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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这个荆棘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卢慎冼一瞬间眼神就死了。

    讲道理,他调戏良家妇男妇女(?)这么多年,是真的没有做过这么轻佻的动作,更遑论他那会儿伸手的本心也并不是调戏。

    就……鬼使神差的。

    苏乩看着两个僵硬的少男少女面面相觑的场景,一时之间心里都快笑死了。但考虑到少年人特有的纤细心情,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若无其事的低头看着手中的布匹,视线一点儿也不偏移。

    那眼神儿专注的,似乎是突然之间意识到了,眼前这匹真的是难得的好布,上面的花纹都分外特别一样。

    她都这样了,见多识广的布庄掌柜更是知机,直接就缩在阴影里,低头紧紧盯着角落发呆,也不敢多听多看,就假装自己不存在。

    两人身后侍奉的下人也是一样。

    卢慎冼的还好说,那些大小伙子都在大堂宽敞的地方等着,而吴家小姐的侍女却是一直紧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的,如今见着这场面,更是一个个放轻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个。

    一时之间,偌大一个布庄里,安静的竟然都能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来。

    在僵硬了足足十几秒的功夫后,吴家小姐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抬手“啪”的一巴掌出甩到了卢慎冼的脸上,然后拧着帕子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差点儿连后面给她撑伞的侍女都忘记了。

    卢慎冼被甩了一巴掌,也跟着回了神,一时间又气,心里又虚,还不等说话,就见吴家小姐甩了自己一巴掌之后竟然转身就跑,卢慎冼看过去的时候,就只看见了对方的背影,以及稍微露出来的一点、红的快要滴血的耳尖。

    卢慎冼:“……”

    卢慎冼忍不住就又有些出神,非但如此,他心情还很微妙。

    具体的他自己也形容不上来,反正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心里感受。

    他先前下意识追过了拐角,注意到吴家小姐通红的耳尖又莫名停了下来,这会儿就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吴家的侍女着急忙慌的替自家小姐撑伞,连进来时的斗篷都顾不得穿,然后就一头扎进了雨幕雨幕之中。

    卢慎冼:“……”

    他看见了,吴家小姐在出门之前又狠狠的回头瞪了他一眼。大概是因为天空太过于昏暗,又下着雨,卢慎冼就觉得她看过来的目光更亮了,且还湿漉漉的,莫名就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卢慎冼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蓦地就软了那么一下。

    好半晌,苏乩慢悠悠踱步到他身边,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打断了少年人的沉思。

    而后终于彻底反应过来自己在短短的时间里都干了些什么事儿的卢慎冼当即没忍住就直接跳了起来,并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意图清醒一下。

    好巧不巧他这一巴掌和不久之前吴家小姐甩的那一巴掌还是同一面,于是雪上加霜,疼的小少爷当即就哼哼唧唧的叫了起来。

    原本在大堂里给自家少爷和美人(苏乩)留下空间的几个卢府下人在吴家小姐进来的时候就有些警惕,但少爷没喊人,他们也不好擅自过去,后面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之后,就有些沉不住气的想看看情况,却不想还没等她们想好,吴家小姐就满面红霞的冲了出来,她后面跟着好几个侍女风风火火的差点儿都和他们撞在了一起。

    这也就算了,他们还没消化完那个清脆巴掌声和吴家小姐脸红之间的因果关系,就见少爷也走了出来,并站在原地出神,就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请示一下的时候,少爷的发呆被那个美人打断,然后跳起来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众下人:“……”

    几个大老爷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心中又是惊恐又是茫然。

    ——他们少爷这是……疯了吗?

    回忆了一下吴家小姐跑出去时那通红的脸颊和之前清脆的巴掌声,几个下人脑洞一开心中顿时就逻辑自洽。

    他们怀疑自家少爷终于对吴家小姐下了手,并且他们还有证据。

    有些脑洞大的还想呢,怪不得少爷总是热衷于坏吴家小姐的事儿,原来是这样啊……

    再往长远的一想,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跟在身边多年的人还能不知道,两人杠起来最初的原因,就是自家少爷要给吴家小姐证明一下那个书生不是个好东西。

    下人们:“……”

    #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其实最开始卢慎冼那样做的时候,他的下人们其实还是多想了的,但看后面的发展,他们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可不是么,就先前两人的相处模式,要不是深仇大恨,谁能这么搞?也就是世家子弟,行事时面上总是有所顾忌的,再加上两家本家关系不错,还带着些姻亲,故而才没有弄的太过难看。

    他们是真的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最开始并不是自己想多了……

    想通了之后,有几个大胆的下人看着卢慎冼的目光都不禁充满了同情,心想小少爷虽然从小锦衣玉食张扬肆意,但追女孩子的方法是真的不行。

    就他那一波操作,就算原来有点儿感觉,也要硬生生给气没的。

    众人心中一番唏嘘,但面上谁也没有表现出来,就在卢慎冼抽了自己一巴掌之后各自哄人的哄人,让布庄掌柜拿药的拿药,全然这句话也不多说。

    ——唉,少爷都这个样子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能多说什么呢。

    羞愤欲死的卢慎冼总觉得自己是中了邪,并且他还有证据,不然打死他想不到自己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女人是谁啊,那可是他热衷于坏对方的好事对方呢不遑多让的仇人!而他,卢慎冼,竟然有一天摸了自己的仇人的脸,还舔了她的眼泪!

    卢慎冼:“……”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这一瞬间,他再也无心其他,连和苏乩这样的绝世美人说话,都没了心思,全程心不在焉的状态。

    苏乩是个明白人,况且她原本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两人身上的红线,是故对目前这个状况看着还挺喜闻乐见。

    虽然细究起来这两人其实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他们两人之间的发展也影响不到她,但有一说一,甜甜的恋爱,谁不喜欢看呀?

