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玩偶
七点一刻，励谕岚被毛桃踩醒。厚厚的猫毛覆在她脸上，像条小毛毯子。她蹙起眉，“噗”了声，将脸上的猫毛吹开，抬手拍了拍毛桃敦厚的臀，这猫不愿动弹，她像举哑铃一样举起它，毛桃在半空“喵”了声，励谕岚笑了笑将它放下。起床拉开窗帘，天色暗沉，窗台湿漉漉的，已下过一场雨。
洗漱完，励谕岚给毛桃准备好猫粮与水，换上新的猫砂。做完这些她没有时间再为自己做早餐，工作室旁有家点心店，她偶尔在那儿买早餐吃，偶尔自己带一些。往包里丢了盒牛奶和两袋坚果，她拎起旧猫砂走到门口，毛桃却知道她想做什么似的，一路从食盆旁往玄关跑来，大概想和她一块儿出门。励谕岚蹲下身摸了摸毛桃，笑着哄道：“妈妈要给你挣罐罐去啦，你要乖乖在家，等妈妈回来。”
到了工作室，同事们朝励谕岚投来的目光带着明目张胆的暧昧，有几个女同事甚至边看她边交头接耳边笑。
励谕岚一头雾水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那么莫名其妙了。
一束新鲜的蜜桃雪山放在她桌上。暖柔色的花朵挤在一起，开得极温婉，每片花瓣完好无损，缀着剔透的露珠。
励谕岚打开花上的卡片，彻底傻了眼。
落笔处龙飞凤舞地写着“傅延蹊”三字。
她不由得恼怒起来。正准备将卡片撕碎，邻桌小程压低声音阻止道：“傅总在钰姐办公室呢。”
励谕岚放下卡片，捧起玫瑰递到小程的办公桌：“这花不错，送你好了。”
小程吓了一跳，忙不迭将花塞回励谕岚手里：“小励你别害我呀！”
刘钰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瞧见二人互相推搡玫瑰这一幕，不由色变，忙向身旁的傅延蹊赔话道：“工作室氛围好，同事们平时就喜欢闹着玩，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傅延蹊未置一词，走到励谕岚面前，看了看那束花，朝她说道：“励小姐，你以前画过一副蜜桃雪山的油画送我，五年不见，我为老朋友送上一束新鲜的蜜桃雪山以表问候，应该不算过分吧。”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
励谕岚登时又恼又羞，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门去。
她兀自咬着唇，瞪着他的衣扣不说话，双手垂在身侧渐握成拳，脸上红扑扑的。傅延蹊淡淡地看了眼玫瑰，说：“不喜欢就扔了。”
他离开极致后，办公室沸腾起来，周围同事纷纷凑过来八卦励谕岚与傅延蹊的关系。刘钰尽地主之谊送了客，进工作室见了这副闹哄哄的景象，朗声训斥道：“要不我弄点瓜子话梅啥的，给你们助助兴？”众人一哄而散，刘钰走向励谕岚碰了下她的手，“跟我来。”
片刻后，励谕岚恹恹地离开刘钰办公室。刘钰要求她晚上应傅延蹊的邀请陪他吃顿饭，励谕岚激动地连声拒绝，奈何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坐着，愣了会儿神，蜜桃雪山清新的香味盈满她的周围，她又拿起那张卡片看了眼，随后丢在花丛上。
卯时那场雨后，今日始终是阴天，空气是润的，这样的清凉正符合秋的姿态。到了下班的点，傅延蹊的车早已等候在极致工作室门口，励谕岚看到了，但装作没看到，磨磨蹭蹭不愿离开办公室。许久，门外传来几声催促的鸣笛声。
励谕岚走到他车前扣了扣车窗，玻璃窗缓缓摇下，她没好气地问：“傅延蹊，你究竟想干嘛？”
“请合作伙伴吃个饭而已，励小姐这么生气干什么？”傅延蹊挑了挑眉，“上车，我等很久了。”
励谕岚站在原地，礼貌微笑道：“既然是请合作伙伴吃饭，傅总单请我一人，会不会凉了我们工作室其他人的心？”
“我倒也想，不过最近穷，没钱。”傅延蹊语气欢快，看着脸色逐渐难看的励谕岚，心情甚是愉悦，“只请得起你一个。”
励谕岚彻底语塞。
一顿晚餐，十分压抑。励谕岚满脸写着不爽二字，而她向傅延蹊表达自己不爽的方式就是不好好吃饭，臭着脸，拿着叉子，无聊地对盘子里的沙拉又戳又翻，半天往嘴里送进一片生菜。
傅延蹊笑了。
