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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被潮汐锁定的行星

    马里昂应该是睡着了。王迈科倒是挺有精神,一眼不落的看着空间泡外飞速掠过的星光。他暂时还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梦幻的场景,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孩子把每一束星光都当作埋在沙粒下的贝壳,而他正在沙滩上奔跑,贪心地收集着他所发现的所有贝壳。

    突然之间,空间泡外的绝大部分光线一下子都收缩成了光点,还有一些绕着空间泡变成一圈圈细细的弧线。这时,空间泡正前面出现了一个红褐色的圆环,圆环又亮又粗,而且它在快速的空间泡的左边聚拢,最后收聚成一个红色的巨球。

    “哦!天呐,那是太阳!”王迈科欣喜的发现了一颗它前所未见的太阳,它远没有自己认识的太阳那样耀眼,它散发出红褐色的光,“不对!那些黑色的斑块是什么?”王迈科恨不得再靠近些看看这颗新太阳。

    当王迈科意识到很可能自己快到终点的时候,正准备叫醒马里昂。

    “哇哦!”马里昂早就醒了,它死死贴在笔记本的边缘,朝空间泡外望去。

    “你知道是什么吗?”王迈科问马里昂。

    “那是一颗恒星啊!这也要问?”马里昂回答道。

    “我也知道它是太阳,只不过比我们的太阳稍微暗淡些,你看到上面的黑斑了吗?”这个时候恒星已经慢慢被一个巨大的黑色星球遮挡住了一个角。王迈科赶紧叫马里昂看。

    “不用慌着让我看,那就是一颗红矮星,普通的很。红矮星在宇宙中的数量比太阳还要多呢!它的寿命也要比太阳长的多。”马里昂翻转身体又平躺了下去。

    “快!快!它马上就要被这个黑球遮挡完了。”王迈科急促地嚷着。眼前的黑球越来越大,远处的恒星似垂阳一般落入黑球身后。

    “你说的黑球是一颗行星吧——应该就是目的地了。”马里昂接着说,“要到了,看来我也要被打回原形啰。”

    “你来过这儿?”王迈科问。

    “当然没有。这是什么鬼地方!他们居然要让你大半年见不着太阳,你的日子才不好过哟!”马里昂显得满不在乎,轻描淡写地说到。

    “见不着太阳?什么意思?你能再说清楚些吗?”王迈科追问着。

    “哎!趁着这点儿时间还是给你解释解释吧。把本子拿起来,认真看。”说完马里昂便轻轻一跃,就像一位技艺卓越的跳水运动员,“扑通”一下跳进了笔记本里,一点儿水花也没有。

    原来马里昂是用自己的身体在笔记本上画出解释的图形——

    “这就是那颗红矮星!”笔记本上首先出现了一个圆形。

    “这是你要到达的行星,叫什么来着?算了,我就不用注解了。”

    然后笔记本上又出现了一个更小的圆圈。

    “这是宜居带,不用想也知道它肯定在这颗恒星的宜居带上。”

    两道弧线出现在小圆圈的两边。

    “和太阳系不一样,这颗红矮星实在是太小了,导致宜居带距离恒星很近,这样会造成一个结果——这颗行星被自己的恒星潮汐锁定了。”马里昂的声音继续从笔记本里传出来,“这样一来,这颗行星只有一个面始终朝着自己的恒星,它即绕着它的恒星公转,自己也在自转。只不过公转速度和自转速度是一样的。”

    这个时候小圆圈背着恒星的一面被涂抹成了黑色。

    “原来如此!”王迈科说到,“你的意思是——这次的目的地居然是这颗星球背着它公转恒星的那个面?”

    “显而易见呀!这都是你所看到的情景啊。”马里昂说。

    借着恒星照映在行星巨大弧形边缘上的余晖,王迈科看完了马里昂的解释,目的地也就快抵达了。

    马里昂提醒王迈科:“天呀,真的快到了,四周都黑了。”

    当四周彻底被黑暗笼罩后,空间泡外的景象似乎都凝固了。王迈科听到了马里昂说:“到了到了!朝前走。嗷……再见了老兄。”

    王迈科发现自己已经由卧姿变成了站姿,他拿好了笔记本,往前迈出步子。

    周围一下子都亮堂了起来。首先映入王迈科眼帘的是一条宽敞悠长的通道,从通道的内壁可以看出来它是正方形的。在正前方距离自己不远处,王迈科看到了穿着一身厚重长袍,带着毡帽的全瓦特正在和一个同样衣着并且戴着蓝色方帽的人在说话。

    王迈科正准备向全瓦特招手,正要举起手臂呼喊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嘿!从哪里来的?”一个尖声细气活像一个阴阳怪气老巫婆的声音。

    王迈科转头一看,愣了一下没敢出声,心里想着:“这不是哈普呼普吗?不对,这声音……还有……”王迈科继续想着,“虽然和哈普呼普长得一摸一样,特别是那对耷拉在脸上的眼袋,可怎么看上去要瘦小许多呢?”

