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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公司的女经理

    傍晚的胡同被夕阳的红光笼罩,金色的石板路上映出路人的身影。随着夕阳慢慢下沉,站在胡同西口的人影彷佛橡皮筋一般被拉长到了罗老师的家门口。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此刻罗老师正在收拾碗筷,她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玩耍的小迈克,确定不是孩子弄出的声音后才连忙擦了擦打湿的双手向房门走去。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穿着黑色薄衫风衣的女人。女人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开门的罗老师面带着微笑点了点头。

    罗老师从下到上仔细地观察着女人。女人穿着一双中跟皮鞋,即便是中跟鞋,也能感觉得到女人身材的高挑。风衣的围摆刚好没过女人的膝盖,再往上看,女人身材曼妙,面容雅致。红润的嘴唇,直挺的鼻梁,最特别的是女人的眼睛。一双又大又圆并且充满神采的眼睛,彷佛微笑间一不小心就会把眼睛里的水给挤出来。

    “您好!”女人当然知道罗老师正观察着自己。只是觉得时间花的有点多了,忍不住在罗老师眼前挥了挥手。

    罗老师不好意思地问到:“你好,请问你是?”

    “啊,罗老师您好,我是高园长介绍来的,这是我的名片。”

    接过名片,罗老师一边看一边念出声:“蓝精灵儿童心理教育……心理教育咨询!”

    没等罗老师念完,女人便说:“我是专门为小孩子来的。”

    在得知女人的来意后,罗老师心中仍然带着疑虑,其中三分是对女人身份的疑惑,七分是对外孙的忧虑。不过罗老师还是客气地将女人迎进了屋内。

    小迈克正坐在沙发上玩着拼音卡片。女人一进屋就把眼神落在了孩子的身上,但并未停留很久,仅仅是一瞥。然后便转向了正在给自己递茶的罗老师身上。

    “谢谢。”女人坐到了正对小迈克的沙发上,“罗老师,您好,名片您已经看了吧,我叫那薇。”

    “嗯!那经理,你好。”罗老师礼貌地说。

    “高园长已经给我介绍过孩子的情况了。”

    罗老师又看了看手里的名片卡——蓝精灵儿童心理教育咨询有限公司——那微——特别关注部门。

    “这就是我外孙,现在孩子还小,大家都叫他‘小迈克’。我想问一问,你们的心理教育咨询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罗老师顿了顿继续问,“既然是高园长介绍的,我就直接问了,小迈克真的是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吗?我看……你名片上写着什么特别关注部门……”

    “罗老师,我想高园长给我介绍的情况并不全面,所以我还是亲自过来一趟。”那薇说着眼神又一次划过小迈克,“我想先见见他,顺便请教您一些关于孩子的情况。请放心,我的工作正是针对一些儿童的特殊能力开展积极的干预,别无其他。”

    “这对孩子有什么影响吗?”罗老师紧张地问。

    “当然没有!恕我直言,您别介意。如果不及进行干预,那样才会对孩子以后的成长造成无可挽回的影响。”那薇连忙回答。

    “呃……你说干预?我想知道,你们的干预是通过某种手段纠正孩子?还是说小迈克天生存在着缺陷,你们会设法弥补?”罗老师的问题颇显专业。

    那薇并没有急着回答。

    她把精神集中到坐在她对面的小孩身上,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双手叠放在大腿上。

    罗老师反而显得非常拘束,仍然保持着焦急的神色站着不动。此刻,她根本没有感受到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稠密起来。在极短的时间里,小迈克和那薇之间出现了几道无法明状的亮光,如灵光闪烁一般从小迈克的太阳穴附近蹦出。稠密的空气凝结成了好几团小云雾,云雾中夹带着从孩子脑袋里蹦出来的亮光,犹如大海中的暴风雷电。

    那薇很清楚,那一道道无法明状的亮光其实是孩子大脑中的意识体——她抓住机会,试图读取。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刹那之间。每一道亮光都是一份意识数据,那薇试图把数据捕获到自己的脑袋里。可事态发生了不受自己控制的变化,读取小孩意识的行为被某种神秘力量阻断了。

    那薇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高亢的呼唤,是她非常熟悉的三个字:微瓦特。她面露惊恐,迅速转身寻找声音的源头,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周围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冰川之间。

