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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迎恶犯朱福供酒,负英雄李浩斩雪

    “回皇上话,这确实是小民独家秘方酿出的酒。皇上金口一开,小的这就闭店谢客,专供皇上一人。”

    “郡主教训得甚是,是小民考虑不周了,小民当为整个皇庭制作美酒,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朱福望着眼前这些金玉之人,只觉有莫大荣耀加身,心中澎湃无比,即要谢恩,愿把脑袋磕碎。他猛一用力,腰杆飞快折起,一头撞去却不见了白玉似的大理石阶,连着那红墙碧瓦、彩凤华龙、帝子金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个染血的黑石底座。

    石头谛听低下头来,大嘴一张衔住他的衣服,提溜他站起身子。朱福裹紧棉袄,对谛听道了声谢,又低声骂道:“这些狗娘养的官差,晚上无人值守,竟把老子丢在这里不管了!老子可是指认首恶的大功臣。”

    谛听闻言有些生气,抬爪踢了他一下。朱福踉跄不已,大喊“寺丞和你除外”,狼狈地跑了出去。伙计正在门口等他,也叫他踢了一脚。二人相跟着回了酒舍,方才发觉板车已被福弘拉去,进门时散送的钱财,直如打了水漂而未见波澜。朱福顾不上擦血,又是一番涕泣,叫道:“下次再有通缉要犯进来,老子必要好吃好喝地款待,再藏他个十天半月的;再买一架新板车,送他来回进出城门!”

    “此言当真,老板,可有酒来?”

    朱福心头大骇,记起方才忘了关门,慌忙折回外堂,只见门口多出两个长大影子,其中一个更是九尺开外,熊罴一般煞人。他捧上油灯,壮胆前去照了一照,立刻就跌倒于地。灯柱顺手脱出,教那稍矮者稳稳接在手中。

    “好汉饶命!”

    “不必多说,只管取酒来倾。”

    朱福点头称是,阖上外门,重取灯火,将二人引入内堂,俟其颜色稍悦,方才小心问道:“二位好汉,怎么想起到老夫家来?咱倒不是自夸,道上的强人硬客,都是喜欢喝俺家的酒的。”于时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自度酒舍名声既盛,他也将是个传奇店家。

    乔明辉笑了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道:“此正是隆冬腊月时节,更是三更半夜时候,除了贵家何有人声灯影。我二个不来此处又之若何?”

    尹祎玮伸手摞出几枚银子,亦作笑道:“店家不必多虑,乔兄虽为官府张榜缉拿,其实别有一番曲折,此番上京正是告御状来的。届时正了名声,少不得报答店家。”

    “甚好甚好,你们放心就是。老夫才受了官府鸟气,肯定不作告发之事。”朱福将银子收起,立刻换了一副颜色,当即差小二捧出酒菜,也说了白日里擒拿郭迁之事。他虽不通文墨,却也是亲历之人,讲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兼以添油加醋,说直了尹乔二人眼睛。长夜漫漫,星灯烛火,又难将息。

    日头渐渐升起,天边一片泛白,满山积雪相连,一时不分天地。北风过处,积雪崖顶,少年负手而立,默默地望着州关,或是更远之处?他的腰间挂有一柄宝剑,剑鞘上刻着二字,此时已被抹去,那些疯狂的刀刻,正如他胸前的疤痕,颈前的褶皱,以及脸上的沟壑。

    他任风如刀割,在那些柔软的裂缝中游走。那一具白玉似的躯体,那一副神子般的容颜,此时像被粗砂草草磨砺,被刻刀胡乱镌刻。他还是穿着那一套白裙银带,此时完美融入天地之中,却因那一处丑陋残缺,毁坏了整幅画卷。

    赵无柔和赵寒山并排而立,俱在雪崖下望着他的背影,可是心思迥异。他们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只是前者多些女子阴柔,后者布满彻骨阴寒。赵无柔并不回头,冷然问道:“此番回来,还有什么事?”

    “纯阳道子登临八级,欲要飞升上界,将于玉京浮光寺召开登仙大会,择人继承衣钵。”

    “我门修炼极重阴寒,与他那纯阳道岂非相反?即受邀请,去之何益?”

    “为父一心发扬门派,岂可错过如此良机。倒要教天下人见识到,他纯阳并非无敌,另有一门与之为克,他日或有分说。”

    “你既作了王府客卿,自不能牵扯这官家人物。我则新近执掌宗门,大小事务脱不得身子。如此只有······”

    二人都不再言语,看着李浩轻身飞落,仿佛失魂木偶一般从身侧走过。步履沉重,一陷三尺;拔时带雪,飞溅周身。饶是如此,赵氏父女也能感到自然之气不断奔流而来,源源汇聚他身,融骨入髓,消身化血,卒为此道真气。

    “他今容颜虽毁,却未有外人观瞻,尚不足害其心思。此番到了玉京,与天下群雄论道比试,不知将遭受多少谩骂侮辱。”赵寒山盯着远去的李浩,眼中少见地流露出狂热,“要是再能见到那一对儿碧人,自惭形秽之下,也该懂得决绝!”

    赵寒山劈空飞去,赵无柔稍停片刻,也便跟了上去。她向下俯瞰,望着那一半跌落深谷的积雪崖顶,不由记起那个剑瀑飞落之日。沈和玉刺中李浩胸膛之时,自身头颅也被斩断,犹且张口结舌,满目惊异之色。赵无柔将李浩接起,以极度阴寒之气封冻其血脉,勉强救回他的性命。她将他养在掌门洞府,等候赵寒山的处置,未曾想赵寒山闻之大喜,复又以剑密刻李浩之面,毁了他的容貌,谎称是沈和玉乱剑劈砍所致。

    “错了。”赵无柔低声呢喃,思绪一再穿回,也许到了某个更加荒诞的夜晚,到了另一段独属于她的伤心事,“阴剑门的阴字,不该是阴毒。”

    李浩飞回剑门,赫然望见练功广场之上,塑着一个丑陋雪人。那雪人红缨挂剑,上镂“英雄”二字,何等醒目耀眼!

    “谁?”他已沉默许久,仿佛惜字如金。

    一排排如冰雕似的人儿,俱露着黑洞洞、深不见底的眸子,俱都在望着他。

    “剑瀑淋身无可避,但使心没如阴鱼。阴剑道!乘剑飞洄!”

    他一剑劈去,只见红缨骤断,雪人头颈分离;二字模糊不见,雪剑揉成烂泥。他未作停步,阴鱼一般穿过雪雾冲了出去,冲到如今唯一启用的内门洞府之中。

    “嗡”

    他收剑入鞘,意外地迟滞了一次,剑身微微倾斜卡住,仍余半寸有许。

    嗡声不绝,如剑鸣泣。呜咽有时,复何人哭?

    反震碰壁之处,正刻着两个俊俏狂狷的大字,组成一个振聋发聩、豪情万丈的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