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草根姐妹 » 第九章话剧之囧(上)5

第九章话剧之囧(上)5

    从机电系走出来,看到天色已近黄昏了,这堂话剧指导课不知不觉就耗掉我一个下午。在机电系我全神贯注地指导还不觉得累,现在松驰下来,我感觉非常疲惫。这样的指导一点不耗脑力,但是非常消耗体力。我走路虚浮,感觉很快就要倒下去了,我无力地靠在刘琳怀里,刘琳伸出手要背我,我说不用背,我俩走慢一点就好。我俩沿着校园的千鹤湖畔走着,一边走一边观赏着校园的秀色。此刻,天空中的晚霞像刚结婚的新娘一年红红火火,火红的晚霞在湖面上映下一排绚丽的倒影。我和刘琳走进湖边一个亭子,这个亭子四边都有一排长椅,正中间是一张石桌,倒是一个天造地设的野餐场所。我和刘琳一边说话,一边欣赏湖中的倒影。刘琳拿出手机,给哈迪尔打了一个电话,叫他去食堂给我们买两个面包,几杯牛奶,带到湖畔旁边的亭子里来,我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叫买20个面包,20杯牛奶过来。刘琳挂了电话,问我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我说等会就知道了。我拿出手机,给中文系中文剧社微信群发了一条短信:老师请大家吃晚饭。群里一片欢腾,大家争先恐后地响应。我关了手机,身子靠在栏杆上,惬意地观赏明山秀水。这个湖位于学校的后园,湖旁边还有一座樱花山。湖和山都是今年新开辟的,从前这里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山坡,经过园林专家一番精心设计,居然成了一片风景秀丽的所在。这么一想,我对今年的话剧节有了信心,虽然湘江大学话剧节有着“七八节”的丑名,但是今年有我这样精通话剧艺术的专家当艺术总监,本届话剧节也可以像我们身处的这块地一样旧貌换新颜。我正想着,看到向书记、曾主席和他们的儿子向天一也走进亭子。

    我和刘琳急忙起立。我说:“向书记,曾主席,你们全家亲自来散步了?”

    曾主席说:“我们刚吃过晚饭,向天一嚷着要到湖边玩。”

    向天一冲着刘琳伸出手:我在他的小手板上轻轻地打了一下。

    我说:“刘阿姨每天都为你准备几块巧克力,不巧得很,今天有人捷足先登,把你的巧克力抢走了。”

    向天一问:“是谁抢走了我的巧克力?”

    我说:“是孙悟空。”

    向天一撇撇嘴说:“你骗人!”

    曾主席说:“小孩子,别理他。听说今天下午你去机电系视察了,情况怎么样?”

    我说:“那个杨勇倒是棵好苗子,只是不懂话剧。”

    曾主席说:“不懂才要学嘛,你是专家,多费点心,今年我们要把‘七八节’的恶名甩掉。”

    我苦笑起来,说:“我一定尽全力做好,不过‘七八节’这个名不算太恶,不必甩掉。”

    向书记说:“这个丑名还有什么留恋的?早甩早好。”

    刘琳说:“已经有新外号叫‘王八节’了。”

    曾主席说:“谁敢胡说?王总监是王八姐,不是王八节。”

    这时候,从亭子外面走来一群年轻小伙子小姑娘,领头的小伙子个子偏矮,人长得又黑又瘦,脸上还长着红豆一样的青春痘,他是中文剧社著名的才子,名叫孔上任,与明朝戏剧家孔尚任只有一字之差,他自称他的写作才能比孔尚任还稍胜一筹。虽然到现在为止,孔上任还没有任何惊世之作,但是这位学生的自信心好像比喜马拉雅山更高,他的微信签名是:敢为李白师,雪芹无故事。孔上任最擅长的文体就是写情书,中文系有一半以上的女生接到过他的情书。他的情书几乎都以“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开头,根据不同的季节,第一个字他会做些微调,夏季是“夏心”,秋季是“秋心”,冬季当然是“冬心”了,由于孔上任的情书传播广泛,又加上他脸上一年四季都缀满了红豆,因此中文系给他送了个绰号“相思豆”。孔上任其貌不扬,但其才甚扬,因此在中文系粉丝很多,几乎与中文系的“玉面狐”陈逍遥一样多。今天,陈逍遥也来了,他夹在一帮女生中间,眉宇间甚是得意。陈逍遥是中文系著名的美男子,身材修长似玉树临风,五官俊俏似宋玉再生,中文系男生本来就少,出现这样一个美男的机率更是百年一遇,因此陈逍遥在中文系有大批铁杆粉丝。这两个人一个以才出名,一个以美取胜,一山不容二虎,他们无形中就成了敌人,彼此看不起,一有机会就打压对方。他俩都是中文剧社的成员,孔上任是宣传部长,陈逍遥是表演部长。中文剧社的主席今年大四毕业,所以中文剧社马上要选一个新主席。孔上任和陈逍遥都摩拳擦掌,各自拉帮结派想这个主席之位收入囊中。

