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绺子德性献策，招女婿如烟成亲
久经雨淋日晒，黄土垒砌的寨墙已经破败不堪。
寨子靠着沙河，方圆百里算是个大寨，里面住着几百户人家。
百十年前，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在这里歇脚，久了，形成了个大渡口。叫风陵渡。周文帝二年，风陵渡更名风陵寨。后来，风陵寨修起了寨墙。寨墙是黄土砖坯垒砌，外侧有女墙射口，内侧有马道，东、南、西、北四个门楼，修得比县城还要高大些。
垒寨墙，是因为天下不太平了。
先是闹土匪。那时的土匪叫绺党。许多人本是百姓，或过得窘迫，入了绺党，吃大户时能补贴家用。也有与人结仇的，算是寻个靠山，还有些无赖泼皮，本就喜欢热闹，打家劫舍图个心里痛快。
平日，良民劳作，泼皮闲逛，倒也安静。聚事时，党首一声唿哨，便集了百十号人，寻个寨子冲进去，寨里的大户就要捐米献布。绺党得了粮钱，找个僻静地分了便散，很少伤及人命。等到绺党首领的粮吃尽了，就再一声唿哨。
于是，各地官府征丁，村镇都垒砌了寨墙，是为了防绺党。不过，寨墙从未防住过绺党，因为，百十号绺党中，倒有三十余人住在寨子里。
后来绺党做大了，不只抢寨子，连县城都抢，而且还杀官。几年间，抢了几座县城，得的钱粮多了，竟然开始招兵买马。到了周文帝十二年，绺党居然自立朝廷，叫做太阳王朝，要与大周争夺天下。
大周朝廷自然不会承认什么太阳国，因为绺子兵流行长发披肩，便给他们送了个绰号“长毛”。大周集合重兵要剿灭长毛，仗打到周文帝十七年，五年间搞的国库空虚，却丢了半壁江山。
如此一来，大周朝中重臣名勋都无计可施，倒是一个连芝麻粒大小的官都没当上的举人给周文帝上书，献了个釜底抽薪的计策。论理能中了举人大小也能得个官职的，可如今边壁江山没了，官职也少了一半，自然没有实缺给这些读书人了。
这举人姓吴名德性，自称是周文帝十三年中举得了功名。不过，自从周文帝十二年闹起长毛，朝廷并未开科取士，吴举人的功名如何来的叫人存疑。只是乱世间，也没人纠缠这些细节。按照大周律条，举人是有权给皇帝上书的，当然，皇帝是否肯看那就另当别论了。
也是大周国运未衰和当中兴，许久不看奏折的周文帝那天发脾气，把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推了满地，露出压在最下面的吴举人所书。又赶上太监通报皇太后驾到，周文帝怕太后责骂，便顺手拿起案上的奏折假意看起来。
吴举人的奏折内容很简单，既然朝廷没钱，就别调兵了，何况有钱时调的兵都难堪大用。不如朝廷号召地方世族豪绅自行募兵自卫，称作民团。如此，长毛无论筹措粮饷还是招兵买马都难上加难。朝廷只需给世族豪绅们许些好处，并派些勇武之士去各方协办，称为团练。至于这勇武之士，优选那些还没得实缺的举子，这还解了实缺不足之弊。
周文帝偶然间看了这奏折，心里大为赞叹，便雷厉风行的实施起来。周文帝肯用这计策，也没想着能扭转局面，但朝廷不出钱总是好的。不想三年后局面竟然大为好转，不仅收复了大片失地，连那所谓的太阳帝国的京城也攻破了。还剩些长毛残部四处流窜，显见得再也成不了气候。
却说吴举人德性的上书被朝廷采纳，自己也洋洋得意。只是朝廷实在没有实缺来酬劳他，周文帝便下了特旨，着吴举人可自行择地办民团，特授六品团练职，又御赐锁子甲一领，斩将刀一柄，以示恩宠。
吴德性本以为能得个实缺，接了圣旨才知道是个大周官序里没有的团练，还没有官饷，心里十分沮丧。无奈间只得花了半吊钱买张大周地图端详了半日，又仗着功名去国子监借了几十本县志读了三天，这才选定了风陵寨。
吴德性从大周地图上看出，长毛闹了好几年，始终没到风陵寨，这在长毛占据的地域中，是个难得的清净地方。他再查看县志，里面竟记叙了风陵寨中的一个大户人家。这大户人家虽比不得那些大家世族，断然也是万贯家财。否则堂堂县志，如何能用了几十字记录这家琐事。