多年前带她出去吃饭，她也这般跟他赌气。他看不出来她在生他的气，问她想吃什么，她冷淡地说了两个字：“随你。”说罢，还轻声咕哝道，“爱咋点咋点。”他点了很多合她口味的菜后，她却臭着脸不肯好好吃一口，还要故意说几句让他糟心的话。
几名服务生向他们这桌投来异样的目光，悄悄地咬起耳朵：对面明明是位大帅哥，怎么这女生像是他被掳来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仇人。
戴眼镜服务生推了下眼镜，发言充满智慧：“根据我的猜测，绝对是情侣，而且，是一对在吵架闹矛盾的情侣。”
马尾服务生“切”了声：“如果我有这样的男朋友，宠他还来不及。”
短发服务生拿着餐具从她们身边走过，嘲道：“你放心吧你不会有这样的男朋友的，请你看看那女生的气质身材长相，等你有人家一半的水平再谈如果。”
餐厅里的钢琴曲听起来很熟悉。小学到高中，每逢午休前后总能听到风格相似的纯音乐，尤以高中选歌的那位音乐老师最爱品这类古典钢琴曲，还经常在课上向同学们推荐自己的歌单，励谕岚是美术生，画画画累了也会听些音乐来放松，那位老师推荐的曲子婉转悠扬，对她来说正好，听着，心能静下来。这一首，励谕岚想了想，应该是巴达捷芙斯卡的名曲《少女的祈祷》。
傅延蹊切了块牛肉放在励谕岚的沙拉上：“尝尝。”
她回过神，即刻转成厌烦的神色，用叉子将这块品质极佳的牛肉拨到一旁。
“不必为了跟我怄气只点一盘草，”傅延蹊淡淡开口，“你也就脾气像头牛，不必吃得也像牛。”
“谁跟你怄气了？”励谕岚往嘴里叉进片生菜，“我减肥。”
傅延蹊放下刀叉，严肃地看着她。半晌，说：“励谕岚，对不起。”
励谕岚用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里的蔬菜，闻言一顿，垂着眸，盯着沙拉，问道：“这句对不起，你是替傅仲婉说，还是替你自己？”
傅延蹊说：“替她，也替我自己。”
励谕岚看向傅延蹊，眼神交汇，她心一沉，立刻别开。
噩梦惊醒后除了冷汗与心悸，就是“还好是梦”的庆幸，继续又迸出“不仅是梦”的憎恨与痛苦。她花数年时间平复这样的心情，可是他竟对她说“对不起”。他指望这浅薄的三个字让她多年的努力一败涂地吗？她才不稀罕他的道歉！
她语气近乎于强调：“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有喜欢的工作，有相爱的恋人。傅总，跟榭圣的合作我不会因为私人恩怨有一丝懈怠，这一点，您放心。”
“相爱的恋人？”傅延蹊玩味着她的话，颇不认同地嗤笑了声，“你确定？”
“我想我应该没有和傅总熟到可以聊私人感情的地步。多谢傅总的款待，我们除了工作场合与时间，还是不要再有今晚这样的接触了。”励谕岚背起包，与他柔声道别，“再会，傅总。”
刚走出餐厅没多久，傅延蹊追上来扣住她的手腕：“岚岚，回我身边是你最好的选择。”
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笑道：“现在追女孩子那么不真诚了吗？是在建议我别不识相吗？”
傅延蹊放开她的手腕：“我知道你没有忘记过我，没有放下我们的感情。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励谕岚沉默片刻，严肃地问他：“请问我做了什么才会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她心底又腾起股怒意，“我跟你交往差点丢掉一条命，你良好的自我感觉别用在我身上，我消受不起！”
傅延蹊脸色阴沉地看着她的背包，说：“那个玩偶，是我们高二去游乐园那次我送你的。”
励谕岚看向自己背包拉链处悬挂的松鼠玩偶。
她抬起手，竟暴力地将玩偶拽下来，举到他面前：“你当年送我的玩偶在我搬家的时候就全丢了，这只是我新买的，和当年那只大小、花纹都不一样，不过是颜色刚好撞到一块儿了。”话落，她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毅然将玩偶丢了进去，然后面朝几步开外的傅延蹊清晰无比地说道，“这样是不是就不会误会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你的判断力没什么进步。”