    再回头时,眼前尽然出现了熟悉的景象——一座孤峰矗立在不远处。那薇知道那是冈仁波齐。紧接着,一串转经筒旋转的声音敲击着她的耳膜,熟悉的六字真言开始在她的耳畔萦绕。

    那薇虚了虚眼睛,调整了瞳孔的大小。跟随着瞳孔的聚焦,她的身体却被拉到了冈仁波齐的脚下。四周都是前来朝圣的信徒,他们匍匐在冰冷土地上叩拜,然后再起身前行,就像音乐盒上的木偶做着重复而规律的动作。

    就在那薇为此感到手足无措时,眼前又出现了一个身着藏族服饰的小孩儿,小孩儿指着那薇,用藏语喊道:“PendenLhamo(班丹拉姆)”。高亢尖细的声音彷佛要刺穿她的耳膜,那薇试图降低声音带来的刺耳之痛。就在她双手捂耳紧闭双眼时,周围的景象顿时静止了——

    从小孩儿嘴里冒出的声波在凝固的空气中形成了几道特别的波纹。那是声波在空气中冻结行成的,它们有大有小、有粗有细,就像悬浮在空中的透明水晶环。

    接着,天空中又出现了一道白光。白光正在向四面八方浸染,犹如在宣纸上晕开的墨,慢慢地将那薇目光所及的地方包围殆尽。那薇的眼中只剩下白色——单调的白色,雪染一般。

    时间即将停止流逝。

    罗老师见那薇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嘴角开始有些微颤。她完全搞不懂那薇为何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局促不安地叫着:“那……薇……经理?那……经理?”

    那薇听得了罗老师正在叫自己,可是此刻自己仍然站立在冈仁波齐山脚下,她想回答罗老师但又发不出声音。

    而此刻在那薇所感知到的世界里,那团白色的光开始逐渐往冈仁波齐峰顶收缩聚拢,凝固在空气中的声波穿过那薇背部后从她的胸口冒了出来,那薇耳朵里响起的声音也变得离奇古怪。那些藏民手里的手摇转经轮开始逆时针旋转。

    与此同时。那薇惊奇地发现,声波拍击身体产生的震动并没有把自己头发上的尘土击落,反而是更多的尘土从空中弹了回来。

    那薇开始试图去解释现在发生的一切。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思维,大脑开始收集看见的所有画面——回缩的白光、逆时针旋转的经轮、那些所有向内收拢的经幡……

    那薇试着深吸一口气,她成功的感受到了自己肺部的膨胀,经过肺内气体交换后,她又呼出了一口气。她用右手按压住左手的脉搏,感受着自己脉搏的跳动。接着开始感受自己的心跳,心房收缩,心室舒张,心房舒张、心室收缩,最后房室共同舒张。

    那薇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简单的时间逆流。时间并没有改变方向,而是熵衰。

    接下来更可怕的情况出现了——时间流逝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虽然自己没有经历熵衰,但随着时间流速的变慢,那薇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开始变得越来越低。她想——再这样子下去的话,自身的每一个细胞将被熵衰效应所瓦解。而自己将会如同泥塑一般粘在现在的时间截面上,继而朝着自己的时间方向凝结、压缩、直至崩碎。

    她很清楚,没有人能够拯救她。在其他人的眼中,自己仍然具有运动趋势,也许下一秒她会朝着呼喊“班丹拉姆”的小男孩看过去微笑、或许充耳不闻转身离开……

    她非常清楚,此时此刻除了她自己,身外的一切早已灰飞烟灭,它们已经分解成基本粒子向着它们的时间终点狂奔而去。

    就在那薇心如死灰般等待着命运审判之时,罗老师的举动让一切戛然而止——罗老师走到小迈克跟前把他抱了起来。

    也就十一瞬间,那薇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

    小迈克依然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盯着抱住他的外婆,笑嘻嘻的继续翻看着自己手里的卡片书。

    “罗老师,你刚才问我什么?”那薇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但语气中却带着心有余悸的味道。

    “啊,我就是想问问,从你的专业角度来看,小迈克是存在什么先天的缺陷?或者说是得了某种疾病?”

