就是采药人自带的轻巧木头,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劲断裂了。

    小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双双坠入山崖,惊叫大喊:“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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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娘!”

    小画一下子从床上惊醒,原来是个梦。

    父母闻声进来,问小画怎么回事。小画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父母见她无事,安抚了一下便出去忙了。

    小画起身穿衣,洗漱干净,便坐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起来。

    今日是自己生辰,小李哥早早便邀约说要带自己去一个神秘好玩的地方。

    她和小李哥青梅竹马,打小便喜欢玩在一起。

    两家父母看在眼里,觉得彼此相配,便订下了婚约,只待小画满了闺字就迎娶过门。

    小画喜欢小李哥,眼睛里都盛满了喜欢。

    小李哥说小画的眼睛是湖,会倒映月亮的湖。

    小画咧嘴一笑,躺在小李哥的怀里,说那你住在湖里好了。

    小李哥说,住在湖里不稀奇,我们要住到月亮上去。

    小画说,真要能住到月亮上去,死也愿意了。

    小画是个美人胚子,搽脂抹粉,不消多加修饰便有碧玉之姿。

    她选了件沙罗短衫搭配黛绿的半裙,手上各套一只银镯,玉臂扶栏,美人画廊,一时竟让四野失色,沦陷在其双目之中。

    小李哥牵了匹白马过来,二人沿河边同游。

    青草蔓蔓,杨柳依依,鹅石累累,河水悠悠,风也懂情,云也懂情。

    直到暮色时分,二人同上一只小舟。

    小画说,你的神秘地方在哪。

    小李哥抬头看看天,说神秘的地方要看机缘,不能提前窥视,我要先把你的眼睛蒙上。

    二人顺着河流向下,在夜色中进入了一片大湖。

    此时明月渐渐升空高悬天顶,大如圆盘,清辉惹眼。湖面无风,波平如镜,小舟静静的浮在水天一色中。

    小画你看,小李哥摘掉小画眼上的蒙布,指着身侧的湖面。

    小画依循望去,湖里有一个大大的月亮,青白如瓷,这么看下去,小舟恰好浮在月亮之上。

    小画突然就懂了,自己正在月亮上,小李哥也在月亮上,他们真的一起到了月亮上。

    月也懂情,水也懂情,小画娇羞不语。

    小李哥说今天是你的生辰,我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来放在小画的掌心,说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干乐,希望你这辈子都快乐不停,你转一下看看。

    小画沉醉不已,便依了伸手去转,不巧刮到手上的银镯,将干乐碰掉了下来。

    “小画小心!”

    小李哥急忙伸手去接,不料起身太急,小舟失去平衡,小李哥跌入湖中,扑通几下便沉了下去。

    小画双手扒水不住哭喊:

    “小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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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李哥!”

    小雪身体猛地一震,醒了过来,原来是个梦。

    她很是疑惑,自己怎么叫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这若是被相公听到恐怕不妥。

    小雪的相公莱哥可是这附近有名的好男人,他待小雪相敬如宾,事事体谅,可谓尽职尽责,体贴入微。

    正是莱哥如此心疼小雪,才让小雪愧疚不已。

    原来,小雪与莱哥婚后多年,小雪并未能替莱哥诞下一子,恐怕要绝后。

    虽是如此,莱哥从未表示出不悦,依旧对小雪关怀不减,甚至对那些指指点点之人严词喝止。

    小雪于心不忍,多次提出让莱哥休了自己,另娶他人生子留后。

    可莱哥断然拒绝,发誓此生唯小雪一人,不惜就此断了香火。

    小雪深受感动,日夜叩拜上苍,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小雪有了身孕,经过怀胎十月,产下一子,取名“昂儿”。

    小雪起身看摇篮里的昂儿,尚在熟睡,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小脸,满是慈爱之情。

    莱哥出门做活养家,要傍晚才能归来。

    自从有了昂儿,莱哥是愈发辛劳,他说小雪生产受了委屈,怎可让母子过得清苦。

    小雪劝他也不管用,他对小雪说,只在家照顾好自己和昂儿即可。

    小雪只得依了莱哥,她在家无事之时便动手做出各种小玩具来,准备将来给昂儿嬉戏之用。

    小雪心灵手巧,做出的玩具栩栩如生,莱哥见了夸赞不已,直言昂儿有福气,有一位蕙质兰心的母亲。

    小雪很高兴,今天做了一个干乐出来,轻轻一捻,便在掌心转了起来。

    她看着手心里的干乐转呀转,想着昂儿将来长大后能这般快乐不停。

    小雪趁着昂儿睡了,便去烧火做饭。

    莱哥原本家贫,不过这两间茅草屋。

    当年小雪不顾家中阻拦,毅然下嫁,让莱哥感激涕零。

    小雪本就是看重莱哥人品,这些日子下来,她觉得值得,已经很幸福满足了。

    今日是小雪生辰,莱哥答应他早早归来,一家人团圆合乐。

    小雪正在生火。邻居八婶手忙脚乱的闯进来,不停的叫着“出事了,出事了!”

