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抉择
龙啸一整天都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情。颉之已经告诉了他公布真相的方法，从竹君身上，他也基本确定了龙翼的立场，接下来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抉择。
这自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龙啸很清楚，一旦选择公布真相，他要面临的极有可能就是死亡。毫无疑问，目前各基地的掌权者肯定都是过去那帮鹰派人物，他们要对付龙啸这样一个小人物，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至于他的弟弟龙翼，到时候恐怕不会选择帮他。
除了龙啸自己要面临死亡以外，他身边的人肯定也会受到牵连。首当其冲的就是封华。她参与了女娲计划实验，与澳洲有莫大的牵连，恐怕第一个就会被怀疑。不过龙啸有自信，他们的交流方式不会被查出任何问题。接下来是陈宇飞，他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亲历者，虽然不是核心人物，但毕竟参与了屠杀，身份也很敏感。还有就是龙翼，他作为龙啸的弟弟，即使是鹰派的核心人物，恐怕也会受到打压。估计到时候龙翼会选择大义灭亲吧，龙啸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凉。兄弟阋墙，大约就是如此。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最核心的一点，龙啸即使拼死公布过去的真相，于现实会有什么帮助呢？想起亚洲基地的那些医生们对待“实验体”的态度，龙啸不禁心中一凛。在自己看来无比残忍的事情，究竟能在基地居民的心中引起多大波澜？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血馒头？
龙啸彷佛已经看到自己从演讲台上被拖下，台下全是表情冷漠的基地居民，他们用冷冷的目光送着龙啸离开，走向万劫不复的地狱，他的死，没有在基地泛起一点涟漪，只换来封华无尽的眼泪与陈宇飞的一声叹息。
龙啸想起了鲁迅先生的愤怒，想起了那个特定年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国民，想起了吃人的礼教。
龙啸在心中默念，吃人的礼教，吃人的礼教，吃人的礼教……
等等——教育！
龙啸猛然警醒。
他专门向封华询问过基地的教育制度，基地奉行专业化教育，绝对偏向科学知识，尤其是理工科知识的专业化教育，立志将每个人都培养成科学家。从不给小孩子接触历史、哲学、音乐、美术等人文艺术类学科的机会，而且从十二岁就开始进行分流，进入完全的专业课学习。龙啸一直还纳闷基地为何会采用这样的教育制度，明明每个人拥有无限的生命，人生拥有无限种可能，为什么还要如此过早地划分专业，把每个人的未来框在一个小圈子里呢？
现在龙啸明白了，这是故意为之！
吃人的礼教，鲁迅先生诚不欺我！
基地要的，就是这种吃人的教育，基地要培养的，就是这种麻木的居民！
把所有孩子都培养成一心只会做研究的科学家，对世事不闻不问不知。
龙啸一直就觉得，基地培养的这一代人，他们的生命中似乎缺失了很大、很重要的一部分，不单单是表明看起来缺乏对艺术、对美的感悟能力，而是更重要的一层，至于那一层到底是什么，龙啸当时还说不上来，但此刻，就在此刻，他突然明白了——
那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气质，一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圣人胆气！
龙啸心中涌起一阵绝望。
基地的做法，实在是太“高明”了！
基地是建立在大规模的人口屠杀基础之上的，这中间自然没有什么道义可言。如何让基地的居民失去对道义的判断呢？
从娃娃抓起——
教育！
从教育中剔除一切与道德、伦理、美学相关的东西，只留下精准、冰凉的科学。
科技是一把双刃剑，没有了人文道德的约束与滋养，她立刻化身为一柄杀人利剑，100亿条生命就此灰飞烟灭。
龙啸如果选择公布事实真相，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人，他们冷漠、麻木，只对科学研究感兴趣。他拼死公布的真相，如果只换来无人在乎的结果，值得吗？
龙啸不知该如何抉择。
龙啸心中涌起一个念头，要么，再等100年？等到下次委员会选举的日子？让他再好好活上100年，似乎也够了。
龙啸还在纠结他的生死抉择的时候，封华来了，她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龙啸大概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只是没办法开口询问。
