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饵与鱼
得了太子妃的授意，魏茯苓又去书房送了一次早膳。景栩也没将她拒之门外，而是留下来一同用了早膳。
她心里有些欣慰。她与太孙，其实并无缘分。太孙很早就由先皇后定了林氏为妃，可林家谋逆的事被揭发出来以后，林乐善自然也再没有资格做太孙妃。崇光帝下令大选，恰好适龄的她就被母亲推了出来。她与太孙之间虽无情意，但求能相敬如宾，一世安稳。至于太孙殿下喜欢谁、爱谁，她懒得管，也不想管。
魏茯苓刚迈出宫门，拐角处正迎面看到朱雀卫指挥使徐化向自己走来。
她微微驻足，手轻轻碰了碰鼻子，呼了一口气，微笑着走上前去。
“徐大人。”
徐化停住步伐，在不远处对魏茯苓作了个揖，“太孙妃。”
“许久不见，徐大人可还安好？”
“臣安好。太孙妃可好？”
“我也安好。”
“大人可是有事要去同太孙殿下商议？”
“不错。”徐化颔首，“还请太孙妃恕臣不便久留。”
“好，好，我知道。”魏茯苓低头笑了笑，“只是许久不曾听闻消息，不知大人的母亲身体是否康健。”
徐化闻言对她又是一礼，“家母身体安康。说到这个，臣还要替母亲多谢太孙妃去岁差人送到府上的人参鹿茸。母亲也是得益于这些好药调理，身子才好了许多。母亲还嘱咐臣，一定要当面谢太孙妃赏赐。”
“不必，不必。”魏茯苓慌忙道，“你我二人从小便是……”
她迟疑一下，有些落寞道：“便是如同兄妹一般的情谊。你的母亲与我的母亲年少时也是闺中密友。如今我多照拂些，也是应该的。”
徐化沉默了，没有接话。
“好了，不说了。”魏茯苓赶忙打圆场，“大人快些去找殿下吧。只是大人公务繁忙，平时也要多保重身体。”
她殷切地望着徐化，仿佛在期待他说什么似的。可徐化也只是点了点头，便让开路，等她走过去。
魏茯苓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带着宫女离开了。
“茯苓！”
徐化突然喊住她。
只这一声，她觉得天地之间便只剩下她二人了。魏茯苓脚步一顿，急忙回头找他。
“有空的话，回去看看魏夫人吧，她很想你。”徐化对她道。
魏茯苓心里一痛。
“好，我知道了。”她仿佛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胸口似的，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徐化不想看到她如此凄怆的模样，说完便加快脚步离开。所幸只要走过这道门，她也就看不着他了。
他在太孙书房外的小花园里理了理仪容，又快步走到了书房门口。
孟良笑道：“徐大人来的正好，殿下正念叨着您呢。快随奴婢进来吧。”
徐化点头道：“有劳了。”
书房内，景栩正在用狗尾巴草斗缸里的两条锦鲤。
“来了。”景栩悠悠道，“又有什么新发现了？”
徐化一愣，这才意识到了些什么。
“原来昨日殿下是故意放林姑娘出宫的？也难怪，如今和叛党唯一能牵扯上丝缕关系的，也只有林姑娘了。殿下好计谋。”
景栩轻轻一笑，指着一边的椅子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怀悟不必拘礼，坐吧。”
“那臣就不客气了。”徐化也笑了，走过去坐下。
“说说吧，发现什么了。”景栩手上逗着一条银白色鲤鱼，不紧不慢道。
徐化道：“臣发现，有人跟踪她。”
“从何处开始？”
“从宫门开始。”
徐化意味深长地看着景栩。
“她要出宫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我也没有让她以我的名义出去，而是挂上了内务采买的名头。况且她昨日一身行头，皆与其他出宫宫女一般无二。究竟是怎样厉害的眼力，才能在一众头戴兜帽的女子中独独寻到她。就算那人眼力独特，又怎可能在天枢门处蹲守数年，只为了林氏这毫无征兆的一次露面呢。”
“他们不会做这样没有把握的事。”景栩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是想说，宫里也有他们的内应。而这内应，甚至就在你我身边？”
徐化微微笑了，“不错。”
景栩道：“我猜到宫里的暗处会有内应，但是着实没想到他们会把消息打听得如此事无巨细。林氏是什么时分走的，装扮如何，马车又是哪一辆，这些竟被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摸得一清二楚。皇宫之内都被渗透至此，看来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叛党势力依旧不容小觑。怀悟，你继续说。”