洗漱完，励谕岚给毛桃准备好猫粮与水，换上新的猫砂。做完这些她没有时间再为自己做早餐，工作室旁有家点心店，她偶尔在那儿买早餐吃，偶尔自己带一些。往包里丢了盒牛奶和两袋坚果，她拎起旧猫砂走到门口，毛桃却知道她想做什么似的，一路从食盆旁往玄关跑来，大概想和她一块儿出门。励谕岚蹲下身摸了摸毛桃，笑着哄道：“妈妈要给你挣罐罐去啦，你要乖乖在家，等妈妈回来。”
到了工作室，同事们朝励谕岚投来的目光带着明目张胆的暧昧，有几个女同事甚至边看她边交头接耳边笑。
励谕岚一头雾水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那么莫名其妙了。
一束新鲜的蜜桃雪山放在她桌上。暖柔色的花朵挤在一起，开得极温婉，每片花瓣完好无损，缀着剔透的露珠。
励谕岚打开花上的卡片，彻底傻了眼。
落笔处龙飞凤舞地写着“傅延蹊”三字。
她不由得恼怒起来。正准备将卡片撕碎，邻桌小程压低声音阻止道：“傅总在钰姐办公室呢。”
励谕岚放下卡片，捧起玫瑰递到小程的办公桌：“这花不错，送你好了。”
小程吓了一跳，忙不迭将花塞回励谕岚手里：“小励你别害我呀！”
刘钰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瞧见二人互相推搡玫瑰这一幕，不由色变，忙向身旁的傅延蹊赔话道：“工作室氛围好，同事们平时就喜欢闹着玩，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傅延蹊未置一词，走到励谕岚面前，看了看那束花，朝她说道：“励小姐，你以前画过一副蜜桃雪山的油画送我，五年不见，我为老朋友送上一束新鲜的蜜桃雪山以表问候，应该不算过分吧。”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
励谕岚登时又恼又羞，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门去。
她兀自咬着唇，瞪着他的衣扣不说话，双手垂在身侧渐握成拳，脸上红扑扑的。傅延蹊淡淡地看了眼玫瑰，说：“不喜欢就扔了。”
他离开极致后，办公室沸腾起来，周围同事纷纷凑过来八卦励谕岚与傅延蹊的关系。刘钰尽地主之谊送了客，进工作室见了这副闹哄哄的景象，朗声训斥道：“要不我弄点瓜子话梅啥的，给你们助助兴？”众人一哄而散，刘钰走向励谕岚碰了下她的手，“跟我来。”
片刻后，励谕岚恹恹地离开刘钰办公室。刘钰要求她晚上应傅延蹊的邀请陪他吃顿饭，励谕岚激动地连声拒绝，奈何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坐着，愣了会儿神，蜜桃雪山清新的香味盈满她的周围，她又拿起那张卡片看了眼，随后丢在花丛上。
卯时那场雨后，今日始终是阴天，空气是润的，这样的清凉正符合秋的姿态。到了下班的点，傅延蹊的车早已等候在极致工作室门口，励谕岚看到了，但装作没看到，磨磨蹭蹭不愿离开办公室。许久，门外传来几声催促的鸣笛声。
励谕岚走到他车前扣了扣车窗，玻璃窗缓缓摇下，她没好气地问：“傅延蹊，你究竟想干嘛？”
“请合作伙伴吃个饭而已，励小姐这么生气干什么？”傅延蹊挑了挑眉，“上车，我等很久了。”
励谕岚站在原地，礼貌微笑道：“既然是请合作伙伴吃饭，傅总单请我一人，会不会凉了我们工作室其他人的心？”
“我倒也想，不过最近穷，没钱。”傅延蹊语气欢快，看着脸色逐渐难看的励谕岚，心情甚是愉悦，“只请得起你一个。”
励谕岚彻底语塞。
一顿晚餐，十分压抑。励谕岚满脸写着不爽二字，而她向傅延蹊表达自己不爽的方式就是不好好吃饭，臭着脸，拿着叉子，无聊地对盘子里的沙拉又戳又翻，半天往嘴里送进一片生菜。
傅延蹊笑了。
多年前带她出去吃饭，她也这般跟他赌气。他看不出来她在生他的气，问她想吃什么，她冷淡地说了两个字：“随你。”说罢，还轻声咕哝道，“爱咋点咋点。”他点了很多合她口味的菜后，她却臭着脸不肯好好吃一口，还要故意说几句让他糟心的话。
