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家访
10分钟后，陈洁来到了一栋老楼前，这楼大概是一九八几年建的，距今已有快三十年了。
墙的外立面很旧了，楼道里的绿墙裙也脱落斑驳。陈洁在一楼左侧的绿漆防盗门前停住。
旧式的暗绿色铁防盗门，没有门铃，齐眉处的一根根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细铁栏杆里挂一层有些锈迹的铁纱网，随着敲击发出“啪嚓，啪嚓”的声音。伴着这声音一起舞动的还有些细小的灰尘和不知名的碎屑。
老旧防盗铁门转动的“吱纽”声听得人牙酸。
“来了，来了”伴随着这声音，一个烫着摩登卷发的中年妇人开了门，她热情的把陈洁让进屋，嘴里寒暄着“哎呀，小陈老师来了？怎么早不说，你看这家里乱的，也没顾上收拾”。
“来来，吃水果”中年妇人扒拉扒拉沙发上揉成一堆的衣服毯子，给陈洁腾出一块地，邀请她坐。
陈洁用三分之一的屁股微欠着身坐下了，这是她见过的最乱的家了。
进门处不远的厨房边堆着一摞厚厚的纸壳子，旁边斜倚着不知哪里捡来的几个空塑料瓶，油腻暗沉。想来这些也算这个家的一笔进项。
客厅四周的墙上已有了许多深深浅浅的划痕。老中青三代人挤在这个六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冬日里也无法经常开窗，屋子里蒸腾出一股闷闷的味道。使这里的空间显得更加狭**仄。
中年妇人从盘子里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往陈洁手里塞。陈洁没有拒绝也没有吃，只拿着。
“老师您喝水”女人又把杯子递给陈洁，陈洁忙不迭的放下苹果去接，水温正好，白底印蓝花的玻璃杯被刷洗的异常干净，淡黄色的茶汤在里面氤氲出茉莉花的香味，陈洁低头轻呷一口，就和这位母亲聊起了她的孩子。
“陈师，孩子是不是在学校闯祸了？”女人有点紧张的问。
“没有没有，就是学校安排家访，我也想来看看咱们孩子，临时通知您，真是不好意思”陈洁回。
“那就好，那就好。这孩子，打小就不听话，现在天天在家打游戏，说也不听，您在学校里该管就管”女人面上神情一松，眼周敷着的粉便分出一些细细的纹路来。
“孩子挺好的，就是学习上不太努力，其实咱家孩子挺聪明的。这次期中考试成绩您也都知道了吧，咱们孩子的这个基础方面还需要强化。别的科目不说，就说语文，该背的您得让他背，平时在家里要给孩子听写默写，还是要多督促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学习上都欠缺自主性。需要家长的监督。等上了高中就好了，那个时候孩子自己就知道学了。……”陈洁老生常谈了一大堆，估摸着时间。
两人又聊了一会，女人好像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把家里的老人，孩子，自己的生活聊了个遍。陈洁从她口中得知了这个重组家庭的不易。家里老人三天两头的病，后来又找的男人也不怎么靠得住，一切都靠她这个女人在尽力操持。唯有提到孩子的时候，女人眼里露出希冀的神色。说自己的儿子孝顺，会给她揉腿捶肩，说等他长大，自己也算卸下了担子。
陈洁也就着话头，聊聊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帮助同学老师什么的。看看墙上的表，已经过去一刻钟了。这个时候走，恰到好处。陈洁适时的收住话头，起身告辞，女人也忙起身去送。陈洁赶忙拦住说“就不麻烦您了，让孩子送送我吧，我也和他聊聊”。
母亲是乐意老师多跟自己孩子聊聊的，这样的特殊待遇，让她很珍惜，“大成，大成，快出来送送老师”女人唤着儿子的乳名。
从陈洁进门到现在，男孩除了在母亲的招呼下跟陈洁打了一个照面，就钻自己屋里没出来过。现在被母亲叫出来送老师，也是木木的随着招呼跟出门去。
路已经走了一段，陈洁开始问“孩子，老师今天来家访其实是想问你一件事”。
男孩抬头，疑惑的看着陈洁，大大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像星子。
“嗯，是这样，今天咱班王彦的手机丢了，你知道么？”
第一个环节，开门见山，陈明利弊。
男孩默默的摇了摇头，陈洁觉得男孩眼里的光暗淡了许多，心下不忍，但还是继续追问道“你见过那部手机吗。”
男孩还是摇头。
“他们说，体育课只有你回过班。”陈洁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跟老师说实话，这个手机是你拿的么？”
