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起

    顾以的生活似乎发生了小小的变化。

    易周周的失恋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可是越来越多的时候，顾以看到的易周周，都是不开心的易周周，一个似乎很开心，但是又很丧的人。

    他试图看到这个女孩儿的坚强，好像很多人都看见了她的坚强，唯独顾以没有看见，后来他坐在操场上看星星，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那是一个冬天里极少出现的夜空。

    天边的乌云中闪耀着金色的闪电，却始终寂静无声，月光下是群山的阴影，蜿蜒而去的群山或许远到了天边，然而坐在操场上的人是看不见的，第一座高山便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顾以看着坐在草坪上的人，很多女孩儿依偎在男孩儿的臂弯里，拿着手机拍摄天边的奇景，跑道上有人戴着耳机跑步，更多人走得很慢。

    他想起那天他跟易周周坐在一起，那个女孩儿小小的，整张脸被头发遮挡住，手里拿着温热的奶茶。

    “我不会跟你说我跟他之间的事情的。”易周周说。

    “那就不说。“顾以说，他坐在易周周身边，他记得那是他们相识的第三个星期，那是半个月前。

    顾以没有被这个女孩儿的冷漠吓破胆子，他从那个伤心的易周周身上好像又看到了倔强，像是被抢走糖果的小女孩儿明明很难过，却始终咬着嘴唇不哭不闹。

    顾以坐在她身边，两个人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只是时不时的去看易周周，看着这个女孩儿有些苍白的脸，看着她安静的表面下暗藏着的悲伤的河流。

    想来痛苦已经到达极致，连风都不愿吹起，生怕一惊动她，便是江海决堤，苍云翻涌。

    是顾以看着她离开的，易周周的背影映在顾以的双眼中，慢慢淡出他的世界，顾以坐在那里坐了很久，最后只是苦涩的一笑，他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易周周之于他，已经不能算是朋友了。

    他收回自己的思绪，看着零星闪烁的星辰。

    顾以的身边没有人，室友们都在寝室打游戏，或者是在复习。

    也只有脑子里总是装着很多东西的顾以会百无聊赖的时候跑到操场走一走，看着夜空放飞思绪。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那个跟外公一起生活在农村的同年。

    外公是个很有趣的老人，总是喜欢说假话逗小顾以玩儿，小顾以从来都是相信外公的，那时候父母不在家，外公就是顾以的天。

    外公喜欢抽烟，喜欢用胡子茬扎小顾以，喜欢上山让小顾以拿煮好的香肠，只是小顾以总是一边走一边啃，每次都只剩下被啃得卖相难看的一小节，外公就叫他小耗子，顾以就升起，一整天不理外公。

    外公喜欢看着夜空，吃过晚饭，他就抱着小顾以坐在院子里，看着闪烁着的群星。

    顾以问他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外公就说等你长大了爸爸妈妈就回来了，不过爸爸妈妈回来了就要把小顾以接到城里去，就不能跟外公生活在一起了。

    小顾以说爸爸妈妈也可以把外公接到城里去。

    外公抱着小顾以，用胡子茬在他脸上磨蹭几下，说从今天开始小顾以要自己去卧室睡觉，不能再跟外公睡在一起了，小顾以又是气呼呼的样子。

    听长辈们说，三岁的时候小顾以还是被外公背在背上的，别的小孩子都是自己一个人睡觉，小顾以却好像怎么也做不到。

    外公让他自己睡，可是小顾以总是睡不着，他害怕外公说他，总是等到很晚了才偷偷的爬上外公的床，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把被子盖好。

    外公当然知道他过来，只是一直都在装睡，等到他睡着了还会给他把被子盖好。

    他怕黑，小时候外公说要去修水渠，晚上不回来睡觉，嘱咐他把房门关好，顾以可能根本就没有睡着，他盖着厚厚的被子，外面一丁点动静都能把他吓得一动不敢动，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他曾经想过死是什么样的，想着想着就觉得死好可怕，让他害怕得几乎都哭出来，最后是他抱着外公的脚，慢慢的睡过去的。

    其实说到底，顾以是害怕什么人离开自己。

    可能很多东西都变了，顾以长大成人，不再害怕一个人睡，不再相信黑夜里有吃人的野怪，但是他始终都是那个胆小的，害怕离别的顾以。

    人们总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是在顾以心里，只是他没有办法留住想要留住的人。

    大概那时候的易周周也是这样的吧，知道有些人终于到了说再见的时候，可是自己其实还没有做好要再见的准备。

    人生能有几场离别是需要用眼泪去纪念，挥别家乡的顾以，或是失去挚爱之人的易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