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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贾善人初识德性 吴团练納言舍财

    吴德性身着御赐锁子甲站立在黄土寨墙上,皇家斩将刀跌落在地。他看着墙外来往呼哨的绺子马队,不停的搓着手,自言自语的嘟囔着:“这可如何是好。”

    突袭到风陵寨的绺子马队不过二百余人,穿着各色服饰,也没个旗帜,料想是被打散的游兵聚拢起来的,通常民团遇到这等人马早就杀了过去。可风陵寨十年间从未遇到过绺子,民团没有见过阵仗,平日又少有操练,此时见了墙外亮森森的刀光,恶狠狠的煞气,自然会心慌。

    吴德性到了风陵寨,的确谨遵圣旨拉起了二百人的民团。这二百人中,倒有百十人是四处收拢的流浪汉,余下的也是寨子里穷的叮当响的光棍。

    吴德性如此选人自有深意。这些流浪汉光棍们身无分文地无一垄,也没个家眷亲属,只要给了一日三餐,发套民团制服,便是食可果腹,衣可御寒,他们再无所求。若是真的阵亡了,也不需抚恤。

    只是如今强敌在外,这些团丁全无战意,虽不见惊慌神色,却好似事不关己。团丁们神色淡漠,一个个东倒西歪的靠着女墙。

    吴德性本就是个文人,这刀头舔血的勾当并非所长。如今团丁们的样子,让他心里更加发慌。就在这时,身边响起个声音:“敢问您就是吴举人,吴团练大人么?”

    吴德性心中正在烦躁,斜眼撇着来人,并未应声。

    来人身着黑色绸缎长袍,中等身材,圆脸上挂着八字眉,眼睛眯着,面堆笑容,显得十分和善。见吴德性不吱声,他便拱手道:“在下贾福禄,从贾家庄来。”

    “哦,尊驾便是贾大善人?失敬,失敬。”听到来人自报家门,吴德性转过身来。这贾福禄的大名他是听过的,却是怠慢不得。

    风陵寨原本是风陵渡,乃是沙河的一处渡口,后来才成了寨子。贾家庄与风陵寨隔河相望,算是近邻。贾家庄中有两户大户人家,其中之一便是这贾福禄家。

    早在周文帝四年天下饥荒时,贾福禄在寨中最热闹的所在天香楼门外搭起粥棚,放粥十余天,博得个大善人的美誉。后来又有传言,在贾家庄内,贾福禄每年都要赠些粮米给庄里的穷汉,若人家有了难处,来借上几文钱,他无不慷慨答应,即便是风陵寨里的冯寡妇也受了他不少接济,这更是坐实了大善人的名号。久了,人们倒忘了他的本名福禄。

    不过,吴德性对贾大善人感兴趣,并非由于那些善事,而是听到过一段传闻。

    贾大善人的父亲贾老太爷在风陵寨有个相好,本是天香楼的头牌。十几年前贾老太爷给她赎了身,原本是做二姨太的,却惧怕大太太的雌威,只好在风陵寨买个院子,算作外宅。

    不久,头牌给贾老太爷生了个闺女,取名贾芬芬。

    这头牌跟了贾老太爷十多年,其实也没相聚几次,终于耐不住寂寞,暗地里又干起了旧营生。没多久,贾老太爷听到了风声,却也拿头牌没办法,只是坚决要把芬芬接回来。贾老太爷怕大太太知晓他养了外室,就趁着自己过五十大寿的由头,让儿子贾福禄贾大善人以买丫头为名把芬芬接回家中。

    贾大善人为这事不知跑了多少趟风陵寨,把芬芬打扮的花枝招展,却始终没有接回贾家庄。这事终于闹得满城风雨,成了碎嘴婆娘的饭后谈资。

    贾大善人见吴德性知道自己,心中也有些得意,嘴上却十分客气,笑容满面的说“吴大人,在下有一策可退贼兵,不知大人是否愿听?”

    吴德性被贾大善人一口一个大人叫着,心里本就舒畅,听说还有计策能退绺子兵,顿时两眼放光,抱拳道:“愿闻其详。”

    贾大善人指着墙外杀气腾腾的绺子说道:“吴大人请看,贼兵不过二百来人,看上去凶悍,细观下来皆是面黄肌瘦,衣衫破败,显见得缺粮少衣已久。若是团丁奋战,杀退贼兵并非难事。”

    吴德性听了心中黯然。他以为贾大善人有什么妙计,结果听到了一堆废话。团丁如肯奋勇杀敌,这话还用贾大善人说。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看着寨墙上无精打采的团丁苦笑着摇了摇头。