晚上，封华又用过去的方法开始和龙啸对话。
新一轮的记忆实验开始了，他们要继续活体实验。今天被带来的是107号，就是之前那个经过记忆实验后双目失明的小女孩。她休养了一段时间，精神好了一些，但是双目失明对她的打击很大，每天都哭喊着要回家，要找爸爸妈妈。今天的她格外安静，因为被推上实验台的时候她已经被麻醉了。
照例，小女孩浑身赤裸着躺在实验台上，身上布满了各种仪器，插上了各种管子。封华注意到一个细节，李想，那个负责小女孩实验的科学家，在给小女孩上仪器的时候双手稍微有些颤抖。李想是训练有素的医生，通常情况下不会出现这种低级失误。封华揣测，莫非，他同情小女孩的遭遇，在情感上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其实从大家的眼神和表情可以看出来，面对这样一个身世可怜，双目失明的小女孩，在场的科学家里没有一个不同情的，大家都在努力控制、压抑自己的情绪。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实了封华的猜测。
实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小女孩突然开始剧烈抽搐，口中也开始呓语，原本被麻醉的她竟然显露出逐渐清醒的迹象。更糟糕的是，小女孩的各项身体数据表明，这场实验损害了她的大脑，这次她醒来后要面临的不仅是失明，恐怕还有失聪、失语和大小便失禁，她能不能重新站起来也值得怀疑。
“加大麻醉剂量。”
大家回头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龙翼——亚洲基地最受人尊敬的委员长，拥有极高的医学造诣，也是女娲计划的总负责人。
按理说，以龙翼的头衔和威望，此时发话应该是一锤定音才对，可是，并没有。
“龙委员长，麻醉剂量如果再增加，她就再也醒不来了，这已经是她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我并没有期望她再醒过来。”
这句话令所有人振聋发聩。
“加大麻醉剂量，立刻对她进行解剖。之前我就注意到，她对我们使用的麻醉剂并不敏感。立刻解剖，详细查看她的各个器官，看能不能发现她对麻醉剂耐受的原因。还有，大脑也仔细查看，看看我们的实验到底对大脑产生了多大伤害。”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儿！”
麻醉师迫于龙翼的巨大压力，加大了麻醉剂量，很快，小女孩就结束了挣扎，陷入了沉睡。
龙翼对李想说：“这次解剖不要用机器人，你亲自上。我想仔细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想愣在实验台边，没有动。
龙翼没有生气，反倒微微一笑，拿起手术刀，递给李想：“怎么，这种小事还要我亲自动手？”
李想没有接。
李想身边的医生推了推李想，但是李想依旧没有接。
龙翼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穆。
“你想干什么？”龙翼冷冷地问李想。
剧烈的情绪波动使李想的面目已经有些扭曲，他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冲龙翼喊了出来：“她到底是谁？她不是基地的孩子，她从哪里来？你不能这样对她！她还活着，你这是杀人！是谋杀！你不能这样做！”
龙翼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李想，对其他人说：“你们是科学家，是基地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科学家，你们的身上肩负着人类的未来。在追求科学真理的路上，势必要有人做出牺牲。在参加这次实验之前，规矩我已经讲过，不会再重复。基地绝不会容忍这种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出现。控制好你们的情绪！”
龙翼顿了顿，用鹰一般的目光扫视了所有科学家，举起手中的手术刀问道：“谁来？”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说实话，谁也不愿意做这样残忍的事情，但是如果此时没有人站出来，项目组所有科学家的安危恐怕都成了问题。
“我来！”
龙翼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站出来的是封华。
封华接过龙翼手中的手术刀，利落地完成了解剖工作。
龙翼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失望。很好，立刻着手进行分析，三天后，我要看到完整的分析检测报告。”