    “问你话呢?请回答我。”那个声音更加尖锐了。

    王迈科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老实说明自己是地球来的。

    “地球……”尖锐的声音变得粗了一些,但尾音拖得很长。

    “啊!亲爱的哈普呵普(Hup·Hep)女士,他也许回答的还不够准确。他是从中心火月台来的。”全瓦特这个时候已经站在了王迈科身边,还有点儿喘气,接着又对着王迈科说,“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哈普呵普女士,她是特拉普斯特‘避风港月台’的枢瓦特。”

    王迈科发现刚才在他身边戴着蓝色方帽的人已经不见了。听完全瓦特的介绍后恭谨地向哈普呵普枢瓦特点头问候。

    “原来是这样,他们都是枢瓦特,都是拓扑工程师,名字也那么像,只是性别不同罢了。”王迈科思考着。

    哈普呵普斜着眼睛看着王迈科,又慢悠悠地对着全瓦特说:“哦……这样呀……是从……哈普呼普……那边儿……来的。”

    然后哈普呵普又把头转向了王迈科,显然说话利落了许多,冲着王迈科说:“你没少受他的奚落吧!我可不一样,你可以随便叫我哈普呵普。”看着王迈科穿着短袖短裤,手上只拿了一个笔记本,哈普呵普彷佛又找到了一个新的话题,“他们居然没叫你带些行李来?到了这个地方,总得穿得厚实一点儿吧。哈普呼普没告诉过你?哦……是……他……康赛欧尼……没告诉你?”哈普呵普的语速连同语气总是时刻变换着。

    王迈科没有回答,只是心里纳闷着:“为什么她要提醒我穿厚实点儿?”

    “嘿!我说你穿得太少了,孩子。”看见王迈科痴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没有回答自己。哈普呵普伸出手指碰了碰王迈科的肩膀。

    王迈科看到这似曾相识的手指,连忙说了好几个谢谢,又连忙解释自己不觉得冷。

    “哼……这里是月台,出去就知道啰。”哈普呵普急忙泼冷水似地说,“你,康赛欧尼,是你的罪过!”

    全瓦特点了点头,对王迈科说:“快给哈普呵普女士道别,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哈普呵普女士,感谢您的关心,我们得走了。谢谢!”王迈科恭恭敬敬地向哈普呵普道别。

    “不用谢!但愿你出去之后别冷着了。”哈普呵普的好意显然是在刻意刁难全瓦特。

    全瓦特再没理会她,带着王迈科往通道前方走去。

    “我们得走快一点儿,离开哈普呵普的视线,不然她有会找到其他稀奇古怪的话题跟你唠叨个不停。”显然全瓦特有些不习惯哈普呵普的“热情”。

    王迈科小声笑到:“真是一个‘热情’的枢瓦特。”

    “热情?我想她是没见过你这样的——空着手就到这里的新人。”

    “是这样吗?我感觉她并不是针对我才说那些话。”

    “他是针对我?要知道,来这里的人要么是这里的教职人员,要么就是被育种者带来的一群‘种子’,像你这样独自一个人来的,你是第一个。”全瓦特提醒着王迈科。

    “那她似乎关心错了地方,老是盯着说我穿得太少了。”王迈科说。

    “你穿得当然很少,甚至一旦出了空间泡就会冻死。要知道你到达的地方是这个星球的背阳面,外面是零下七十摄氏度的酷寒。”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你可没有提醒我带上厚衣服。”

    “关键是地球上的任何衣物也不能帮你抵御这里的寒冷啊!不过……倒是可以让你显得格格不入,来到这里的人都穿我这样。那些带着行李来的‘种子’都是育种者早就准备好的。这叫什么来着?对,是个规范流程。”全瓦特笑到。