    小雪忙问怎么了。

    八婶说,莱哥出事了,被人抬了回来,你快去村口看看。

    小雪一听莱哥出事,顿时慌了神,什么都顾不上,一个劲儿往村口跑,后面八婶追着喊什么她也听不到。

    小雪赶到村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她拼命挤进去看到担架上的人,不是莱哥,是菜哥。想来是大家传的急了,口误,她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又听见有人喊,“着火啦,着火啦!”

    小雪看见着火的方向,发了疯的往回跑。

    两间茅草屋,顷刻就被大火吞没,烧的火光冲天,烧的肝肠寸断。

    “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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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昂儿!”

    梅画雪感觉被人重重砸了一般,痛的醒了过来,原来是个梦。

    她挣扎着起身,定眼望去,这是在海边?

    眼前海水一浪接着一浪,掀起的浪花溅到自己脸上,淋湿的同时也让自己有了几分清醒。

    她往后退了几步,发现自己赤脚踩在沙滩上,脚底下好像有一个磕人的东西。

    她蹲下身把那个东西抠了出来,仔细一看,是一个干乐,沾了不少沙子。

    她拿到海水中过滤了一下,放在手心,轻轻一捻,干乐转了起来。

    她笑了笑,收起干乐,想看看周围还有其他什么。

    她在沙滩上走了一段路,发现前面好像有人。

    她跑过去一看,是一个小女孩坐在那里。

    这小女孩看着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再看四周没有其他人了,便蹲下来问小女孩。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没有人要我了。”

    小女孩目光一直看着前面的大海,好像并没有看见她。她觉得有些奇怪,又讲不出来。

    “怎么会没有人要你呢,你父母呢?”

    “死了。”

    小女孩依旧是只看大海不看她。她能感受到小女孩的悲伤,好像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样。

    “是我害死他们的,我该死。”

    她感到了小女孩的自责与愧疚,如果自己不那么任性,父母应该还活着,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在一起,都是自己的错......

    “你的爱人呢?”

    她迷迷糊糊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像这话是命中注定一样。

    她再看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少女坐在那儿,同样的熟悉感。

    “也死了。”

    少女跟小女孩同样,眼睛只看着大海,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存在。

    她很困惑这是发生了什么,她到底在哪,她怎么会那样说话。

    “是我害死他的,我该死。”

    她感受到了少女的心情,失去爱人的心痛,灵魂一点点被撕裂,在无尽的虚空中麻木的行走,不知停止。

    “你的孩子呢?”

    她又说了。

    我不要说,我不要说,她努力想阻止住这一切,可惜徒劳无功,还是说了。

    “都死了。”

    眼前只是换了一个妇人,其他的都是相同的。

    “是我害死他的,我该死。”

    她快疯了,妇人的无声至悲压抑的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她看见妇人的脸,空洞的好像黑色深渊,在凝视着自己。

    我害死了我的父母,我害死了我的爱人,我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有罪,我该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

    是我该死,死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他们。

    他们多好,多么无辜,慈爱的父母,挚爱的爱人,可爱的孩子,他们一点错都没有,错的只有是我。

    我不该来的,不该出生在这世上,我只会害死别人,只会毁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办法,只有我死。

    我死了,一切痛苦都会消失。

    她凝视着黑色的深渊,深渊里出现了一个人,在向自己招手。

    她觉得很熟悉,很自然的迈步向那个人走去。那个人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渐渐合而为一。

    合体的同时,她感觉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流失,最后的关头她只有一个念头。

    可她已经说不出自己想说的话了,有什么扼住了她的咽喉,把这一切控制的死死的。

    她把最后的力量集中到手上,用手指在沙滩上写出:

    你是谁

    突然,妇人的脸又变成小女孩,小女孩的脸又变成少女,少女的脸又变成妇人,最后三张脸不停的变幻,重合,直至定格变成一张崭新的脸。

    是一模一样的她!

    “我就是你,我是梅画雪。”

    她缓缓松开手掌,掌心里,是一只不停旋转的干乐。

    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