    说起来,就这其实还有一段前情,那会儿苏乩写封神榜的时候,有些特殊的职位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而苏乩因为天赋被动技能的缘故,就被天道撺掇着试一下这个司掌凡间男欢女爱的职业。

    也是追根究底她并不是此世之人,故而天道才改了主意,两人一合计,将这事儿推给了另外一个就喜欢这些痴男怨女爱情故事的小妖,如今时人唤她做月下仙的。

    扯远了。

    虽说如今苏乩并没有什么司掌爱情的工作,但她行走人间这么多年,对于这种欢欢喜喜甜甜蜜蜜的故事,还是挺有些围观的兴趣的。

    不只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类,什么姐妹情深什么兄弟大义……总之各类感情相关的事情,她都喜欢看,最喜欢的,还是那种结局圆圆满满的故事。

    ——虽然她自己并不懂,但是没关系,她可以看别人的,也同样美滋滋。

    遗憾的是,她目睹了那样多的故事,大都是平平淡淡的,且让她感觉到印象深刻的,却总是那种残缺之爱。

    苏乩看着卢慎冼心不在焉的和自己告别然后匆匆而去,不自觉的,思维散了一下,一时之间就有些出神。

    好半晌,她站在原地,微微垂了垂眼皮,纤长的睫毛落下,似乎将她眼中的思绪也跟着掩盖住了一样,徒留下一片静默。

    因着新认识的小朋友已经走了,苏乩原本出来买衣服.伪的目的也已经达到,随即回了神,就兴致缺缺的在布庄里看了几样合适的,等离开布庄在无人的空巷中取了自己惯用的布料变了几件同款的替换了一下,这才慢悠悠的撑着伞往回走。

    她这一天出来的时间也是不短,且经历也是十足丰富——嗯,最起码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十分丰富了。

    还不等她走到,从某个巷子里拐出来的时候,不期然就和张元辰打了个照片。

    苏乩有些惊讶的向着对面看过去。

    青年手里同样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身青衣,外面披着件防水的大氅,靴子踩在水里,将伞略抬得高了些,走路时都在四处张望着。

    苏乩心中隐隐生出了一种猜测。

    她在原地顿了一下。

    张元辰差不多是同一时间看见的她。

    比起早上,他如今身上多了件斗篷,不知道的怎么回事,让人裹着斗篷的时候,总是能显得圆润些许,但少年却不一样。

    他身形原就纤细,不裹斗篷的时候尚且还能看出来他的纤细是那种健康柔韧的纤细,可裹了斗篷之后,这样一眼看过去,少年站在雨里,被斗篷围的严严实实,只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伸出来,握着伞柄。

    在看过来的时候,少年不自觉将手往高的抬了些许,将脸暴露出来,张元辰远远的看着,就觉得对方那张脸怕是可能都没有自己的巴掌大。

    天空是阴沉的,他手中的伞是暗色的,斗篷是青色的,长发是黑色的,眼前万千景象中,就仿佛唯有少年一个人,他那张脸,耀眼的像是会发光一样。

    张元辰心里不受控制的猛烈跳了一下,就像是七八头小鹿突然失控了一样,撞得他一瞬间只觉得头晕目眩,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怔怔的停在那里看着,直到少年轻巧的走过来在他对面站定了,歪着头看过来,眼睛里似乎是带了些歉意,又仿佛是笃定的,他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张元辰:“……”

    张元辰没能立刻就反应过来,晃神了几秒钟后,下意识的道:“出来随便转一转。”

    苏乩就不说话了。

    张元辰见了,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沿着来路走了回去,微沉的声音穿过雨幕传到了苏乩耳边:“不早了,回吧。”

    苏乩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没忍住就笑了一下。

    ——随便出来转转,哪用得着那般,带着一副慌乱的表情四处张望?

    她看了几秒钟,并没有拆穿张元辰这一点儿也不走心的敷衍,只快走了几步赶上他的步子,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出来的匆忙,乩有在桌子上留了短笺。”

    张元辰冷淡的“嗯”了一声,道:“看见了。”

    苏乩听着他的声音,眼珠子微微动了动,话锋一转,说起来了今天的见闻。

    对于红衣蓝衣的事情,她略做了些隐瞒,毕竟走之前她有应过红衣,不会暴露他们的踪迹,不过她还是有提到,今天有见到一个人,只看了自己几眼,就说她中了蛊。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原本心里就乱的很的张元辰,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

    他瞳孔放大了一瞬间,又骤然缩紧,脚步一重,踩在积水之中,和着雨声发出凌乱的哗啦声,他停下步子,猛的转头向着苏乩看过去。

    苏乩也跟着停了下来,神情波澜不惊的顺着他看过来的目光看了回去。

    张元辰:“……”

    他嘴巴无意识的张了张,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但一时间只觉得嗓子里干的很,手中的油纸伞都差点儿抓不稳,嘴巴徒劳的蠕动着,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乩静静地看着他,直将他看的满脸狼狈,继而无措的将视线移了开。

    在他将视线移开的一瞬间,苏乩没有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她想,张元辰其实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这样的行为她完全可以理解,也完全可以原谅。

    但……那种因为他的特别而想和他成为朋友的想法,在这一瞬间,在这样的雨幕里,不期然的就淡去了。

    她原本就不是个轻易能产生什么交朋友的想法的人……哦,不对,是妖。

    大抵是见的太多,又或许是时间的不对等,故而对于人类这种生物,她好奇,她观察,她尝试着学习——却总是不得其法。

    因为她好奇的同时总是过于冷静。

    就像之前,虽然从没有说过,但她知道张元辰的来历,也知道他给自己种下蛊虫并意图控制自己的原因,所以在经过分析之后她觉得这属于#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所以她不会觉得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