    王迈科已经看出他们即将走到通道的尽头了。通道的尽头是一堵黑色的“墙”,它方方正正地衔接着通道的四壁。

    全瓦特这个时候停住了脚步,说:“好了,我们得在这里等一下。”

    也没有等多久,王迈科看见刚才那个戴着蓝色方毡帽的老人从“墙”中穿了出来,手里还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像毛毯一样的东西,上面躺着一顶能护住耳朵的蓝色风雪帽,还有一双棕色的靴子。王迈科知道这些东西就是给自己的。

    老人并没有把这些东西直接交到王迈科手里,而是递给了全瓦特。当全瓦特接过之后,那人便转身消失在“墙”里。

    全瓦特把这些东西转手交给了王迈科,说到:“快穿上。穿上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王迈科原本认为这么一大堆衣物会很厚重,但在接过手的那一刻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王迈科意外地发现这些衣物一点也不重,至少在重量上一点儿也没能让他感觉到衣服很重。他故意掂了掂,意识到这一大堆衣物还没有本笔记本重。

    王迈科没来得及追问,首先脱掉了自己从地球穿过来的运动鞋,准备穿上老人送来的靴子。

    “呃……你应该把脚服(魁霎人称袜子为脚服)……不,你们应该叫袜子吧,对,把袜子也脱掉。”全瓦特显然没有习惯与地球人说话,总会带着一些他们的词汇,然后硬生生的套着地球上的词汇一顿搅拌说出口。但总算可以让王迈科听明白。

    王迈科照着全瓦特说的做,脱了袜子后把脚往靴子里面套。当把自己的右脚送进靴子里面时,一种无比柔滑的感觉沁润着王迈科的右脚。靴子的内胆是由某种飞行动物的羽毛做成的,王迈科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他发现自己的右脚很轻松的就滑进了靴子,他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了靴子里面那些构成羽毛的羽翮的排列情况,它们整整齐齐的沿着一个方向排列着。这样一来,穿靴子就变成了很轻松的事情,反而想要轻松地脱掉靴子倒不那么容易了。当然还有一个好处,这样子的靴子让人感觉很稳当,这让王迈科翘起另一只脚都能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把左脚的靴子穿上。

    穿好靴子后王迈科开始试着走动,他感觉到靴子里面的那些细小羽绒似乎在往他脚缝里面钻。同时伴随着一股如同细小电流撞击皮肤的感觉,王迈科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羽绒往脚缝里面钻那么简单。

    王迈科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感受着:“难道是那些绒毛正在朝我皮肤里面生长?”

    “你是在奇怪自己脚的感受吗?”全瓦特看到王迈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便问道。

    王迈科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第一次穿他们给我的衣服也是这个反应。”全瓦特笑了笑,接着说,“我想你大概认为靴子里面的绒毛——就像你们地球人穿的羽绒服,是某种鸟类的羽毛吧!”

    王迈科吃惊的回答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感受到的那些特别像羽毛的东西其实是这个星球上……哦,还不够准确——是这颗星球背对着恒星那一面特有的一种真菌。”全瓦特说。

    “真菌?”

    “对,真菌。要是把它拿给你们地球上任何一位生物学家归类的话,我想都会把它归类到真菌界吧。也许他们还会给它取个通俗易懂的名字——羽绒菌?绒毛蘑菇?或者……保暖菇?保温菇……”全瓦特似乎很想为它取个地球人听得懂的名字,显得有些喋喋不休。

    王迈科打断道:“一定要叫它蘑菇吗?”

    “呃……我想是这样吧,不然叫它什么?噢,对了,快把袍子穿上。”

    王迈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手上还捧着递给他的袍子。看来这些东西的确非常轻盈。

    他先是顺手带上帽子,王迈科感觉到自己的头发缝隙和头皮全被那些真菌填满了,然后是耳朵周围也被罩得严严实实的。但是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听力,他还能听到全瓦特在旁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给这个真菌取个名字。

    带好帽子后,他仔细了看袍子的内部,但是什么新奇的真菌结构都没发现。当他脱掉自己的衣服,把袍子披上身子后,才感受到有无数的小绒毛开始覆盖着自己的全身,连大腿上也有这样的感觉。这是一种独特的贴合感,甚至可以说——袍子和王迈科的身体结合成了整体。