    那薇轻易地看透了罗老师最担心的问题,她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严重,但现在我还不能回答您,孩子还小,他确实拥有一些别的孩子甚至可以说是其他人不具备的特点……特色……特长……或者是独特的能力?总之现在还不能妄下结论,我们必须经过严格的测试才能得出答案。”

    那薇的回答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且模棱两可的词汇,起到的作用只能是稍微缓解一下罗老师的焦虑情绪。

    “那就先谢谢你了。实不相瞒,有些时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或许是我脑袋里面长了东西?我时常会产生一些幻觉,那些不存在于我身边的东西会时不时出现在我身边。那经理,我怕我这样会伤害到孩子,我也是老师,我有这方面的警惕性。我做了检查,但我又不能完全相信检查的结果。所以……我想……确实需要你们这样的专业人才来帮助孩子。我隐约地感觉到小迈克确实不同于其他孩子。”罗老师双手捧在孩子弱小的肩膀上,看得出她实在是无能为力,也看得出罗老师很害怕失去她唯一的亲人。也许罗老师并不是隐约的感觉,而是惧怕那种感觉会变成自己无法接受的现实。

    “罗老师,您不用过于焦虑。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是也不能总让孩子的问题就摆在那里置之不理吧。您说是不是啊?”

    “是的是的,那经理,你看看。”罗老师看了看身边的小迈克,“他多可爱啊,说实话,作为家长,我可不是那种特别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智力超群、天赋异禀的人。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这样也许就会拿走那样。要不是我懂得这些道理,我可能早就崩溃了。”

    “也许吧。”那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

    “也许?我都这把年纪了,这是事实。你看,孩子只有我一个亲人,也可以说,我只有孩子这么一个亲人。”罗老师的眼神中泛着回忆的波澜,那种将往事比作过眼云烟的沧桑感被一句真实的不可再真实的语言表达了出来。

    “那孩子的父母呢?”那薇下意识地问到。

    罗老师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经意间提及了自己不愿意提及的事请,那正是关于小迈克的身世。她很快收回了焦虑的神态,语气也变得心平气和起来:“那经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老了也就认命了,只是孩子就命苦了。我想你们还是多关注一下孩子吧。”

    “当然,请您相信我,就像我刚才说的,对于小迈克的情况我们必须慎重地下结论。”

    “你不需要和他说两句话?问些什么?别看他还小,我总是感觉到他听得懂我们大人在说什么。”罗老师说。

    “哦,不需要,孩子还小,问不出来什么的。倒是我很感谢您给我提供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重要的信息?”罗老师自语道,“呃……那经理,还需要问我些什么吗?”

    “暂时不用了,哦!您给我留一个手机号码,过几天会有工作人员给您联系,到时候您就按照名片上的地址,麻烦您把小迈克带到我们公司来,行吗?”

    “行。”罗老师点了点头。

    “这几天您别太着急,照顾好小迈克。时间不早了,我想我得告辞了!”

    罗老师感谢了几句,本想送那经理离开,却被那薇婉拒了。

    那薇走出大门,高跟鞋敲动着巷子的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恰好这种规律的声响引起了小迈克的主意,还在翻看卡片书的小迈克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前方。外祖母正好回头看到了小迈克抬头的动作,起初认为小迈克在向自己打招呼,接下来孩子嘴角上扬露出一排稀疏的牙齿,兴奋地拍着自己的双手,咯咯咯的笑起来。

    祖孙俩就这样彼此无言地欢笑着,在整个过程中,罗老师十分清楚这种快乐对于她而言总是稍纵即逝的。每当小迈克睡去,外祖母总是会陷入深切的惆怅之中。

    确实如此,小迈克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学会的第一个对亲人的称呼也只是——“婆婆”两个音。当然,爸爸、妈妈或者说pa、ma这种最基础的发音从未从孩子的口中冒出。没有人会关注到这个小孩绕开了其他正常家庭的孩子学习语言的过程。这些旁人无意察觉到的地方,早就被细心的罗老师发现了。在从事过幼教工作的罗老师眼里,这就是属于不正常的语言发育。一直以来,罗老师都是以小迈克出生后没有父母陪伴才导致这样的结果来自我安慰的。直到现在,亦是如此。

    那薇走出了巷子,天色已经暗淡了。远处高耸建筑物的玻璃把微存的夕阳光反射到女人的脸颊上,让那薇的面容看上去更加惨白。回忆着刚才自己在冈仁波齐峰脚下的情景,这一缕夕阳光让她感到无比的温暖。

