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凑钱
连绵多日的阴雨天气按下了暂停键，天色明朗许多。励谕岚从律师事务所里走出来，习惯性地撑起伞，沿人行道走着。从行道树上落下积水，伞面响起不规则的滴答声。她一颗心像悬着。
这是笔巨大的财务漏洞，简忱会面临什么后果她有过猜测，方才在律师事务所咨询后，律师给的答案要比她自己猜的严谨许多。离衡剡的内部审计还有寥寥几天，朱云亮没有任何消息。简忱很消极，这段时间过得极煎熬，憔悴得厉害，他想自掏腰包补漏洞，将这次审计对付过去。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励谕岚问他后续的打算，简忱说，他要等朱云亮露面。
励谕岚心事重重，画出来的东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主美对她交上来的作品没给出意见，而是直接找了刘钰。刘钰头疼地将励谕岚喊进办公室，励谕岚只看得到她嘴唇在不停地动，那些飘在空气中的话是紊乱凌散的——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恹恹地回到办公桌前，励谕岚盯着电脑桌面发愣，对面有同事泡了杯卡布奇诺，浓郁的香气飘过来，她回过点神，踌躇着向自己最好的朋友迈出借钱的第一步。
林瑜很快打来一笔钱，随后，她打开通讯录，一个个地翻。
励谕岚脸烫得像发烧。她从来都不知道借钱是什么滋味，更没有借钱的经验，硬着头皮向别人伸手，虽然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多个同学和朋友一听“借钱”二字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有些甚至将她拉黑删除，励谕岚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找了二十多个熟人，只有六个愿意借她。
少则一千，多则数万，虽杯水车薪，好歹也是份希望。
她难过地往桌上一趴。
没有问过家里的储蓄情况，可是像她家这样的家庭，让爸妈拿出几百万来借人是不现实的。姐姐结婚了，姐夫经营海产生意，手头应该宽裕些，就是不知道姐姐愿意借她多少。正要探探姐姐的口风，简忱发消息过来，说于嘉笛反悔了，答应借他的五百万泡了汤。他说，于嘉笛说话还和以前一样难听，她怕这笔钱借给他就像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励谕岚打开了和姐姐的对话框。
这座雨水充沛的沿海城市放两天晴后又进入了晴雨参半的模式，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洇着一股又潮又冷的雾。
黄昏，励谕岚熬了鱼汤炖了鸡，等着简忱过来吃饭。毛桃闻到鱼汤味兴奋地叫唤着，在她脚边蹭来蹭去讨食吃。她舀了一些汤，拌了几只青口喂它。门铃声响起，她跑过去瞧了瞧猫眼，赶紧开了门。简忱站在门口，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又是一身潦倒窘迫。
励谕岚皱起眉将他迎进屋：“你不是带着伞吗，怎么淋成这样？”
“别提了，”简忱边收伞边愤然道，“跟收旧车的差点在雨里打起来，我十五万的车，两万公里不到，他给我开价四万，我不卖还威胁我，说干这行的就没有不认识他的......妈的。”
“先洗个热水澡吧，不然该感冒了。”励谕岚说，“我下楼去旁边步行街给你买身衣服。”
“别别别，”简忱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全湿，能穿。”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励谕岚不等简忱说话就拿起钥匙往外走，又很快折回来，食指摸了摸脸，“那个，你衣服裤子什么size？”
她还没给男生买过衣服呢。
简忱为难道：“真的不用买。”
励谕岚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直截了当地翻过他的后衣领记下尺码，然后将简忱往浴室赶：“洗手台第三格抽屉有新毛巾，自己拿！”
简忱在外奔波筹钱，累得面如菜色，安不下心来好好吃顿饭。餐桌上备足了美味佳肴，他低着头往嘴里扒饭，将两大碗米饭吃了个光。饭后，简忱抢着洗锅和碗筷，还帮毛桃换了猫砂。毛桃怕生，见了他如见陌生人，躲得远远的。这是毛桃第三次和简忱见面。励谕岚搬入这处住宅那天，简忱来帮忙搬过东西，那是第一面，第二面是上次他来借钱。简忱谈不上喜欢毛桃，他知道这种猫娇贵，养起来费钱。虽然毛桃不亲近简忱，简忱却还是好脾气地模仿“咪咪咪”的叫声逗它。