    王迈科隔着袍子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他发现袍子并不是紧密地贴合着自己身体的,他们之间肯定是存在一定距离的。王迈科看了看全瓦特,意识到——穿上袍子的全瓦特和自己几乎一样,都像是穿上了一件厚厚的棉服。于是掀开袍子往里面看去,原来真的如同全瓦特所说,这些东西就是真菌。它们从袍子的内部生长出了无数的菌丝,每一根菌丝都粘合在自己的皮肤上,它们还能自由的伸缩,让穿上它的人看上去和穿上其他普通的衣物没什么区别。

    “康赛欧尼,我穿好了。”王迈科对全瓦特说。

    “那我们走吧,把东西都装到这个袋子里面去。”全瓦特说完递给王迈科一个被裁减的方方正正的皮袋子。

    王迈科看着手中的皮袋子,好奇心又一次驱使王迈科问道:“康赛欧尼,这袋子又是什么做的?”

    “先把东西放进去,我们得出去了。要不然时间就来不及了。”全瓦特一边说一边朝那堵“墙”走过去。

    王迈科跟着全瓦特的步伐一边走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脱下来的衣服和鞋子,和着笔记本一股脑地都放进了全瓦特给他的皮袋子。刚把东西放进袋子时,四周的白光顿然消失了。

    此刻,王迈科进入了一个对自己而言完全未知的世界——一片深夜的世界。

    这里的夜是纯粹的夜,它并非黑暗,但能让人一旦亲临其境便会感知到它的冗长与深远,甚至是永恒。这里一点儿也没有地球上日夜交换的气息,仅管空旷的夜空中闪烁着无数繁星,其中还有一颗无比耀眼体型明显比周遭群星更大的星星。凝固的海面正是被这颗星光照耀得无比明亮。这里又是极度寒冷的,四周的海面几乎全被巨大的冰块覆盖了,耳边传来的隆隆巨响正是巨型冰盖碰撞发出的声音。

    当王迈科意识到这里的环境一定处于极度严寒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本暴露在环境中的皮肤全部被真菌的菌丝布满了。让这个来自地球的男孩不得不感叹这里的神奇——虽然与地球大不相同,但这颗星球和地球一样,拥有着属于自己的万物自然者,而且深谙着生克制化的大道。

    王迈科看到一个身高比自己还矮,全身布满深褐色毛发的“动物”(他突然意识到很可能是某个外星种族的人)正在对着全瓦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王迈科余光一扫,又发现了刚才那个戴着蓝色方毡帽的老人。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在漫天星光的照射下,王迈科一眼就认出了那顶蓝色的正方形毡帽。

    老人正双手合十给小矮人轻轻地鞠了个躬,然后跳进了傍边的巨大浮冰里。这一连串熟悉的肢体动作让王迈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这个男人是否和自己一样来自地球。

    全瓦特转过身,不赖烦地背对着身后的小矮人(他们仍在叽叽喳喳嚷嚷着),朝王迈科呼喊到:“快,到我这边来。”

    王迈科没来得及回答,手里还提着那个皮口袋,迈着箭步往全瓦特身边冲去。虽然地面全是冰,但穿上现在的靴子似乎怎么跑都不会滑倒。等到王迈科靠近全瓦特的时候,才发现全瓦特的脸和嘴巴全被那些菌丝遮住了吗,甚至眼睛也布满了菌丝。

    “快点儿……快……”全瓦特更像是被迫装出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旁边的小矮人一个劲儿挥舞着自己的胳膊并且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在全瓦特的催促声中,王迈科正纳闷儿全瓦特的声音是如何如此清晰的从他被菌丝密封住的嘴巴传入自己被菌丝包裹住的耳朵里面。同时他用右手摸向自己的眼睛,虽然看的清自己的右手在眼前摆动,但触觉告诉自己他的双眼照样是被菌丝遮盖住的。

    就在王迈科倍感困惑的时候,那个小矮人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扔进了大冰块儿的窟窿眼里。

    下落的一瞬间,王迈科正要大声呼喊,可还没喊出声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一块圆形的冰柱子上。

    这个冰块内部其实就是个“船舱”。船舱里面看起来方正宽敞,除了靠着舱壁用冰块砌成的一边有一排凳子以外,其他什么装饰也没有,但倒是给人一种十分简单朴实的印象。

    船舱内除了那个戴蓝色方毡帽的老人,还有两个和王迈科穿着一摸一样的小孩子。他们的脸和手并没有被菌丝覆盖,王迈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的皮肤是黑色的,就连指甲和眼球也都是黑色的。他们坐在一个和他们模样相同的成年黑人身边。与此同时船舱中还有两个小矮人,王迈科知道这两个小矮人一定和岸上的小矮人是同一个种族。

