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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这个回忆

    苏乩目睹了随着两人越吵越愤怒,身上连着的那一道红线也就越发的明显,整个人情不自禁都陷入了一种迷惑之中。

    活了这么多年,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有红线相连的两个人,那些人或是恩爱两不疑,或是平平淡淡,但都是互相有感情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红线。

    但讲道理,就她目前的观测来看,眼前这两个,别说是有感情了,她寻思着要是有机会的话,怕不是恨不能互相打一架才甘心。

    ——就这竟然还能生出红线来?

    苏乩看了一会儿,终于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观测了这么多年,对于人类的情感,她仍旧还是不怎么懂的。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更多的时间来观测。

    这样想着,苏乩心中一动,忽然有点儿想看看这两个人最后的发展会是怎样的。

    她想了想,安安静静的继续围观了起来。

    这两人之间的新仇旧恨是真的多,提起来各自都很有话说。

    吴家姑娘最难受的是每一次从卢慎冼手里抢美人她从来没成功过。而卢慎冼最看不惯的是她长得不怎么样(……)还自我感觉良好的挺会为自己造势。

    双方打小儿一起长大,对对方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刻,那种看不惯的情绪也是日积月累,今天终于爆发出来,不说对两人不怎么熟悉的苏乩和布庄的掌柜,就是伺候的下人们一时之间都有些目瞪口呆。

    震惊完了之后,还是吴家小姐的侍女先反应过来。

    她这波侍女也是跟了她挺长时间了,对于她和卢慎冼之间的恩怨自然也是有些了解的,更重要的是,她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若是眼睁睁看着小姐和卢家公子闹矛盾她们没有劝阻的话,等事情闹大,若是被家主知道他们在外面丢了吴家的脸面,小姐可能吃一顿挂落抄抄书关个禁闭就完事儿,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可就不能善了了。

    所以很快的,就有一个反应过来的侍女打了个激灵,当即上前想要劝慰几句。

    但吴家小姐那真是积年的怨气,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爆发的机会,哪能这么轻易的就被劝住了,侍女不开口还好说,侍女一开口,她就生气了。

    ——可不得生气么?

    就连一个靠着她吃饭的侍女,都知道她是惹不起卢慎冼的。

    吴家小姐气着气着,眼睛就忍不住有些红了。

    而原本得意洋洋的卢慎冼,在注意到吴家小姐眼眶一红眼睛上都跟着漫上一层水意的时候,当即就给吓了一大跳。

    讲道理,他和吴家小姐争风吃醋(?)这么多年,对这姑娘的印象都是偏向于凶残没有半点儿女子羞涩感觉的,哪里见过她红着眼睛的模样,因而当即已经到了嘴边的嘲讽就那么卡了一下。

    也就这么一下,吴家小姐注意到了,不知道怎么的,不仅眼眶一热,连鼻子都跟着酸了起来,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拖着鼻腔瓮声瓮气的问他:“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卢慎冼:“……”

    卢慎冼没有立刻答话。

    他心说我看不起你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关键问题在于这个“也”是怎么回事?

    他这个重点抓的也是出类拔萃。

    他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直接这么说。

    ——还没说人就红着眼眶了,他要是说了,人还不得直接哭出来?

    卢慎冼想的也是很长远。

    他往日里和吴家小姐起争执也就罢了,那会儿这女人从始至终都是凶巴巴的模样,就算起了争执,家里人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但和人家姑娘起了争执和惹哭人家姑娘,那就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即便是在家里非常受宠的卢慎冼,也知道他若是真的将人惹哭了,吴家不说什么还好,吴家一旦拿这个说事,他怕不是得吃一顿家法。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因为吴家小姐平日里表现得太过于嚣张强势,这会儿那么的软了下来或者说看起来还有点儿可怜兮兮的意味,让卢慎冼这个与她惯常针锋相对的人感觉就有那么一点点的微妙。