    那薇放慢脚步缓缓抬起头欣赏着映照这座城市的夕阳,与其说是在欣赏下沉的太阳,倒不如说是在感受大地的转动。那薇双目紧闭,耳朵里响起隆隆的转动声——那是这颗星球的铁镍核心发出的特有频率。

    随着夕阳沉没到地平线下,盛夏的微风开始有了力气,并且夹带了一丝凉意吹拂着那薇。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自己的头发居然是冰凉的,并且发梢几乎全部卷曲了。那薇攥起一束卷曲的头发看了看,这是角蛋白中的二硫键受到急冻断裂后又重组造成的。那薇顿感惶恐,顿时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第一次接触就让那薇见识到了小迈克的奇特之处,她深知刚才的经历并不是所谓的精神控制,或者说是意识催眠,而是实实在在的空间转移。她的内心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波涛起伏,那薇激动地反复自问——自己孜孜不倦寻找的人是否真的出现了?

    回想起罗老师的眼神,那薇清楚地看出了这个家庭的无可奈何,也感受到罗老师的不知所措。毕竟作为一个普通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了解到其中缘故的。

    那薇回到公司时,整座城市已经被夜色笼罩。

    人民广场的西北岛是这个城市的胡同聚落区,“蓝精灵儿童心理教育咨询有限公司”就在宽巷子胡同里,隔着一条泥板路的对面则是窄巷子胡同。公司的外观与胡同里面的其他房屋是一样的,只不过公司的大门是两扇厚厚的电动玻璃门,路过的人都可以透过玻璃门看到公司里面的布置。

    虽然外观与其他房屋保持了和谐一致,但里面的设计却是独具一格——原始四合院的老式庭院被水池取代,池水很浅,也就两三公分。水池周围既没有装饰围栏也没有栽种任何植物,天然大理石铺设的走道与某种合金金属围成的水池形成了一道明显的边界。

    水池的中央是一个钥匙孔形状的雕塑,雕塑与水池是由同样的材质制成,且雕塑的底部与水池完美地连成一体。如果把水池比作一个细胞的话,这个雕塑就像是细胞分裂出去的新生体。当然也可以把雕塑看作是一扇树立在水池中央的拱门,看上去正好是连接公司大门和经理办公室的“钥匙孔”,若是站在大门口,可以透过这个“钥匙孔”看到经理办公室的门正好位于“钥匙孔”的中央,两边的房间则是咨询室和观察室。

    那薇回到公司便径直穿过水池中央的“钥匙孔”走向办公室。进门后便马不停蹄地用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秘书的手机。

    “莎莎,麻烦你赶快给我订一张去阿里的机票,越快越好。”

    接电话的是那薇的秘书艾莎莎。

    “好,我马上就办。”艾莎莎接着问道:“先生这么着急,是有什么重要的发现吗?”

    “嗯,我想我找到那个人了!”

    “曼殊室利(Manjushri文殊菩萨,此处意为文殊菩萨的化身)?”艾莎莎激动的吼了出来。

    “不!但他们是肯定存在关连。”

    “那是?”

    “他一是个三岁的小男孩儿。”

    “先生,您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明白。”

    “今晚我去见了一个三岁的男孩儿。在我读取他的意识时,我的身体被传送到了冈仁波齐!事后我估算了一下,我在冈仁波齐下停留了差不多两分钟。而整个过程在我们这个时间域里只花了差不多0.02秒。”

    “什么!从成都到阿里三千公里,来回六千公里,只用了0.02秒。”艾莎莎默念着这些数字,敲击着手边的键盘,发出一声惊叹,“天呀,是光速!光速!先生,你是在光速移动。”

    “对,差不多是光速了。”

    “先生,您怎么能肯定他不是对你进行了意识控制啊?比如说催眠什么的,这样的催眠手段人类是可以做到的啊。”

    “不,如果是精神催眠或者意识控制的话,对我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毕竟我的身体和意识是可以分离的。这一点你是清楚的。”

    艾莎莎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对啊!我早该明白。如果是普通人经历这么一次空间传送,不用说是意识了,就连组成身体的细胞乃至每一个原子都会分崩离析。”

    “莎莎,这还不是重点,我刚进入冈仁波齐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当我感受到我的意识被某种力量拖曳的时候,我周围的时空发生了熵衰。值得庆幸的是,我的时间域保持了正常状态,我可以正常呼吸,我的血液也正常通过房室交换,我身体的一切都是朝着正常的时间箭头进行的。这才是我始终无法明白的地方。”那薇又看了看自己卷曲的头发,接着说:“难道是他有意为之?他能在同一空间中穿织不同的时间线?或者说他在冈仁波齐的时空域中嵌入了我的时空?”