    正在这时,其中一个小矮人猛地伸出他的手,把王迈科从圆柱体浮冰上拽了下来,然后用手朝着舱壁上的凳子比划。王迈科明白了小矮人正指挥自己坐下。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原本被菌丝包裹的手已经露了出来。

    王迈科离开那块圆柱体浮冰后,浮冰就像一个升降机开始往冰窟窿处上升,一点儿偏差也没有。紧接着全瓦特也乘它进到了船舱。

    “这里面不冷吧!”此刻全瓦特的手和脸都没有了菌丝的痕迹。

    “不冷,我反而感觉到很暖和。”王迈科回答道。

    “不错!看来你给他们找到了一个新的家,虽然条件艰苦了一些。”全瓦特冲着船舱内的小矮人嘟了嘟嘴唇(当然他们并没有发现全瓦特这个动作),然后又朝向那位戴着蓝色方毡帽的男人说,“你是他们的大恩人呀,惠岸。”

    老人依然默不作声。

    王迈科则悄悄地记住了老人的名字:“惠岸!听起来就像是一位得道高僧的名字。”

    全瓦特这个时候叫住了王迈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惠岸教授。很巧不是,他也是一位厄尔达人。来到这里的人都尊称他为夫子。”

    在全瓦特正式介绍之后,王迈科很有礼貌地向惠岸鞠躬行礼:“夫子您好!我是来自地球的王迈科。”

    惠岸也礼貌的向面前这位地球男孩点头回礼。

    这是王迈科第一次在地外星球相遇地球人,也是他唯一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端详眼前的惠岸夫子。夫子深灰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地球东方人特有的智慧光芒,那是一种大道出于行的高深莫测,也许仅是这个眼神就可以让王迈科受益终身。在遥远的将来,王迈科再也没能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惠岸夫子了,即便惠岸夫子就在他身旁。

    惠岸就这样用一个眼神几乎回答了王迈科心中的所有疑问。

    “让我想想,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呢?”全瓦特说到,“噢,实在对不起,原谅我实在是记不住你们地球东方汉人的朝代顺序。”

    “佛狸!”惠岸果断地回答了全瓦特。

    “这是?”全瓦特转身看着王迈科,显然王迈科还不知晓这个“佛狸”到底是指什么?一个朝代?一个地名?一个人物?惠岸的回答在全瓦特看来显然是答非所问。

    王迈科根本没有听过这样的名词,更不用说知道它的含义了。

    “你别为难他了。”惠岸看了看王迈科无助的眼神,“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我是在太武法难后逃到这里的,那时候我还是个沙门。”

    王迈科虽然对这段历史毫无所知,但他似乎能想象到眼前这位得道高僧曾经遭受的劫难。惠岸是如何远逃此处?倘若有人见证并记录下来,也将是一部人类文明的伟大史诗。

    一阵摆动过后,王迈科透过头顶的冰块看到了天空中的繁星开始向后移动。之前看到那颗巨大的星星随着冰船的移动进入了他的视野,在这片繁星璀璨的夜空中,它是如此鹤立鸡群般闪耀着动人的光辉。王迈科一度怀疑那颗星星是这颗行星的卫星,它正反射着恒星的光辉。

    这时候头顶正上方的浮冰开始龟裂。在船舱内的人是看不到海面上已经裂开了一条通航水道的,在船舱尾部的两个小矮人已经开始使劲摇摆着冰橹。

    全瓦特兴奋地扶住王迈科的手,大声呼了一声:“起航啰……”

    他们乘坐的是一艘勒翁人凿出的冰船。值得说明的是,勒翁人的母星——勒翁星,正是地球微瓦特那薇去过的行星。在勒翁蓝超巨星超新星爆发前,他们中的一部分被迁移到了特拉普斯特的背阳面。虽然这里环境相较勒翁恶劣了许多,终身不能见到阳光,但是那些幸存下来的勒翁人并没有抱怨,反而是无比感谢拯救他们的“天神”。仅管他们至今还不知道那位坚持在委员会提议拯救他们的“天神”正是与他们共处一个星球的惠岸夫子,更不知道惠岸夫子为了拯救他们违反了委员会诸多禁令后甘愿终身留驻此地。