    所以卢慎冼看着吴家小姐通红的眼眶,霎时间心里就慌得一批。

    他下意识抬了抬手,却只抬了一点儿距离,就停了下来——他不合适。

    这样想着,卢慎冼又忍不住有些出神。

    吴家小姐的长相是属于清纯秀气那一挂的,她平时里也很懂自己的气质,故而穿衣穿衣打扮都习惯性用浅色系,特别彰显她身上的那种气质。

    但偏偏卢慎冼对她太了解了。

    在他心里,这个女人分明贪财好色又厚颜无耻,还总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的将自己往清纯里打扮,卢慎冼这个知情人看着,吴家小姐在外表现的看起来越清纯,他心里就越觉得膈应的慌。

    所以每每他就喜欢招惹吴家小姐,最喜欢看她气的半死恨不能跳起来将自己打一顿,却偏偏碍着在外人眼里的形象,而装的无辜大方的样子。

    卢慎冼想,吴家小姐大概一点儿也不知道,没当她被气到,面上笑的温温柔柔细声细气说着自己并不在意的话,可实际上那一双眼睛却仿佛能直接冒出火来。

    ——一点儿也不符合她对外的形象。

    就像这会儿,吴家小姐突然这样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眶,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瞪着自己的时候,她那种骨子里的嚣张气势被她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表达了出来,眼睛明亮的似乎下一秒就会燃烧起炽热的火焰一样……

    有点儿可爱。

    卢慎冼一个不小心就出了一下神。

    像什么呢,就像姐姐还在家的时候养的那一只狸奴。

    小家伙生的清清秀秀,在姐姐面前也向来温顺极了,可大概是因为卢慎冼他自己有一次不小心踩了它一脚,从此以后这小家伙再看见他的时候,就总是气的毛都要炸起来,并且弓着身子发出呼呼的警告声。

    ——却一点儿也不知道它那样的警告在卢慎冼眼里没有一点儿杀伤力,反而还有点儿可爱。

    这就导致了原本因为踩了小家伙有些心虚故而第二天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想要讨好那狸奴的卢慎冼瞬间就改变了想法。

    可不是么,一只温温顺顺的狸奴有什么乐趣,就是要这样一碰就炸毛的看着才有趣呢。

    卢慎冼想着想着,似乎是因为想起来那狸奴每次看着自己时那戒备的小模样,眼睛里就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些许笑意,而和他对面站着一直努力在瞪他的吴家小姐注意到他竟然这个时候都还能笑得出来,心里霎时间就更气了。

    她一个没忍住,眼睛一眨,一滴有点儿热乎乎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然后因为外界的低温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湿漉漉的冰凉触感。

    卢慎冼和吴家小姐同时僵在了原地。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哭了,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吴家小姐心里比卢慎冼更多了一层难堪。

    她外表看着柔柔弱弱,给自己营造的人设也是清纯秀气,待人总是温温和和的,自懂事之后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都从来没有和人起过争执的。

    ——哦,卢慎冼不算。

    但其实骨子里,她是个挺倔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明知道自己每次对上卢慎冼都会吃亏,下一次见着了,却还仍旧是忍不住想要插一脚。

    究其原因,不过是很久以前,她曾在茶楼里见过一个书生。书生生的清俊,但衣服看着很是有几分朴素。

    那会儿她在茶楼里第一眼见着他,他和同行的人似乎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原本也没多想,就是路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就听到那书生隐忍又不高兴的对同伴道:“女子也有女子的高贵之处,兄台说话何必如此难听?”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她当时下意识的就怔了那么一下,然后不期然转头向着说话人的方向看了过去,于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书生。

    他容貌生的清俊,站在一群书生里,身姿也是超乎寻常的挺拔,说话的时候,脊背挺得很直,远远的看过去,就像一根虽然孤影单只,却仍旧坚韧不拔的执着生长的青竹。

    吴家小姐一眼就看进了心里。

    而好巧不巧,她盯着那书生看的时候,在二楼的卢慎冼也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于是当她从一处房间里经过的时候,冷不丁就听到里面刻意提高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哗众取宠!”