几名服务生向他们这桌投来异样的目光，悄悄地咬起耳朵：对面明明是位大帅哥，怎么这女生像是他被掳来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仇人。
戴眼镜服务生推了下眼镜，发言充满智慧：“根据我的猜测，绝对是情侣，而且，是一对在吵架闹矛盾的情侣。”
马尾服务生“切”了声：“如果我有这样的男朋友，宠他还来不及。”
短发服务生拿着餐具从她们身边走过，嘲道：“你放心吧你不会有这样的男朋友的，请你看看那女生的气质身材长相，等你有人家一半的水平再谈如果。”
餐厅里的钢琴曲听起来很熟悉。小学到高中，每逢午休前后总能听到风格相似的纯音乐，尤以高中选歌的那位音乐老师最爱品这类古典钢琴曲，还经常在课上向同学们推荐自己的歌单，励谕岚是美术生，画画画累了也会听些音乐来放松，那位老师推荐的曲子婉转悠扬，对她来说正好，听着，心能静下来。这一首，励谕岚想了想，应该是巴达捷芙斯卡的名曲《少女的祈祷》。
傅延蹊切了块牛肉放在励谕岚的沙拉上：“尝尝。”
她回过神，即刻转成厌烦的神色，用叉子将这块品质极佳的牛肉拨到一旁。
“不必为了跟我怄气只点一盘草，”傅延蹊淡淡开口，“你也就脾气像头牛，不必吃得也像牛。”
“谁跟你怄气了？”励谕岚往嘴里叉进片生菜，“我减肥。”
傅延蹊放下刀叉，严肃地看着她。半晌，说：“励谕岚，对不起。”
励谕岚用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里的蔬菜，闻言一顿，垂着眸，盯着沙拉，问道：“这句对不起，你是替傅仲婉说，还是替你自己？”
傅延蹊说：“替她，也替我自己。”
励谕岚看向傅延蹊，眼神交汇，她心一沉，立刻别开。
噩梦惊醒后除了冷汗与心悸，就是“还好是梦”的庆幸，继续又迸出“不仅是梦”的憎恨与痛苦。她花数年时间平复这样的心情，可是他竟对她说“对不起”。他指望这浅薄的三个字让她多年的努力一败涂地吗？她才不稀罕他的道歉！
她语气近乎于强调：“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有喜欢的工作，有相爱的恋人。傅总，跟榭圣的合作我不会因为私人恩怨有一丝懈怠，这一点，您放心。”
“相爱的恋人？”傅延蹊玩味着她的话，颇不认同地嗤笑了声，“你确定？”
“我想我应该没有和傅总熟到可以聊私人感情的地步。多谢傅总的款待，我们除了工作场合与时间，还是不要再有今晚这样的接触了。”励谕岚背起包，与他柔声道别，“再会，傅总。”
刚走出餐厅没多久，傅延蹊追上来扣住她的手腕：“岚岚，回我身边是你最好的选择。”
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笑道：“现在追女孩子那么不真诚了吗？是在建议我别不识相吗？”
傅延蹊放开她的手腕：“我知道你没有忘记过我，没有放下我们的感情。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励谕岚沉默片刻，严肃地问他：“请问我做了什么才会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她心底又腾起股怒意，“我跟你交往差点丢掉一条命，你良好的自我感觉别用在我身上，我消受不起！”
傅延蹊脸色阴沉地看着她的背包，说：“那个玩偶，是我们高二去游乐园那次我送你的。”
励谕岚看向自己背包拉链处悬挂的松鼠玩偶。
她抬起手，竟暴力地将玩偶拽下来，举到他面前：“你当年送我的玩偶在我搬家的时候就全丢了，这只是我新买的，和当年那只大小、花纹都不一样，不过是颜色刚好撞到一块儿了。”话落，她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毅然将玩偶丢了进去，然后面朝几步开外的傅延蹊清晰无比地说道，“这样是不是就不会误会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你的判断力没什么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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