励谕岚正坐在电脑前查询网上借贷，电话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是母亲。
一接起电话就听到母亲怒气冲冲的质问：“励谕岚，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
励谕岚看了眼和毛桃隔着一米距离正逗猫玩儿的简忱，快步走到阳台，悄声道：“妈，我没有闯祸。”
“还跟我装？”励母反问道，“梦梦跟我说你今天问她借了一百万，你告诉我，你拿这一百万干嘛去？”
阳台湿冷，励谕岚站在角落避着冷风：“想发展副业。”
励母将信将疑道：“发展副业？你要发展什么副业？”
励谕岚有一种和母亲在下棋对弈的奇妙感觉，飞快地转起脑筋来：“是这样的，我想开网店，缺本钱。等我赚到钱，会把钱连本带利还给姐姐的，您放心吧。”
“什么样的网店，经营什么？”励母似乎信了她的话，怒气消下一大半，语气也柔和起来，“店名想好了吗？货源从哪里进？妈妈也开过店，虽然不是网店，但绝对可以给你不少建议。”
励谕岚脸不红心不跳道：“还没想好呢，而且，网店也是要审核的。嗯......您手上有钱的话也可以借我点嘛。”
励母怒道：“你这个丫头满嘴跑火车……”说到一半，电话里又响起励父的大嗓门，什么“叫她回家来说清楚”之类的话，吵得励谕岚脑瓜儿嗡嗡的，赶紧挂断了电话。
简忱见她进来，脸色明显不太好，忙问：“怎么了？”
“没事。”励谕岚挤出个笑来，又觉得自己强颜欢笑的样子还不如不笑，食指摸了下鼻尖看往别处，故作轻松道，“我明天回趟家，看看能不能问家里再要一些钱。”
“现在手里有两百七十万了。”简忱不再逗猫，坐到沙发上，说道，“这几天问朋友借到三十来万，家里亲戚地方我借到二十万，不敢多借，传到爸妈耳朵里就糟了。我爸妈去年给我买的那套二居室，我打算偷偷卖掉。”
“不如先去银行问问，你那套房产做抵押能借多少。”励谕岚坐在电脑前撑起脑袋，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今还能用什么办法凑钱。
第二天，经不住母亲接连的电话轰炸，励谕岚回了家。一到家励母就追问着她：“你是不是在外惹祸了，岚岚？是不是怕我和你爸爸责骂所以不敢告诉我们？妈妈保证不骂你，你告诉妈妈，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欠了多少钱？”
励谕岚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两个多月没回来，床上的防尘布好像又换了个颜色，上次好像是粉色来着......她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疲乏地仰倒在床，说：“妈，我真的没有在外面惹祸，没有欠钱，你不要再担心了，好吗？”
励母怒道：“励谕岚你别糊弄我，没有惹祸偷偷找姐姐借钱？借一百万？”
励谕岚假寐不语，又听励母说道：“前些日子，舒明之的生意遇到困难，你姐姐没日没夜帮他照顾生意，没好好吃饭休息，上个月低血糖昏倒在家门口，差点流产。”说着说着她哽咽起来，“她不让我告诉你，说妹妹工作忙，半夜还发朋友圈，身旁一只猫陪着画画，怪辛苦的。你呢？平日不见你多关心她，开口就要这么多钱，她二话不说就给你了……”
愧疚感油然而生。励谕岚轻拍着励母的背，闷声道：“对不起，是我太少关心你们了。”
励母抹了抹眼角，态度又强硬起来：“这一百万你不说出下落，我不会让你出这个门。”
励谕岚郑重其事地说道：“妈妈，我跟您保证，我绝对绝对没有在外面惹祸欠债，我朋友遇到点困难，真的真的很需要钱！”
“哪个朋友？林瑜？你能拿出一百万来帮的朋友，我想除了她也没别人了。”励母步步紧逼，励谕岚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不是林瑜，是另一个朋友。”
“另一个朋友？”励母说道，“你现在当我面打电话给你这个朋友，我要亲耳听到才能信你。”
“妈......”励谕岚被逼到死角，欲哭无泪道，“我把钱还给姐姐好不好？您别再问了好不好？”
励母自然是不肯的：“励谕岚我告诉你，你今天不告诉我为什么借这一百万，我跟你没完。”
励谕岚见自己无论如何瞒不住了，心一横：“是我男朋友，他叫简忱。”
励母愣住了，一时又惊又气，恨不得抄起门边的扫帚揍她：“你要气死我？”
“妈。”励谕岚急得哭起来，抱住励母道，“事情经过我可以原原本本告诉你听，他刚毕业没有工作经验，他......简忱是我高复班的同学，以前帮过我很多很多......求求你了，帮我想想办法！”