    我招呼孔上任、陈逍遥和众同学坐下,趁哈迪尔还没来,我向他们询问中文剧社准备演出什么话剧。孔上任和陈逍遥都奋不顾身地站起来回话,我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一个个来。他俩又争先恐后地发言,他们身后的女粉丝叽叽喳喳地帮腔,现场就像农村赶集时的牛羊场,牛嘶马叫一片欢腾。我听了半天没听明白他们说了什么,我无奈地看着向书记,向书记当了几十年党支部书记,是身经百战的优秀共产党员,拥有钢铁一样的体魄和意志。他看了看惶急无助的我,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向书记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现场响起了歌声“你就是我这一生最美的意外,只要你能勇敢跟我来。天边的云彩,为我们盛开,还有什么比这更美的未来。如果有人羡慕你也不必奇怪,我给你的爱世上最厉害。不要再犹豫不要再等待,想来想去青春已经不再。屌丝的爱,你要明白,我又不是你的那个高富帅。屌丝的爱,有时也无奈,我喜欢的不爱我总和我说Bye-bye.”嘿,还真灵,现场马上安静下来了。向书记请我说几句话,我突然福至心灵请曾主席说几句话,曾主席就对学生们说,本届话剧节由你们中文系老师担任艺术总监,久闻中文系才子才女如云,话剧是中文系的看家本领,希望大家在王总监领导下大放异彩。曾主席讲完了,我和刘琳赶紧鼓掌,学生们稀稀拉拉拍了几下。曾主席讲完了,叫我讲几句,我只好硬着头皮讲了几句套话,叫同学们努力编好剧,演好戏,为中文系争光,争大光。讲完之后,学生们一片沉默,没有一个人鼓掌,我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拼命鼓掌掩饰自己的尴尬,手掌都拍痛了,刘琳见状,也拼命拍手。曾主席说,她已经建了一个湘西大学话剧节微信群,全校各系部负责话剧的老师都在群里,叫我晚上跟各系部对接,我赶紧表示感谢。这时候,哈迪尔拎着两袋食物走过来了,我赶紧接过食品袋,放在石桌上。我慷慨激昂地说了一段话,学生们不约而同地把我视为空气,既不鼓掌,也不看我,我非常尴尬,幸好哈迪尔的食物及时赶到,学生们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他们围坐在桌边,双目炯炯地盯着食品袋。向天一挤到前面,伸出左手,我在他左手上放了一个面包,他顽皮地笑着,又伸出右手,我只好给他右手又塞了一个,向天一蹦跳着走了,我请向书记和曾主席跟我们一起用餐,曾主席说他们全家吃过了,叫我们师生共吃,他们全家要去樱花山上玩。我和曾主席说话之际,学生们早伸手把食品袋里的面包和牛奶抢光了,刘琳手里还抢到一瓶牛奶,我连个面包屑都没有抢到,只好饿着肚子看着大家大嚼。

    孔上任吃完了第一个面包,又吃第二个,我看着他吃面包,嘴巴不由自主地跟着动,他看见了,很慷慨地给我扔了一个面包,我饿坏了,赶紧撕开外面的塑料包装,抓起面包大口大口吃起来。我连吃了几大口,饥饿稍解,才意识到刘琳还没有面包吃。中文系是我的地盘,我只好壮着胆子强出头了。

    我说:“同学们,这位刘琳老师是外语系的老师,谁还有多余的面包,给刘老师送一个。”

    孔上任指着陈逍遥,说:“他有。”

    果然,陈逍遥面前堆了一堆面包呢。我拿眼睛瞪着陈逍遥。

    陈逍遥说:“我没拿,是她们给我的。王小丽,把面包送给老师。”

    那个叫王小丽的女同学赶紧抓起一个面包,向着我扔来,面包太高了,我赶紧叫刘琳接。刘琳伸出一双修长的手,在空中轻轻一捞,就把面包接住了。王小丽又向我抛了一个,这次抛得很低,我不用跳就接住了。我拿起面包大口吃着,现场的学生也吃得很欢,师生共吃,现场很是其乐融融。

    我说:“孔上任,这次话剧节,你准备了什么节目?”