封华的选择让龙啸非常惊讶。他知道，封华对那个小女孩的感情很深，她在解剖小女孩的时候，内心一定非常痛苦。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龙啸知道，封华不必走出那一步。龙翼知道封华和龙啸的关系，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接下来封华的回答让龙啸内心一震：“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黑暗中，龙啸摸到，封华的脸上有泪。
龙啸的心情也无比沉重，这一次，他终于断了对龙翼的任何幻想。
鹰派，他果然是铁杆的鹰派，而且是最强硬的那种。
第二天，亚洲基地公布：
医学工作者李想在实验中由于操作不当，因公殉职。
亚洲基地出现了一个生育名额，符合生育条件的基地居民可以申请此项名额，申请者中对基地的“贡献值”最高者当选。
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机会，很快，大家的吸引力都被那个宝贵的生育名额所占据。李想的死，再也没有人去过问。至于他为什么会死，更没有人会关心。
果然，李想用一腔热血，换来了一个血淋淋的馒头。
晚上，封华告诉龙啸，所有那天在实验现场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不许讨论和李想有关的任何话题，不许举行任何悼念活动。所有人都被要求统一口径：李想在实验中因为仪器操作失误而丧生，因公殉职。实验室里原本有几对夫妻很想要孩子，但是这次他们都没有提出申请。原因再清楚不过，这是李想用生命换来的名额，如果他们提出申请，就表示他们认同对李想的审判和谋杀，不提出申请，就表示不认同，这是大家在用一种无声的方法在表达抗议。不过这抗议的声音微乎其微，几乎没有人听到。
小女孩的遭遇，龙翼的态度，李想的死，封华的举动让龙啸下定了决心——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龙啸意识到，自己之前太过于执着基地居民的专业背景了。无论一个人的专业是数学、物理、医学，还是文学、历史、艺术，人性都是相通的。“人之初，性本善”，人天生会对同类的悲惨遭遇产生同情心理，看到老人、孩子摔倒了，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帮助他们。可以说，共情力是人之所以为人最基本的特质。不过那些罪大恶极的罪犯除外，这其中，也许包括自己的弟弟龙翼。
当然，龙啸可以选择再等100年，在100年后的下一届委员选举中曝光这一切。
但是龙啸想明白了，一个人20岁时都没有的勇气和血性，能指望120岁时拥有吗？岁月不会为他增加勇气，只会让他变成一个精于算计的迟暮老人。要么怎么全世界闹革命的都是年轻人呢？也许120岁的他还能拥有年轻时的容颜，但是他绝不会拥有20岁的心态。
要做，就现在！
要曝光，就现在！
李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要让他的牺牲被看见，就需要下一个献身者，这个人，就是龙啸自己！
但是封华怎么办？龙啸要怎样做才能不连累她呢？众所周知，他们是亲密的男女朋友关系，而且是单一的男女朋友关系，他们各自都没有和其他人交往。这样一来，无论龙啸做什么，人们的第一反应都会把他和封华联系起来。
如何打破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呢？
其实说来也简单，分手即可。
但是一方面，龙啸不舍得，他深爱封华，他在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一刻起，就是封华陪着他，一路走来，他们已经成了灵魂伴侣，他要如何开口和封华提出分手呢？另一方面，他在这个时候选择分手，一旦真相曝光，基地的人很有可能会认为他们是假分手，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封华，还是无法让封华全身而退。
怎么办呢？
看来龙啸得策划一场轰轰烈烈的分手，不仅要伤透封华的心，还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是真的分手。
龙啸开始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他曾经看过的影视剧中男女主人公分手的桥段，各种狗血剧情开始在他头脑中上演，出轨、家暴、酗酒、吸毒、嫖娼……
天哪！这都是什么！龙啸对这些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字眼感到极其无奈。这些肮脏的字眼，终究有一个要和自己挂钩吗？龙啸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不知如何才能破解。