这次男孩开口了“老师我没有”
陈洁盯住他的脸，停了一会没有说话。
男孩赶忙又加了句“老师我真的没有，我体育课回班喝水去了，喝完水我就出来了，真的没有见到他的手机。”
“真的没有？”陈洁再问。
“真的没有”男孩笃定的答。
“孩子，从你来这个班，老师就很喜欢你。你是我的学生，老师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如果是你拿的，现在交给老师，老师悄悄替你还回去，没有人知道。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陈洁盯着孩子的脸顿了顿。
“如果不是你，老师就报警处理。你想好了再回答我”陈洁摆明利弊。
男孩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初闻此事，神情无异，这孩子要么是心理素质过硬，要么就是真的没做过，陈洁心想。
拉锯的第二个环节，预设立场，诈探真假。
陈洁继续“你想一想，现在这个事和我说，到我这就算结了。这手机可不便宜，报警的话，警察调查，这个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处分，大会检讨都是少不了的，到时候你怎么和同学相处，还能不能在这个学校待下去都是问题。我现在跟你聊这个事，是要你及时回头，如果真是你拿的，还回来，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想清楚”一遍一遍的问，一遍一遍的答，别人都觉得老师唠叨，只有老师自己知道，这一次次的重复是最能检验人的。
男孩看着陈洁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老师我没有！”这坚毅的神情里透着几分委屈和倔强。
陈洁就要相信了，这个孩子，他的表情，眼神，语气就快要说服她了。
陈洁心下忽而轻松起来，周身轻得像要乘着这月色飞到云端去。
幸好幸好，不是他就好，自己班的孩子没有偷，她真是一个顶幸福的老师。
但怀疑自己的学生是小偷，她也真是一个顶差劲的老师。
陈洁开始为这样猜测和审问一个13岁的男孩而羞愧。
不管怎样，自己这次来错了，也来对了。
墙的外立面很旧了，楼道里的绿墙裙也脱落斑驳。陈洁在一楼左侧的绿漆防盗门前停住。
旧式的暗绿色铁防盗门，没有门铃，齐眉处的一根根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细铁栏杆里挂一层有些锈迹的铁纱网，随着敲击发出“啪嚓，啪嚓”的声音。伴着这声音一起舞动的还有些细小的灰尘和不知名的碎屑。
老旧防盗铁门转动的“吱纽”声听得人牙酸。
“来了，来了”伴随着这声音，一个烫着摩登卷发的中年妇人开了门，她热情的把陈洁让进屋，嘴里寒暄着“哎呀，小陈老师来了？怎么早不说，你看这家里乱的，也没顾上收拾”。
“来来，吃水果”中年妇人扒拉扒拉沙发上揉成一堆的衣服毯子，给陈洁腾出一块地，邀请她坐。
陈洁用三分之一的屁股微欠着身坐下了，这是她见过的最乱的家了。
进门处不远的厨房边堆着一摞厚厚的纸壳子，旁边斜倚着不知哪里捡来的几个空塑料瓶，油腻暗沉。想来这些也算这个家的一笔进项。
客厅四周的墙上已有了许多深深浅浅的划痕。老中青三代人挤在这个六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冬日里也无法经常开窗，屋子里蒸腾出一股闷闷的味道。使这里的空间显得更加狭**仄。
中年妇人从盘子里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往陈洁手里塞。陈洁没有拒绝也没有吃，只拿着。
“老师您喝水”女人又把杯子递给陈洁，陈洁忙不迭的放下苹果去接，水温正好，白底印蓝花的玻璃杯被刷洗的异常干净，淡黄色的茶汤在里面氤氲出茉莉花的香味，陈洁低头轻呷一口，就和这位母亲聊起了她的孩子。
“陈师，孩子是不是在学校闯祸了？”女人有点紧张的问。
“没有没有，就是学校安排家访，我也想来看看咱们孩子，临时通知您，真是不好意思”陈洁回。
“那就好，那就好。这孩子，打小就不听话，现在天天在家打游戏，说也不听，您在学校里该管就管”女人面上神情一松，眼周敷着的粉便分出一些细细的纹路来。
“孩子挺好的，就是学习上不太努力，其实咱家孩子挺聪明的。这次期中考试成绩您也都知道了吧，咱们孩子的这个基础方面还需要强化。别的科目不说，就说语文，该背的您得让他背，平时在家里要给孩子听写默写，还是要多督促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学习上都欠缺自主性。需要家长的监督。等上了高中就好了，那个时候孩子自己就知道学了。……”陈洁老生常谈了一大堆，估摸着时间。