徐化点了点头，继续道：“据臣下属来报，林姑娘先是去了城东的赵家铺子，买了些糕点。臣派人去查了赵家铺子，在京都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掌柜夫妇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并无异常。但是在出城的路上，林姑娘却与一位老人发生过纠纷。那个老家伙是个老无赖了，经常去拦别人的马车，以对方撞伤自己的腿为由讹钱。下面的人也盘问过附近百姓，那老无赖只拦富人，不拦贵人，估计也是知道富人只会破财消灾，而得罪了权贵，就免不了牢狱之灾了。他骗了很多年，得手过不少次。不过林姑娘很聪慧，当众戳穿了那无赖的骗局。后来林姑娘一路出城，再回宫，那些人只是简单跟随，便也再无异样了。”
“可有去追踪那些人？”
徐化起身，拱手赔罪道：“臣无能。那些人皆隐于市井，再难寻得。”
“在何处失去踪迹？”
“浣花楼，天下财来赌坊，鸿运酒馆。”
“不对劲。”景栩抿了口茶道。
徐化疑惑道：“殿下，何处有疑？”
“你方才说那无赖只劫富，不劫贵？”
徐化点头，“不错。”
“这就是疑点。”景栩放下茶盏，眯了眯眼，“老周是我外祖府上的人，我特意命他出行不得用府上的车与马，而是让他花钱去外面找了一辆普通的马车。阿善出门低调不起眼，绝不可能成为劫财之人的目标。所以此处很有问题。”
景栩站起来踱了几步，沉声道：“查。浣花楼，天下财来，鸿运酒馆，都给我狠狠地查。”
徐化立刻站拱手道：“臣遵命。”
窗外的天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树枝摇晃不止，愈显得张牙舞爪，颇有山雨欲来之感。
“此事同皇爷爷说过了吗？”
“不曾，臣一掌握消息，便想着先过来告诉您了。”
“先不要告诉皇爷爷。”景栩伸出手指搅动着鱼缸中的清水，搅得水面波澜不平。沉在水底静立的鲤鱼十分不满，甩着鱼尾浮上来吐了个泡泡。
“不过一次抛饵，就能牵扯出这么多细枝末节的人和地点，可见这池水太深、太静了。不如，先动手搅一搅，这一回，我要钓大鱼。”
她心里有些欣慰。她与太孙，其实并无缘分。太孙很早就由先皇后定了林氏为妃，可林家谋逆的事被揭发出来以后，林乐善自然也再没有资格做太孙妃。崇光帝下令大选，恰好适龄的她就被母亲推了出来。她与太孙之间虽无情意，但求能相敬如宾，一世安稳。至于太孙殿下喜欢谁、爱谁，她懒得管，也不想管。
魏茯苓刚迈出宫门，拐角处正迎面看到朱雀卫指挥使徐化向自己走来。
她微微驻足，手轻轻碰了碰鼻子，呼了一口气，微笑着走上前去。
“徐大人。”
徐化停住步伐，在不远处对魏茯苓作了个揖，“太孙妃。”
“许久不见，徐大人可还安好？”
“臣安好。太孙妃可好？”
“我也安好。”
“大人可是有事要去同太孙殿下商议？”
“不错。”徐化颔首，“还请太孙妃恕臣不便久留。”
“好，好，我知道。”魏茯苓低头笑了笑，“只是许久不曾听闻消息，不知大人的母亲身体是否康健。”
徐化闻言对她又是一礼，“家母身体安康。说到这个，臣还要替母亲多谢太孙妃去岁差人送到府上的人参鹿茸。母亲也是得益于这些好药调理，身子才好了许多。母亲还嘱咐臣，一定要当面谢太孙妃赏赐。”
“不必，不必。”魏茯苓慌忙道，“你我二人从小便是……”
她迟疑一下，有些落寞道：“便是如同兄妹一般的情谊。你的母亲与我的母亲年少时也是闺中密友。如今我多照拂些，也是应该的。”
徐化沉默了，没有接话。
“好了，不说了。”魏茯苓赶忙打圆场，“大人快些去找殿下吧。只是大人公务繁忙，平时也要多保重身体。”
她殷切地望着徐化，仿佛在期待他说什么似的。可徐化也只是点了点头，便让开路，等她走过去。
魏茯苓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带着宫女离开了。
“茯苓！”
徐化突然喊住她。
只这一声，她觉得天地之间便只剩下她二人了。魏茯苓脚步一顿，急忙回头找他。
“有空的话，回去看看魏夫人吧，她很想你。”徐化对她道。
魏茯苓心里一痛。
“好，我知道了。”她仿佛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胸口似的，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徐化不想看到她如此凄怆的模样，说完便加快脚步离开。所幸只要走过这道门，她也就看不着他了。