这自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龙啸很清楚，一旦选择公布真相，他要面临的极有可能就是死亡。毫无疑问，目前各基地的掌权者肯定都是过去那帮鹰派人物，他们要对付龙啸这样一个小人物，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至于他的弟弟龙翼，到时候恐怕不会选择帮他。
除了龙啸自己要面临死亡以外，他身边的人肯定也会受到牵连。首当其冲的就是封华。她参与了女娲计划实验，与澳洲有莫大的牵连，恐怕第一个就会被怀疑。不过龙啸有自信，他们的交流方式不会被查出任何问题。接下来是陈宇飞，他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亲历者，虽然不是核心人物，但毕竟参与了屠杀，身份也很敏感。还有就是龙翼，他作为龙啸的弟弟，即使是鹰派的核心人物，恐怕也会受到打压。估计到时候龙翼会选择大义灭亲吧，龙啸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凉。兄弟阋墙，大约就是如此。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最核心的一点，龙啸即使拼死公布过去的真相，于现实会有什么帮助呢？想起亚洲基地的那些医生们对待“实验体”的态度，龙啸不禁心中一凛。在自己看来无比残忍的事情，究竟能在基地居民的心中引起多大波澜？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血馒头？
龙啸彷佛已经看到自己从演讲台上被拖下，台下全是表情冷漠的基地居民，他们用冷冷的目光送着龙啸离开，走向万劫不复的地狱，他的死，没有在基地泛起一点涟漪，只换来封华无尽的眼泪与陈宇飞的一声叹息。
龙啸想起了鲁迅先生的愤怒，想起了那个特定年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国民，想起了吃人的礼教。
龙啸在心中默念，吃人的礼教，吃人的礼教，吃人的礼教……
等等——教育！
龙啸猛然警醒。
他专门向封华询问过基地的教育制度，基地奉行专业化教育，绝对偏向科学知识，尤其是理工科知识的专业化教育，立志将每个人都培养成科学家。从不给小孩子接触历史、哲学、音乐、美术等人文艺术类学科的机会，而且从十二岁就开始进行分流，进入完全的专业课学习。龙啸一直还纳闷基地为何会采用这样的教育制度，明明每个人拥有无限的生命，人生拥有无限种可能，为什么还要如此过早地划分专业，把每个人的未来框在一个小圈子里呢？
现在龙啸明白了，这是故意为之！
吃人的礼教，鲁迅先生诚不欺我！
基地要的，就是这种吃人的教育，基地要培养的，就是这种麻木的居民！
把所有孩子都培养成一心只会做研究的科学家，对世事不闻不问不知。
龙啸一直就觉得，基地培养的这一代人，他们的生命中似乎缺失了很大、很重要的一部分，不单单是表明看起来缺乏对艺术、对美的感悟能力，而是更重要的一层，至于那一层到底是什么，龙啸当时还说不上来，但此刻，就在此刻，他突然明白了——
那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气质，一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圣人胆气！
龙啸心中涌起一阵绝望。
基地的做法，实在是太“高明”了！
基地是建立在大规模的人口屠杀基础之上的，这中间自然没有什么道义可言。如何让基地的居民失去对道义的判断呢？
从娃娃抓起——
教育！
从教育中剔除一切与道德、伦理、美学相关的东西，只留下精准、冰凉的科学。
科技是一把双刃剑，没有了人文道德的约束与滋养，她立刻化身为一柄杀人利剑，100亿条生命就此灰飞烟灭。
龙啸如果选择公布事实真相，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人，他们冷漠、麻木，只对科学研究感兴趣。他拼死公布的真相，如果只换来无人在乎的结果，值得吗？
龙啸不知该如何抉择。
龙啸心中涌起一个念头，要么，再等100年？等到下次委员会选举的日子？让他再好好活上100年，似乎也够了。
龙啸还在纠结他的生死抉择的时候，封华来了，她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龙啸大概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只是没办法开口询问。
晚上，封华又用过去的方法开始和龙啸对话。
新一轮的记忆实验开始了，他们要继续活体实验。今天被带来的是107号，就是之前那个经过记忆实验后双目失明的小女孩。她休养了一段时间，精神好了一些，但是双目失明对她的打击很大，每天都哭喊着要回家，要找爸爸妈妈。今天的她格外安静，因为被推上实验台的时候她已经被麻醉了。