这是笔巨大的财务漏洞，简忱会面临什么后果她有过猜测，方才在律师事务所咨询后，律师给的答案要比她自己猜的严谨许多。离衡剡的内部审计还有寥寥几天，朱云亮没有任何消息。简忱很消极，这段时间过得极煎熬，憔悴得厉害，他想自掏腰包补漏洞，将这次审计对付过去。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励谕岚问他后续的打算，简忱说，他要等朱云亮露面。
励谕岚心事重重，画出来的东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主美对她交上来的作品没给出意见，而是直接找了刘钰。刘钰头疼地将励谕岚喊进办公室，励谕岚只看得到她嘴唇在不停地动，那些飘在空气中的话是紊乱凌散的——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恹恹地回到办公桌前，励谕岚盯着电脑桌面发愣，对面有同事泡了杯卡布奇诺，浓郁的香气飘过来，她回过点神，踌躇着向自己最好的朋友迈出借钱的第一步。
林瑜很快打来一笔钱，随后，她打开通讯录，一个个地翻。
励谕岚脸烫得像发烧。她从来都不知道借钱是什么滋味，更没有借钱的经验，硬着头皮向别人伸手，虽然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多个同学和朋友一听“借钱”二字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有些甚至将她拉黑删除，励谕岚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找了二十多个熟人，只有六个愿意借她。
少则一千，多则数万，虽杯水车薪，好歹也是份希望。
她难过地往桌上一趴。
没有问过家里的储蓄情况，可是像她家这样的家庭，让爸妈拿出几百万来借人是不现实的。姐姐结婚了，姐夫经营海产生意，手头应该宽裕些，就是不知道姐姐愿意借她多少。正要探探姐姐的口风，简忱发消息过来，说于嘉笛反悔了，答应借他的五百万泡了汤。他说，于嘉笛说话还和以前一样难听，她怕这笔钱借给他就像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励谕岚打开了和姐姐的对话框。
这座雨水充沛的沿海城市放两天晴后又进入了晴雨参半的模式，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洇着一股又潮又冷的雾。
黄昏，励谕岚熬了鱼汤炖了鸡，等着简忱过来吃饭。毛桃闻到鱼汤味兴奋地叫唤着，在她脚边蹭来蹭去讨食吃。她舀了一些汤，拌了几只青口喂它。门铃声响起，她跑过去瞧了瞧猫眼，赶紧开了门。简忱站在门口，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又是一身潦倒窘迫。
励谕岚皱起眉将他迎进屋：“你不是带着伞吗，怎么淋成这样？”
“别提了，”简忱边收伞边愤然道，“跟收旧车的差点在雨里打起来，我十五万的车，两万公里不到，他给我开价四万，我不卖还威胁我，说干这行的就没有不认识他的......妈的。”
“先洗个热水澡吧，不然该感冒了。”励谕岚说，“我下楼去旁边步行街给你买身衣服。”
“别别别，”简忱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全湿，能穿。”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励谕岚不等简忱说话就拿起钥匙往外走，又很快折回来，食指摸了摸脸，“那个，你衣服裤子什么size？”
她还没给男生买过衣服呢。
简忱为难道：“真的不用买。”
励谕岚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直截了当地翻过他的后衣领记下尺码，然后将简忱往浴室赶：“洗手台第三格抽屉有新毛巾，自己拿！”
简忱在外奔波筹钱，累得面如菜色，安不下心来好好吃顿饭。餐桌上备足了美味佳肴，他低着头往嘴里扒饭，将两大碗米饭吃了个光。饭后，简忱抢着洗锅和碗筷，还帮毛桃换了猫砂。毛桃怕生，见了他如见陌生人，躲得远远的。这是毛桃第三次和简忱见面。励谕岚搬入这处住宅那天，简忱来帮忙搬过东西，那是第一面，第二面是上次他来借钱。简忱谈不上喜欢毛桃，他知道这种猫娇贵，养起来费钱。虽然毛桃不亲近简忱，简忱却还是好脾气地模仿“咪咪咪”的叫声逗它。
励谕岚正坐在电脑前查询网上借贷，电话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是母亲。