他在太孙书房外的小花园里理了理仪容，又快步走到了书房门口。
孟良笑道：“徐大人来的正好，殿下正念叨着您呢。快随奴婢进来吧。”
徐化点头道：“有劳了。”
书房内，景栩正在用狗尾巴草斗缸里的两条锦鲤。
“来了。”景栩悠悠道，“又有什么新发现了？”
徐化一愣，这才意识到了些什么。
“原来昨日殿下是故意放林姑娘出宫的？也难怪，如今和叛党唯一能牵扯上丝缕关系的，也只有林姑娘了。殿下好计谋。”
景栩轻轻一笑，指着一边的椅子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怀悟不必拘礼，坐吧。”
“那臣就不客气了。”徐化也笑了，走过去坐下。
“说说吧，发现什么了。”景栩手上逗着一条银白色鲤鱼，不紧不慢道。
徐化道：“臣发现，有人跟踪她。”
“从何处开始？”
“从宫门开始。”
徐化意味深长地看着景栩。
“她要出宫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我也没有让她以我的名义出去，而是挂上了内务采买的名头。况且她昨日一身行头，皆与其他出宫宫女一般无二。究竟是怎样厉害的眼力，才能在一众头戴兜帽的女子中独独寻到她。就算那人眼力独特，又怎可能在天枢门处蹲守数年，只为了林氏这毫无征兆的一次露面呢。”
“他们不会做这样没有把握的事。”景栩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是想说，宫里也有他们的内应。而这内应，甚至就在你我身边？”
徐化微微笑了，“不错。”
景栩道：“我猜到宫里的暗处会有内应，但是着实没想到他们会把消息打听得如此事无巨细。林氏是什么时分走的，装扮如何，马车又是哪一辆，这些竟被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摸得一清二楚。皇宫之内都被渗透至此，看来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叛党势力依旧不容小觑。怀悟，你继续说。”
徐化点了点头，继续道：“据臣下属来报，林姑娘先是去了城东的赵家铺子，买了些糕点。臣派人去查了赵家铺子，在京都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掌柜夫妇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并无异常。但是在出城的路上，林姑娘却与一位老人发生过纠纷。那个老家伙是个老无赖了，经常去拦别人的马车，以对方撞伤自己的腿为由讹钱。下面的人也盘问过附近百姓，那老无赖只拦富人，不拦贵人，估计也是知道富人只会破财消灾，而得罪了权贵，就免不了牢狱之灾了。他骗了很多年，得手过不少次。不过林姑娘很聪慧，当众戳穿了那无赖的骗局。后来林姑娘一路出城，再回宫，那些人只是简单跟随，便也再无异样了。”
“可有去追踪那些人？”
徐化起身，拱手赔罪道：“臣无能。那些人皆隐于市井，再难寻得。”
“在何处失去踪迹？”
“浣花楼，天下财来赌坊，鸿运酒馆。”
“不对劲。”景栩抿了口茶道。
徐化疑惑道：“殿下，何处有疑？”
“你方才说那无赖只劫富，不劫贵？”
徐化点头，“不错。”
“这就是疑点。”景栩放下茶盏，眯了眯眼，“老周是我外祖府上的人，我特意命他出行不得用府上的车与马，而是让他花钱去外面找了一辆普通的马车。阿善出门低调不起眼，绝不可能成为劫财之人的目标。所以此处很有问题。”
景栩站起来踱了几步，沉声道：“查。浣花楼，天下财来，鸿运酒馆，都给我狠狠地查。”
徐化立刻站拱手道：“臣遵命。”
窗外的天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树枝摇晃不止，愈显得张牙舞爪，颇有山雨欲来之感。
“此事同皇爷爷说过了吗？”
“不曾，臣一掌握消息，便想着先过来告诉您了。”
“先不要告诉皇爷爷。”景栩伸出手指搅动着鱼缸中的清水，搅得水面波澜不平。沉在水底静立的鲤鱼十分不满，甩着鱼尾浮上来吐了个泡泡。
“不过一次抛饵，就能牵扯出这么多细枝末节的人和地点，可见这池水太深、太静了。不如，先动手搅一搅，这一回，我要钓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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