照例，小女孩浑身赤裸着躺在实验台上，身上布满了各种仪器，插上了各种管子。封华注意到一个细节，李想，那个负责小女孩实验的科学家，在给小女孩上仪器的时候双手稍微有些颤抖。李想是训练有素的医生，通常情况下不会出现这种低级失误。封华揣测，莫非，他同情小女孩的遭遇，在情感上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其实从大家的眼神和表情可以看出来，面对这样一个身世可怜，双目失明的小女孩，在场的科学家里没有一个不同情的，大家都在努力控制、压抑自己的情绪。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实了封华的猜测。
实验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小女孩突然开始剧烈抽搐，口中也开始呓语，原本被麻醉的她竟然显露出逐渐清醒的迹象。更糟糕的是，小女孩的各项身体数据表明，这场实验损害了她的大脑，这次她醒来后要面临的不仅是失明，恐怕还有失聪、失语和大小便失禁，她能不能重新站起来也值得怀疑。
“加大麻醉剂量。”
大家回头一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龙翼——亚洲基地最受人尊敬的委员长，拥有极高的医学造诣，也是女娲计划的总负责人。
按理说，以龙翼的头衔和威望，此时发话应该是一锤定音才对，可是，并没有。
“龙委员长，麻醉剂量如果再增加，她就再也醒不来了，这已经是她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我并没有期望她再醒过来。”
这句话令所有人振聋发聩。
“加大麻醉剂量，立刻对她进行解剖。之前我就注意到，她对我们使用的麻醉剂并不敏感。立刻解剖，详细查看她的各个器官，看能不能发现她对麻醉剂耐受的原因。还有，大脑也仔细查看，看看我们的实验到底对大脑产生了多大伤害。”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儿！”
麻醉师迫于龙翼的巨大压力，加大了麻醉剂量，很快，小女孩就结束了挣扎，陷入了沉睡。
龙翼对李想说：“这次解剖不要用机器人，你亲自上。我想仔细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想愣在实验台边，没有动。
龙翼没有生气，反倒微微一笑，拿起手术刀，递给李想：“怎么，这种小事还要我亲自动手？”
李想没有接。
李想身边的医生推了推李想，但是李想依旧没有接。
龙翼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穆。
“你想干什么？”龙翼冷冷地问李想。
剧烈的情绪波动使李想的面目已经有些扭曲，他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冲龙翼喊了出来：“她到底是谁？她不是基地的孩子，她从哪里来？你不能这样对她！她还活着，你这是杀人！是谋杀！你不能这样做！”
龙翼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李想，对其他人说：“你们是科学家，是基地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科学家，你们的身上肩负着人类的未来。在追求科学真理的路上，势必要有人做出牺牲。在参加这次实验之前，规矩我已经讲过，不会再重复。基地绝不会容忍这种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出现。控制好你们的情绪！”
龙翼顿了顿，用鹰一般的目光扫视了所有科学家，举起手中的手术刀问道：“谁来？”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说实话，谁也不愿意做这样残忍的事情，但是如果此时没有人站出来，项目组所有科学家的安危恐怕都成了问题。
“我来！”
龙翼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站出来的是封华。
封华接过龙翼手中的手术刀，利落地完成了解剖工作。
龙翼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失望。很好，立刻着手进行分析，三天后，我要看到完整的分析检测报告。”