这大户人家人口凋零，如今的家主牛有财中年丧妻今膝下只有一女相依为命。这女子也是个奇人，自己不过是个土财主之女，却放言非举人不嫁，故如今还是单身。
对于吴德性，这风陵寨绝对是个风水宝地。
吴德性来到风陵寨，第一件事便是穿上御赐锁子甲，扛着皇家斩将刀，把刻着举人功名的木牒别在腰间，去拜访了牛大户。
牛大户家有三百亩良田，镇子里开着四个杂货铺子，在县城里还有个当铺，的确是风陵寨首富。牛有财早些年丧妻，也没续弦，年过天命，膝下只有一女，取名如烟。牛如烟算不上天姿国色，生的也算端正，自小锦衣玉食，更是体态丰腴，皮肤白腻细嫩。
牛有财的家产并不是自己打拼来的，而是继了祖上家业。他自幼也喜读书，可惜只好些淫词情诗，正经书没读过一本，自是没有功名。他为女儿娶名如烟，便是看了“窗外柳如烟”一句，觉得雅致，更有“牛”“柳”谐音，牛如烟说出来好似柳如烟，十分顺耳。
牛有财心中的憾事是自己没个功名，虽有万贯家财，也无缘结交个文人骚客，更别提入仕为官。吴举人的到来，让他心中大为舒畅。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何曾有举人登门拜访过，这举人还是个六品官员，比县令都高了一品。
不过，牛有财毕竟是读过书的，也算明白点事理。听吴举人说是周文帝十三年中举，他对吴举人的功名总存点疑虑。当然，他不会说破，毕竟举人登门拜访的事，哪怕传到县里也是极有面子的。
过了几天，吴举人托媒婆去牛大户家里提亲，牛有财更是满口答应。他答应了亲事，只因为媒婆讲，老吴家本是金庆人氏，长毛攻占金庆时，吴氏满足族二百余口被灭了门，只剩了吴德性一人，孤身来到风陵寨，娶了如烟也只能入赘牛家。
牛有财提出的条件是，第一个外孙需随牛姓。
吴德性顾不上还没影子的儿子的姓氏，满心欢喜住进了牛家。吴德性与牛如烟，夫妻间说不上十分恩爱，也算是妻唱夫随，相安无事，一年后得一子，起名牛大贵。只是牛有财给孩子起名时，吴德性着实生了回闷气，日子久了，也就平静了。
牛大贵两岁这年，大周朝廷攻破太阳城，杀了那自称太阳王的长毛头子，端的是普天同庆。吴德性来到风陵寨，挂了个风陵寨总团练的名头，等同六品武官。虽然不入官序，也没有官饷，但进了县城，县令都得拱手相迎，总算有些威风。
三年间长毛也不曾来到风陵寨，吴德性家中有用不尽的家财，床上有娇妻暖被，膝下有爱子承欢，日子过的十分畅快。想起之前买的那地图，借的那县志，吴德性常生感慨，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不读书如何看图，没功名谁肯借县志，不看图读县志，哪来的好日子。
吴德性得意许久，却传来个坏消息：绺党死灰复燃了，不过更名绺子兵。
此时的绺子兵全是马队，凶悍异常。大周朝廷本来想着，这些不过是长毛残余，不如调兵剿灭，免得让那些战功彪炳的世族豪绅们看轻了朝廷。于是，朝廷派出宿将镇南王曾虎统帅三万精骑剿匪，不料曾王爷追剿了半年，却中了埋伏丧了性命。于是，朝廷又派出曾虎族弟，镇国公曾彪大人主持剿匪。
曾彪大人看到绺子马队行进起来风驰电掣，往来飘忽，就变追为堵，利用了大周境内几条大河，通过加强河防困住绺子马队，在包围圈中则坚壁清野，使得绺子马队找不到补给，最终困死在包围圈中。
曾彪大人这计策甚是毒辣。绺子马队在圈子中左冲突，寻找河防的弱点。曾彪大人只是严令死守河防，圈内防绺护民，就靠村寨自己的民团了。
绺子马队破不了河防，又找不到补给，变得焦躁起来。于是，见村烧村，见寨攻寨。破了村寨，大户一律抢光，官员一律砍头，有姿色的女子，绑在马背上，供头领享乐。
不幸的是，风陵寨便在曾彪大人设立的包围圈中。
牛大贵三岁生日那天，绺子马队来到了风陵寨。