    孔上任说:“《桃花扇》。”

    我说:“这个剧很长啊!”

    孔上任说:“不长不长,两小时而已。”

    我说:“组委会规定,每个班的节目不能超过15分钟。”

    孔上任说:“15分钟,那怎么演?”

    陈逍遥说:“王老师,我们准备演《娜拉》。”

    我说:“《娜拉》好演一些。”

    孔上任说:“王老师,我有信心演好《桃花扇》。”

    陈逍遥说:“我们有信心演好《娜拉》。”

    我还来不及说话,这两派又吵起来了。孔上任这边爱国热情高涨,说中国人演中国戏,要把中国渊源流长灿烂辉煌的传统文化发扬光大,演外国戏是数典忘宗的卖国贼。陈逍遥那边捶胸顿足,说中国人要放眼看世界,要用鲁迅的拿来主义,学习外国的精粹,抛弃外国的糟粕,要严厉打倒闭关锁国鼠目寸光的人,这些人就是境外势力培养的颠覆我们国家的坏分子。这两派学生的争论如此高远如此激烈,他们学以致用的能力打破了我认为中国大学生都是高分低能的偏见,也让我深刻意识到当代大学生的胆识和自信。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湖畔的路灯次第亮起来了,昏黄的灯光照在这些争吵的学生脸上,仿佛给他们上了一层烟熏妆,使他们的眼神和表情变得更加神秘和空灵。他们越吵越勇,个个表情极其严肃,好像在从事一件非常神圣伟大的事业。

    我拉拉刘琳的衣角,说:“怎么办?”

    刘琳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手机开始唱歌,还是向书记放的那首歌:你就是我这一生最美的意外,只要你能勇敢跟我来。天边的云彩,为我们盛开,还有什么比这更美的未来。如果有人羡慕你也不必奇怪,我给你的爱世上最厉害。这一招百试不爽,喧嚣的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就像夏天的蝉鸣一下子震天响,一下子全部哑嗓了。

    我说:“孔上任,陈逍遥,你们不要吵,《桃花扇》和《娜拉》都上。”

    孔上任奋勇地站起身,说:“中国人不演外国戏,《娜拉》不能上!”

    陈逍遥也站起身来,直着脖子说:“现代人不演古代戏,《桃花扇》不能上!”

    孔上任身后的女粉丝都站起来,帮着孔上任叫嚷。陈逍遥的粉丝团不甘落后,也群起开始口诛。这两帮人用唾沫打架,唾沫星子在空中来来去去密集交织得像绵绵细雨,站在一旁的我脸庞都被细雨打湿了。回头一看,刘琳的头发也湿淋淋的。站在她身边的哈迪尔,两撇山羊胡子也被雨水打湿,萎靡地贴在嘴角边,像受了虐待的小媳妇。亭子两边的路灯在霏霏细雨的洗涤下,脱去了积年的尘埃,露出了明亮的底色,放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在明亮的路灯底下,孔上任和陈逍遥愈骂愈勇,孔上任伸出一根兰花指,指着陈逍遥叫骂,陈逍遥伸出三根兰花指回击。我看到这个群殴的前兆,条件反射般地向后转,脚板好像抹了油,悄没声息地一窜就到了三丈开外。忽然想到今天我的身份不是往日的草包讲师王君,而是威名赫赫的艺术总监王八姐,我只好强压内心的恐慌,转身回到亭子里。此刻亭子的局势更为严峻,孔上任和陈逍遥两个人四根兰花指的距离只有一指之遥了。我赶紧目视刘琳,请求她的援助。刘琳示意我请求哈迪尔的帮助。我看看哈迪尔,他伸长了脖子津津有味地看孔陈两人互咬。我走到哈迪尔身边,请求他去帮我劝架,他充耳不闻,反而伸出手煞有介事地抚摸山羊胡子,作陶醉状。我和刘琳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我俩同时出手,在哈迪尔的后背猛地一推,哈迪尔没想到会被我们暗算,身子猛地一扑,正好冲到孔上任和陈逍遥两人的中间,四根兰花指同时戳到哈迪尔的老背上,两个娇嫩的少年“哎哟”一声后退三步,同时按摩被戳痛的兰花指。我和刘琳哈哈大笑,这是我第一次见识了哈迪尔的正能量,发现了他的铮铮老骨除了可以引诱无知少妇,还可以让斗殴的少年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