    贾大善人却呵呵一笑,接着说:“吴大人勿忧。在下也知道团丁们士气不振。依在下看,这些团丁都是些穷汉,他们保寨子其实保的是别人的财产。贼人为掠财而来,他们若是不战,寨子破了丢的是别人的财物,他们若是接战,伤的是自己身体。这等有弊无利之事自然是不愿意做的。”

    “贾大善人言之有理。”吴德性淡淡的说。他也承认是这个理,却又无计可施。

    “如果吴大人能给团丁们发些军饷,他们便有了钱财。吴大人再振臂一呼,团丁们为了护住自己的钱财,定然会奋勇杀敌。”贾大善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吴德性也知道发军饷能提振士气,可朝廷不给民团发军饷早有成例,维持民团全仗着地方豪绅。风陵寨多年未见匪患,寨中的大户人家就不肯出资维持民团。手下这两百闲汉的一日三餐,还是他四处化缘,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才千辛万苦讨来的。

    想到这里,吴德性不禁叹了口气,道:“唉,哪里有银两发军饷呢。”

    贾大善人向前靠了靠,对着吴德性附耳说道:“吴大人,贵岳丈资产甚丰,这点银两不过是九牛一毛吧?”

    吴德性听了眼睛瞪起,却依然压低嗓音,冷冷的说:“贾大善人说笑了。风陵寨几百户人家,大户也有数十家,安能让我岳丈自己出钱。”

    贾大善人见吴德性发恼,也不在意,微笑道:“依吴大人所见,若寨子破了,令岳丈的家资还能存几何?”

    吴德性听了一愣,觉得很有道理。现在找诸多大户筹资是来不及了,看绺子兵的架势,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开始攻城。如果真的寨子破了,不仅家中资产不报,人都未必能有活路。如此说来,贾大善人所言倒是上策。可他想到自己的岳丈牛有财,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吴德性迎娶牛如烟之前,牛有财对他还算礼遇有加,每次他去拜访,都被盛宴招待,没少了嘘寒问暖。可成亲后入赘牛家,牛有财就变了脸色,吝啬不提,竟然把他当个小斯使唤。牛如烟仗着父亲,也十分强横,让吴德性苦不堪言。此时让他去说动牛有财出钱,办不到不说,少不了还要被臭骂一番。

    贾大善人见吴德性面露难色,低声说道:“令岳丈的品性,在下也有所耳闻,想说动他老人家的确很难。不过,若是团丁们自取,吴大人以为如何?”

    吴德性听了再一愣。自取?那便是抢了。抢老岳丈的铺子,不仅解决了军饷,自己也出口恶气,这倒是可行。只是这事一旦泄露,自己的名声可就坏了。他脸色阴晴不定,陷入了沉默。贾大善人好似看透了他的念想,正色道:“吴大人舍自己之财,救万民于水火,定会名留青史呢。”

    吴德性当然不想着名留青史,只是,要渡过眼前难关也就这一条路可走。他咬了咬牙,狠狠的说:“此计甚妙。不过,那四家杂货铺子里也没多少银钱。既然要救这寨子,我便好人做到底,把牛家庄里的银钱也捐了吧。”

    “吴大人仁义。”贾大善人也没想到吴德性能下如此狠心,从心底里佩服。

    吴德性又沉吟半晌,才说:“不过此事还要劳烦贾大善人。我想以贾大善人的声望,鼓动团丁并非难事。我这就赶回牛家大院,总要把内人和孩子先安顿住,半个时辰后我会打开牛家大门。”

    “愿效犬马之劳。”贾大善人忙拱手道。

    吴德性也不在多言,弯腰拾起地上的皇家斩将刀,飞似的跑下城去。

    回到牛家,他也没叫门,直接翻院墙入内,直奔自己的小院。进了屋,见到牛如烟正抱着牛大贵,坐在炕铺上哆嗦着。吴德性把牛如烟母子从炕上拉下来,自己掀起炕席,把席子下面的木板一块块取出,再把木板下的炕被抱出来,最后掀起了下面的木板,露出一个地窖。

    大户人家挖地窖藏财宝并不少见。牛有财只有一女,便把自己地窖挖在了女儿房中,平日店铺收入也换成银票,存放在地窖里。本来牛如烟是不允许吴德性动地窖的,但如今贼兵围城,她早就没了主见,只是呆立一旁看着吴德性。

    “快进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退了贼人我会接你出来。”吴德性催促着。牛如烟乖乖的抱着牛大贵进了地窖,吴德性又把炕被放回,铺好木板,抹平炕席,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扛起皇家斩将刀走出屋子。

    吴德性走到前院,见院中无人,又望了望不远处的正房,这才轻轻的走到大门前,悄悄的拉开了门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