    吴家小姐当时没有多想,就觉得这个声音听着好像有些耳熟,也没往心中去。

    这之后她没忍住就关注了一下这个书生的事情。

    渐渐的知道了书生的身世,知道了书生的抱负,有意无意的也曾刻意个他说过几句话,她就觉得,自己当时第一眼的看法是没有错的,这个书生果真如同一根青竹一样,有着相同的风骨。

    谁知道没多长时间,再见到书生的时候,会是在一处宴会上,那书生被卢家最为受宠的嫡幺子带进来,然后对着一群漫不经心的世家子弟十足谄媚的点头哈腰。

    吴家小姐当时就懵住了。

    她下意识想上前问那书生怎么会来这里,可远远的看着书生脸上的笑容和已经弯下来的脊背,她一瞬间感觉脚步就跟被订在了原地似得,竟一动也不能动。

    她宴会结束后没忍住就去找了书生,结果面对她的质疑,书生却非常自然又疑惑的反问她,自己为了生活的更好寻求一个捷径有什么问题吗?

    吴家小姐:“……”

    她当时说不出话,只觉得难受的很。

    她心里那根竹子已经断了,她不想迁怒于别人,可偏生卢慎冼还故意跑到她跟前,得意洋洋的说什么,早就看出来这书生不是什么好的之类的话。

    吴家小姐:“……”

    她将自己装的跟一朵水莲花儿似得,不代表她心里就真的也像这花儿那般温柔可亲了,面对卢慎冼的显摆,她忍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开口将卢慎冼怼了一顿。

    自此两人就这么杠上了。

    卢慎冼在外面调戏美色,她看见了,就故意温柔大方的将人护着,因着能算得上是好事,在民众哪里还挺能博一个好名声,故而家里也只会随意警告一番,并不会真的罚她。

    她们这一波所有人都以为吴家小姐就真的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善良可亲,所以才会看不惯卢慎冼在大街上调戏别人。

    可唯有当事的两个人自己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报复。

    卢慎冼让她不痛快了,她也要让卢慎冼不痛快。

    都还是少年人,自然满身的少年意气。

    虽则卢慎冼最初在茶楼里那句嘲讽,不过是看不惯那书生出风头,年轻人嘛,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心思,当时觉得不愉快,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

    但偏生后面无意间让他看见了吴家小姐和那书生说话的样子,卢慎冼霎时间就不高兴了。

    他这个时候的不高兴倒也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我们是一个阶层的人,你却对这么个破书生态度这么好,这岂不是很没有眼光?

    他那会儿比现在还小,又是家里从小宠到大的,也比现在更任性的多,不高兴了,就肆意的发泄,完全不会在意自己的发泄会不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

    所以在知道吴家小姐欣赏那书生的风骨的时候,他眼睛一转,一个坏主意就冒了上来。

    他成功的折了那书生的风骨,还得意洋洋的去吴家小姐跟前显摆,表示说我帮你看清了那书生的底细,不用太感谢。

    这话说着,可真是讨打的很了,也难怪那时候吴家小姐没能忍得住。

    两个人这么杠了好几年,卢慎冼这是第一次见到吴家小姐露出这样的表情。

    都说了,很多时候,反差总是能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

    比如说这个时候,看着向来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吴家小姐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卢慎冼心里情不自禁的,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东西撞的又大声又有力,让他一时之间都觉得脑子里有了回音,吵的他几乎不能静下心来思考。

    于是他脑子一热,就做了一个双方都万万没有想到的动作,他伸出手,用手指在吴家小姐眼睑下方轻轻的触了一下,在感觉指尖微微湿润的时候,他将其凑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道:

    “眼泪原来真的是咸的。”

    下一秒,在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