    “对不起,先生,你都不明白,我就更不会明白了。重点是您居然完好无损的回到公司给我打电话,但愿您的意识还完整的保留着。”

    “庆幸吧!我没有受到一点儿伤害。不过我得赶快去趟冈仁波齐,尽快把这个情况汇报给委员会。”

    “说到冈仁波齐,我感觉那小孩儿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没把你带到其他地方,而是冈仁波齐。这是最不可思议的……”

    “你说的没错。我不确定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我很确定整个过程结束后他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看上去就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与其他同龄小孩儿无异。”

    “您的意思是……这些都不是他有意识的操作?”艾莎莎更加惊讶地问到。

    “我觉得是这样的,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我做了什么。”

    “您是怎么确定他是无意识操作的呢?”

    “眼神,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的,如果是有意识的操作,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我太了解人类了!况且整个过程是突然开始的,就好比我是一把开启这个过程的钥匙,我的出现启动了整个过程。过程的结束也十分突然,我想是被小孩儿的外婆意外打断的。”

    “先生,如果是这样,您觉得再见到小孩儿,会有什么危险吗?”

    “我不知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把小孩儿的情况汇报给委员会。对了,这几天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暗中观察下小孩儿,待会儿我把他家的地址发给你。”

    “好的。机票订好了,我马上把信息给你发过去。”

    “谢谢。”

    挂断电话后,那薇便收到了飞往阿里的航班信息。看着手机短信里面自己的名字,那薇嘴角泛起了一丝细长而绵密的惆怅,这种惆怅是跨越千年的,犹如岩石被风化成沙粒,沙粒再沉积成岩石。一种循环往复,似有形而无形的惆怅。

    “那薇。”那薇不自禁地念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又撩起自己的头发看了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薇慢悠悠地走到了书柜旁,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叫《象牙方尖》的书,翻到了书的117页,然后果断地将它撕了下来。拿着撕下来的书页,那薇又走回办公桌,把书页放进了碎纸机。

    碎纸机开始嗡嗡工作起来,书页变成雪花般的碎纸片往碎纸箱里面掉落。神奇的事情也出现了——书柜旁的地板开始有序下沉,像阶梯一样,一层接着一层往地底下下沉。当书页被碎完时,下沉的楼梯入口也呈现出来。

    那薇把书放回书架后便顺着阶梯朝下面走去。

    鞋跟敲击着阶梯的声音逐渐变得粗沉冗长,当走完最后一个阶梯时,整个房间的灯全亮了。放眼看去,里面全是排列整齐的文件柜,与其说是一个密室,倒不如说是一间文件陈列室。房间正正方方的,差不多和这个四合院的庭院大小相当。不错,虽然密室的入口在办公室,但是整个密室的主体部分正好位于水池的下方。

    文件柜整齐的摆放在房间里面,每个柜子上面都有一个独特的编码,这些编码不属于地球上任何一种文字符号。最显著的特点是,它们并非单纯的二维平面符号,从特定的角度看过去这些符号存在着高低起伏的变化,但也不能简单的认为这些符号是雕刻作品。

    在那薇眼里,这些符号就是一段文字,它的作用和地球上所有语言符号是一样的,但理解起来更加的便捷。

    也许粗看起来它们像是某种古老文明的艺术雕刻,但又可以清楚的感觉它们并不是靠某种粗略的雕刻方法制作的。如果拿它们和中国的甲骨文、古巴比伦的楔形文字做比较的话,则会让人觉得它的形式更加简洁。甲骨文和楔形文字都是通过符号的二维扁平化进行记录、传播信息。而这种文字,则必须通过三维形态记录、传播信息。更像是通过某种未知的蚀刻技术书写文字,这和现代人类通过光蚀刻技术把海量的信息保存在光盘上是一个道理,它利用了符号本身的凹凸起伏表达出了比平面符号更加丰富的信息。

    在一排文件柜旁踱步的那薇寻找着自己想找的符号。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勒翁星(Levon一颗存在过文明的行星)的经历。