    直到现在,他们始终感激着自己祖先留下的宗教遗产——被惠岸夫子拯救的勒翁人已经成为今天这些勒翁人的祖先,他们始终坚信是宗教的神迹让他们得以逃离厄运,即便是来到这个黑暗的世界,他们依然感恩戴德,虔诚的信仰着整个勒翁种族唯一的宗教天神——“佛吉(foji,夫子)”。

    他们将超新星爆炸的事件印刻在种族的基因里面。这让如今的勒翁人不再需要光明,因为他们的祖先正是被无限的光明所杀戮。

    在这片宁静的夜的世界里,他们学会了全新的生存技能,海水的涨退在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层次分明的冻痕。勒翁人的文字居然毫无阻隔的传承了下来。

    勒翁人制造的冰船即不会融化也不会新增累赘,它们可以轻盈快速且安全地在这片冰水混合物的大洋中自由航行。他们俨然已经成为了特拉普斯特优秀的摆渡者。

    王迈科突然想起了岸上看到全瓦特的模样,好奇的问:“康赛欧尼,我有个问题……”

    “你说。”

    “刚才在岸上的时候,我们的身体都被菌丝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对,还有眼睛?我的眼睛似乎也被蒙住了。”王迈科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得继续问个明白,“要不是看到你的模样,我完全不会知道它们也遮住了我的眼睛。还有……我们的耳朵也被严严实实的罩住了,但一点儿也不影响我的听力。”

    “啊,你还注意到了这些。你算是问对人咯。”全瓦特向夫子看去,“当然不是我,你得让夫子回答你。”

    旁边的两个黑人小孩也把目光汇聚到惠岸身上,显然他们对这个问题也十分好奇,不过他们倒不像王迈科一样发现了这些奇怪的地方。

    “夫子,孩子们在等着你回答呢!”全瓦特提醒着坐在身边的惠岸。

    夫子看着眼前三个孩子,他很清楚无论这些孩子来自何处,都将是文明(宇宙中所有产生的文明)的继承者。他们应该学习到万物自然的哲理,而宇宙亦即自然——宇宙中的一切都是自然的馈赠,文明如此、生命亦如此。

    “那是胚丝,是这颗星球慷慨的馈赠。正因为它们,我们才可以抵达大洋深处的避风港月台。这片海域实在太寒冷了,没有它我们将无法生存。想一想,你们看到的和听到的真的是你们眼睛看到的或者耳朵听到的吗?不,那是因为胚丝已经嵌入了你们的大脑皮层,你们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将不再通过你们的眼睛和耳朵。还有一点,你们我们他们,借助了胚丝可以明白互相的语言。我这样说能明白吗?”夫子尽可能的说的简单明了。

    孩子们倒是连连点头表示明白。至于胚丝为何如此神奇反而在孩子们心中不再那么重要。

    “你看,船舱里面温度适宜,它自然就不用再把你们包裹的严严实实了。”全瓦特说。夫子又回到了闭目眼神的状态。

    冰船静静的朝着陆地的方向行驶,海面上的浮冰越来越稀少,远方的陆地像一块巨大的龟盖死气沉沉地漂在大洋前方。王迈科斜靠在舱椅上,目不转睛地浏览着头顶的星空。

    过了不多久,船尾两个勒翁人开始叽叽喳喳叫起来,他们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很像地球上聋哑人之间的交流只不过显得过分激烈。

    王迈科显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倒是很担心他们是否在争吵什么。全瓦特像是一位称职的报站员:“嘿!孩子们,要下船了。”

    全瓦特刚说完,王迈科就明显感觉到冰船的移动速度慢了下来。他直起身子索性站在了舱椅的上边并往外看,可惜没能看到他想看的陆地,冰船的外面全是海水的波涛。

    船舱外的海水开始变得汹涌,好在勒翁人的冰船足够抵御它们。仅管在船仓里面感受不到外面的恶劣天气,但巨大的洋流活动足以说明这一带海域拥有着充足的热量交换。巨量的海水被潮湿的热空气掀到了半空中,然后又迅速落下,如同暴雨一般呼啦啦地拍打到冰船上。这是难以置信的,很难想象一颗被恒星潮汐锁定后终年不见阳光的行星的背阳面能有如此景象,它并非死寂,正是那些风浪证明着它拥有着无穷无尽的活力。

    冰船在狂浪中依然平稳地航行着,陆地越来越近,黑乎乎的就在不远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