寨子靠着沙河，方圆百里算是个大寨，里面住着几百户人家。
百十年前，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在这里歇脚，久了，形成了个大渡口。叫风陵渡。周文帝二年，风陵渡更名风陵寨。后来，风陵寨修起了寨墙。寨墙是黄土砖坯垒砌，外侧有女墙射口，内侧有马道，东、南、西、北四个门楼，修得比县城还要高大些。
垒寨墙，是因为天下不太平了。
先是闹土匪。那时的土匪叫绺党。许多人本是百姓，或过得窘迫，入了绺党，吃大户时能补贴家用。也有与人结仇的，算是寻个靠山，还有些无赖泼皮，本就喜欢热闹，打家劫舍图个心里痛快。
平日，良民劳作，泼皮闲逛，倒也安静。聚事时，党首一声唿哨，便集了百十号人，寻个寨子冲进去，寨里的大户就要捐米献布。绺党得了粮钱，找个僻静地分了便散，很少伤及人命。等到绺党首领的粮吃尽了，就再一声唿哨。
于是，各地官府征丁，村镇都垒砌了寨墙，是为了防绺党。不过，寨墙从未防住过绺党，因为，百十号绺党中，倒有三十余人住在寨子里。
后来绺党做大了，不只抢寨子，连县城都抢，而且还杀官。几年间，抢了几座县城，得的钱粮多了，竟然开始招兵买马。到了周文帝十二年，绺党居然自立朝廷，叫做太阳王朝，要与大周争夺天下。
大周朝廷自然不会承认什么太阳国，因为绺子兵流行长发披肩，便给他们送了个绰号“长毛”。大周集合重兵要剿灭长毛，仗打到周文帝十七年，五年间搞的国库空虚，却丢了半壁江山。
如此一来，大周朝中重臣名勋都无计可施，倒是一个连芝麻粒大小的官都没当上的举人给周文帝上书，献了个釜底抽薪的计策。论理能中了举人大小也能得个官职的，可如今边壁江山没了，官职也少了一半，自然没有实缺给这些读书人了。
这举人姓吴名德性，自称是周文帝十三年中举得了功名。不过，自从周文帝十二年闹起长毛，朝廷并未开科取士，吴举人的功名如何来的叫人存疑。只是乱世间，也没人纠缠这些细节。按照大周律条，举人是有权给皇帝上书的，当然，皇帝是否肯看那就另当别论了。
也是大周国运未衰和当中兴，许久不看奏折的周文帝那天发脾气，把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推了满地，露出压在最下面的吴举人所书。又赶上太监通报皇太后驾到，周文帝怕太后责骂，便顺手拿起案上的奏折假意看起来。
吴举人的奏折内容很简单，既然朝廷没钱，就别调兵了，何况有钱时调的兵都难堪大用。不如朝廷号召地方世族豪绅自行募兵自卫，称作民团。如此，长毛无论筹措粮饷还是招兵买马都难上加难。朝廷只需给世族豪绅们许些好处，并派些勇武之士去各方协办，称为团练。至于这勇武之士，优选那些还没得实缺的举子，这还解了实缺不足之弊。
周文帝偶然间看了这奏折，心里大为赞叹，便雷厉风行的实施起来。周文帝肯用这计策，也没想着能扭转局面，但朝廷不出钱总是好的。不想三年后局面竟然大为好转，不仅收复了大片失地，连那所谓的太阳帝国的京城也攻破了。还剩些长毛残部四处流窜，显见得再也成不了气候。
却说吴举人德性的上书被朝廷采纳，自己也洋洋得意。只是朝廷实在没有实缺来酬劳他，周文帝便下了特旨，着吴举人可自行择地办民团，特授六品团练职，又御赐锁子甲一领，斩将刀一柄，以示恩宠。
吴德性本以为能得个实缺，接了圣旨才知道是个大周官序里没有的团练，还没有官饷，心里十分沮丧。无奈间只得花了半吊钱买张大周地图端详了半日，又仗着功名去国子监借了几十本县志读了三天，这才选定了风陵寨。
吴德性从大周地图上看出，长毛闹了好几年，始终没到风陵寨，这在长毛占据的地域中，是个难得的清净地方。他再查看县志，里面竟记叙了风陵寨中的一个大户人家。这大户人家虽比不得那些大家世族，断然也是万贯家财。否则堂堂县志，如何能用了几十字记录这家琐事。
这大户人家人口凋零，如今的家主牛有财中年丧妻今膝下只有一女相依为命。这女子也是个奇人，自己不过是个土财主之女，却放言非举人不嫁，故如今还是单身。