封华的选择让龙啸非常惊讶。他知道，封华对那个小女孩的感情很深，她在解剖小女孩的时候，内心一定非常痛苦。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龙啸知道，封华不必走出那一步。龙翼知道封华和龙啸的关系，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接下来封华的回答让龙啸内心一震：“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黑暗中，龙啸摸到，封华的脸上有泪。
龙啸的心情也无比沉重，这一次，他终于断了对龙翼的任何幻想。
鹰派，他果然是铁杆的鹰派，而且是最强硬的那种。
第二天，亚洲基地公布：
医学工作者李想在实验中由于操作不当，因公殉职。
亚洲基地出现了一个生育名额，符合生育条件的基地居民可以申请此项名额，申请者中对基地的“贡献值”最高者当选。
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机会，很快，大家的吸引力都被那个宝贵的生育名额所占据。李想的死，再也没有人去过问。至于他为什么会死，更没有人会关心。
果然，李想用一腔热血，换来了一个血淋淋的馒头。
晚上，封华告诉龙啸，所有那天在实验现场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不许讨论和李想有关的任何话题，不许举行任何悼念活动。所有人都被要求统一口径：李想在实验中因为仪器操作失误而丧生，因公殉职。实验室里原本有几对夫妻很想要孩子，但是这次他们都没有提出申请。原因再清楚不过，这是李想用生命换来的名额，如果他们提出申请，就表示他们认同对李想的审判和谋杀，不提出申请，就表示不认同，这是大家在用一种无声的方法在表达抗议。不过这抗议的声音微乎其微，几乎没有人听到。
小女孩的遭遇，龙翼的态度，李想的死，封华的举动让龙啸下定了决心——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龙啸意识到，自己之前太过于执着基地居民的专业背景了。无论一个人的专业是数学、物理、医学，还是文学、历史、艺术，人性都是相通的。“人之初，性本善”，人天生会对同类的悲惨遭遇产生同情心理，看到老人、孩子摔倒了，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帮助他们。可以说，共情力是人之所以为人最基本的特质。不过那些罪大恶极的罪犯除外，这其中，也许包括自己的弟弟龙翼。
当然，龙啸可以选择再等100年，在100年后的下一届委员选举中曝光这一切。
但是龙啸想明白了，一个人20岁时都没有的勇气和血性，能指望120岁时拥有吗？岁月不会为他增加勇气，只会让他变成一个精于算计的迟暮老人。要么怎么全世界闹革命的都是年轻人呢？也许120岁的他还能拥有年轻时的容颜，但是他绝不会拥有20岁的心态。
要做，就现在！
要曝光，就现在！
李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要让他的牺牲被看见，就需要下一个献身者，这个人，就是龙啸自己！
但是封华怎么办？龙啸要怎样做才能不连累她呢？众所周知，他们是亲密的男女朋友关系，而且是单一的男女朋友关系，他们各自都没有和其他人交往。这样一来，无论龙啸做什么，人们的第一反应都会把他和封华联系起来。
如何打破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呢？
其实说来也简单，分手即可。
但是一方面，龙啸不舍得，他深爱封华，他在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一刻起，就是封华陪着他，一路走来，他们已经成了灵魂伴侣，他要如何开口和封华提出分手呢？另一方面，他在这个时候选择分手，一旦真相曝光，基地的人很有可能会认为他们是假分手，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封华，还是无法让封华全身而退。
怎么办呢？
看来龙啸得策划一场轰轰烈烈的分手，不仅要伤透封华的心，还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是真的分手。
龙啸开始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他曾经看过的影视剧中男女主人公分手的桥段，各种狗血剧情开始在他头脑中上演，出轨、家暴、酗酒、吸毒、嫖娼……
天哪！这都是什么！龙啸对这些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字眼感到极其无奈。这些肮脏的字眼，终究有一个要和自己挂钩吗？龙啸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不知如何才能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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