一接起电话就听到母亲怒气冲冲的质问：“励谕岚，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
励谕岚看了眼和毛桃隔着一米距离正逗猫玩儿的简忱，快步走到阳台，悄声道：“妈，我没有闯祸。”
“还跟我装？”励母反问道，“梦梦跟我说你今天问她借了一百万，你告诉我，你拿这一百万干嘛去？”
阳台湿冷，励谕岚站在角落避着冷风：“想发展副业。”
励母将信将疑道：“发展副业？你要发展什么副业？”
励谕岚有一种和母亲在下棋对弈的奇妙感觉，飞快地转起脑筋来：“是这样的，我想开网店，缺本钱。等我赚到钱，会把钱连本带利还给姐姐的，您放心吧。”
“什么样的网店，经营什么？”励母似乎信了她的话，怒气消下一大半，语气也柔和起来，“店名想好了吗？货源从哪里进？妈妈也开过店，虽然不是网店，但绝对可以给你不少建议。”
励谕岚脸不红心不跳道：“还没想好呢，而且，网店也是要审核的。嗯......您手上有钱的话也可以借我点嘛。”
励母怒道：“你这个丫头满嘴跑火车……”说到一半，电话里又响起励父的大嗓门，什么“叫她回家来说清楚”之类的话，吵得励谕岚脑瓜儿嗡嗡的，赶紧挂断了电话。
简忱见她进来，脸色明显不太好，忙问：“怎么了？”
“没事。”励谕岚挤出个笑来，又觉得自己强颜欢笑的样子还不如不笑，食指摸了下鼻尖看往别处，故作轻松道，“我明天回趟家，看看能不能问家里再要一些钱。”
“现在手里有两百七十万了。”简忱不再逗猫，坐到沙发上，说道，“这几天问朋友借到三十来万，家里亲戚地方我借到二十万，不敢多借，传到爸妈耳朵里就糟了。我爸妈去年给我买的那套二居室，我打算偷偷卖掉。”
“不如先去银行问问，你那套房产做抵押能借多少。”励谕岚坐在电脑前撑起脑袋，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今还能用什么办法凑钱。
第二天，经不住母亲接连的电话轰炸，励谕岚回了家。一到家励母就追问着她：“你是不是在外惹祸了，岚岚？是不是怕我和你爸爸责骂所以不敢告诉我们？妈妈保证不骂你，你告诉妈妈，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欠了多少钱？”
励谕岚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两个多月没回来，床上的防尘布好像又换了个颜色，上次好像是粉色来着......她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疲乏地仰倒在床，说：“妈，我真的没有在外面惹祸，没有欠钱，你不要再担心了，好吗？”
励母怒道：“励谕岚你别糊弄我，没有惹祸偷偷找姐姐借钱？借一百万？”
励谕岚假寐不语，又听励母说道：“前些日子，舒明之的生意遇到困难，你姐姐没日没夜帮他照顾生意，没好好吃饭休息，上个月低血糖昏倒在家门口，差点流产。”说着说着她哽咽起来，“她不让我告诉你，说妹妹工作忙，半夜还发朋友圈，身旁一只猫陪着画画，怪辛苦的。你呢？平日不见你多关心她，开口就要这么多钱，她二话不说就给你了……”
愧疚感油然而生。励谕岚轻拍着励母的背，闷声道：“对不起，是我太少关心你们了。”
励母抹了抹眼角，态度又强硬起来：“这一百万你不说出下落，我不会让你出这个门。”
励谕岚郑重其事地说道：“妈妈，我跟您保证，我绝对绝对没有在外面惹祸欠债，我朋友遇到点困难，真的真的很需要钱！”
“哪个朋友？林瑜？你能拿出一百万来帮的朋友，我想除了她也没别人了。”励母步步紧逼，励谕岚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不是林瑜，是另一个朋友。”
“另一个朋友？”励母说道，“你现在当我面打电话给你这个朋友，我要亲耳听到才能信你。”
“妈......”励谕岚被逼到死角，欲哭无泪道，“我把钱还给姐姐好不好？您别再问了好不好？”
励母自然是不肯的：“励谕岚我告诉你，你今天不告诉我为什么借这一百万，我跟你没完。”
励谕岚见自己无论如何瞒不住了，心一横：“是我男朋友，他叫简忱。”
励母愣住了，一时又惊又气，恨不得抄起门边的扫帚揍她：“你要气死我？”
“妈。”励谕岚急得哭起来，抱住励母道，“事情经过我可以原原本本告诉你听，他刚毕业没有工作经验，他......简忱是我高复班的同学，以前帮过我很多很多......求求你了，帮我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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