对于吴德性，这风陵寨绝对是个风水宝地。
吴德性来到风陵寨，第一件事便是穿上御赐锁子甲，扛着皇家斩将刀，把刻着举人功名的木牒别在腰间，去拜访了牛大户。
牛大户家有三百亩良田，镇子里开着四个杂货铺子，在县城里还有个当铺，的确是风陵寨首富。牛有财早些年丧妻，也没续弦，年过天命，膝下只有一女，取名如烟。牛如烟算不上天姿国色，生的也算端正，自小锦衣玉食，更是体态丰腴，皮肤白腻细嫩。
牛有财的家产并不是自己打拼来的，而是继了祖上家业。他自幼也喜读书，可惜只好些淫词情诗，正经书没读过一本，自是没有功名。他为女儿娶名如烟，便是看了“窗外柳如烟”一句，觉得雅致，更有“牛”“柳”谐音，牛如烟说出来好似柳如烟，十分顺耳。
牛有财心中的憾事是自己没个功名，虽有万贯家财，也无缘结交个文人骚客，更别提入仕为官。吴举人的到来，让他心中大为舒畅。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何曾有举人登门拜访过，这举人还是个六品官员，比县令都高了一品。
不过，牛有财毕竟是读过书的，也算明白点事理。听吴举人说是周文帝十三年中举，他对吴举人的功名总存点疑虑。当然，他不会说破，毕竟举人登门拜访的事，哪怕传到县里也是极有面子的。
过了几天，吴举人托媒婆去牛大户家里提亲，牛有财更是满口答应。他答应了亲事，只因为媒婆讲，老吴家本是金庆人氏，长毛攻占金庆时，吴氏满足族二百余口被灭了门，只剩了吴德性一人，孤身来到风陵寨，娶了如烟也只能入赘牛家。
牛有财提出的条件是，第一个外孙需随牛姓。
吴德性顾不上还没影子的儿子的姓氏，满心欢喜住进了牛家。吴德性与牛如烟，夫妻间说不上十分恩爱，也算是妻唱夫随，相安无事，一年后得一子，起名牛大贵。只是牛有财给孩子起名时，吴德性着实生了回闷气，日子久了，也就平静了。
牛大贵两岁这年，大周朝廷攻破太阳城，杀了那自称太阳王的长毛头子，端的是普天同庆。吴德性来到风陵寨，挂了个风陵寨总团练的名头，等同六品武官。虽然不入官序，也没有官饷，但进了县城，县令都得拱手相迎，总算有些威风。
三年间长毛也不曾来到风陵寨，吴德性家中有用不尽的家财，床上有娇妻暖被，膝下有爱子承欢，日子过的十分畅快。想起之前买的那地图，借的那县志，吴德性常生感慨，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不读书如何看图，没功名谁肯借县志，不看图读县志，哪来的好日子。
吴德性得意许久，却传来个坏消息：绺党死灰复燃了，不过更名绺子兵。
此时的绺子兵全是马队，凶悍异常。大周朝廷本来想着，这些不过是长毛残余，不如调兵剿灭，免得让那些战功彪炳的世族豪绅们看轻了朝廷。于是，朝廷派出宿将镇南王曾虎统帅三万精骑剿匪，不料曾王爷追剿了半年，却中了埋伏丧了性命。于是，朝廷又派出曾虎族弟，镇国公曾彪大人主持剿匪。
曾彪大人看到绺子马队行进起来风驰电掣，往来飘忽，就变追为堵，利用了大周境内几条大河，通过加强河防困住绺子马队，在包围圈中则坚壁清野，使得绺子马队找不到补给，最终困死在包围圈中。
曾彪大人这计策甚是毒辣。绺子马队在圈子中左冲突，寻找河防的弱点。曾彪大人只是严令死守河防，圈内防绺护民，就靠村寨自己的民团了。
绺子马队破不了河防，又找不到补给，变得焦躁起来。于是，见村烧村，见寨攻寨。破了村寨，大户一律抢光，官员一律砍头，有姿色的女子，绑在马背上，供头领享乐。
不幸的是，风陵寨便在曾彪大人设立的包围圈中。
牛大贵三岁生日那天，绺子马队来到了风陵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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