    勒翁星是一颗独特的星球,它围绕着一颗蓝超巨星运行,整个星球的大小还不到地球的一半。蓝超巨星的温度极高,好在勒翁的运行轨道稳定的处在宜居带上,这使得勒翁星能够孕育出碳基生命。勒翁星上的生命基本上都分布于星球的极冠,那里温度更加适宜生存。由于蓝超巨星对勒翁星的潮汐作用巨大,给行星提供了足以支撑繁衍生命的内能。之所以叫勒翁,是因为整个星球就只繁衍出唯一的智慧种族——勒翁人。

    勒翁星的公转轨道离蓝超巨星相当遥远,导致了勒翁人根本没有纪年的概念。好在勒翁星的自转轴在恒星潮汐力作用下形成了周期性的变化。这种周期性的变化很容易被生活在星球上的智慧生命发现,这样一来,住在海岸线附近的勒翁人会观察到海岸边的沙滩和岩石会被海浪周期性拍打,这种周期性变化会在沙滩和岩壁上形成特殊的纹路,随着时间的积累,这些周期性纹路被勒翁的先民借鉴、整理、升华,最终形成了他们特有的文字——勒翁文。

    虽然勒翁文不如地球文字发达,但在记录时间、区别事件上却能发挥独到的作用。一个单一的勒翁字符不仅能包含时间信息,还可以包含他们对某个特定事件的描述,甚至还可以包含勒翁人对事件的简要分析。

    那薇作为勒翁星的唯一观察者,在这个星球上呆了差不多两个勒翁星公转周期(大约是800个地球年)。在这两个勒翁公转周期里,那薇见证了勒翁文明的演化。虽然勒翁文明的发展速度十分缓慢,但毕竟那薇是在勒翁的黄金时期来到这颗星球的。她以一副勒翁人的形象潜伏在勒翁族群中,矮矮的个头,全身覆盖着褐色的毛发。巨大的手掌和脚掌上都长满了鲨鱼齿般的倒刺,那是勒翁人特有的进化形态,是为了方便他们在悬崖壁间攀爬。

    在勒翁的大部分时间里,那薇独自居住在海岸边的崖洞里,偶尔进到森林里去交换食物。那薇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基本领会了勒翁文的精妙。同时,她也深刻的感知到有一堵高大的壁垒阻挡在自己和勒翁人之间,勒翁人虽然可以使用自己的文字记录信息,但却没有进化出交流信息的语言,这很可能是他们大脑结构决定的。

    两个勒翁公转周期对于那薇而言并不算长久。她时常在海岸边观察着蓝超巨星的起落,由于星球转轴的变动,有时候蓝超巨星会在勒翁星的海平面呈现出上下跳跃的姿态,勒翁人把这样的景象称为“昼脱”很“夜离”,分别意味着进入了夜短昼长和夜长昼短的时节。并且,在时节更替的那段时间,人们总会有一些类似于宗教仪式的活动,但勒翁人并不知道这种现象的深刻含义。

    当然,那薇是很清楚的,地轴高频的偏转虽然活跃了这颗行星的内能,激发了这个文明观察天空中任何物体的热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勒翁文明的发展。但也正是因为高频的地轴偏转,揭示出这颗可怜的行星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点。

    正如旋转的陀螺在即将停止的时候转轴会出现剧烈的摆动,直至最终倒地停止。勒翁星正是如此,高频的地轴偏转让这颗迟暮的行星犹如醉酒后的陌路狂飙,它在自己的公转轨道上摆荡、奔驰,总有一天会彻底停止自转。即便是这样,这颗行星还是有足够的时间让星球上的智慧生命发展壮大。可悲的是,勒翁星的恒星很快就会走向生命的最后时刻——超新星爆发。蓝超巨星实在是太大了,因此它的寿命变得相当短暂。那薇很清楚一点——勒翁文明不会因星球停止自转而毁灭,而是将毁灭于恒星的超新星爆发。

    正是在这颗蓝超巨星即将爆发之前,那薇带着对这颗星球的最后留恋走向了这颗星球最广阔的海洋。面对着这颗即将毁灭的星球,那薇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自己的身体归还给这片海洋。而自己的意识将通过委员会设立在这片大洋中的传输装置传回自己的母星。

