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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张鹤异哭累了,双眼无神,靠在吴携胸前,像是呆滞住了一样一言不发。

    吴携还在轻轻拍着她的背。

    就这样,两人沉默良久。

    吴携注意到怀中的人没了动静,低头看,视线扫过她圆滚滚的额头,双目紧闭,泪水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小鹤?”

    他捏住她的肩膀晃晃,没反应。

    又晕了。

    这打击实在太大,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她承受不住也是应该的。

    可她实在太小就要面对这些别人几乎成年后才要面对的事情。

    说不心疼是假的。

    把她平放到病床上,盖好被子,坐在一旁守着她。

    她能感觉到急火攻心的感觉,她能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燃烧但脑子却好像坠入了冰窖,这样的反差,她几乎都要无法承受住。

    不知多久,悠悠转醒后。

    “带我回家。”

    她嗓子已经有些哭哑了,没有看到奶奶最后一面,她已经是很不孝顺了,最后的这一段路,她要送奶奶走。

    “好。”

    迟早都要面对的,不是吗。

    老楼的楼道有些窄,来来往往挤了这些人,上楼是有些困难的,吴携把手抵在她背后,推着她一点点走,为她一点点开路。

    小步子一点点迈进往日那个温暖的房间,冰棺摆在了客厅,其余的东西都被挪开集中摆放在一起,现在的家里兵荒马乱,她只感觉陌生。

    齐建国和沈玲招呼着大家,“孝布在次卧了,有人给扯。”齐建国招呼着把鞭放到了客厅一角。

    他们看到张鹤异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想劝她节哀。

    吴携跟在张鹤异身后,看着她走到他们面前,噗通一声跪到地上,额头磕地,给他们两个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孩子,你干什么,快起来。”沈玲看她这万念俱灰的模样,眼泪止不住的掉。

    “谢谢叔叔婶婶帮奶奶处理后事,大恩大德,我永世难报。”

    “别说这个,快起来。”

    吴携没有制止她,等她说完,和齐建国一起把她捞起来。幸亏有吴携在身边,她现在身上仿佛筋骨都被抽走了,起的颤颤巍巍。没他们的搀扶,她几乎都可以倒在地上。

    这是规矩,死者的儿女按例是要给来往吊唁帮忙处理后事的宾客磕头的,奶奶既然没有儿子了,她这个做孙女的理应这样。

    沈玲给她去拿了一块孝布,给她生疏的穿上,张鹤异就这样身着一身白衣,跪在灵柩前。

    冰棺被一个毯子盖住了,张鹤异只能透过毯子没遮掩住的缝隙去看奶奶,就这样,从早跪到晚。

    姑姑是晚上来的,她家不在桐江县,而是在老家的地方,但也不至于来得这样晚。

    姑姑这个做女儿的没来,张鹤异知道,奶奶的净身,穿寿衣肯定都是叔叔婶婶做的,婶婶是那么要好的一个人,却愿意做这种人家看起来晦气的事……

    张鹤异心里都明白的。

    只是,这样大的恩情,她怎么样才能回报。

    张彩霞到家的时候,已然是深夜。

    “都在呢。”她去扯了一块白布,也穿上戴上在灵柩蜡烛前跪下“哭”,张鹤异麻木的在火盆里烧纸,她不敢烧的太旺,害怕引发报警器。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她重复了一晚。膝盖跪麻了也毫无知觉。来来往往吊唁的人进进出出,张鹤异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只知道听见哭声就给来人磕头。

    叔叔婶婶忙的不可开交,张鹤异见她们从屋子里进立马又出去。

    夜深了,一切归于平静。

    几个远方不太熟的亲戚跪在灵柩两侧的软垫上,或坐或躺,手里拨弄着手机,彼此小声低语。

    张鹤异能听到他们说什么,她只求奶奶下葬之前一切平安,有什么惊涛骇浪,过后再说,过后怎么来她都能承受,他们要求不过分她都能答应。

    只要给奶奶一个最后的平静,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哪能随人愿呢。

    事情终究还是爆发在了停棺的最后一天。

    张鹤异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规律,每当身边有人去世,在处理后事的几天内,总会下雨,落在逝者一生里的最后一场雨。

    像是要为他们洗洗去一生的污秽,以无暇之身,重归人生的殿堂。

    “咱们啊商量一下棺材怎么出。”姑父和姑姑嘟囔半天,蹦出来这么一句。

    几个远亲自然没人搭话,本是轮不到他们,奶奶不是还有张彩霞这个闺女了吗。

    姑父见没人搭茬也不气馁,依旧没脸没皮地说“既然你们每意见,我就说了,棺材呢我们肯定得出钱买,但你们也知道我们家这条件,我们出一半,其他一半大家伙凑凑,总得把事儿办了不是。”

    没人说话,大家心里各自都有鬼胎。谁不知道他家日子过得滋润,小孩子上的早教班两万一个月,他棺材本拿不出来?谁信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大家凑一凑,赶紧把棺材买了,老太太还等着入土为安呢。”

    “你家困难,我家日子也不好过,我看你就多担待点,自己掏了得了。”

    这才有人应和起来。

    姑父一听这个不乐意了,几个人争吵起来,不知是谁先动了手,然后,陷入了一片纷繁嘈杂。

    摔碗的,摔筷子的,地面上狼藉一片,沈玲累到虚脱了,听到声音被惊醒,来不及穿衣服就过来对门这边。

    张鹤异依旧跪在火盆面前,一张一张,机械的重复手中的动作。任旁边人打得再热闹,她像是听不见一般。

    奶奶,你多收点,到那边日子别再节省着了,这些人都没有心的。

    胳膊上一凉,沈玲把她拽起来,“你也不怕他们伤到你。”

    怕?没什么好怕的,这世界上没有比人性更令人害怕的了。

    她撤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摇头,示意她没事。沈玲管不了这一大家子的家事,但她是能给张鹤异一个避风港的。

    她拉着张鹤异去自己家里避避,张鹤异推开她的手“我要守着奶奶。”

    万一这些人打翻奶奶的蜡烛可怎么办。

    楼下住户被上面的动静吵的不耐烦,虽然知道这两天会吵一些,但这样的争吵,大家晚上还要睡觉,谁也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