两人又聊了一会，女人好像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把家里的老人，孩子，自己的生活聊了个遍。陈洁从她口中得知了这个重组家庭的不易。家里老人三天两头的病，后来又找的男人也不怎么靠得住，一切都靠她这个女人在尽力操持。唯有提到孩子的时候，女人眼里露出希冀的神色。说自己的儿子孝顺，会给她揉腿捶肩，说等他长大，自己也算卸下了担子。
陈洁也就着话头，聊聊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帮助同学老师什么的。看看墙上的表，已经过去一刻钟了。这个时候走，恰到好处。陈洁适时的收住话头，起身告辞，女人也忙起身去送。陈洁赶忙拦住说“就不麻烦您了，让孩子送送我吧，我也和他聊聊”。
母亲是乐意老师多跟自己孩子聊聊的，这样的特殊待遇，让她很珍惜，“大成，大成，快出来送送老师”女人唤着儿子的乳名。
从陈洁进门到现在，男孩除了在母亲的招呼下跟陈洁打了一个照面，就钻自己屋里没出来过。现在被母亲叫出来送老师，也是木木的随着招呼跟出门去。
路已经走了一段，陈洁开始问“孩子，老师今天来家访其实是想问你一件事”。
男孩抬头，疑惑的看着陈洁，大大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像星子。
“嗯，是这样，今天咱班王彦的手机丢了，你知道么？”
第一个环节，开门见山，陈明利弊。
男孩默默的摇了摇头，陈洁觉得男孩眼里的光暗淡了许多，心下不忍，但还是继续追问道“你见过那部手机吗。”
男孩还是摇头。
“他们说，体育课只有你回过班。”陈洁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跟老师说实话，这个手机是你拿的么？”
这次男孩开口了“老师我没有”
陈洁盯住他的脸，停了一会没有说话。
男孩赶忙又加了句“老师我真的没有，我体育课回班喝水去了，喝完水我就出来了，真的没有见到他的手机。”
“真的没有？”陈洁再问。
“真的没有”男孩笃定的答。
“孩子，从你来这个班，老师就很喜欢你。你是我的学生，老师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如果是你拿的，现在交给老师，老师悄悄替你还回去，没有人知道。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陈洁盯着孩子的脸顿了顿。
“如果不是你，老师就报警处理。你想好了再回答我”陈洁摆明利弊。
男孩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初闻此事，神情无异，这孩子要么是心理素质过硬，要么就是真的没做过，陈洁心想。
拉锯的第二个环节，预设立场，诈探真假。
陈洁继续“你想一想，现在这个事和我说，到我这就算结了。这手机可不便宜，报警的话，警察调查，这个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处分，大会检讨都是少不了的，到时候你怎么和同学相处，还能不能在这个学校待下去都是问题。我现在跟你聊这个事，是要你及时回头，如果真是你拿的，还回来，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想清楚”一遍一遍的问，一遍一遍的答，别人都觉得老师唠叨，只有老师自己知道，这一次次的重复是最能检验人的。
男孩看着陈洁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老师我没有！”这坚毅的神情里透着几分委屈和倔强。
陈洁就要相信了，这个孩子，他的表情，眼神，语气就快要说服她了。
陈洁心下忽而轻松起来，周身轻得像要乘着这月色飞到云端去。
幸好幸好，不是他就好，自己班的孩子没有偷，她真是一个顶幸福的老师。
但怀疑自己的学生是小偷，她也真是一个顶差劲的老师。
陈洁开始为这样猜测和审问一个13岁的男孩而羞愧。
不管怎样，自己这次来错了，也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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