    继勒翁之后那薇才被委员会派往另一颗更具活力的星球——地球。

    那薇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文件柜。她再次仔细地看了看着文件柜上的勒翁文,它在灯光下呈现出嶙峋的纹路,每一条都代表着一段独特的信息。那薇顺手打开文件柜后,里面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堆满各式各样的文件或物品,而是整齐的挂着两幅唐卡,前面一幅是“班丹纳姆像”,后面一幅是“时轮金刚咒”。

    那薇将“班丹纳姆像”唐卡放到一边,仔细看着后面的“时轮金刚咒”唐卡,又一次陷入了回忆——

    在刚来到地球时,地球文明已经初见起色,正进入茁壮成长的时期。这个时候宗教在地球上已经形成规模,并且开始不断的在这颗星球上开枝散叶。藏传佛教中盛传的香巴拉,成为当时藏教信仰者口中的天国胜地,引得无数信徒追寻终身。作为地球观察者,一开始那薇只是静静地观察,收集一些材料。随着工作的深入,那薇收集到的资料越来越丰富,这些丰富的资料似乎在告诉这位地球观察者,地球上真的存在着“香巴拉”。

    差不多800年前,那薇的身份是一位法号西陆(Cilu)的僧人。他在那烂陀寺学习了佛法经论,又在热得那吉里毗诃罗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了解到了关于密乘教法存在于香巴拉的说法。为了尽快找寻到香巴拉,他加入了海洋寻宝商队,开始一路向东往高原行进。

    在翻越某座高山时,他和商队的其他人走散了。当他独自一人走到山顶的时候,气象突变,风雪交加,山顶的积雪随时有可能崩塌滑落。就在此时,西陆遇见了一个人——一个让这位地球观察者永远难忘的人。

    那人出现在暴风雪的深处,西陆先是在风雪中隐约地看到了人影晃动,眨眼之间那人已经走到了他的眼前。

    那人问道:“你往何处去?”

    西陆回答:“香巴拉。”

    “此行万重艰难,尔等识途?”

    “惭愧!不识,寻途而往。”

    “不识也罢!”那人看着西陆,眼睛里充满了深邃的神秘,脱下皮袍说:“你我都是远来人,若你真能了解菩萨大意,就算此处也可是密法之地。”

    西陆看到了皮袍背面的图案,这也是那薇第一次看到“时轮金刚咒”。也不知道是自己在缩小,还是时轮金刚图咒在变大。西陆只见脚下的曼荼罗如万象森列,如坦城崛起,慢慢将自己包围。天空中的风雪骤然停止,四周出现的是凡天诸星,刹那间他看见了三颗彼此纠缠的恒星,其中一颗暗淡的白矮星正在慢慢吸食着旁边的红巨星,两颗恒星又作为双星系统围绕着一颗更加巨大的蓝巨星转动。当蓝巨星在西陆眼前滚滚升起的时候,他双眼一白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在商队营地的帐篷里了。

    那薇看着眼前的“时轮金刚咒”唐卡,回忆着当时神秘人皮袍背面的曼荼罗图案,它们长得一模一样。而她坚信800年前的自己并不是产生了幻觉,和今天的遭遇如出一辙!那薇知道,同样的经历又一次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那薇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调整了自己的姿态,目不转睛地盯着“时轮金刚咒”唐卡。与其说是在观察,倒不如说是在阅读。不!准确的说,那薇是在复制,她正在把唐卡上面的所有细节转变成记忆信息,目的就是是把唐卡中的信息完全保存在自己的大脑中,最终形成意识数据。

    整个过程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周围的一切异常的安静,乃至可以清楚的听见那薇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种将信息意识化的能力,是作为“微瓦特”必备的。

    与人类大脑对信息的记忆、储存、包括读取有着本质区别。人脑在记忆某种信息的时候,会不自主的进行思维、想象、联想等高级心理活动,对信息的本身会有一定的粗加工,并且人类还会利用关联和借代来巩固新的信息。本质而言,人类的记忆是一种心理活动。

    而那薇将信息意识化的过程更像是计算机存储信息的方式,计算机可以通过网络将信息传送,那薇则是依靠观察者特有的方法将信息转变成数据,然后通过意识传送将数据传回自己的母星。这是作为观察者的使命,那薇的正式身份便是地球文明观察者,在委员会中她被称为:微瓦特。

    很快微瓦特便完成了对唐卡信息的意识化。那薇关上文件柜毫不眷留地走出密室,从办公桌的抽屉中取出了一张卡片,上面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